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看向那小廝道:“你隻有一次機會。”
那小廝愣了愣,隻覺背後冷汗直冒,他也曾見過不少大人物,卻很少感受到這樣的壓迫感,不論身份地位權勢金錢,隻論生死的壓迫。
傅夫人抿了抿唇,正欲開口再說些什麼,就見那小廝朝她鄭重其事地一禮道:“定不辱命。”
一旁傅大人變了臉色,方紫嵐卻是渾若無覺,隻是對孟庭揚道:“開門。”
孟庭揚眉頭緊鎖,遲遲沒有動作,見狀方紫嵐勾了勾唇,“怎麼,孟將軍怕我提劍殺出去?”
“世子夫人……”孟庭揚甫一開口,就被方紫嵐截住了話頭,“我若想要殺出去,不必等到現在。”
孟庭揚仍有所猶豫,諸葛鈺上前一步,“我去。”
“阿鈺你站住!”方紫嵐持劍直指諸葛鈺,“要你去,還不如我提劍殺出去。”
諸葛鈺雙手緊握成拳,眼中是明晃晃的擔憂。之前謝琛圍困方府時,他曾私下派人去打探,回複都說方紫嵐瞧著像是強弩之末,怕是鐘靈寺之行折損不少。
旁人不知道,可他清楚方紫嵐本就舊傷纏身,若再添新傷,恐難以恢複。加之阿宛被夏侯家要了去,想來她的身體狀況隻會差不會好。
這節骨眼上,若是真讓方紫嵐提劍殺出去,她定會拚死一搏,然而他怎麼忍心眼睜睜地看著她丟了性命?
“世子夫人,你願意生死之間走一遭,怎知我不願?”諸葛鈺定定地看著方紫嵐,她怔了一瞬,隨即釋然,“也罷。”
見方紫嵐鬆了口,諸葛鈺與那小廝對視一眼,毫不猶豫地走到了府門前,伸出手的霎那卻不曾想有人先一步將他護到了身後,“諸葛大人,末將仍在,便不勞大人為我忠正王府的世子夫人生死之間走一遭了。”
是孟庭揚,他回頭看了方紫嵐一眼,之後便與那小廝一起,打開了府門。
門大開的刹那,傅府內外皆是寂靜無聲。然而不過須臾,萬千羽箭驟然而至。
方紫嵐等的便是此刻,她借力打力身形極快,把幾乎半數的羽箭重又打了出去,隻聽府外慘叫聲不停,而那小廝便是趁著此刻,猛地竄了出去。
“關門!”方紫嵐話音未落,孟庭揚便已狠狠地關門落閂,扯著諸葛鈺回到了她的身邊。
孟庭揚看到方紫嵐肩頭滲出的血,驚呼道:“世子夫人,你受傷了……”
“不是受傷,隻是原來的傷口裂開罷了。”方紫嵐邊說邊撕了衣袖,裹在肩上緊緊綁住,“我無妨,倒是傅夫人……”
她側眸看向傅夫人,“夫人受了傷,還是不要勉強為好。”
“我還撐得住。”傅夫人刻意背過身,方紫嵐拿出隨身攜帶的傷藥,遞了過去,“夫人若不介意……”
“自己傷得不輕,還有心思為旁人擔憂。”諸葛鈺難得近乎無禮地打斷了方紫嵐的話,“你的傷……”
“來不及處理了。”方紫嵐麵上沒什麼表情,反手又打落了兩支羽箭,“一旦他們緩過神來,必然會比之前攻勢更凶,我得撐到救兵來的時候。”
“世子夫人莫不是把我給忘了?”孟庭揚站在了方紫嵐身前,“忠正王府孟庭揚,願為世子夫人一戰。”
“孟將軍,你受王爺所托,故而世子才是你拚上性命也要守護的人。”方紫嵐並不領情,“我理解你的顧慮,也不奢望你為我做什麼。”
“世子夫人此言差矣。”孟庭揚寸步不退,“我是忠正王府的人,無論世子還是夫人,都是我拚上性命也要守護的人。”
方紫嵐啞然,“隻為忠正二字?”
孟庭揚斬釘截鐵道:“隻要夫人一日是忠正王府的世子夫人,孟庭揚便會護夫人一日。”
月色朦朧星子暗淡,黑夜中方紫嵐一襲白色狐裘鬥篷格外顯眼,她原本半倚在欄杆上,此時不知為何突然朝窗的方向看了過來。
方紫桐隻覺沒來由的心虛,雖然窗戶皆閉,但她總覺得方紫嵐穿過了窗紙,把她看了個透。
於是她索性背過身,不去看外麵的人,徑自走回床榻上躺了下來,盯著頭頂的床幔看了好一會兒,然後緩緩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因知道方紫嵐就在外麵,又或許是因這幾日過於漫長疲憊,方紫桐不再輾轉反側,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方紫嵐聽屋中沒有了動靜,便一邊閉目養神,一邊細細思索起裴家發生的一切。
按冬雪所言,方紫桐出於自衛的目的,用袖箭射傷了裴珒卿,雖然她親眼所見隻是擦傷,但裴珒卿卻死了,最可疑的凶器袖箭定是被人動了手腳,極有可能是淬了毒。
關鍵的問題是,何人在袖箭上淬了毒?那人的目的是什麼?
白日裡見裴家人的做派,分明是要冤死方紫桐,那麼裴珒卿身死的真正原因就會被掩瞞。
如此看來,背後之人要麼是讓方紫桐當了自己的替罪羊,要麼就是利用裴珒卿之死置方紫桐於死地,從而將整個方家拖下水。
無論是何種理由,此人都是恨極了裴珒卿,對方紫桐和方家,也沒什麼善意。裴家人理應是後者,若說前者……
便是恨極了,為了家族榮耀,也不會輕易殺了裴珒卿。
畢竟裴家人即便再不濟,心中也很清楚,一旦裴珒卿死了,便沒有人能撐起門楣,裴家一蹶不振自此沒落是遲早的事。
可若不是裴家人所為,又會是誰?
方紫嵐皺了皺眉,隻覺如墜迷霧,周遭一切皆是撲朔迷離,什麼都抓不住。
迷迷糊糊中,她隱約聽到了方紫桐的聲音,再次睜眼天已大亮。
“你醒了。”方紫桐手裡拿著錦被,神色忸怩進退兩難。
見狀方紫嵐想要說些什麼,開口卻是一個噴嚏,聞聲方紫桐眼中閃過一絲慌亂,“你著涼了?”
“無事。”方紫嵐話音還未落,又是一個噴嚏。
於是方紫桐毫不猶豫地把錦被緊緊裹在她身上,氣勢洶洶道:“越國公大人身為大京重臣,若是出了什麼差錯,我可擔待不起。”
方紫嵐下意識地扯了扯身上錦被,誰知不僅沒扯開,反而顯得整個人圓滾滾的,好似一隻團子。她把手掙出來,無奈道:“方二小姐,我還沒有這麼弱不禁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