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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荒唐的相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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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毒的一句硬梆梆的“我不同意”眼看著讓父親母親多日來的打算落空,也讓他們的擔憂變成了現實。既已到了這個份兒上,他們也便不管不顧不再對夢毒陪小心了,他們瞬間被激怒了,他們認為夢毒實在是不爭氣,實在是把他們的好心當成了驢肝肺。他們夾七雜八地訓罵起夢毒來。雖然他們老了,但是在夢毒的麵前,依然保持著慣性的強勢位置。

“給我找對象?這麼大的事兒,為什麼不早跟我說?反正,我不同意。我自己會找。”

“你自己找到了?”老兩口一齊問,母親加了一句,“你要是找到了,那咱就找個媒人來過過媒,怎麼著也得明媒正娶,可不能像你二哥那樣,讓莊上人背後指咱的脊梁骨說怪話。”

“還沒找,我還不滿十八歲呢。”夢毒說道。

見夢毒不聽順他們的意見,老兩口繼續斥罵他,母親除了斥罵,還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哭了起來,可是,她的淚水,依然沒有能夠打動夢毒。

“你,你就是個鐵石心腸!”母親止了哭泣,手指著夢毒怒罵道。

“哪怕你們給我找了媳婦,我也不要,更不會娶!”夢毒氣衝衝地頂撞父親母親。

“你個孽障!”父親罵道。

“當初真不該把你生下來!”母親氣恨地叫。

夢毒道:“對,這話太對了,你們真不該把我生下來。”

“討債的東西!”父母親罵出了同樣的一句話,興許,他們平時就是這麼想的,也是經常這麼議論的,所以同時罵出了這句話。

眼看打算落空,眼看夢毒如此忤逆,眼看一直在夢毒麵前處於強勢的他們卻要處到下風,老兩口不隻是亂了方寸,簡直是失去理智了,兩個人夾槍帶棒地對著夢毒一通亂罵,罵得毫無章法。最後,母親放大悲聲哭起來,這嚎哭卻讓她的情緒平靜下來了,於無意中拿出了殺手鐧,其實此時她的淚早已乾了,不過是作出哭狀與發出哭聲罷了,她用伴著的哭聲說出她生下夢毒時有多麼艱難,說她折騰了一個白天大半個黑夜,說她差點喪命,說為夢毒操碎了心,沒想到夢毒卻將他們的好心放在腳底下又踏又踩。

父親夢守仁也沒有忘記幫腔,對夢毒說:“你聽到了嗎?生你的時候,你娘差點就死了。你為什麼不孝哩?你是要折騰死你娘嗎?”

其實母親生他的那個夜晚的情景,夢毒已經從彆人的隻言片語裡聽到過,他把那些隻言片語連貫起來,加上豐富的想象,便幾乎還原了那時的狀況,隻是他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些矯情。被“俺都是為你好”洗腦多年的他,哪怕是到了叛逆的青春期,哪怕他讀了很多讓他認知提高的哲學書籍和小說書籍,也不可能在如此少小的年紀就將家人、村人寫在他頭腦中的謬誤觀念祛除。他雖然仍不同意,但一顆心卻軟了下來。

雖然母親仍哭喪著蒼老的臉,但說話時哭音已經消失:“俺已經答應了夢胡香,人家也是費了心的,你去見個麵少不了胳膊少不了腿的,委屈不了你。再說了,你也彆高看自己,彆忘了,在人家眼裡,你可是個名聲不好的人。”

夢毒心裡很清楚彆人如何看他,都把他這個誤入一回局子的人當成十惡不赦的壞蛋,他還親自看到親耳聽到有的家長不讓他原來的同學或夥伴與他交往,怕近墨者黑。他心裡的這份委屈隻能獨自承受。

夢毒終於答應父親母親,三天後與女方見麵,但是他硬硬地補了一句:“人家要是看不上我,你們就彆怪我了啊。”他想,相親那天他要表現得拙劣一些,把事兒搞黃。

父母當然看出了夢毒的心思,提醒他說:“相親那天,你得聽話啊,可不能讓人家笑話咱。”

夢毒冷冷地笑著點了點頭。

近水樓台,此地深受孔孟之風的浸淫,重男輕女的觀念深入人心數千年,特彆是在鄉下。但在男女相婚配前,女方家是要拿出架子的,以顯示己方的高貴,為將來嫁為人婦之後的地位打下基礎。這種怪誕從相親的時候就開始了,一般情況下,媒人會將相親地點安排得離女方家較近一些,顯得像是男方一家路遠迢迢主動求親。缺了半截舌頭的夢胡香也是如此安排的,她將相親地點安排在了離苟宅子村二裡地但距夢家灣約十五裡地的一所小學。那是個周末,小學沒有開課,靜悄悄的。

那時的村、鎮小學校大多是平房,也沒有鐵將軍把門,管理上十分鬆懈卻讓人覺得很接地氣;不像多年後,學校軟硬件皆升級,還有麵孔黎黑一臉怒氣的保安守門,平添了一些衙門的氣派。

那天,小學校裡隻有幾隻麻雀在地上蹦躂,沒有喧嘩聲,似是專為夢毒與那個尚未出場的女子的相親而營造出的氣氛。

相親出發前,夢毒沒有惹出任何事端,甚至還有些聽話地配合家人,他穿上新衣服,把父親遞給他的一包好煙裝入衣兜裡以便給女方家的人敬煙,家裡人叮囑他什麼,他就點頭說好。他的表現,讓家人放下心來。

陪夢毒前去相親的人,母親當然是必不可少的,然後就是姐姐們嫂嫂們,她們中隻要不是有太重大的事情脫不了身,是一定要前去幫夢毒去探看女方的,不過父親夢守仁及兩個哥哥卻是去不得的,因為他們是男人,要避開;但是女方一家卻可以男人女人齊上陣來盯看夢毒。這,就是此地鄉下約定俗成的規矩。

在鄉下,約定俗成的許多東西,大過法律。

在夢毒緋色的夢幻裡,愛情是兩個人的事;現在具體到相親,他天真地以為也是兩個人的事情,他不明白為什麼要去那麼多人,後來才明白,是為了向女方家顯示他是被全家人看重的,看重他,也就是看重女方,要是成了親,女方就成了這個家裡的寶貝,會被眾星拱月捧著的。

夢毒騎上自行車,車後座上坐著母親,後麵是各騎一輛自行車的姐姐們嫂嫂們,走上了相親之路,看上去頗有點兒浩浩蕩蕩的氣勢。

他們早早來到約好的相親地點,小學校裡。

一會兒過後,夢胡香來了,她說女方家再過一陣子就會來的,至於那一陣子是多久,她沒有說。她說完了這話,就離去了,說她與她男人苟得古去陪女方家來,叫夢毒一家耐心等。

夢毒很有些不耐煩了,好在他還是壓製住了焦躁的情緒。他還不懂,但他的母親及有的姐姐和嫂嫂卻很懂,這是女方家故意把架子拿足呢。

大約又過了半個多小時後,女方家及陪伴著的近親人們才不緊不慢而來,可見都深諳此道,他們遲到了,但是沒遲得太久,既顯出架子但又不致太出格。

女方家來了很多人,男男女女的,有家人,也有來捧場子顯聲勢的近鄰人。

那個來相親的女子並沒有與那些來為她把關的人同時現身。

夢胡香和她的男人苟得古向雙方前來陪伴相親的人作了簡單介紹,而後向女方家的人說這就是夢毒,一個好小夥兒。這個時候,夢毒感覺到好多陌生的男人女人齊刷刷把目光朝他射來,像是要在他的身上臉上挖尋出什麼來,他把在家裡時父母姐姐們嫂嫂們的指導拋到頭腦之外,故意不把衣兜裡的煙掏出來敬給那些讓他反感的人。親人們向他擠眼,向他努嘴,提醒他向客人們敬煙,可他裝糊塗;不止如此,他還並不按著夢胡香的提示跟彆人打招呼,顯得極不禮貌。他心裡巴不得那些來“相”他的人說他不好然後轉身離去。

相親的時候,無論多麼蠻潑的女子,也是要作出嬌羞之態的。前來跟夢毒相親的女子也不離外,當她快要出現時,夢胡香的男人悄聲對夢毒說,她來了,是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的那個。

果然,那女子坐在一個中年女人的自行車後座上,自行車騎得越來越近了。當自行車騎到這群人麵前時,速度放慢,停了下來,車上二人下了車,緩緩而行,她們跟他們認識的人說幾句廢話,實則呢,那個女子將目光瞟向了夢毒。夢毒並不知道,那女子的目光一下子拉直了。但她很快意識到了自己的目光不夠淑女,便在片刻之後收回了拉直的目光,而後重又上了自行車的後座,接著自行車便騎走了。

夢毒原來就是懷著惡作劇的心情前來相親的,他不想跟那些前來“相”他的人說話,也不想向那個相親對象看上一眼;但在最後那一刻,他還是忍不住向那個女子瞟去了漫不經心的一眼。這一眼,雖然漫不經心,但夢毒還是看清了那女人長了一張黑黑的麵孔和一雙眼球突出從而顯得凶暴的眼睛,他更看到了她那武高武大的身影,那麵孔,那眼睛,那身影,跟他心裡、跟他想象裡、跟他夢寐中的純情少女的形象大相徑庭。雖然他不願相親,但既來之,則內心裡還是希望能夠遇上一個能夠讓他鐘情的少女。

那女人走了——從夢毒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不知為何,他就從未將她與“女子”更未將她與“少女”聯係起來,他就把她看作“那個女人”——那個女人走了,夢毒卻還要按著家人及媒人的鋪排將過程做完,以免給家人丟臉。畢竟,他是個男人,而男人當然不能早早離場,以顯出有著撐持門戶的擔當。

多年以後,夢獨多次回憶起,就是在那時那刻,那個女人瞬間打碎了他關於愛情的夢幻,生硬地闖進了他的生活中,並且開始在他的人生中扮演起極為重要的角色。

夢胡香的男人向女方家的人誇夢毒,說夢毒懂得禮數,還買了好煙要請你們抽哪。可是夢毒卻故作聽不懂,仍是沒有把煙拿出來。母親隻好明確提示了,對夢毒說,快給長輩們敬煙呀。夢毒這才不情願地從衣兜裡掏出煙來,把煙散發給女方的家人及鄰人們。敬了煙,他卻並不給人家點火。那些人隻好自己掏出打火機或火柴點燃煙卷。

一個看上去比夢毒的母親還要年長的老嬤嬤豎著耳朵,邁動一雙纏裹過的小腳,小心地直直地走到夢毒麵前,對著夢毒細細打量一番,而後問道:“你是幾月幾生下來的?”

夢毒幾乎受不了這個老嬤嬤的盯視,注意力分散,沒聽到這個老嬤嬤問他什麼,沒作回答。

“快叫大娘。”夢胡香和她的男人苟得古同時告訴夢毒道。

夢毒沒吱聲,他發現,這個老嬤嬤的一隻眼睛十分混濁,像是蒙了一層帶霧的玻璃。

是夢毒的母親趕緊把問題接過來,向老嬤嬤作了答複。

老嬤嬤說夢胡香不知道夢毒的出生月份和日期,隻跟她一家人說了年齡。

夢毒便明白這個眼神兒不太好的老嬤嬤定是那個女人的老母親了。

老嬤嬤對夢毒道:“給俺點支煙。”

聽上去,這老嬤嬤聲音平穩,像是見過一些世麵的樣子。

夢毒居然沒有任何抗拒,乖乖掏出煙和打火機來,為這個老嬤嬤把煙點燃。可就在他抽回手時,老嬤嬤忽然抓住了他的左手,將他的手掌打開,看了一瞬,就放下了。夢毒看向她那滿是皺紋的老臉,發現她的另一隻眼睛卻如一盞明燈,但轉眼間就熄滅了。

雙方的人又寒暄了幾句,皆抬頭看看天,就朝兩個反方向走去,離開了小學校,一方的人從前門走出,一方的人從後門走出。相親的儀式就結束了。

夢毒覺得相親前,他就有些懵懵懂懂的;相親的過程中,他更有些懵懵懂懂;相親過後,他的腦子更加懵懂了。他是來做什麼的呢?怎麼有點兒像是走進了一個讓他頹喪的夢中呢?

他並沒有意識到,這個夢,才剛剛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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