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侯府。
洗三當日。
楊家在汴京城內的近親,以及關係親近的門戶,一起登門禮賀。
禮品也有說法。
有“條件”的,不具財禮,而是以一首洗兒詩相贈。
沒條件的,就送的是小孩子所用的衣襪作為禮品。
天色蒙蒙亮。
平陽侯府內就一片熱鬨的景象。
梓澤居前的庭院中。
已經擺好了香案和供奉的神像,另有一個主持洗三的收生姥姥在前頭忙活,吆喝指揮著下人女使拜訪等會要用到的東西。
終於,時間臨近中午,儀式所需的東西已經準備妥當。
賓客也相繼上門。
第一戶登門的便是盛家一行人——楊宇卿一家昨夜在侯府住著,陳大娘子也幫忙操持家裡,預備洗三。
盛紘、王若弗帶來的是小孩子穿的衣裳。
長柏不光是楊文遠的近親,同時還有一層至交好友的身份,所以他也自己帶了一份禮物。
其他弟弟妹妹們則不用準備了。
緊接著進門的是顧廷燁和餘嫣然一家。
也是以至交好友的身份進門。
不過顧廷燁這上門的時機和盛家幾乎是前後腳的功夫,讓人不由懷疑他早就到了,隻是等在盛家後麵再進門。
禮品同樣是小孩子的用品,是一雙童鞋,樣式心靈手巧,一看便是餘嫣然的手筆。
楊文遠本以為今日到場的人就這些了,畢竟能來參加洗三禮的人,都是自覺與自己,亦或是楊家親近的人家才會來,不比之後的滿月酒、周歲宴。
結果,接著門口便出現了一個讓楊文遠略感詫異的人物,齊衡!
旁邊還站著一位略微眼生的麵孔,那人華麗裝扮,一頭新盤起的發髻,赫然是嘉成縣主,如今齊衡的夫人。
不過當下嘉成縣主的排場不如以往那般大了,隻後麵跟著兩個女使婆子,沒有以往那般前呼後擁的排場。
想來是遷就齊衡的緣故。
齊衡向來不喜歡張揚。
楊文遠本以為齊衡今日是不會來的。
畢竟自打齊衡婚後,便是一直在家深居簡出,在外麵少有拋頭露麵,說是在家中刻苦讀書呢。
再以自家與邕王府有些不對付的關係,楊文遠更覺得齊衡是不會來的。
但他卻是來了,同時身邊還跟著剛成為新婦的嘉成縣主。
“元若,快快請進!”
楊文遠連忙笑著招呼齊衡進門,又對著旁邊的嘉成縣主略微拱手道:
“縣主。”
而後楊文遠領著兩人往裡走,一邊略帶歉意的解釋道:
“還望兩位見諒,昔日實在是不湊巧,所以才能去成你倆……”
“不妨事,不妨事的!”
齊衡心裡沒有半分怪罪楊文遠沒有去參加自己婚事的意思,反而是得知楊文遠不會來的時候,心中略微慶幸。
當日婚宴上,隻顧廷燁一人在那,他都不敢去看顧廷燁的眼神,若是再加上一個楊文遠,他怕是要掩麵自愧都不止了。
“這是我贈與侄兒的禮物。”
說著,齊衡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疊好的紙張,說道:
“我在家裡作的,還請不要見笑。”
“哪裡哪裡,有勞元若費心了!”
楊文遠接過齊衡作的洗兒詩,笑著應承下來,而後繼續往前領路。
齊衡微微點頭,臉上的表情欲言又止,剛作勢要伸手喊住前麵的楊文遠,卻是眼神往身側一瞟,終是頹然的把手放了下來。
“官人,怎麼了?”旁邊一直跟著,未發一言的嘉成縣主,當即麵露關心的問道。
今日登門平陽侯府,她本意是不願意來的,同時也不想讓齊衡跟著一起來,但齊衡執意要來楊家,說是怎麼都要全了昔日同窗之誼。
她拗不過,隻得同意。
不過,她也跟著一起過來陪著。
齊衡扯了扯嘴角,語氣敷衍道:
“沒…沒什麼……”
梓澤居內。
收生姥姥在忙著儀式的最後準備工作。
庭院中的一眾人則圍著華蘭,尤其是其抱著的嬰兒相談。
似是知道自己是今日的主角,年幼的楊明桓此刻聲音可謂是喊得格外響亮。
楊明桓,這便是楊文遠和楊宇卿商量出來的名字,華蘭也是同意了的。
不過現在這名字隻是家裡人私下商討。
真要確定無誤,還是要等到三月之後。
若是期間沒有尋到彆的屬意的名字,楊明桓,這便會是這個小家夥的真正名字。
恰好此時楊文遠領著齊衡、嘉成縣主進院。
看見來人,盛家人的臉色登時一頓。
盛紘和王若弗的臉色是最不自然的那兩個。
其中尤以盛紘為最。
齊衡與明蘭的“緋聞”已經是在汴京城裡傳瘋了的,尤其是前段時間齊家與邕王府的婚事期間,那更是隨便來個官宦家的子弟、女眷都能聊上兩句。
就算他們倆之前不知道這事,但自那之後,恐怕是不想知道都難。
按理說,這事是對自家女兒的名聲不利,現在看見齊衡當麵,盛紘應當對齊衡表露出不善的態度。
但奈何齊衡的背景太強,現在更是如虎添翼。
特彆是,他旁邊還跟著一位臉上寫著“我就是嘉成縣主”的新婦……
盛紘原本心中積鬱的些許不滿,霎時間被強壓了下去,臉上擠出幾絲微笑,對著來人點頭示意。
齊衡的目光隻在院中一掃,霎時間便定在了原地。
他再次看見明蘭的麵貌了。
與之前相比,她膚白的俏臉消瘦了些,但眉宇卻勝比往昔舒朗。
齊衡內心略微慌亂,連旁邊本是攙著嘉成縣主的右手,變為拽住嘉成縣主,都沒注意到。
旁邊的嘉成縣主見著自家官人陡然一副失了魂的模樣,心中蹭的一下冒了怒氣,豁然扭頭看向那早已轉過頭的盛家六姑娘。
“小公爺,縣主!”
華蘭第一時間迎了上來,臉上表情自若,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將懷中抱著的明桓遞給兩人看:
“看今日這正主兒,剛才還鬨著呢,現下就累了。”
視線被華蘭擋住,嘉成縣主隻好不情不願的順著華蘭的意思,低頭看去。
一入眼,便見著繈褓中的幼兒正愣愣的看著自己。
這是當下女人命裡必定走的一遭,隻不過這一眼,嘉成縣主心中的怒氣便被安撫了下來。
齊衡此時也回過了神。
尷尬的低下頭,歉意的看了眼旁邊的嘉成縣主。
“侯爺,夫人,已經準備好了!”
這時,產房門前的香案邊,收生姥姥吆喝了一聲,正好解了圍。
楊文遠當即點頭道:
“那好,便先吃飯吧!”
這話倒不是楊文遠說錯了。
而是正常情況下,洗兒儀式都是在午飯後舉行。
一行人用過午飯後,才正式開始洗兒禮。
午飯同樣按照習俗,並沒有特意布置大魚大肉,主食是簡單的麵條。
因為人數有些多,自是要男女分餐。
女眷偏廳內。
嘉成縣主雖是一個人前來,但氣場上卻是絲毫不落於人。
眼見著明蘭在末座坐下,她不由得出聲出言道:
“你便是盛家六姑娘了?”
一旁陳大娘子的臉色一僵。
她這是要到自家洗兒宴上鬨騰不成?
好在嘉成縣主也不是個蠢的,知道自己要是今日在這楊家鬨騰,那齊衡怕更是與自己離心離德,同床異夢了,於是見明蘭不回話後,她轉而對一旁臉色有些不好看的陳大娘子問道:
“陳大娘子,這兩日汴京城裡有些傳聞,你可曾聽說了?”
陳大娘子隻以為嘉成縣主這又是要繼續找明蘭的茬了,於是當即沒好氣駁斥道:
“縣主您是皇親國戚出身,哪裡能聽那些捕風捉影的話,都外麵瞎傳的罷了。”
嘉成縣主見陳大娘子語氣不善,也不惱,隻輕輕笑了一聲,而後轉頭往明蘭前麵的座次看了兩位,正好與墨蘭的臉正對上。
嘉成縣主點頭示意,對墨蘭親和笑了笑。
使得墨蘭受寵若驚。
“盛六姑娘在我這兒不怎麼值得在意。”
嘉成縣主心口不一的解釋了一句,而後接著道:
“這是我從彆處聽的笑聞,隻與陳大娘子你說來笑笑,彆無他意。”
陳大娘子不知道嘉成縣主這賣的什麼關子,但既然彆人笑臉相迎,她也不好再冷眼相待,不然傳出去彆人還說她楊家女眷沒有教養。
於是,陳大娘子臉色稍微緩和了些許,說了句:
“我這幾日在侯府裡幫襯,並未回興國坊,也沒心思關心彆人的風聞。”
陳大娘子緩和兩人氛圍的同時,也是表明自己的意思——我現在忙著抱自己侄孫呢,沒空搭理彆人的緋聞瑣事。
“這話卻是不儘然。”
嘉成縣主臉色不變,低頭湊到陳大娘子跟前,低聲說道:
“這事也是與陳大娘子家裡有些乾係的。”
陳大娘子當即橫眼看向嘉成縣主。
圖窮匕見是吧!
還說不是找茬?
嘉成縣主隻不在意的笑了笑,而後輕輕瞥了對麵的王若弗一眼,她正在逗弄自己的外孫呢,神色沒有半分異常。
輕笑一聲:
“看來不光是陳大娘子不知道,盛家大娘子看來是同樣不知。”
聽到嘉成縣主提到王若弗,陳大娘子的黛眉不由得蹙了起來。
又是盛家那兒出了事?
而且王若弗這個盛家大娘子,還不如嘉成縣主這個外人先知道?
不過一想到王若弗那平日裡大大咧咧,心中毫無謀算的樣子,陳大娘子也就不覺得奇怪了。
“縣主還是彆賣關子了。”
聞言,嘉成縣主輕笑一聲,也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開口說道:
“陳大娘子有所不知,現在外麵正在傳的事,正與盛家相關,他家呀……”
嘉成縣主複而又看了眼下首的墨蘭,捂嘴輕笑道:
“聽人說,他家的四姑娘前幾日在玉清觀摔了一跤,讓永昌伯爵府的六公子扶起來了,兩個人摟摟抱抱的。”
陳大娘子登時臉色一黑。
還有這事?
這事若是真的,那可是有損盛家女兒清譽的醜事!
同樣對自己侄媳婦華蘭有影響!
“我這也是聽人說的。”
嘉成縣主繼續言說道:
“不過現在汴京城裡大半人家怕是都已經知道了,我見陳大娘子和盛家大娘像是不知的樣子,這才好言提醒一聲。”
嘉成縣主嘴上說著幫忙,但當前這副樣子,分明是想要看好戲的姿態。
雖然出發點不怎麼好,但嘉成縣主告知此事,到底是幫了忙,於是陳大娘子帶著歉意低聲回了句:
“倒是我先前孟浪,誤會縣主了。”
“無妨。”
嘉成縣主依舊是雲淡風輕的樣子。
之後就沒有生出什麼波折。
隻不過陳大娘子的心情就被破壞了。
好好的大喜之日,非要聽這個彆家的糟踐事,還偏偏會連累到自家侄媳婦。
你說氣人不?!
陳大娘子倒是沒懷疑嘉成縣主話裡的真實性。
一是以嘉成縣主的身份,沒必要說謊話。
二是既然如嘉成縣主說的那般人儘皆知,自己隻需稍微找人打聽便能弄清楚。
而見著王若弗滿臉歡快,一副沉浸在美好氛圍中的樣子,陳大娘子也認定了她是不知道。
心中思忖著,陳大娘子又轉眼看了回來一眼。
‘華兒正是要養身子的時候,這事就不與她說了,隻等會兒尋個機會,與王大娘子提醒一聲便是。’
雖然牽扯到自家,但這事到底是彆人的家事,還得讓王若弗出手。
琢磨好等會兒該如何行事,陳大娘子心中略微放鬆的同時,看向墨蘭的眼神開始不怎麼得勁起來。
墨蘭的這幅勾欄樣式,是個勳貴大娘子都看不過眼,隻不過先前是因為她是盛家姑娘,華蘭的妹妹,也未曾做出有損姑娘清譽的事,所以她不怎麼以貌取人。
但當下聽了傳聞,她便隻覺得與外貌想合了。
如若不是當下正是喜事之時,她非得把墨蘭趕出去不可!
午飯過後。
洗兒宴禮正式開始。
這儀式大多由收生姥姥行事。
楊文遠等人無須做彆的事,隻需在“添盆”時依照尊卑長幼的次序往裡麵扔銀票、喜果便可。
為圖喜慶,大家都是喜果、銀兩輪流用。
唯獨輪到顧廷燁時,這廝一鳴驚人,徑直扔了個大銀錠進去!
這可把收生姥姥看的喜出望外——這裡麵的錢等會兒都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