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放衙之後。
楊文遠回到侯府,當即便吩咐長青帶人和疤痕膏一路去盛家。
華蘭聞聲而來。
“怎麼了,官人?”
入了屋內,華蘭循聲看了眼身影遠去的長青,而後轉回頭朝楊文遠問道:
“生了什麼急事不成?”
盛家的事楊文遠當然不可能瞞著華蘭,於是便把明蘭的臉被墨蘭劃傷的事全盤告知。
得知明蘭和墨蘭起了衝突,華蘭臉上沒有顯出任何意外之色。
而當聽到明蘭的臉被劃傷,這才黛眉緊蹙道:
“姐妹間,怎……怎還生的如此重手。”
萬一要是明蘭臉上留了疤,這可是會連累到今後一輩子的事。
對於墨蘭的脾性,華蘭還是知曉幾分的,料想墨蘭應當是出於什麼事急了,這才有了惱羞成怒的“痛下狠手”。
“夫人放心。”
楊文遠見狀,連聲寬慰道:
“長柏今日與我說了,明蘭臉上的傷口不深,隻要用了府裡祖傳的創傷藥,應當是留不下疤來的。”
華蘭這才神情稍緩,但表情依舊有些餘怒未消。
“四妹妹這也是的,不知到底因為何事,才對自家姐妹這般生怒。”
楊文遠當即見縫插針了一句:
“聽長柏說,這事由頭好像是因為去吳大娘子府上赴宴之事,許是墨蘭被落下了,心裡氣不過明蘭得了吳大娘子的看中,這才……”
華蘭頓時黛眉緊蹙,說道:
“那也不至於如此吧?左右不過是錯過了一次雅集,下次再喊上不就得了。”
在華蘭看來,相比於錯失博得勳貴大娘子青眼的機會,還是自家傳出家中姐妹不睦的傳聞更加嚴重。
“這我就不知是何緣由了。”楊文遠恰到好處的閉了嘴。
“哎,這事鬨得!”
華蘭挺著肚子慢慢坐下,由著楊文遠落座在一旁看顧著,隨後緩緩道:
“現在正是新舊舉人開始待京備考的時候,往後兩年人家指定抽不得空,今年是最好談婚論嫁、許媒定親的光景,偏偏六妹妹現在的臉傷了……”
華蘭同楊文遠對視一眼,無奈歎氣道:
“這一耽擱,中間又不知失了多少尋得好夫君的機會。”
“個人有自己的福報。”
楊文遠輕聲回道:
“再說明蘭那兒有祖母在旁邊看顧著,錯失不了姻緣。”
“現在哪還有什麼好相看的啊?”
說到這兒,華蘭抿了抿嘴,而後出言解釋道:
“祖母為明蘭相好的人家,現在大多是行不通了。”
“啊?怎麼就沒有了呢?”
華蘭開始娓娓道來:
“祖母原先最看重的青年才俊,都是從知根知底的老友家族中擇選出的,去年金陵那一趟,便看了個大半,不過沒有一個相中的。
而往先最看好的賀弘文,也是失了當下的恰到好處,在靈州那兒遲遲未歸呢。”
“說來說去,也是沒幾人能看中的了。”
楊文遠默默點頭:
“倒是可惜了。”
確實可惜。
拋開看不中的人選外,就連盛老太太心裡以為的明蘭良配卻也不是好人選。
人家還有一個好妹妹呢!
既然明蘭和墨蘭之間生了這麼大的事,華蘭邀著家中妹妹們一起來府上相聚的打算自然是落空了。
不過過些日子後,如蘭卻是出乎意料的登門拜訪。
獨獨她一個人攜著女使來的,並沒有彆人跟著。
不光如此,她同時還是帶著任務上門。
一見著華蘭,如蘭當即像是看到了救世主一般,若不是顧忌華蘭懷著大肚子,恨不得當即就要跳到華蘭身上掛著。
“姐姐,姐姐!”
如蘭親切的貼坐在華蘭邊上,好奇地瞟看了一眼華蘭的肚子,而後開始訴苦道:
“如今家裡妹妹實在是待不下去了,隻有在姐姐你這兒才能躲個清淨!”
華蘭有些摸不著頭腦,連忙問道:
“怎麼了這是?莫非家裡又生出了亂子?”
如蘭一把接過翠蟬遞過來的茶盞,用力咽了一大口,旋即瞪著一雙圓圓的大眼睛,仰著頭、擺著手道:
“亂子?何止是亂子啊,這簡直就是禍事!”
見著如蘭這副誇張超常的模樣,華蘭反倒是放下心來。
若是家中真是出了什麼“禍事”,如蘭肯定不是這浮誇的表現。
很顯然,這“禍事”是對著如蘭自己而言。
“那是何禍事?”華蘭沉穩問道。
“說親!相看人家!”
如蘭當即給華蘭倒起了苦水,連連叫苦道:
“父親這些日子裡,陸陸續續往家裡帶回來了好幾個讀書人,領著到二哥哥、三哥哥麵前談文論道,我聽下人說,這就是父親在給林棲閣那兒相看人家呢!”
“那這是林棲閣的事,又礙著你什麼了?”華蘭當即反問道。
“怎麼就不乾我的事了?”
如蘭當即不服氣的擰眉道:
“我好歹也是盛家當下唯一一個未出嫁的嫡女,這怎麼就不乾我的事了?”
“……”
華蘭回了一個無語且斜睨的眼神。
“好吧,我從實招來。”
如蘭臉色當即一垮,麵露悶悶不樂,說道:
“是母親見父親給林棲閣那兒張羅的熱鬨,初時瞧著父親帶來的舉人都是一些窮酸門戶,所以隻想看個熱鬨,但母親的性子你也知道……”
如蘭委屈地抿了抿嘴,無奈道:
“她老人家靜極思動,就念想到了我的頭上,現在也開始幫著我張羅相看人家呢。””
“那你不也是到了相看人家的時候了嗎?”
華蘭看向自家妹妹,溫聲詢問道:
“莫不是你也失了心,當下不想想看人家了?”
“沒沒沒!我可沒!”
如蘭連連擺手示意自己的清白,但旋即抬眉看了華蘭一眼,而後神色扭捏了一下:
“不過姐姐,我也不怎麼想便是了。”
華蘭登時杏眼一瞪,就要開口管教,不過如蘭及時反應,立馬大聲開口道:
“不過我這兒還沒怎麼走呢,但母親和父親那兒卻是已經吵起來了,每日用飯前都要橫眉豎眼的。
彆說我,哥哥都不自在,早早就躲到啟明閣去用飯了。”
一聽如蘭說,自家父親和母親間又生了矛盾,華蘭當下也顧不得“勸導”如蘭了,急忙問道:
“因什麼吵起來的?”
“我的親事唄!”
如蘭麵不改色,開始陳述道:
“母親想要給我找個高門大戶,好一嫁進去當個大娘子享福,父親卻覺得我家本就有了你和哥哥的高嫁、高娶,現下不好再與豪門大族攀親,免得流傳出攀附權貴的名聲,所以……”
如蘭擺了擺手:
“所以父親和母親兩人誰也說服不了對方,現下場麵有些僵持不下了。”
不過如蘭隨後立馬對著華蘭暗戳戳的笑道:
“不過我這兒還定不下,但四姐姐那兒卻是已經開始上了章程,這幾日父親可是領了好幾個窮舉人上門相看,隻不過父親不曉得四姐姐的眼睛已經高到頭頂去了,隻一心做著嫁入豪門的美夢呢。”
“嘻嘻~!一想到四姐姐現在的臉色,我就想笑。”
對於如蘭臉上傻樂、“五十步笑百步”的不正經樣兒,華蘭心中無奈歎氣。
不過華蘭已經想明白了如蘭為何會突然上門,躲清淨是假,恐怕真實情況是被母親逼來的,想要從自己這兒來個先斬後奏。
於是華蘭當即開口問道:
“那你是被母親差遣來的?”
一聽姐姐問這話,如蘭便了然姐姐已經猜到了自己此行來的目的。
不過她是被逼來的呀!
因而如蘭急忙撇清自身關係:忙道
“姐姐明鑒,這都是母親逼我來的!”
我是無辜的,被裹挾壓迫的那個!
同時,如蘭還湊到華蘭耳邊,低聲懇求道:
“姐姐,您就看在我把話都和你說了的麵上,就彆應了母親的話,做個麵上功夫便成。”
說罷,如蘭還朝華蘭眨了幾下眼,其中祈求的意味十足。
‘哎!’
華蘭心中暗歎一口氣。
人家女子都是想要高嫁進個高門大戶,偏偏自己妹妹就不同一般,看這樣子,怕是還對大家族有什麼心悸,心裡更樂意找個尋常人家。
‘不過妹妹這不諳世事、涉世未深的脾性,確實是不適合嫁入高門大院,或許遂了她的心思,嫁個小門小戶才是正選。’
畢竟……
不是什麼人家都能如楊家這般,今後怕是也難再尋了。
“行吧,行吧。”
正對著妹妹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華蘭也隻得無奈應聲道:
“正好我現在抽不開空,也沒精力去幫你尋個好郎君、好妹夫了。”
“謝謝姐姐!”如蘭應聲而起,歡呼雀躍。
不過未等如蘭高興多久,便又聽華蘭開口道:
“不過我也幫你拖不了幾月。”
“啊?”如蘭嘴角一癟。
不過旋即又立馬振奮精神起來。
沒有這般急迫,任由自己相看,總不至於找不到一個中意的吧?
而與此同時。
積英巷。
盛家。
盛紘往家裡領了幾位待京備考的舉子,又讓長柏、長楓幫著打聽、考校後,終於是尋出了自己得意的人選——文炎敬。
如蘭那兒他現下不好做主,但好在這次是為自己的墨兒尋得。
於是乎。
盛紘讓長楓相送文炎敬出府後,自己則是轉路來到了林棲閣。
“霜兒,霜兒!”
雖說因為私賣家產之事,林噙霜在盛紘心目中的地位不如往前,但到底還是“白月光”的濾鏡太過於深厚,以及林噙霜太懂盛紘的心思缺處,所以時到如今,林噙霜依舊是與衛恕意排到了相同位置。
“怎麼了,紘郎?”林噙霜很快從臥房裡走了出來,伺候盛紘安坐下後,再輕聲細語的詢問出聲。
“你這些日子不是一直憂心的墨兒婚事,托我打聽嗎?”
盛紘麵色帶了幾分愉悅,緩緩說道:
“正好這幾日裡,我相中了一個姓文的舉子,喚做文炎敬的,品貌可堪,才學也是通過了柏兒、楓兒的考究,我看墨兒匹配此人為好。”
“紘郎看中的學生,自是極好的。”
林噙霜聞言心中一喜,先是習慣性的讚揚盛紘一聲,而後立馬跟聲問道:
“那不知這位文舉人是出身何門,家中父親在廷上何處當差?”
盛紘語氣一頓,轉頭稍看了旁邊的林噙霜一眼,而後重新回頭,答道:
“他不是什麼豪門大族出身,但也是個清白的耕讀世家,雖然世代務農,但書卷氣也是一路承襲下來,這才有了今日他年紀輕輕就考上了舉人功名,這是極為難得可貴的。
至於他父親……
他父親走得早,家裡隻有老母兄弟在,在家裡操持著薄田幾畝。”
林噙霜原以為依盛紘對墨蘭的疼愛,當下看中的人物,應當會是什麼世家大族家的子弟。
但當下一聽盛紘這一詳說,林噙霜登時目瞪口呆了。
這不就是個一窮二白、毫無根基背景的窮舉子嗎?
這就是盛紘這個“好爹爹”,為自己墨兒找的婚事?
不答應,這門親事絕不可能答應!
林噙霜臉上的拒絕意味十足,盛紘自然也是看得出的,於是趕忙出口解釋道:
“霜兒,我知曉你的顧忌。”
“但他家雖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但墨兒嫁過去後,那也是吃喝不愁的啊,和在家裡時彆無二樣!”
“況且那文炎敬才華斐然,日後肯定是會金榜題名的,那時也差不多是新朝用人之際,以他的這般出身,這時看來是有些短缺,但屆時到了新朝,那對他的仕途也是大有裨益的啊!”
盛紘心裡自然也是有他的算盤。
一個家族想要長久發展,成為如海家那般的士林清流,那麼不光是要往上兼容,同時還要往下兼備。
自家這代兒女,高門聯姻已是不缺了,縱使再來,也是要與文官大相公家族聯姻,但這顯然是不可能之事。
故此,盛紘便隻好將目光瞄向那些尚且落魄的“窮舉子”。
自家女兒低嫁,隨後施加恩惠,便能得到一個身家清白的未來盟友。
這聯姻如何做不得?
將軍夫人是從將軍還是小兵的時候,就嫁給他了的。
盛紘雖然沒聽過這句話,但大致意思卻是懂得。
於是乎,這才有了他為墨蘭找的相看人選,皆是出身門第不高、身家清白的舉子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