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時值清晨,天色微明,空氣中充斥著淡淡的薄霧。
“嘭!”一聲大響。
一襲素白喪服的柳龍雙眼赤紅,踢開蘇府大門。
“蘇合,滾出來!”
柳龍表情猙獰,雙目猩紅如血,手中寬刃大刀橫天,刀氣衝霄。
他胸膛不斷起伏,怒到了極點。
昨晚蘇府發生的事,剛傳到他耳中。
蘇合沒死。
這小子為了躲避仇家在棺中假死!
這麼一來。
他妹妹不是白死了!
柳龍好不容易做了一晚上的思想工作,決定答應“冥婚”的提議。
一睜眼,就聽到蘇州城的人在傳蘇合沒死之事。
柳龍氣得身體都在顫抖。
“呼呼……”
蘇府的大門被一腳踢飛,旋轉著砸在院裡,發出一聲悶響。
這突然的動靜,把蘇府家丁嚇了一跳。
柳龍身後跟著昨天的赤龍四俠。
四人渾身殺機畢露,直奔蘇家大堂。
靈堂前。
白色的燈籠掛在簷角,燈籠內的蠟燭燃到隻剩半寸。
火苗跳動,再過一時片刻,蠟燭就會熄滅。
“蘇合!”
“滾出來!”
柳龍手握寬刃大刀,滿臉怒色。
他牙齒幾欲咬碎,恨到了極點。
聽到動靜。
靈堂內,蘇老爺從靈位前站起,表情木訥,雙眼腫脹,走出靈堂。
柳龍堵在靈堂前,見到走出來的蘇老爺,愣了一瞬,麵露微驚。
昨天見他時,蘇老爺還是一頭還算精神的黑發,發絲間隻夾雜著幾根零星的白發。
結果一夜過去。
蘇老爺麵容枯槁,滿頭白發,不見任何一根黑發。
見蘇老爺這副模樣,柳龍微感吃驚。
不過他很快壓下心中的驚訝。
“嗖!”
手中長刀一晃,瞬間出現在蘇老爺頸下。
柳龍鼓蕩丹田內力,喝道:“蘇合,滾出來!”
“不然,你爹人頭不保!”
話畢。
靈堂內緩步走出一道身影。
柳龍看去。
蘇雲一身喪服,麵無表情,雙眼腫脹,仿佛哭了一夜。
她手裡拿著一封書信,走到柳龍麵前,嗓音嘶啞、細微:“柳大俠。”
“這是我哥留下的遺書。”
遺書?
柳龍聽到這個詞,先是一怔,隨後一刀斬出。
“簌簌……”
蘇雲一頭梳起的秀發被從中削斷,飄落在地。
柳龍冷笑:“你們還想玩這種假死的戲碼!”
“蘇合!”
“你若不出來,我今日滅你蘇家滿門!”
柳龍雙眼猩紅,殺意肆虐。
靈堂周圍的蘇府家丁聽到這話,嚇得臉色煞白,雙腿發抖。
一些人扭頭就跑。
沒等他們跑遠,柳龍身後的赤龍四俠追上去,幾刀落下,便帶走數條人命。
一時間,蘇府眾人全都不敢動了。
見柳龍氣勢洶洶。
蘇雲薄唇微翹,聲音嘶啞:“我兄長已經為柳姑娘殉情了。”
“他的屍身就在靈堂內。”
“若是柳大俠不信,大可進來一觀。”
說完這句話,蘇雲轉身,沒有任何情緒的走向靈堂的棺槨。
柳龍見蘇雲一介女子情緒竟然如此穩定,沒有露出絲毫懼意。
他眼中的猩紅消退,看了蘇老爺一眼。
蘇老爺麵容呆滯,竟有些渾渾噩噩。
兒子被人殺死,活過來後,又自儘身亡。
大悲、大喜、大悲……
哪怕是鐵打的人,恐怕也承受不住這種情感衝擊。
見蘇老爺、蘇雲情緒有異。
柳龍內心一顫,大步走進靈堂內。
他直奔棺槨,棺槨蓋子打開,裡麵盤坐著一具屍體,正是蘇合。
柳龍凝目一看,臉色微變。
他上前一步,雙指橫在蘇合頸下,指觸冰冷,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死了……”
“真死了……”
柳龍喃喃低語,眼中的猩紅徹底消散。
他神色複雜,看著盤坐的蘇合。
柳龍在棺前怔了半晌,忽然想起蘇合寫的遺書。
拆開遺書,幾行字映入眼簾。
閱後,柳龍表情微微變幻。
最終。
一切情緒都化為一聲歎息。
“哎……”
……
同一時間。
蘇州城。
寬闊的青石板路上。
兩男一女,一起走在出城的路上。
一頭驢子跟在一個青年身後。
“九哥,你不是要去鬆鶴樓踢館嗎?”
“咱們不去了?”
阿生跟在陳九歌身側,看了一眼身後隔著幾條街的高大建築。
“哈……”
陳九歌打了個哈欠,伸手輕揉眼睛,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踢館?”陳九歌重複了一遍,喃喃道:“已經踢過了。”
“啊?”
阿生麵露驚容。
陳九歌點頭,微眯著眼看向西北方,淡淡道:“走吧,去徐州。”
蘇合曾說過,他在徐州有一個忘年交,會幫助他們對付劍宮。
木清寒如今身負劍宮兩大絕學。
三人一驢的特征如此明顯,劍宮絕對不會善罷甘休。
接下來,這條北上徐州之路一定會充滿各種坎坷、陰謀詭計。
陳九歌眼眸微眯,感受著頭頂照來的溫熱陽光。
他對此倒是沒什麼看法。
在劍宮眼裡,他現在是蕭紅塵,而不是陳九歌。
往北走,和蘇州府接壤的是揚州府。
大武八大菜係中的“淮揚菜”,就在揚州、淮安。
順路過去,可以踢個館。
……
鬆鶴樓。
雖然現在剛過辰時二刻,但鬆鶴樓後廚已經備好今天一天需要用到的菜量。
廚師們早在天未亮時,就已經起床備菜。
後廚的幾個大盆裡放著十餘條青灰色,長滿黑色斑點的鱖魚。
鬆鼠鱖魚,是鬆鶴樓的招牌菜。
點餐者絡繹不絕。
而今天。
不知為何,鬆鶴樓所有做過鬆鼠鱖魚,掌過勺的廚師全部彙聚在後廚一塊長桌前。
他們神情呆滯,呆立良久。
就連鬆鶴樓的大師傅——林國平,也站在長桌前,眉毛緊蹙,默不作聲。
長桌上,放著一個食盒。
木盒打開,裡麵是一盤做好的鬆鼠鱖魚。
鱖魚躺在青瓷盤中,仿佛定格成一道凝固的閃電。
金絲楠木般的魚頭昂首向天,魚尾蜷曲如鬆枝虯結。
魚身化作千萬根琥珀色的荊棘,每一道斜切的刀紋都裂成鬆針大小的棱角。
糖醋汁沿著魚腹處的褶皺溝壑流淌,恍若琥珀色浪花凝在半空。
魚身上少了幾片鬆針,象征著這道菜曾被人動過。
青瓷盤旁的木盒上刻著三個字:
“陳九歌”
……
蘇府,內宅。
“小姐,這個食盒是陳公子離開前留下的。”
“說是給您的。”
蘇雲的貼身婢女見蘇雲回來,指著桌上的木食盒說道。
蘇雲聽到“陳公子”三字,眼底閃過一抹微弱的光亮。
她緩步走到食盒前,打開食盒。
一道氤氳熱氣騰起。
待熱氣散去,一道鬆鼠鱖魚安安靜靜的躺在盤中,高昂著頭。
讓人食指大動的香味飄出。
青瓷盤旁寫著一句話:
“我是個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