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紫嵐昏迷後的第四日晌午,人終於轉醒了過來。見狀阿宛長舒了一口氣,起身為她端了水,“你可算是醒了。”
方紫嵐任由阿宛把她扶了起來,然後稍灌了些水潤了潤喉嚨,卻仍是一臉木然。
“這幾日莫公子可擔心慘了,就差沒時時刻刻守在你身邊了。還有蕭姐姐從姐姐……”阿宛絮絮叨叨地說著,方紫嵐輕輕嗯了一聲,“讓你們擔心了。”
阿宛一副後怕的模樣,“你知道就好,師父說你中毒的時候,我真是……”
方紫嵐心中有事,神智剛清醒了些,便急忙打斷了她的碎碎念,“阿宛,煩請你去把莫涵找來,我有事……”
“方紫嵐,便是天塌了,你現在也得休息!”阿宛氣不打一處來,方紫嵐神情懇切,“阿宛,天是不會塌,可有的事片刻也耽擱不得。”
阿宛深吸一口氣,一邊默念不和她一般見識,一邊憤憤地衝了出去。
沒一會兒,莫涵便敲門進來了,見到方紫嵐活生生地坐在麵前,一顆心終於落回了原處。
“莫涵……”方紫嵐甫一開口,莫涵便搶在她之前道:“嵐姐,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左先生已經被衛大人抓住了,就在昨夜。”
方紫嵐鬆了一口氣,聽莫涵將她昏迷之時發生的一切細細道來。
李晟軒聽說她中毒之後,嚴刑拷問了彌阿古,然而彌阿古抵死不說,好在溫崖說他此毒能解,否則彌阿古怕是要沒命了。
諸葛鈺挨個盤問了狄戎使團的所有人,卻是一無所獲。衛昴抓住了左先生,據他招供此事是他一人謀劃,目的是惡化大京與狄戎之部的關係,借大京之手鏟除狄戎之部,為主家雲氏之女雲姝報仇。
至於波斯副使,和他提出的那位諾安法師,蕭璿兒已查過了。諾安法師近年在波斯頗有名望,波斯副使是其虔誠的信徒。
“我把左先生的供詞和蕭姑娘查到的東西連到一起,大致推測出那波斯副使應是受了左先生蠱惑,才會在殿上口出狂言。”莫涵分析道:“若我猜得不錯,波斯使團隻是受左先生利用,不過是他謀劃中的一環。”
“左先生說他是為了替雲姝報仇,這種話你信嗎?”方紫嵐微微皺眉,莫涵搖了搖頭,“我看未必,這幾日還發生了一件事,與了緣大師有關。”
方紫嵐眉頭皺得更緊,“什麼事?”
“那日殿上之事鬨得沸沸揚揚,消息很快便傳了出去。”莫涵猶豫了一會兒,才道:“一時流言四起,都說了緣大師的百葉寺住持之位來路不正,加之前主持雲遊四方,無人能為了緣大師正名……”
他歎了一口氣,繼續道:“流言愈演愈烈,不僅有信徒至百葉寺門前抗議,而且……”
“而且什麼?”方紫嵐著急追問,氣息不穩猛地咳嗽了起來。
莫涵趕忙拍了拍她的後背,邊幫她順氣邊道:“京城之外諸位名寺高僧以回護之名,請了緣大師於下月初一開壇論道辯法,據說諾安大師也會前來。”
“什麼論道辯法?”方紫嵐變了神色,莫涵解釋道:“我打聽了一下,百葉寺作為大京國寺,每兩年都會遍邀名寺高僧,開壇論道辯法,以彰住持德行之高。但了緣大師繼任百葉寺住持後,從未有過此舉……”
他沒有說下去,方紫嵐卻已明白了大半,“所以,了緣大師答應了?”
“答應了。”莫涵頷首道:“若要證明了緣大師確是得道高僧,這是最好的法子了。如果眾人親眼所見,了緣大師論道辯法無人能及,流言便會不攻自破。不過若是了緣大師落了下風,便要身敗名裂了。”
方紫嵐抿了抿唇,“你也覺得了緣大師德不配位?”
“嵐姐,你……”莫涵遲疑了許久,沉聲道:“你明知了緣大師出家前是什麼身份,難道還想不到嗎?了緣大師繼任住持之時,當今陛下還是襄王,他需要信仰支持,最適合助他達成目的的便是……”
他說著頓了一頓,壓低了聲音道:“如今若是了緣大師無法保名聲不墜,則自然也會有人質疑陛下。”
聞言方紫嵐雙拳緊握,“設計此局之人,心思當真惡毒。”
“惡毒不假,精於利用人心信仰也是真。”莫涵冷哼一聲,麵上多了幾分涼薄之色,“世人最擅造神,一朝神壇起,便是頂禮膜拜,一朝無應求,便是毀像唾罵。這樣的事,從古至今還少嗎?”
方紫嵐沉默不語,半晌寒聲道:“這位左先生,以了緣大師為亂局之子,波斯和狄戎之部為助力,攪得大京人心動蕩。這麼大的手筆,矛頭直指大京,卻說是為雲姝報仇,簡直可笑。”
她說罷想起什麼似的,問道:“慕容清這幾日在做什麼?”
“慕容清這幾日閉府不出,聽說是病了。”莫涵神情凝重了些許,“因嵐姐特意囑咐,我便找到了為慕容清看過病的郎中,說是送彆宴那日受了驚嚇,病得不輕。”
方紫嵐若有所思道:“我總覺得事情沒這麼簡單,慕容清定是牽涉其中。”
“慕容清雖在大京為質,但畢竟是忠正世子,看上去又與此事毫無關係。要想從他身上找到什麼線索,怕是很難。”莫涵垂眸道:“不過好在還有左先生。”
“我要去見左先生。”方紫嵐迫不及待,殊不知惦記左先生的人,並不在少數。
此時的忠正世子府上,慕容清倚靠在床榻上,看著頭頂床幔,認真思考究竟是哪一步出了差錯,竟會把左先生搭進去。
聽聞左先生被抓之時,他的震驚難以言表。因雲姝的關係,左先生與他有半師之誼,是唯一知道他的野心,且願意助他之人。
大京這局棋,便是由左先生謀劃。他來大京之後,便發現了緣大師身份不簡單,三天兩頭往百葉寺跑,終是讓他弄了清楚。
他將消息遞給左先生後,左先生先是劫了波斯商隊嫁禍狄戎,挑起兩方爭端。然後一麵在使團之中安插了自己的人,與波斯副使明裡暗中地誇口了緣大師,另一麵利用使團進京這段時間,傳播了緣大師德不配位不敢開壇的消息。
波斯副使聽到消息之後心中不服,加之再時不時有人說諾安大師是番邦蠻僧,更是怒火中燒,便有了大殿上那一幕。
至於彌阿古,左先生本就於他有恩。原本的計劃是讓他當眾殺死了緣大師,死人不會說話,真相隻能出自活人之口,這樣了緣大師究竟是不是德不配位就無人知曉了,可李晟軒至少便要落上一個糊塗失察的罪名,加之他那來路不明的皇位,大京內部必要亂起來了。
如今因方紫嵐,了緣大師雖未喪命,但流言惹得四方高僧雲集,身敗名裂近在眼前。縱然曲折了些,也還是能達到目的。
然而左先生謀劃的這局棋中,從頭至尾他都沒有露麵,為何會被抓?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