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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 苟狗營(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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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越來越陷入夜色中的大海,夢獨看得呆住了,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是說它輝煌壯麗呢還是說它猙獰可怖,他怎麼也想不出來大海是如何從風和日麗變成了現在這樣的一種魔鬼麵目,似乎是轉瞬之間。他想,人的命運有時候又何嘗不是如此呢?他想起了他自己的跌宕,忽沉忽浮,直至沉落穀底。想著想著,暈眩消失了,似乎是在不知不覺之中,大海發完了脾氣消失了怒氣,是的,不錯,濤聲沉緩下來了,漁船穩當下來了,天上有了星光,這說明他們穿過了烏雲航入了平靜。

事後,夢獨幾乎想不明白,還有些為自己感到驚異,他一個乘火車乘汽車久了都會眩暈都會嘔吐的人,竟然在大海上戰勝了眩暈並且生生將嘔吐強咽下去——他想,大約與他的心情有關,與被大海開闊了的心胸有關。這在他,可以說是一種神奇了。

夢獨發現,更加神奇的是大海,大海似乎與陸地有著某些相似之處。在陸地上,有些地方平坦,有些地方嵌滿了山峰與峽穀,大海上呢,雖是海天相連一片蒼茫,但有些海域就是那麼波平如鏡風平浪靜,有些海域無論是何種天氣卻總是寫滿移動著的波峰浪穀,好像有一隻命運的巨手在操縱著大海的每一處部位。除了神奇,大海還是神秘的,哪怕是在最平靜的海麵上,也會不期然地出現能讓船毀人亡的海礁。夢獨的親身體驗正與他以往的知識相融彙。

後來,他更加明白了,在大海上漂蕩,遇上脾氣稍顯暴躁些的風浪是常事,在那些長年靠吃海上飯為生掙錢致富的人眼裡,根本算不上什麼,短暫的驚詫與恐慌隻屬於從異鄉來謀生的陌生人,隻屬於他們這些水性較差或根本不識水性的新船員們。見得多了,也便見怪不怪了,同時還有一種把自己交給大海的聽天由命的宿命感。

幾天過後,這些招募來的船員們大部分人自以為見到了大海的全部——是的,他們看到了大海的不同顏色,看到了大海的平靜溫柔和怒發雷霆,經曆了暈眩與嘔吐直至適應,他們誤以為這是大海的全部,於是在尚未動工之時便有了些許生厭和煩躁。

有句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話同樣適用於這條大漁船,大漁船上雖隻是有近三十號人,卻也是一個小社會。何況,他們都是來自五湖四海,如今為了生活帶著各自的幾乎一成不變的生活習性相聚到大海上。看著大海,再拘抑的人也會偶爾生出豪邁的心情。

夢獨發現,船員們儘管來自相同或不同的省份,但害怕孤獨害怕落單的天性使他們很快便形成三個一撮五個一簇的小幫小派,在這個很自然的人為的過程中,各自家鄉所在地域成了建立各個極小的苟苟之營的重要因素。在一望無際的大海上,老鄉見老鄉自然是兩眼淚汪汪,非老鄉們呢,則是家鄉所在地相隔較近又讓他們親密起來。家住何方,從他們的口音聽來,夢獨判斷得出,他們說的是實話,在這些船員裡,竟然有一位與夢獨是老鄉,並且這位老鄉的家離呂蒙縣並不遙遠。夢獨沒有實話實話,他是按著林曉帆身份證上的信息謊說老家是河南的,反正,他說的是較為標準的普通話,這些帶著濃濃鄉音的船員們聽不出他說話時口音裡頑固難去的一點點兒呂蒙口音,當然也就信以為真或故作信以為真了。

夢獨當然見過、領教過老鄉們之間為了各自利益而背叛的行為對對方造成的傷害。彆人眼裡心裡的所謂“老鄉情”,他卻是冷眼相看的,他有一種預感,時日長了,大海上說不定也會發生老鄉之間反目成仇的悲劇。現在的親密,正在為將來的仇恨打下堅實的基礎。

出海的第九天上,漁船卻不知為何,出現了事故,由於二管輪的操作失誤,導致冷凍機倒霜,繼而船艙各處漫出很多水來。幸好大管輪及早發現了失誤之處,將鬆動的儀器表的閥門重新擰緊,才止了漏水的繼續。金船長很生氣,覺得這不是什麼好兆頭,一條魚沒打上來,卻出了這種黴事,他嘴裡不免嘟噥,可是二管輪是他們一夥的人,不好多訓什麼,卻把氣憋在了心裡。

船艙漫水,倒是讓船員們有了事做。大副命船員們速速清理汙水,打掃衛生,特彆是不能讓汙入進了冷凍艙內。這個時候,這個小小的事故暴露出這些船員在某些方麵極為懶散和肮臟的一麵。清理汙水完畢後,曹大副進入船員艙裡,裡麵臭氣熏天,有些船員嘔吐的汙物由於清理不及時,臭氣裡夾雜了一股令人作嘔的怪味兒。其實,夢獨早就想提議船員艙裡實行輪流值日製,但看到船員們個個神疲力乏,他自己也有些精神不振,便沒有作聲。如今,船員們的疲態已略略好轉,他覺得是時候向曹大副提出這個建議了。

然而,曹大副受了金船長的埋怨,正在氣頭上,大聲訓斥和怒罵這些新招聘來的船員們,罵他們笨蛋,蠢豬,一個個吃貨,一個個醜八怪。罵著罵著,他的眼光到處掃射,這時卻掃到了夢獨和淩波的臉上,感覺到了自己的斥罵有些不妥,夢獨和淩波可不是醜八怪,而是兩個英俊青年。

夢獨見時機正到,便高聲說道:“曹大副,我有個想法。”

“你說。”曹大副道。

“我不知道這裡有沒有與我一樣是從部隊上退伍回到地方上來的。在我們部隊上,一個屋子裡也是住了很多人,可是乾乾淨淨,很有條理。我建議,船艙裡的公共衛生,實行輪流值日製度,兩個為一組,每天一輪換。你跟船長他們可以隨時抽查,如果不合格,就罰這兩個值日船員繼續值日兩天。還有,每個船員必須把被子折好。如果你認為這麼做可以的話,我來排出值日表。”

船員們看向曹大副。

曹大副道:“行,沒問題。林曉帆把表做出來就是了。誰要是做得不好,不光是罰,還要扣錢。”

聽到扣錢,船員們心裡罵起了夢獨的祖宗三輩,一分錢沒有掙到,反是要被倒扣錢了。他們自是不敢恨曹大副,於是在心裡遷怒於這個看上去並不怎麼強壯的林曉帆。

船員們看得出,曹大副是有些偏愛林曉帆的,而此時,他竟然授權給林曉帆了,他們更猜不透他們倆究竟是什麼關係,是早就相識呢,還是意氣相投?曹大副說:“林曉帆,這事兒就交給你來辦,並且,每天的考勤也由你來完成。”

“好!”夢獨應道。

從這天開始,曹大副便不再讓船員們閒著了,一遍遍地檢查漁具,一遍遍地熟悉操作流程,還一遍遍地教船員們魷釣技術——金船長跟大夥兒商量過了,萬一無法大批量地捕獲金槍魚,那就轉而到秘魯海域,讓船員們釣魷魚。要想掙錢,必須不按常理出牌。反正,他們是掛靠在“天邊外”漁業公司的,他們跟收獲船隨時可以聯係,反正,不能賠了功夫賠了油錢卻一無所獲地回去。

可是,曹大副卻發現大網的網扣兒竟然有纏結和脫落的地方。他認為可能是有船員故意搗蛋,忍不住大發雷霆,又是斥罵,又是數叨,甚至抬手給了一個咕噥的船員一耳光。幸虧發現及時,若大網對著成堆成堆的金槍魚一網下去最後卻打了個空,而責任卻在他,叫他如何是好?

曹大副的懷疑並非全無道理。夢獨也發現了,這些船員裡,有許多個人並不像他們長得那麼老實,恰恰相反,是憨厚的麵孔掩蓋了他們的狡黠。至於他們的心裡具體在想些什麼,隻有天知道,隻有他們自己知道。

夢獨不由想起了夢家灣上的很多的父老鄉親們,他的一些親人們,他們的穿著是那麼邋遢,那麼樸素,麵孔誠實無欺,可是一個個卻是那麼精明,把夢家灣的小小政治演繹得波譎雲詭。夢獨在那樣的漩渦裡,隻能甘拜下風,隻能沉沒下去,而那些人呢,卻繼續對著他落井下石。

漁船除了一次靠近港口作了補給外,其他時間都是在大海上航行。日子一天天過去,這條船上的人,按說是生死與共的人,是緊密聯係的人,但同時也是滋生出各種矛盾的人,他們的許多聯係其實是由矛盾來作鋪墊來作支撐的,看不見的風起雲湧也在表麵平靜的矛盾和聯係裡。

十幾天後,漁船到達第一個目的地,太平洋南岸的公海,一個盛產金槍魚的海域。往年,他們曾經在這裡大獲豐收過。可是一年與一年的光景不同,不知是由於氣候還是彆的原因,這裡金槍魚的數量在減少,魚群的規模也在變小。

船速慢了下來。

金船長等人緊盯著探魚器,期望著得到明確的豐收信號。如今時代真是不同了,金船長對包括夢獨在內的一些船員們說,他小的時候,他的父輩們根本就不指望探魚器,全憑一雙能穿透海水的眼睛,就能準確判斷出哪裡有魚哪裡無魚哪裡魚多哪裡魚少,可是現在呢,人們越變越懶了,一個個新鮮玩藝兒冒了出來,不知是得罪了海龍王還是怎麼的,反正是,在海裡打魚這碗飯是越來越難吃了。大海大不大?大啊,大得無邊無際,可是卻能遇到相熟的船相熟的人,可見,大海也不像原來那麼純淨了,一些海域快熱鬨成街市了,想吃海物的人越來越多了,很多良心失缺的人,連小魚兒也不放過,甚至連明令禁止的鯊魚鯨魚也不放過,唉,世風日下,世風日下啊——

船員們回到艙室裡休息或打撲克去了,他們是沒有負擔的,這艘船能否贏利,似乎與他們無關;著急的是金船長、曹大副、輪機長等等這些合夥的船東們。

一連幾天,一無所獲。船隻在海上漂著。一生都在遊動、不知疲倦的金槍魚的魚群不知躲到了哪裡。

夢獨沒有回到船員艙,而是陪曹大副走著,曹大副也是愁眉不展,這艘船可是有著他不小的股份呢。

他們朝船尾走去。

漁船輕輕地一搖一搖的。

夢獨委實想不到,向來不善與上司拉關係套近乎的他,來到這艘船上,竟能與對待船員們並不溫和的曹大副相處得較為融洽,他想大約與他跟曹大副初次相見便掰手腕有關,還跟他有一段當過兵的曆史有關,還跟彆的什麼因素有關呢?他便無從猜想了。曹大副的心情寫在臉上,夢獨也不免著急起來,但還是安慰曹大副,說:“曹大副,彆灰心。我估摸著,這一帶早被彆的打魚人探過好多次了。慢慢來,你不是說,金槍魚是一直遊動的嗎?說不定,那魚群就又遊回來了,遊到咱們這艘船前邊了呢。再說了,哪怕金槍魚一直沒有蹤影,不是還有你說的第二條路嗎?”

曹大副說:“第二條路說不定更難走,你看,這麼多新手,有幾個會釣魚的呀?還有,那個,更辛苦一些,辛苦得多。我們最巴不得的,還是能夠搞幾個大網頭,弄上幾個幾十噸上百噸的金槍魚,就什麼都有了。”

夢獨道:“金船長不是說,他小的時候,老一輩們都是用眼睛來探測魚群嗎?說不定時間久了,咱也會碰上呢。”

“實在不行,過幾天以後,坐小艇到處看看。”

“我跟你一起。”

“那麼快,那麼危險,你的水性又不是太好,那可不行。”

“對了,我說過的,我要跟著大船學遊泳,反正現在船速很慢。”

“算了,我跟你開玩笑呢。”

“你跟我開玩笑,我可沒跟你開玩笑。”夢獨說完,就將自己脫得隻剩下一條三角內褲,日光和煦地照耀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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