夢毒覺得相親前,他就有些懵懵懂懂的;相親的過程中,他更有些懵懵懂懂;相親過後,他的腦子更加懵懂了。他是來做什麼的呢?怎麼有點兒像是走進了一個讓他頹喪的夢中呢?
他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夢,才剛剛拉開帷幕……
夢胡香和苟得古為了顯示他們對男女雙方不偏不倚的公正,他們沒有馬上去男方或女方家,意思是給雙方考慮的時間,他們徑直回自己家去了。
夢毒已經在心裡對那個女人作了否決。
可是母親及姐姐們嫂嫂們卻個個喜上眉梢。特彆是夢向花,在回夢家灣的途中,就對那個女人讚不絕口,誇她要模樣有模樣,有個子有個子,是個好勞力。
回到夢家灣家中後,家人開始合議這樁還沒有締結的親事,到底是答應還是不答應。
母親說:“俺看那女子不孬,有把子力氣,能乾活;腚大,以後能生養。反正,俺覺得那是個能過日子的人,不虛套。”
眾人附議,皆把那女人的優點說了一大堆,好像她們曾跟那個女人合作共事過很長時間似的。
夢向葉說:“咱家裡光景一爛包,夢毒又犯過事兒,咱家還有什麼好挑剔的。要說挑剔,也隻有人家挑剔咱的份兒。”
夢向花說:“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這是個打著燈籠也難找的好女子。要是錯過了,以後有的是後悔藥吃。”由於她嫁得好,家裡日子過得很是紅火,所以一來到娘家就頤指氣使的,很是強勢,像是成了這個家裡的大拿。
連沒有陪夢毒前去相親的父親及兩個哥哥也在聽了女人們的情況介紹後,“好心”地幫著夢毒作起參謀來。
這些男人們女人們已經在心裡為夢毒作了決策,興許他們是真的在為夢毒“好”,興許是他們在夢毒麵前強勢慣了,刹不住慣性要繼續強勢下去。後來,他們一齊將眼光射向夢毒,想聽聽他是如何想的。
夢毒說道:“不行,我不答應。”
“為什麼?”“憑什麼?”眾人反問出大致相當的問語。
“太黑了,太醜了,還有,也太大了。”夢毒說出心裡的感受。其實,夢毒並不知道那個女人的年齡,他隻是看到她顯出老相才如此說的。
反倒是家人們很清楚那個女人到底多少年歲。
夢向苗說:“多大?人家不過才比你大三歲嘛。”
夢向花說:“女大三,抱金磚。你要是跟她成了親,還愁沒有好日子過?”
夢毒說:“我不喜歡她。”
夢向葉說:“你不喜歡人家?人家能不能看上你,還不一定哩。”
大哥夢向財說:“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爹娘這麼老了,家裡這麼窮,人家要是能看上你,才是豬油蒙了心哩。”
母親故伎重施,又是擤鼻涕又是擦眼淚,哭道:“你是想讓俺養你一輩子嗎?你這個沒良心的,是想把俺氣死啊?”她邊哭邊數落起夢毒,眾人皆幫腔,一齊數落起夢毒。他們合力要讓夢毒認識到自己犯下的錯誤,讓他意識到他是多麼的不孝,並幫助他改正自己的錯誤。
母親哭著哭著,竟至喘不過氣來,口吐白沫,像是馬上要憋死過去,嚇得除夢毒之外的兒女們都圍擾上來,仿佛個個都成了孝子賢女。
“你是要把咱娘氣死啊?”眾人一致譴責夢毒。
看見母親的慘狀,夢毒也有些慌了神兒。
眾人看見了夢毒一閃而過的動搖,趕緊一齊給他灌起了迷魂湯,要讓迷魂湯蒙住他的心竅。
夢向權對夢毒說:“你先答應下來少不了你身上的一塊肉,又不是現在就要你跟那個女子結婚成家。你先跟她處一處嘛,要是你們實在處不到一塊兒去,你跟她分手不就行了?”
這話很具有迷惑性,讓夢毒聽了也覺得言之有理。於是,他不再嘴犟地堅決不同意了,而是一時不作聲兒,也令眾人誤以為他同意了他們的寶貴建議。
母親的氣息平順下來。
經見了當地鄉下世俗的夢向花當然更精於此道,她說:“訂親這事兒吧,哪怕女方中意男方,也不會主動先開口說同意的,所以呀,得咱家先開口說同意,但不能現在說,以免掉架子,好像夢毒找不到對象似的,過兩天說最好。”
夢向葉說:“兩天後才找媒人傳話太遲了,還是明天就跟媒人明說,就說咱一家人都同意這門親事。”
眾人皆認為此提議可行。
夢毒說:“反正,我是不會娶那個女人的。你們誰看上的,誰娶。”
沒人看重夢毒的意見,在他們的眼裡,這個一直被他們管束著的夢毒似乎遠遠沒有長大,似乎永遠不會長大。他們覺得,他們插手他的事情是一種恩惠,雖然他們與他像是隔代人,總是親不起來。
本來商定由夢向葉去夢胡香家將家人的意見傳給夢胡香和苟得古的,沒成想,第二天上午,媒婆夢胡香來到了夢毒家裡。很顯然,媒人比相親的雙方更著急,她巴不得經她提親的男女皆能早日喜結連理,她便不止有了功德,還得到了男方的不菲謝禮。
有些人白長了一條三寸不爛之舌,夢胡香的寸半不爛之舌比他們還要靈巧會說,像是一個農村心理學家,能揣磨出男方女方的心理變化,然後投其所好,拋出他人想聽的話,讓彆人跟著她的思路走。但是,她卻無法讓夢毒高興起來,夢毒高興不起來,就說明這樁親事還懸著哩。
好在,夢父和夢母對夢胡香極為熱情,把她當成稀少上門的貴客。她看得出來,老兩口子巴不得與女方家快快結親,以了結一樁大事。
媒婆媒漢隻管為男女牽線搭橋,至於婚後幸還是不幸,與他們再無瓜葛。
“大爺爺,大奶奶,你們覺得,咋樣哩?”夢胡香問。
“隻要人家對俺家沒意見,俺就答應。”夢父夢母亮明了他們的想法。
夢胡香看著夢毒,猛誇了苟宅子村的那個女人,還誇夢毒真是個有福之人,說:“三叔,我敢打賭,你以後就等著享福吧。”
夢毒說:“我還小哩,現在就訂親,太早了吧?”當著夢胡香的麵,他沒敢明著違拗父親母親的意願,但從另一個側麵說出了不同的意見。
夢胡香說:“嗨,虧你找得早,要是找得晚了,隻怕沒有那個福了哩。這就叫命。”她轉而對著夢父夢母繼續道,“其實呀,女方家裡是不好先開口應下這門親事,他們家正等著你們家這句話哩。我跟你們說,大爺爺,大奶奶,夢毒三叔跟那個小女子呀,還真的是天生的一對哩。”
老兩口被這話說得有些雲山霧罩的,看著夢胡香的臉,等著她答疑解惑。
夢胡香說:“我跟你們明說了吧,那小女子的娘呀,懂些風水命理,她把她閨女的生辰八字跟夢毒三叔的生辰八字合在一起細算了算,最後,她說呀,她的這個閨女呀,跟夢毒三叔八字相合,若是結成一家,閨女的旺夫運就顯出來了。”
“什麼?她娘是個算命的?我最討厭搞封建迷信的人了。”夢毒道。
夢母夢父及夢胡香卻都笑了,說出了同樣的意見:“她娘是她娘,她是她,以後呀,你娶的是她,不是她娘。”
夢毒氣鼓鼓的,一時說不出話來。
得知女方的母親竟然懂得風水命理,夢母很好奇,她跟老頭子夢守仁一直信奉神明,心裡充滿著天命論,認為一個人在世上若是能有高人指點,定可少走好多彎路呢。“真的嗎?”夢母說,她忽然多了個心眼,問夢胡香那閨女生於何月何日,又道,“你就跟她家裡當家人說,俺家沒意見,同意。她家要是也沒啥意見,就定個好日子,把親事定下來。”
夢胡香走後,夢母拿了包點心,登門到了夢張婆家,把來意說了,央神婆子夢張婆幫忙掐算一下。夢張婆自是記得夢毒出生的那個風狂雨驟隕石落地的不祥夜晚,在夢毒的母親把苟宅子村那個女人的生辰八字提供給她後,微閉雙目,運用她習得的命理知識為夢毒與那個女人的婚姻作起了占卜。夢張婆心裡有忌諱,嫌夢毒的生辰八字太毒太惡,不願意掐算也不太敢於掐算,但礙不過夢母的麵子,不能不說幾句話來敷衍。鄉下人特彆信奉一句話“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否則就是敗德。不知夢張婆是在為自己悄悄積德還是故意投夢毒的母親之所好,她說夢毒與那閨女八字十分般配,這門親事倘是成了,那閨女就會給夢毒帶去旺夫運,夢毒做啥事兒都會暢通無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