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澤揉了揉眼睛,想要細看,那‘嬰兒’卻不見了蹤影。
再看時,四洲渾圓如卵,活像一顆藍藍汪汪的雞子。
除了中洲的顏色有些惡心人以外,一切都格外美好。
品字形的大陸山巒起伏,溝壑縱橫,像雞像狗又像鴨,可怎麼看都看不出嬰兒的形狀。
張澤眉頭微皺,雖不知剛剛所見到底為何,但他覺得是時候該回去了。
回家報信總沒錯。
四洲和他肯定有一個生了病。
可是這個念頭剛一產生,就又忽然變得模糊,如溪流劃過青石,了無痕跡,不知奔向何方。
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念頭。
‘寰宇空寂,我即為天,亦為地,自在一體,也許這樣永遠的飄下去,也挺好的。’
不覺間,張澤與那藍色的四洲又飛遠了一點。
但正當他很有可能永遠的飄下去時,他身後忽有點點星芒亮起。
張澤那未化作先天道體的小指動了下,似有所感應。
也就是這一耽擱,剛剛蒙在心頭的妄念皆散,靈台重回清明。
小指抖了抖,嚇得一激靈。
“媽蛋,這天果然有問題,先回家。”
張澤鯉魚打挺,本要將先天道體全部解除,但想了想,還是隻解除了左手小指的先天道體。
隨後他兩根小指齊齊向後,準備噴射回家。
指甲蓋間靈氣翻湧,巨大的藍色噴流喧囂而出,為張澤提供了回家的動力。
不過,還沒飛出多遠,兩根小指又有所感應。
微一側身,一道流星擦著他的鼻頭飛了過去。
是一塊黑石。
“黑石是從天上來的?”
調整姿勢,張澤回首看去,隻見一片由黑石組成的流星雨向他襲來。
“?”
青荊,劍閣東走五十裡,千機鎮。
蘇先生今晚沒睡,蹲在自家院門口,嘴裡叼著旱煙。
他手持小冊,筆走龍蛇,寫寫畫畫,回憶著剛剛所見的夜空異象。
雖然此時已到夜深,蘇先生也已經三十有五,但因服食了許多丹藥調養身體的緣故,他並不覺得困倦。
最後一字落筆,他伸出小指,攪起一縷比屁大不了多少的靈氣吹乾了墨跡。
滿意的重新檢查了一遍,他點了點頭。
【接上回書說道,血月彌散,銀蓮開,逆星破月,人皇劍斬邪祟之後,天地再歸一統,生機勃勃,萬物競發。
【怎料又忽有一百單八星辰於明與天際,墜於起始之地。】
【實乃域外天魔降臨,攜地煞天罡之威,顯化真身。】
【墜地之後,大地崩解,所攜域外真知的天魔睥睨眾人,開口道】
斷好了章,蘇先生將這現編而成,明日說書時所用的故事小心收好。
不過他卻未打算轉身回家。
妻子已經睡下,自己第二個孩子還有幾個月就要出生,最好還是不打擾為妙。
耳邊聽著步行街那邊傳來的喧鬨聲,他尋思著今夜是否要去那狐蝶酒家喝一杯。
“老大被攤煎餅的猴哥收做了徒弟,也算是一件喜事,該慶祝一杯。”
尋好由頭,蘇先生心安理得的拿出小核桃定了一桌酒菜,隨後便輕手輕腳的向巷子外走去。
剛一踏出巷口,無了減音結界的妨礙,喧鬨聲撲麵而來。
雖然已經夜深,但剛剛看了一場天地異象的修士們卻嗨得不行。
街邊攤前,人族妖族,都討論著剛剛看到的天地異象,推測著這回又要有什麼樂子,或者新樣出現。
有些消息靈通者,說這事與昌州那邊有關……
蘇先生也沒細聽,也沒打岔,隻因為昌州太遠,他這個芝麻大點的人物關心也無意義。
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蘇先生回首前半生,隻覺奇妙。
自己本是升龍城的無名說書人,巧合間錯了話,在講《人皇斬龍》時,將人皇的頭割了去。
未曾想,竟然與第二日天空中所見,那神人踏雲斬龍的異象一一對應。
本以為隻是狗運,但沒曾想,自那之後,自己的嘴就像是開了光一般。
那些從他口中而出,胡言亂語的奇聞軼事,大多都成了現實。
有些是事後胡說,卻一一對應,有些是提前瞎編,實現了大半。
也不知是單純的運氣好,還是真有先知之能。
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事是他名聲大噪,財源滾滾。
信的不信的,都來尋他,求他將自己或是彆人編到故事之中成為主角。
哪怕所言不真,也可以給朋友求個彩頭,或是給仇人添堵。
其中不乏修行之人。
而壞事則是他發現自己這麼乾,好像容易得罪人,並且遭人惦記。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哪怕自己真的隻是在胡說,但也架不住有人對號入座,然後自己跟自己急眼。
要不是升龍城歸禦獸宗管轄,又是一處有些重要的所在,治安不錯,不然真可能發生危險。
為了一家老小安康,蘇先生關門謝客,並請托承了他人情的禦獸宗修士將他一家帶到了千機鎮。
這裡應該是整個東洲最安全的地方,至少蘇先生是這麼覺得的。
來到這邊後,蘇先生便不再說書,準備封筆。
之後,打算跟著那些妖族小販做些坑人的小買賣。
沒成想,這封筆之舉,反而讓自己的名聲又上了一層樓。
他金口玉言的本事越傳越邪乎。
甚至連那傳說中的六宗長老,一宗之長都來找自己喝茶聊天,詢問自己這張破嘴的相關事宜。
而人就是這樣,一回生二回熟,在發現那些傳說中的大能,也並非傳說中的那般不近人情後,他的膽子也大了起來。
將自己的苦衷和事情的真相,與那位看起來像老騙子,說話像老騙子,但真實身份是龍虎山掌教的唐吉道人說了個明白。
他怕關於自己的傳言再傳下去,就有人要來拿他的嘴煉丹了。
而老唐也不愧是老唐,立刻就給他指了一條明路。
讓蘇先生去編排張澤。
“那小子命格夠硬,你的烏鴉嘴烏鴉不過他。除非機緣巧合,你倆撞到了一起,不然沒事的。
“就算又湊巧了也沒有關係,天地自有道理,發生什麼都不是你的責任。”
所以自那之後,蘇先生的故事便換了個主角,雖還以人皇代稱,但卻編排的都是張澤的故事。
而張澤本人知道後不僅不生氣,甚至還很高興。
並時不時的就將一些亂七八糟,沒頭沒尾的話本交到蘇先生手中,讓他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像是《電劍人》《鐘無豔大戰司空震》《鋼之煉器術師》等等都是熱門書目。
說的多了,謠言不攻自破,他的生活也漸漸回了正軌。
當然了,蘇先生也保持著前輩們的優良傳統,這些書都是說了個開頭,最多說到中間就放在那裡,挖坑不填。
“也不知張兄弟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得和他再討教一下挖坑的本事”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蘇先生走入狐蝶酒家,在打工的五行貓貓的接引下,上了二樓,在一處靠窗的位置坐下。
喝著小酒,蘇先生看著窗外夜景,很滿意現在的生活。
乾著自己喜歡的事,還有錢賺,同時這日子也眼見得越來越好。
聽說千機的那些路燈已經鋪到了老家升龍城。
聽說千機鎮和蒼山禦獸宗之間,用地脈傳送法門所製造的地鐵,馬上就要對外開放。
到時候,隻需幾個子就能自如的來往於兩地之間。
想著這些美事,蘇先生又想到了自己那還未出生的二兒子。
武醫館的醫修給他老婆號過脈,說他的二兒子根骨不錯,是個修煉的好材料。
不像自己和老大,溫養根骨、明心感氣的丹藥吃了好幾顆,到最後也隻能甩出來屁大的一滴靈氣,使用一些簡單的千機法器。
蘇先生琢磨著,等老二開蒙了,就送他進千機幼兒園
蘇先生暢享著未來,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他很喜歡這裡,如果說誰要毀了這,那他肯定第一個站出來不同意。
到時候就編排些故事,寫死他!
第三杯酒下肚,蘇先生忽然聽窗外街道上,傳來一陣嘈雜之聲。
扶窗向外看去,發現街道上人人抬頭,正指指點點的看向夜空。
好像那邊有什麼東西要過來。
蘇先生眼神不濟,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但他耳音還行,聽到街上的修士在說什麼流星,一百零八顆,向這邊來之類的
“一百零八流星臥槽!”
他想起了自己剛剛編的那段破書。
蘇先生驚得險些跌下樓去,慌亂間,把身子縮回窗內時還磕了一下。
連滾帶爬的下了樓,蘇先生跑到後廚。
在一陣貓飛貓跳中,他把自己今晚剛剛寫的那一章名為《天下無敵,天上來敵》的話本塞進了灶台裡。
爐火映紅了他的臉,蘇先生啪啪的抽著自己的嘴巴。
雖然唐道長說,事情發生與否,並不以他的意誌為轉移,他也沒有預知未來,言出法隨之能,一切都隻是巧合。
但蘇先生心裡還是抖抖的。
不理會拿著大勺,對著他哈氣的圓頭貓師傅,蘇先生看著爐火,希望這樣做有用。
“這次可千萬彆烏鴉嘴啊”
靈鹿穀。
“我啥時候烏鴉嘴了!”
靈鹿穀中,貓娘陛下捂著頭被李玥琦追得上躥下跳。
“你彆以為你前天編排我,說我這破二胡早晚要壞的事我不知道,今天就壞了!還不怪你!”
李玥綺一把抓住貓娘陛下的尾巴,將她拎了起來。
“疼疼疼!尾巴要掉了,師父放我下來。”貓娘陛下求饒道。
在被千機幼兒園開除後,貓娘陛下便拜入禦獸宗門下,跟著李玥綺打拳。
每日白天在炸士德看門,挨蜘蛛娘的揍。晚上修習拳法,挨李玥綺的揍,一天天的的生活過得相當充實。
看著已經被抓著尾巴,變成哈基喵大旋風的貓娘,亭子裡看戲的李覺夏言兩口子邊磕怪味瓜子,邊小聲小聲逼逼著。
李覺,“你說,姐姐是不是有點嚴苛了,隻是壞了個破二胡而已,而且那東西壞了也挺好的。”
回憶著姐姐演奏時那仿佛要生撕虎豹的勁頭,和二胡發出的如同生撕虎豹的聲音。
李覺認為貓娘陛下此舉並無錯漏之處,實乃是為國為民,為天下謀福祿之舉。
“綺姐隻是找個由頭揍她罷了,你不能因為她乾了一件好事,就忘了她乾的壞事,呸,這個給你。”
夏言將襪子味的腐姬牌怪味瓜子吐了出來,塞到了李覺嘴裡。
“前幾天,帶著之前幼兒園的同窗當街飆車。前天,在綺姐珍藏的太歲上麵畫臉,說是防止綺姐分不清正反麵。
“昨天,在千機鎮西盤了一個檔口,說要為以後登基做準備。
“今天早上,糊弄小家夥吃大蒜,說是吃肉不吃蒜,香味少一半。”
李覺悄無聲息的把那襪子味的怪味瓜子吐到地上,點了點頭,“那是該揍,比我以前還膽兒肥。”
夏言聳了聳肩,將旁邊爐子上烤好的羊腿取下,塞到了桌子下麵的小恐龍嘴中。
這隻被由鄉結果所生,被張澤取名威震天的獨眼小恐龍,張開大嘴一口將羊腿吞了進去。
一月有餘,雖然個頭沒有長大,但智力漸長,已經不像一開始那樣稀裡糊塗不認人。
嚼著羊腿,小家夥重新縮回桌子下方,安逸的看著貓娘陛下挨揍。
挺好玩的。
但很快小威震天忽然從桌子下鑽了出來,轉頭看向東方的夜空。
似有所查。
貓娘陛下那邊。
因為過於皮實,大腦皮層也相對平滑,雖然在乾嚎,但被揍了大半天她一點也沒往心裡去。
直到李玥綺祭出殺招準備沒收她那一車庫的絕版風行舟時,貓娘陛下才跪下認錯。
“我錯了,我下回再也不敢了,我有一句假話,我被星星撞死!”
貓娘陛下舉手發誓道。
然後她就被李玥綺一把抓住,提了起來。
下一刻,她剛剛所在的位置多了一個深坑。
一顆黑石冒著煙躺在深坑底部。
貓娘陛下,“我隨便說說的啊,彆當真,我真不是烏鴉嘴……”
但事件不以貓娘的嘴為轉移,很快,如同信號一般,天空中星光閃爍,無數飛火流星向千機鎮襲來。
……
千機鎮確實是東洲最安全的地方。
在確定流星的目標是千機鎮後,空中大陣顯現。
除了第一顆黑石和張澤以外,其餘的大部分都被攔截,漏掉的也隻是毀了一些房屋地麵,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危害,也沒人受傷。
當然了,混亂還是少不了的。
畢竟那黑石有映照人心之能,所以當那些黑石接近到千機鎮上空時,大家眼中所見的景色有些奇妙。
不吃三斤靈感小蘑菇,都想象不出來那畫麵。
明天估計武醫館的道心谘詢師有的忙了。
……
千機鎮外,最大的坑中,張澤躺在裡麵解除了先天道體的狀態。
他師父老李揣著手站在坑邊,看著自己的好徒弟,歎了口氣。
“說吧,這回又是什麼新節目,你不落在昌州,怎麼砸回千機閣了,那些黑石又是怎麼解釋?”
張澤咳了一下,拍了拍身上的土,坐了起來,沒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這回扣了您多少俸祿?”
“七十年,不過我讓他們又加了十年,不然從開始到現在一共加起來二百五,怪難聽的。”
老李淡然道。
“這樣啊,那徒弟還付得起。”張澤瘸著走出坑中。
不過他並沒有立刻和師父解釋黑石的事,和流星雨的事,而是借來小核桃,“師父小核桃借下,我報個信。”
“給。”
接過小核桃,張澤給小師妹掛去了通訊。
片刻後小師妹的聲音響起。
“李長老……啊師兄?你怎麼回去了?”
小師妹看到屏幕中張澤的臉,驚訝道。
剛剛這邊小核桃突然全部失靈,張澤也沒了音訊,急的她是團團轉。
沒想到,張澤竟然已經回到了千機閣那邊。
“你先彆問,我跟你說個事。”
“什麼事?”
“我找到咱爸了。”
“唉?在哪?”
“宗主他在天上。”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