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時,裴恒在蜀城落腳。
一眾官員在院子候著,聽說雁王性子冷清,不好相與,果然連他們的接風洗塵都拒絕了。
眾人心裡七上八下,等地焦慮不安。
聞淵推門而入,瞬間聞到清甜的濃湯味,一看自家主子已經在裡頭喝上了,熱乎氣兒勾得他都發饞。
心說,這姑娘時辰掌握真好,若沒有這湯,想來王爺對著外頭那些人也吃不下飯。
“王爺,具體記錄情況已全部調過來。”
聞淵把關於匪賊近半年來的活動記錄放在他麵前的書案上,偷偷瞧湯裡還有薏米、紅豆,養胃甚好,這才放心。
裴恒喝得手心都出汗了,卻道,“聽說蜀城的糖葫蘆樣式多,你去街上買幾種回來。”
他直接丟了一錠銀子過去,“再看看還有什麼好吃的點心,都買點回來。”
“要甜的,但不能膩。”
聞淵想說,那些個官員還在外頭等他發話···
然而還是默默拿了銀子,“屬下這就去。”
聞淵腿較快,辦事也利索,雖然他不擅長選品,但有錢還不會花嗎,直接買了十幾種點心小吃。
未免那些官員瞧見,他還是翻後牆回來的。
裴恒挨個兒嘗,從中篩了五種出來,有堅果、水果乾,也有酥軟脫皮的點心。
謝晚意收到的時候難掩目中驚喜,他還說,“嘗嘗味道如何?”
謝晚意從第一個堅果仁開始嘗起,認認真真寫下感受,裴恒見她和自己口味相似,眼尾勾起好看的弧度。
“滿月酥喜歡嗎?千層皮,酥到掉渣,裡頭的餡兒也不膩。”
對麵回複,“是,還有藕粉和桂花的香味。”
“不過,您若是想吃多幾塊,食後還是吃兩顆山楂丸助消化才行。”
裴恒看著字條,不覺想起幼年在宮中聽到兩個守夜小宮女依偎在一塊兒討論桂花糕的味道。
那晚下了雪,他宮裡的太監說是去取飯,可等到後半夜也沒影兒,裴恒知道準是被皇後的人又攔下了。
他隻好又去找三皇兄蹭飯,路過小竹林時便聽到了她們的對話。
“娘娘宮裡的桂花糕好吃,桂花味濃。”
“我也喜歡桂花重些的,不過也挑,有時送過來的,看著桂花多,可味道卻不夠濃。”
裴恒當時還嗤笑,一塊糕點,有什麼好吃不好吃的。
濃點淡點又能如何。
現在他才明白有一個能討論喜好的人是件放鬆又快樂的事情。
他親自挑選的本意是想把頂好的給她,謝她特意給自己煲湯,然而看到詳細認真的回複契合他選擇的理由時,讓他有種難以言說又陌生的快樂。
“桂花多容易膩,少了又覺寡淡,難得外頭還有這般手裡好的滿月酥。”
他開始嘗試從一塊兒糕點表達自己。
兩人說著說著,從口味聊到食材,再到南北的風土人情,越聊越讓裴恒上癮,宛如喝到了一種甜酒,越回味越迷醉。
而她的回複也總恰到好處,隻有細微不同的地方她才會詳細多說兩句,不顯攀附也不覺敷衍。
很多時候,隻是寥寥幾個字就說中裴恒心中所想,那麼感覺簡直···讓他頭皮發麻。
謝晚意也是同樣驚訝,沒想到神明同自己居然有這麼多喜好,明明兩人生長環境、生活習性都不相同,居然在很多事的見解上達成了一致。
讓她恍惚覺得是不是神明在哄自己高興?
可傳遞來的字條似乎也帶著神明的歡喜激動,她不自覺也被感染,從頭到尾眉眼含笑,在這一方簡陋卻充滿著希望的小木屋裡笑出一種滿足、幸福之感。
宋清和手裡拿著兩幅藥,在窗外看了許久,問簪雪,“她、笑多久了?”
簪雪也不知宋將軍是什麼時候來的,她從後頭過來就見將軍直挺挺站在窗前,一眨不眨看著小姐。
而小姐低頭寫字,眼尾上揚,嘴角的笑時濃時淺,絲毫沒發現有人盯著她看。
“有一會兒了。”簪雪回答。
宋清和捏了捏手裡的藥包,滿腦子都是他們說的女人要哄,哄哄就能好。
所以他的神明也是在哄她嗎?
“她和她的神明每次寫信都這樣?”宋清和有問,印象中她隻要看到太極佩傳遞來字條,不,哪怕是個冰冷物件,她眼裡也是下意識就帶著笑。
簪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小姐連側臉都有著不一樣的溫柔繾綣,“差不多吧。小姐有什麼困惑都會找神明商量,神明真的無所不能。”
“什麼都幫小姐想得周全。”
宋清和聽著簪雪聲音裡的崇拜,眉頭一跳,“那他怎麼沒幫你們脫罪,讓你們離開這鳥不拉屎的地方。”
簪雪一噎,見宋將軍黑著個臉,好像有點明白他為什麼生氣了。
宋將軍喜歡小姐!
果然有些事傳著傳著就成真了。
“奴婢感謝將軍為小姐免罪。”簪雪撲通一跪,行了大禮,“小姐說要好好謝將軍的。”
這點動靜被謝晚意聽見,她扭頭看過來,對上宋清和沉重的目光時,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不說,眉心還微微擰了擰。
這區彆可不是一般的大。
宋清和把藥包丟給簪雪,冷聲道,“嚴老給她的藥。”
轉身就走。
謝晚意眉頭皺起,既不想看見自己,乾什麼還要親自來送藥。
簪雪到她跟前,低低道,“小姐,將軍喜歡你。”
“咳咳。”謝晚意剛咬了一口滿月酥,被嗆得吐了酥皮,咳得臉都紅了。
簪雪幫她拍背順氣,又遞熱水過來,“將軍剛剛看您給神明寫信都笑眯眯的,口吻還挺···”
“對,酸酸的。”
“彆、說了。”謝晚意喝了口水,險些又嗆住,“這話不能亂說。”
簪雪指天發誓,“奴婢不是亂說,將軍明明就是···”
見謝晚意臉色不對,簪雪聲音越來越弱,最後沒敢說下去。
翌日,宋清和在校場操練士兵,堯子烈風風火火跑進來,“將軍,謝小姐給您送點心來了!”
聲音比喇叭還洪亮,生怕彆人聽不見,生怕所有人不知道將軍把人哄好了。
宋清和黑著臉,“送就送,大呼小叫什麼。”
堯子烈眉飛色舞的,字眼咬得特彆重,“謝小姐親自來的。”
若是之前,宋清和指定收了兵先去見她,這次反而放下手裡的劍,換了杆槍,“操練時間還沒到,你讓她先回去吧。”
堯子烈一臉震驚,“什麼?”
宋清和已經下了台階,喝道,“開始!”
賀剛一身汗湊過來,盯著宋清和背影,而堯子烈勾肩搭背,交頭接耳,“什麼情況?昨兒過去又吵架了?”
“不知道啊。”
賀剛嘖了一聲,“將軍這情緒時好時壞的,到底是謝小姐懷孕,還是他懷孕了?”
“人都過來了,給台階還不下?”
堯子烈也很不解,思來想去,一臉嚴重,“會不會是謝小姐要名分,將軍不想給?”
賀剛皺眉,“咱們與將軍多年同袍,他怎能是個負心漢?”
宋清和雖不知道兩人在背後又給他添了罪名,隻是下意識回頭掃了一眼,後背一陣發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