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清倏然坐起了身,正欲喊孟庭揚,便見他走了進來,恭敬一禮道:“世子,越國公方大人請你去一趟京郊大營。”
聞言慕容清的瞳孔倏然放大,果然是那枚不慎掉落的玉佩引來了方紫嵐嗎?
他緩緩從床榻上下來,斂了情緒淡聲道:“知道了,待我更衣之後,便啟程前去。”
孟庭揚應了一聲是,轉身離開了。
而此時的方紫嵐在京郊大營之中,看著被綁在刑架上的左先生。她雖沒什麼表情,但蒼白如紙的臉色,起伏不定的氣息,微微躬起的身體,無一不暴露了她的虛弱。
衛昴坐在不遠處,漫不經心道:“方大人,如今你要的人在此處,有些話你也該講清楚了。”
方紫嵐拱手一禮道:“多謝衛大人。”
衛昴沒有說話,卻很清楚她道謝不僅是因為抓到了人,更是因為此番抓捕不曾驚動刑部和朝中之人,算是替她守住了隱秘。他向來對旁人隱秘沒什麼興趣,但涉及了緣大師……
“左先生。”方紫嵐轉過身看向眼前的人,他的額有皺紋鬢角泛白,然眸光清亮容顏整齊,很有幾分儒士的俊秀之氣,隻是那雙手……
方紫嵐掃過他右手虎口,上麵的繭子並非讀書寫字能有,而是經年累月的習武所致。
“方大人,成王敗寇,事到如今我沒什麼好說的。”左先生神色平靜無瀾,仿佛受審之人並不是他一般。
“我還沒問先生,先生怎知沒什麼好說的?”方紫嵐淡淡一笑,轉了話音,“我請了一位先生的舊識,來送先生最後一程。”
左先生微微皺眉,聽方紫嵐自顧自道:“既然先生咬定是為主家雲氏之女雲姝小姐報仇,才謀劃了此事,那想來先生與雲氏感情甚篤。就是不知先生與雲姝小姐的夫君——忠正世子慕容清,關係如何?”
左先生輕描淡寫道:“不過點頭之交而已,方大人何必攀扯無辜之人?”
“無辜之人?”方紫嵐重複了一遍這四個字,麵上笑意更盛,“左先生,我會抓你,事先自然是調查了一番。據我所知,你算是忠正世子的半個老師了吧?”
左先生抿了抿唇,方紫嵐繼續道:“你說想要利用了緣大師,惡化大京與狄戎之部的關係,借大京之手鏟除狄戎之部。可無論是彌阿古所為,還是波斯使團所言,無一不是針對了緣大師。你真正的目的,難道不是要以了緣大師為引,攪亂大京時局?”
“我已認罪,方大人何必多言?”左先生滿臉漠然,“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我還沒說完,左先生未免過於心急。”方紫嵐說著俯身咳嗽了幾聲,隻覺渾身上下疼得厲害,不由自主地蹲在了地上。
衛昴端了一杯水遞到她的手邊,低聲道:“方大人,現下人在此處,你也不必急於一時。”
“無妨……”方紫嵐喝了一口水,穩了穩氣息,然後由衛昴扶著站起來,一字一句道:“大京若亂,何人得利,左先生總不會告訴我是狄戎之部吧?”
衛昴聽出了她的弦外之音,卻對她指控汨羅半信半疑。且不說忠正世子慕容清如今在大京為質,不敢輕舉妄動。便說他小小的年紀,如何有膽量參與這樣的謀劃?
一朝事發,慕容清首當其衝難免一死,還會牽連在汨羅國中的家人。汨羅皇室本就忌憚他的父親忠正王,百般打壓卻仍覺不夠,苦於沒有理由徹底鏟除,他這麼做不是把大好的理由送給汨羅皇室了嗎?
左先生唇角輕彎,不緊不慢道:“此事由我謀劃,既已敗露,便隻能任由方大人說什麼就是什麼了。隻要方大人有證據,儘管請你朝陛下向我汨羅國君問罪便是,何苦揪著我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不放呢?”
方紫嵐麵色發白,眼中卻多了一抹厲色,然而還不待她開口,就聽左先生悠然道:“莫不是方大人根本沒有證據,這才想要從我口中問出一星半點?可惜了,我雖不是什麼硬骨頭,但身為汨羅人,斷沒有憑空構陷家國之理。”
“看來左先生是執意不肯說了?”方紫嵐冷了神色,卻聽衛昴手下來報,說是慕容清來了。
來的真是時候,衛昴揮手讓人把慕容清請了進來,隻見他麵露驚詫之色,“左先生,你怎會在此處?”
“見過世子大人。”左先生被捆得嚴嚴實實,便口頭問了安,算是見禮。
“方大人。”慕容清轉向方紫嵐,驚怒交加,“你請我來此,是為了見左先生?可他做錯了何事,竟會被你押在此處?”
“世子莫要動怒。”方紫嵐身體虛弱得厲害,頭頂直冒冷汗,但仍強撐著姿態道:“這位左先生居心叵測,意圖惡化大京與狄戎之部的關係。我請世子來,不過是把話說清楚。”
“什麼說清楚?”慕容清急出了哭腔,眼眶發紅,愈發顯得楚楚可憐。
“左先生乃是汨羅人,聽說還算是世子半個老師。”方紫嵐藏在袖中的手緊握成拳,佯裝雲淡風輕道:“若是不說清楚,旁人豈非要以為他是替世子圖謀了?”
“方大人你說什麼?”慕容清猛地後退了一步,搖頭道:“我……我沒有!”
他最後一個字吼得聲嘶力竭,甫一出口人便像是被抽空了全身力氣,直直跌坐在地上,雙眼無神,喃喃地重複道:“不是……我沒有……”
見狀衛昴忍不住提醒道:“方大人,忠正世子身份貴重……”
然而他話還未說完,就被左先生打斷了,“方大人這是做什麼,以世子要挾我嗎?真是讓我大開眼界。”
他說著冷笑出聲,“彌阿古於眾目睽睽之下傷了方大人,你朝陛下不僅沒有出兵狄戎,而且還留了彌阿古性命,隻傳了國書問責,若非另有隱情便是膽小懦弱了。方大人不去質問你朝陛下,反而拿我汨羅的世子撒氣,這是什麼道理?”
慕容清心中一驚,反應過來左先生這是在提醒他,大京如今已無力征戰,彆說是對汨羅,便隻是小小的狄戎之部,都打不起。
原來,這才是左先生此局的深意,除了攪亂大京的時局,還試探了大京的戰力。
若是大京尚有一戰之力,便隻能徐徐圖之。可若是大京已無力征戰,再借了緣大師之事亂上幾年,便不足為懼了。
“事到如今,左先生還不忘挑撥離間,真是好盤算。”方紫嵐冷哼一聲,走向坐在地上似已被嚇傻了的慕容清,掏出了一把匕首,“如此惡毒之人,世子若與他無關,便親手殺了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