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平陽侯府。
楊文遠回了梓澤居。
推門一看,便見華蘭正好讓人傳飯。
“今日可是在家裡尋著什麼好玩的了?”飯菜上桌,華蘭一邊用溫熱手巾淨手,一邊同楊文遠問道。
“沒什麼好玩的。”
楊文遠手上也是同樣動作,回道:
“隻不過是今日登你家門時,正好遇上了一個姓文的舉子上門做客,與他相談了一會兒。”
“姓文的?”
華蘭當即被楊文遠的話吸引了注意,轉頭看向楊文遠這兒,出聲問道:
“是父親為四妹妹相看的學生不是?”
楊文遠應聲點頭,放下手巾落入托盤中,答道:
“正是!”
華蘭當下來了興趣,忙追問起來,問道:
“長得是何模樣?年紀如何?”
“相貌尚可,年紀比我大些。”楊文遠如實回答道。
聽完,華蘭麵露思索之色:
“算到現在來,這相看的時日已然不短了,那……”
華蘭看向楊文遠,問道:
“父親可是看定了?”
“嶽父大人像是看定了。”
楊文遠點頭,不過旋即又話鋒一轉:
“不過我今日見長楓那模樣,像是你家四妹妹不怎麼同意的。”
“啊?”
華蘭美目中流露中疑色:
“既是父親親自挑選,那這門親事應當不錯才對,為何四妹妹不情願?”
楊文遠聳了聳肩。
“這我就不知了。”
方才在盛家,長楓說要將這考校之事與墨蘭說的時候,楊文遠到底是沒同意。
不光是因為,他不想耽擱明蘭的複仇計劃,同時也是因為沒必要——既然現下文炎敬已經誤會,那也用不著自己再添油加醋了。
反正墨蘭那兒指定是不同意的。
自己也隻需每次在文炎敬每次上門的時候,擋著他尋見如蘭就行。
而且說不定文炎敬會因為今日的誤會,因而對後麵墨蘭的拒絕,生出什麼不一樣的想法也不一定。
楊文遠回來的路上已經想通了。
自己為何非要抓著文炎敬不放?
兩人又沒有什麼大的冤仇,隻需擋著不讓他窺伺如蘭便是。
至於明蘭那兒,楊文遠更是不用擔心。
她鬼精鬼精的,可不是個會被人忽悠的樣子。
事情的發展果然沒有出乎楊文遠的預料。
沒過一段時間,楊文遠便從長柏那兒聽來了消息,說是墨蘭死活不願意與文炎敬當麵相看,為此每日都在林棲閣鬨騰呢。
男女雙方見麵,是相看的最後一步,也是議親的開始。
但如今卻在墨蘭這兒卡住了。
偏偏這件事旁人還無法代勞,隻得讓正主兒上場。
為此,長柏和盛紘也是倍感頭疼。
“你說說,這文兄有哪點不好了?除了家境差些,彆的處處都不差於人。”這件糟心事一直在心頭橫著,縱使是以長柏的脾氣,也不由得生出了幾分煩悶。
“文兄是不錯,但誰讓他偏偏缺了你家四妹妹最看重的東西呢!”
翰林院的小房裡,明蘭臉上的傷已經全然好了,為了感謝楊文遠的關心和傷藥,所以今日特意送午膳過來。
“六妹妹,你說!”
楊文遠悶了一口魚湯下肚,轉而對旁邊的明蘭問道:
“若是換做你,你答不答應?”
明蘭此時正在一旁安坐著呢,心裡默默思忖著什麼,誰曾想此時姐夫楊文遠把火燒到了自己頭上,茫然無措的抬頭回了一聲:
“啊?”
長柏見狀也是趕緊幫腔道:
“六妹妹自己還未相看呢,心裡哪裡有什麼想法。”
“是,二哥哥說得對!”
明蘭連連點頭,應道:
“我還小,什麼都不懂!”
見明蘭擺出一臉渾然無知的模樣,楊文遠暗暗撇嘴。
‘好個鬼精的,這都突襲不出來一點!’
楊文遠也不好再繼續問了。
任由長柏繼續在旁邊長籲短歎,愁眉苦臉,楊文遠這時探過身子,湊近到明蘭桌前,出聲問道:
“六妹妹近些日去玉清觀了嗎?”
“回姐夫的話,明兒沒去。”
明蘭雖奇怪楊文遠為何突然問起這事,但還是很誠懇的答道:
“除了月初由大娘子帶去的,其他時候,我都是陪著祖母一起去城外上香,自己卻是未單獨去過。”
聽了這個回答,楊文遠頓時臉色一愣。
明蘭這時候沒去玉清觀?
那她當時是怎麼發現梁晗和墨蘭的奸情的?
是中間有什麼事自己忘了?
亦或是今生梁晗和墨蘭換了個彆的地點?
還是說,因為彆的一些原因,導致原本應該去玉清觀的明蘭,反而沒去了。
楊文遠心中略微思忖,而後笑了一聲,同明蘭說道:
“六妹妹,姐夫托你辦個事,可否?”
“姐夫你都這麼大個人了,怎麼還差使我家妹妹替你辦事呢!”
旁邊的長柏當即出聲道:
“明兒,不用答應!”
楊文遠當即轉頭看向長柏,說道:
“我們平日裡要每日應卯,抽不開空。
不用你妹妹,難不成讓我妹妹去?”
長柏登時眼睛一瞪,“就讓你自己妹妹去!”的話即將脫口而出之際,陡然心中一個激靈。
不對,其中有詐!
他妹妹是楊如錦,自己未來妻子啊!
此時還關在家裡準備婚事呢!
見長柏一聲不吭,楊文遠當即低聲笑了笑。
反應過來了就行!
明蘭臉上沒有半刻退縮,板正小臉,說道:
“姐夫你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做的?明兒一定儘心竭力!”
明蘭念想著楊文遠前些日的恩情,此刻自是不會說出推諉的話。
當然,就算沒有送膏藥之事,依姐夫和大姐姐平日裡對自己的照顧,明蘭也不會說出半個不字。
“不用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這事難倒不難,隻是要多花時間。”
楊文遠讓明蘭放鬆下來,而後接著道:
“你大姐姐不是快要生了嘛,我昨日夜裡睡覺的時候,夢到了我父親、母親。”
聞言,長柏和明蘭當即對視一眼。
楊文遠雙親早逝是人儘皆知的事情,而且鬼神托夢之說,向來都是能信則信的。
楊文遠繼續道:
“但夢裡我父親、母親也並未說什麼,隻是無聲的對我笑,想來也是知道我楊家即將有後,特意托夢與我來著。”
說到這,楊文遠語氣一頓。
“不過說來慚愧,自從你家大姐姐生產的日子臨近,我卻是對他們老人家不怎麼上心了……”
楊文遠抬頭看向側對麵的明蘭,對著那雙杏眸,開口道:
“雖明白雙親不至於為此怪罪我,但我這個做兒子,卻依舊慚愧難當,所以……”
“所以想請六妹妹你,近日若能尋得空子,便幫我往玉清觀奉上幾炷香,也讓我心中安穩些。”
“也不需特意去,隻得空便可。”楊文遠最後補了句。
這所謂的托夢,自是楊文遠胡編亂造的。
老實說,如果不是府裡留著這具身體父親、母親的畫像,楊文遠早就記不清那兩人是什麼樣子了,更彆說做夢夢見他們了。
這話也不對……
剛來這邊,第一次看見那兩張畫像後的一段時間裡,楊文遠倒是有做過夢。
不過都不是好夢……
儘皆是什麼“竊賊!”、“還我兒命來”的噩夢。
而等楊文遠適應身份後,就再也沒人來夢裡乾擾他了。
當下之所以再把雙親拿出來,也是借口讓明蘭去玉清觀逛逛。
若是明蘭把這事放在心上,認真對待,那去玉清觀的次數指定會多。
若是梁晗與墨蘭真的在玉清觀內勾奸,那麼明蘭多半能如償所願的遇上。
反過頭來說,如果明蘭隻是敷衍了事,那也怪不得楊文遠擾亂了她的人生軌跡,還沒幫他了。
所以最後一切,都是看明蘭自己的“努力”。
積英巷。
盛家。
時隔多日之後,文炎敬再次登門盛府。
不過與上次相比,這次並沒有那個可惡的“馬文才”在場。
文炎敬心中鬆了口氣的同時,心情也是暗爽。
果然,知難而退了吧!
之前還敢放下話來,今日要再與我碰一碰,現在自己卻是都不敢來了!
再度“解決”了競爭對手,成為盛家相親大會的唯一入選人,文炎敬心中如釋重負:
‘這門親事,總歸是沒有意外了!’
而隨後幾次登門,文炎敬皆是沒有再看到“馬文才”,心裡石頭落地的同時,文炎敬也是有些心急。
自己現在都登門了這麼多次,品行才學什麼的早就考校完了吧?
怎麼現在盛家還不提議親之事?
也不讓自己與盛家四姑娘見麵相看?
文炎敬心裡有些惴惴不安。
莫非這門婚事又出了意外?
最後好不容易逢著一次機會,文炎敬旁敲側擊的問了問長楓這事。
他知曉長楓是相看的盛家四姑娘的嫡親哥哥,這事現在的進展如何,長楓應當是最清楚的。
“長楓兄,在下早有耳聞令妹才學淵博,在汴京貴女雅集中早有才名流傳,不知近日可有宴請出門?免得屆時碰巧遇見,卻是見了正主都不知道。”
翻譯——你妹妹什麼時候出門,地點在哪?快告訴我,我好去相看啊!
長楓自是不蠢的,一下就聽明白了文炎敬話裡的意思。
他也不奇怪文炎敬的突然詢問,畢竟自家確實是吊著文炎敬許久了。
不過理解歸理解,答案長楓卻是給不出的。
父親那邊如今正和小娘、妹妹對峙著呢,結果都沒出呢,自己還敢“泄露機密”?
長楓登時臉色一滯,麵露訕色道:
“家妹近日來並無外出參宴的打算,正在房裡做女紅呢,詩會、雅集什麼的都許久為去了。”
翻譯——不湊巧了,兄弟,我妹妹最近不外出,所以你是相看不了了,不過我妹妹現在在學女紅,為出嫁做準備了!(就是新娘是不是你還沒確定)
聽了長楓模棱兩可的回答,以及畫出的大餅,文炎敬頓時心中一沉。
這流程不對吧!
怎麼還在拖?
文炎敬不知道現在是哪方麵出現了問題,但料想應當不在自己這兒,不然自己每次登門盛府,也不會都由盛家兩位公子相迎了。
‘所以是盛家內部意見不同。’
文炎敬心中一頓思量,便把目標鎖定在了盛家四姑娘身上。
自己沒問題。
盛紘是請自己來的,肯定也沒道理反對。
而從長柏、長楓接待自己的態度來看,也是和善親近,所以問題也不在他們。
所以……
是盛家四姑娘那兒不同意?
文炎敬腦中一閃過這個想法,就立馬篤定下來,不然他實在是找不出問題出在哪兒。
不過就算知道了問題出在哪兒,文炎敬也沒有辦法解決。
畢竟盛家四姑娘肯定是待在盛家後宅的,而自己一個外男,又是如何能進入盛家後宅,去扭轉盛家四姑娘的心意?
文炎敬感到問題有些棘手了。
但能搭上盛家這艘船的機會近在眼前,而且曙光已經看見了,現在讓文炎敬放棄,卻是也不可能的。
心中尋求辦法之際,恰巧這時,長楓突然捂著肚子,麵色難堪道:
“文兄,見諒,我現下要去換下衣服。”
“自去便是,我就在這兒看會書。”
啟明閣下,文炎敬目送著長楓匆匆離去。
心中暗道:‘機會來了!’
不管長楓到底是尿遁,怕自己繼續追問,還是長楓是真的吃壞了肚子,與文炎敬而言都是無關緊要的。
現下最重要的是,自己現在身邊沒有人看著!
有機會尋著機會往後探一探!
長柏今日在翰林院留館,所以文炎敬隻有長楓相陪。
當下長楓走了,便隻剩了文炎敬一人。
嗯……
除了不遠處,某個悄摸摸的躲在暗處的人。
原地等了會兒,確定長楓是屎遁,而不是尿遁,文炎敬心中一定。
而後往院外瞟了一眼,皺著眉,出了院門,同守在門口的下人說道:
“興許是今日沒吃好,我也肚子有些不方便,還請在前麵幫我領路。”
下人自是不敢推脫。
立馬應了一聲,而後領著文炎敬往茅廁走去。
啟明閣外。
看著文炎敬離去的背影,楊文遠從牆邊走了出來,麵露興致盎然之色。
‘好家夥,總算是露出了把柄,不枉我往盛家跑了這麼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