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風雪比去年淺了些。
年節前。
平陽侯府。
華蘭正在廳堂裡同楊文遠一起坐著。
旁邊,側邊則是坐著表情委屈巴巴的楊如錦,她此刻正在被陳大娘子訓話。
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她“請人代筆”的傑作被陳大娘子發現了。
畢竟每個人的手上功夫都有些傾向,陳大娘子著眼一眼,便發現了楊如錦交上來的女紅有好幾處不一樣的地方。
再一想到那日盛家姑娘們上門後,就被楊如錦神神秘秘的拉進房裡,陳大娘子就已經猜出了前因後果。
一番言行逼供下,楊如錦也隻得招認了下來。
這下可是把陳大娘子氣得不行。
這還未嫁過門的嫂嫂,竟唆使著未來小姑子們幫著做女紅?
這話要是傳出去,她這個當母親的臉往哪擱?
於是氣急之下,陳大娘子直接將楊如錦禁足了,並且還另加了“苛捐雜稅”,讓楊如錦每日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工。
“真是的,憑什麼都是結親,我們女子便要做女紅,男子卻隻需在家裡坐等著。”楊如錦麵含哀怨的嘟囔道。
這其中埋怨倒不是對母親陳大娘子,而是對自己“完美計劃”被識破的憤懣。
這怎麼被發現了?
這怎麼能被發現呢?
陳大娘子停下與華蘭有一茬沒一茬的閒話,轉頭橫了楊如錦一眼:
“那我給你換個活計?將來去戰場拚殺或是寒窗苦讀數十年,等你考個功名?”
楊如錦癟了癟嘴,但沒再接話。
讓她讀書,那還不如讓她做女紅呢。
“那母親……”
楊如錦又努力了一陣,擺起討好的臉色道:
“要不先讓我歇息一會兒?這樣一直用眼,我的眼睛都有些澀了。”
陳大娘子看了一眼外麵唐亮的天色,神色絲毫不為所動,淡淡道:
“彆想著偷懶,等下人來傳了午飯,再準你休息。”
“那下午女兒是不是能……”
楊如錦滿臉振奮的詢問,不過旋即立馬被陳大娘子打斷:
“想都彆想!”
“每日女紅沒在我和你嫂嫂的看顧下做完,你彆的事一個都彆想做!”
楊如錦圓亮的一雙眉目滴溜轉了一圈,隨後再度開口問道:
“母親,那等我把女紅做完,豈不是就能自行活動了?”
陳大娘子看了楊如錦一眼,冷哼一聲:
“那也得你做得完。”
“好耶!”
楊如錦卻像是根本沒聽出自家母親的揶揄,隻興奮大喊一聲,開始鼓足勁對著針線忙活起來,還一邊道:
“母親,你可說話算數,等我今日女紅做完,你可得陪我和嫂嫂湊一桌麻將。”
楊如錦慣是會扯大旗的。
“行,我自然說話算話。”陳大娘子也點頭道。
楊如錦當下心中暗喜。
‘哥哥說的對,大周人都是喜歡折中的,就連母親也不例外。’
與此同時,陳大娘子也是心中得意。
‘小樣,你這小妮子我還不拿捏不了你?’
冬日不好外出,陳大娘子也是閒的發悶。
此舉既能督促楊如錦勤奮,又能解了自己的乏,還能讓華蘭也跟著放鬆心情,可謂是一舉三得!
何樂而不為?!
至於楊文遠?
他現在在這個家裡的地位,就隻比犯了錯的楊如錦高了。
若是楊如錦沒犯錯的話,考慮到她即將臨近的婚事,楊文遠自然是弗如遠甚。
陳大娘子這個親厚長輩,自是不用說。
華蘭“挾天子以令諸侯”,更是坐上家中的頭一把交椅。
看著女兒暗自傻樂的樣子,陳大娘子心中欣慰:
‘果然,當初被她拿捏是錯覺,一切還是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夜晚。
飛雪中寒風呼嘯,並不適宜出門,於是用過晚宴後,大家皆是各回各房。
因晚上在燈火下做針線活傷眼,所以陳大娘子也是給楊如錦留出了晚上的空子,讓她早點休息。
好明日早點起床用功。
梓澤居。
臥房內。
提前燒製好的地龍使得屋內溫暖如春。
楊文遠和華蘭都是穿著一身月白色絲綢寢衣,也不覺得寒冷。
長夜漫漫。
楊文遠和華蘭又無事可乾,於是隻好聊天敘話。
說著說著,華蘭突然從楊文遠懷裡坐起,抬頭看向楊文遠,開口道:
“官人,要不我擇日為你尋一門妾室進門吧?”
雖是詢問楊文遠的意見,但其實華蘭的心裡已經打定主意了。
畢竟就連忠敬侯家的鄭大娘子,出身鄢家這樣的世家名門,都得給家中官人納一門妾室進門,以防外人安上不好的名聲。
而自己出身盛家,更是自不必說。
先前懷孕時還能拖著,但如今肚中已經懷了子嗣,無法儘到妻子的義務,已然是拖不下去了。
本來華蘭還想著,借著叔母陳大娘子回侯府的這段時間,由陳大娘子提出來,但誰知這邊陳大娘子卻是提都不提,一點苗頭都沒有。
而楊文遠也是同樣如此。
這更是讓華蘭心懷愧疚了。
於是,趁著年節前,今日夫妻夜話,華蘭便主動將這事提了出來。
正好趁這段時間相看好人家,好姑娘。
畢竟,有林小娘的例子在前,華蘭自是不想給自己找個那樣的妖媚禍水進門。
“怎麼突然說這話了?”
楊文遠反身問道:
“莫非是覺得官人我這段時間冷落了你?”
華蘭搖搖頭,輕輕將螓首倚在楊文遠的肩膀上,輕聲道:
“官人和叔母長輩對我不薄,我也應當回報才是。”
楊文遠將要開口,卻被華蘭堵住了話口:
“楊家子嗣本就不興,我來此也隻是有享不儘的福,所能做的,也就隻有為族中血脈開枝散葉了。”
一時間,楊文遠默默不語。
美色當前,捫心自問,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夠不為所動的,更何況當下還是一個納妾順理成章的社會。
甚至,你不納妾,那你才是大家眼中的另類,被人懷疑家中是個妒婦,家宅不興。
華蘭當即湊到楊文遠邊上,耳語道:
“不過,官人,我也有一個要求。”
“你說。”
“那就是這人選得由我來定,不可假借他人之手,不然我不放心。”終究是家裡母親和林噙霜之間的爭鬥太過記憶猶新,華蘭雖下定了決心,但也不想將這件事交到彆人手上。
同時,她也知道自己這話是對楊文遠有些不信任,所以才會提前要個保證。
“依你,都依你!”
楊文遠輕輕將華蘭攬入懷中,輕撫眼前順滑青絲,柔聲道:
“便是挑個幾十年,我也都依你。”
對這事,楊文遠心裡雖然希冀,但是真讓他自己來推行,他又是過不了心中的那道坎。
隻得擺出一副不主動、不拒絕的態度。
‘賤人就是矯情!’楊文遠心裡暗罵自己一句。
第二日清晨。
陳大娘子正要督促楊如錦早起用功,就被華蘭派翠蟬喊到了梓澤居那裡。
梓澤居。
陳大娘子一臉好奇的進了垂花門,心裡不明白華蘭為何特意這麼早便把自己喊過來。
若是有事,不能等午飯前說嗎?
不過到底是家中“太上皇的諭旨”,陳大娘子於是安排雲嵐留下監督後,便快速趕到了梓澤居。
“嗯?你今日這麼早便去應卯?”陳大娘子一進堂屋,便看見已經利索穿好官服,準備出門上班的楊文遠,於是當即好奇問道。
今日不是小朝會和大朝會的時候,所以官員應卯報道並不需太早,所以陳大娘子才有此問。
楊文遠自是知道此時華蘭把陳大娘子單獨喊來是要談何事的,當下聽了陳大娘子的問詢,隻覺得有些難為情,麵露訕訕的含糊道:
“今日是要早些。”
“什麼?我問你為什麼要起早,你不是最喜歡壓著點去嗎?”
麵對楊文遠的答非所問,陳大娘子當即皺了眉頭,又是想起了楊如錦,又道:
“我看如錦丫頭,想必都是和你學的。”
聽到叔母轉移了注意力,楊文遠心中悄然鬆了口氣,同時跟著義憤填膺的控訴了一番楊如錦後,便急忙告罪離去了。
過了側屋。
華蘭已經坐在那兒了。
“華蘭,這麼早找我有何事?”
陳大娘子快步走到華蘭邊上,不讓她起身行禮,但實在拗不過,隻得輕輕受了,便立馬小心攙扶著華蘭坐下。
華蘭麵帶歉意道:
“勞煩叔母費心了,實在是有事相談。”
“哦?”
看華蘭鄭重的樣子,陳大娘子也收起了輕快的心思,緩聲問道:
“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華蘭輕輕點了點頭,隨後麵色平淡道:
“叔母,我想給官人納門妾室。”
“什……什麼?納妾?”
陳大娘子當即被驚得目瞪口呆:
“平白無故的,你怎麼突然提這事?”
陳大娘子百思不得其解間,又突然想到了剛才一臉賊像、明顯心虛的楊文遠,當即蹭的一下起身,怒不可遏道:
“你說,是不是楊文遠那小子逼得你?”
“好啊,妄我這麼多年來如此親待這小子,沒想到他竟是這樣的人!”
陳大娘子這下沒有半點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的心思,而是發自內心的憤怒。
畢竟華蘭現在最是需要寧心養胎的時候,楊文遠突然搞這一出,若是使得華蘭腹中孩兒……
“不,不是的,叔母。”
華蘭見陳大娘子這麼大的反應,心中感動的同時,也是連忙起身安撫道:
“不關官人的事,這是我的主意。”
等陳大娘子情緒平複下來後,華蘭這才輕輕低頭解釋道:
“叔母,您也知道我是小家出身,當下已經懷孕,妾室之事已經是繞不過的了。”
“你管彆人怎麼說?”
陳大娘子輕輕將華蘭安撫坐下,輕聲道:
“不是文遠那小子我就放心了,我就是說嘛,那小子是我看著長大的,不是個薄情寡義的脾性。”
接著,陳大娘子繼續道:
“至於外人怎麼說……”
陳大娘子朝華蘭親和笑了一下,拿自己做例子打趣道:
“再說了,不是還有你叔母在前麵擋著嘛。”
楊宇卿自是從結親起,便被陳大娘子手拿把掐,也是沒往房裡納妾的。
不過,那時候陳大娘子是其家裡唯一的女兒。
而華蘭不同,她後麵還有三個妹妹呢。
華蘭輕輕點頭,受了陳大娘子的好意,但還是故作苦笑道:
“叔母,我自是無所謂,但我家中還有三個待嫁閨中的妹妹呢。”
“若是我傳出了個恃寵而驕,悍妒的名聲……
那將來幾個妹妹議親,都是不好尋了。”
說著,華蘭看了陳大娘子一眼:
“當初東昌侯府的小秦夫人尚且受此連累,更何況我家小門小戶了。”
小秦氏最後能落得個姐夫續弦的地步,其中不得不說,她的姐姐,大秦氏也是在其中出了不少力的。
“你這兒不一樣。”
陳大娘子為華蘭辯解道:
“你這是有所出,她那是占著茅坑……”
陳大娘子頓了頓,但還是道:
“反正你倆情況許多不同,未必要走這一步。”
“可我家也不如東昌侯府家大業大,外人閒言碎語,哪裡都能傳出邪風來。”
華蘭麵色認真道:
“叔母,我意已決,你也不用再勸我了。”
“哎!”
陳大娘子歎了歎氣,但最終還是點頭應下了。
不過,隨後她又問道:
“可是與文遠聊了?”
華蘭點頭道:
“已經說了,官人任我施為,說便是尋上個幾十年也是不打緊的。”
陳大娘子當即明白了楊文遠的心思,嘴裡低聲罵道:
“當真是狐狸看雞!難怪方才見了我拔腿就跑。”
華蘭聽明白了陳大娘子說的“有賊心沒賊膽”的意思,當即捂嘴輕笑幾聲,說道:
“官人還是念著我的。”
見華蘭還在為楊文遠開脫,陳大娘子也是無奈笑了。
“正好趁著年節時分,時間充裕,為官人尋個好女子上門。”華蘭又繼續同陳大娘子說道。
人家夫妻倆都已經達成了共識,陳大娘子也不瞎操心了,再說,能為楊家開枝散葉,也是好的。
“我也注意些吧。”
陳大娘子看了華蘭一眼,輕聲道:
“總得找個賢良淑德的,不然招上門鬨得家宅不寧,反倒是禍事。”
華蘭點頭應是。
“叔母說的極對,我也是有這方麵考慮的。”
陳大娘子開口保證道:
“不過華兒你放心,在這事上,叔母一家都是站在你這頭的,就算將來那女子是個前倨後恭的混賬,文遠也被昏了頭,叔母這兒她也是不過去的,大可直接打上門,將那蒙了心的發賣出去。”
“多謝叔母厚愛!”
華蘭自是聽出了叔母的拳拳愛護之心,頓時隻覺得眼眶一熱,但華蘭不想讓自己哭出來,隻側臉說了句:
“不過若是官人知道叔母你將他想的如此不堪,怕是要喊冤了。”
“他敢?!”
陳大娘子冷哼一聲:
“不說這兒,等晚間他回來,我也是要讓他難受的。”
o╥﹏╥o
鍵盤壞了,諸君等我重新煉製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