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譚感到沮授在羞辱、算計自己,可沮授卻覺得袁譚簡直是無可救藥。
利縣被破,袁譚和淳於瓊兩部雖不至於絕境,但也是妥妥的下風了。
是沮授臨危受命,以一己之力,扭轉乾坤,化險為夷,反過來讓聯軍陷入了士氣低穀。
你袁譚不感激我也就算了,還揣測我居心險惡,彆有用心,你是腦子裡灌滿了水嗎?
沮授也無法抑製自己的憤怒,和袁譚大吵了一通。
要不是有淳於瓊在場調和,以沮授和袁譚的暴脾氣,還真說不好會有怎麼惡劣的結果。
淳於瓊居中左右安撫,費勁唇舌,終於再度讓兩人坐在一起商討軍事,可無奈袁譚和沮授的態度截然相反,最後還是不歡而散,袁譚執意領兵重回巨昧水一線,並力勸淳於瓊合並掉頭東進。
淳於瓊最終答應了袁譚所請,與其一起回師巨昧水西岸,並嘗試主動渡河進攻,為關羽所阻。
接下來袁譚不死心,又想要繞道偷渡,為呂布挫敗。
雙方隔水相持半個月後,陳登所部終於趕到戰場,接替張飛所部,將戰線重新穩定了下來。而張飛則帶著所部人馬撤回琅琊休整。
沮授則駐兵臨淄,坐觀前線變化,與袁譚兩人又將官司打到了鄴城袁紹處。
兩人的爭執立刻上升到了兩派的爭鬥,河南派和河北派又爆發了激烈的爭吵,雙方各執一詞,在袁紹麵前互相指責抹黑。
河北派指責袁譚忘恩負義,嫉賢妒能,不思沮授援救之恩,反而橫加指責,簡直喪心病狂。而河南派卻是攻擊沮授自恃有功,弄權攬功,不思繼續破敵,反而要放棄疆土,居心叵測。
爭吵的結果隻能是讓袁紹頭大如鬥,這本來就是一筆爛賬,根源還是河南河北兩派的爭執鬥爭,本身就是袁紹本人挑起來以打壓河北派的勢力,平衡自己力量的手段。
要是能解決,袁紹早就解決了,發展到如今,就是他自己想要停下都做不到了,更彆說袁紹未必就真想停下,要是河南河北兩派親如一家,那他這個主公可就要如坐針氈,夜不能寐了。
看著兩派繼續爭鬥的袁紹頭大如鬥,而又一次看完軍報的劉封卻也連連歎息。
若是出兵的是關平,大概率能做到不為沮授所動。
不過好在戰線還是穩固下來了,若是真讓袁軍過了巨昧水,一路往東推,逼的劉備親自出馬,局勢可就惡劣了。
無獨有偶,劉封在這邊反複閱讀軍報,洛陽城裡的曹操也在看著軍報。
隻是相比起袁紹的煩,劉封的惜,那曹操就是一個愁字了。
擺在他麵前的有兩份軍報,一份軍報自然是青州戰事,而且另外一份,則是上庸的消息。
沔水入上庸,有一段就是在曹操的境內,甘寧出發前,還和南陽的曹操官吏打了招呼,曹操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劉封對上庸動手了。
隻是想不到上庸投降的這麼快。
要知道上庸居然如此好打,他就早點下手了。
不過冷靜下來之後,曹操也清楚事情沒這麼簡單。
進入上庸的道路,陸路可比水路好走多了,更彆說他在南陽盆地也沒水軍了。想沿著沔水河穀進軍,不但事倍功半,處處險阻,後勤補給也是個很大的難題。
“哎,怎會如此之快?”
曹操搖頭歎氣,先前看見青州戰報的好心情可謂是一掃而空。
本以為袁紹、劉備之間各自大勝一場,以後會更難停手罷兵,尤其是劉備,這次損失著實不小,五千精銳居然隻逃回去不足一千,張飛所部戰力直接報廢,不經過整補訓練是不能再上戰陣了,這可是傷筋動骨的大敗。
若不是袁軍出了內亂,一旦打過巨昧水,劉備軍很可能把前麵得到的全吐回去都不夠,弄不好還得填上北海國。
曹操作壁上觀,自然樂得袁紹和劉備打的很焦灼才好。可劉封把上庸一拿,實力不降反增,更有餘力覬覦窺探漢中,這可讓曹操坐蠟了。
漢中若是有失,那關中這條曹操預想中的後路可就受到直接威脅了。
“恭喜主公,賀喜主公。”
就在曹操愁眉不展的時候,司馬懿突然挺起身體,衝著他大聲恭賀起來。
曹操心中閃過一絲不虞,可麵上卻是疑惑道:“喜從何來?”
司馬懿正色答道:“主公,上庸為劉封所得之事在懿看來,實是大好事啊。”
曹操來了興趣:“還請仲達為我細言之。”
司馬懿當即回道:“主公以為,上庸為劉子升輕取,最為難受擔心的人是何人?”
曹操本想說可不就是我嗎?
可腦中靈光一閃,吐出兩個字:“張魯?”
“不錯!”
司馬懿重重頷首:“正是張魯。其家族於漢中大興五鬥米,以之為教,遍納漢中之民為信徒,打壓士族豪強,如今漢中已成其一家。示意以一郡之地,硬是逼的劉璋奈何不了其。”
“可劉季玉如何能與劉子升相提並論?”
司馬懿笑了起來:“譬如家犬之於幼龍,寒鴉之比雛鳳。門外有一犬尚且家宅不得安寧,如今又來一龍,張魯該如何是好?”
其實司馬懿這話還是客氣了,上庸郡本也屬於漢中郡,是劉表硬生生從漢中切割出來,獨立設郡,以便於自己吞並的。
實際上的張魯地盤,也就是三分之二個漢中,能做到這一步,委實有些了不起。
曹操聞言,仔細琢磨了一下,眼睛頓時亮了起來。
曹操可不是什麼蠢人,相反極為聰明,聞弦歌而知雅意,從司馬懿這短短的兩句話裡,就已經明白對方的意思了。
不過曹操並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繼續擺出一副請教的姿態:“仲達所言不虛,那我眼下又該如何是好?”
司馬懿態度恭敬的建言道:“臣懇請為大將軍出使漢中,必說得張魯俯首陳臣!”
“此話當真!?”
曹操一下子來了精神,他先前的確已經猜到了司馬懿的打算,但沒想到對方居然比自己預料的還要自信。
在曹操的眼裡,司馬懿多半是建言自己派人出訪漢中,拉攏張魯,以勸說對方和自己結成同盟。
司馬懿居然有信心能讓張魯向自己低頭,那可比曹操的預期還要好上不少。
司馬懿斬釘截鐵的回答道:“如何敢欺瞞主公,自是臣下肺腑之言。”
曹操微微頷首,目光轉向一旁:“文若、伯寧,仲達之言,你們如何看待?”
滿寵看了眼荀彧,顯然想等對方先開口,畢竟在身份上荀彧可是高過滿寵許多的。
荀彧認真的思索片刻,這才抬頭道:“仲達若是有此雄心壯誌,不妨一試。”
“嗯。”
曹操又追問起滿寵來:“那伯寧你如何看?”
滿寵早就有所欲言,趕忙將心中所想托出:“主公,張魯此人,頗為軟弱,仲達若能以劉封為脅,確是有幾分說動其歸順朝廷的可能。”
眼看著身邊兩大謀主儘數認同司馬懿的計策,曹操頓時大喜過望,心中暗自下定決心。
隨即,曹操轉而朝著司馬懿道:“仲達若是能為我說來張魯,當記大功一件。”
斟酌了片刻後,不等司馬懿道謝,曹操又補充道:“我今日就上表朝廷,擢仲達為議郎,假節,可調用關中一切人力、物力,主使團一切事物,可先斬後奏。除此以外,汝還有什麼所缺,可在出使之前,儘數道來。”
曹操這番話顯然是要全力支持司馬懿說來漢中了。
司馬懿心中暗喜,雖然此時責任重大,但他確實是有一定自信的:“多謝主公。”
“仲達,可予汝的,我已儘予之,毫無半點吝嗇。”
曹操目如鷹視,緊緊地盯著司馬懿:“還望你莫要讓我失望。”
司馬懿態度謙遜的回答道:“臣定竭儘所能,若有違所托,願受主公懲罰。”
“大善!”
曹操哈哈大笑起來,心情不複先前那般憂愁,反而生出了無限希望。
若是司馬懿當真馬到功成,漢中為己方盟友,那關中可就安定了。而以漢中地勢之險,又有自己襄助,劉封想要再繼續染指漢中可就難上加難了。而自己則可通過援助張魯慢慢染指漢中,朝廷大義又在自家這一邊,久而久之,這漢中還不遲早是自己的?
想到這裡,曹操笑的更加得意了。
散堂之後,司馬懿向外走去,出了宮門後,路邊有一人正在等他。
看見這人,司馬懿臉上的沉穩頓時不翼而飛,趕忙上前恭恭敬敬的行禮問好。
此人不是彆人,正是司馬懿的大兄司馬朗。
司馬朗如今剛過而立之年,他自十二歲時就考中了童子郎,是司馬家真正的領軍人物。這時候的司馬懿僅僅隻是司馬朗的輔助之人,根本沒能力也沒資格挑大梁。
看見弟弟後,司馬朗臉色有些難看,但說出來的話卻很溫和:“仲達,我知汝心有大誌,欲建功業於天地間,隻是這一次,你未免有些太急了。”
頓了一下後,司馬朗又補上了一句:“急的不似你往日的性情。”
司馬朗這話雖然溫和,但話裡的意思卻是有些重了,尤其是補充的那一句話,有些在暗示司馬懿利欲熏心了。
也不怪司馬朗會有這話,司馬家一貫而終的性格就是低調謙遜。
正史上的司馬懿直到洛水之誓前,一直都是謙遜的姿態,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頂級豪門誇他,願意和他家聯姻了。
這明顯是在司馬家身上拿到了許多好處,這些好處可不是白來的,除了司馬懿弄權照顧以外,有些甚至是司馬家退讓出來的好處。
可現在,司馬懿明顯急了,否則不會乾出如此出眾的事情。司馬家講究的就是和光同塵,司馬懿此舉無疑是很反常的。
司馬朗急切的想要知道自己弟弟到底在想什麼。
司馬懿看著兄長,小聲道:“大兄,此地並非說話的地方。”
司馬朗看了弟弟一眼,緩緩點頭:“那就先回家中。”
經過幾年的休養,以及各地資源的反哺,雒陽開始有了幾分元氣,大街上也多了一些人氣。
司馬氏的宅邸距離宮城不遠,這在往日可是價值千金的土地,如今不過是任官就送。
兩人回到司馬府後,司馬朗將迎來的三弟司馬孚趕走,直接帶著司馬懿進了後院書房,並下令不許有人打擾他們。
進了書房後,司馬朗開門見山的問道:“說吧,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司馬懿直言回答道:“大兄,大勢有變。劉子升異軍突起,龍興東南,父子二人已有五州之地,誠可謂聲勢浩大,而我們卻已經綁在曹家這條船上了,若不奮起,恐怕結局堪憂。”
司馬朗定定的看著自己的二弟,對方這話很有道理,但絕不對,他肯定司馬懿說的不是心裡話。
劉封自去歲鯨吞荊州以來,聲勢早已不可複遏,哪裡是現在才變得浩大的。
司馬懿這話不過是敷衍之詞。
看出自家大兄不信,司馬懿露出一絲苦笑,不得已道:“大兄以為,我家如今處境如何?”
“什麼意思?”
司馬朗被司馬懿說的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司馬懿繼續說道:“如今我司馬家在大將軍麾下,不過中流而已。”
“不錯。”
司馬朗點點頭,肯定了司馬懿的說法。
他如今也不過是大將軍西曹掾,雖是心腹,權力不小,但地位著實不高,不過六百石罷了,還沒自家弟弟新進議郎來的高。
司馬懿突然變得緊張了起來,咽了口唾沫,小心的打量了下書房,確定安全之後,才壓低聲音道:“如今劉強曹弱,若是大將軍事有不成,我家恐難以幸免,可若是欲讓劉子升對我家網開一麵,我兄弟二人勢必要體現出足夠的價值啊,大兄。”
司馬朗身軀一震,猛的反應了過來,自家弟弟一反常態的高調獻策,又毛遂自薦的前往漢中,打的竟然是這麼個主意。
“你……”
司馬朗抬起手指著司馬懿,想要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卻又怎麼都說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