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局這邊,郭小虎交代出來的那個叫韓中正的家夥,在十三號淩晨一點多,被刑警大隊的乾警們在一個半掩門的床上被抓住,帶回到了局裡。
這小子今年不過二十多歲,在社會上卻已經折騰十來年了,是看守所,勞教所的常客,即便被來抓他的公安破門而入堵到被窩裡,也依然是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一點也不在乎。
“呦,這是什麼好事兒,還勞煩公安同誌又來找我,公安同誌,我可沒犯事兒啊!”
“沒犯事兒?沒犯事兒你這是乾啥呢?”
帶隊過來抓韓中正的是縣局刑警隊的副隊長唐紅旗。
唐隊長看著這小子那混不吝的勁頭直接就氣樂了,抬手指著鑽在被窩裡明顯沒穿衣服的二人問道。
“這是我對象!談對象總不犯法吧?”
韓中正脖子一梗,一臉不服氣的說道。
“談對象確實不犯法,不過沒領結婚證就鑽到一個被窩裡可不行,穿上衣服,跟我們走,我們是刑警隊的。”
唐隊長懶得跟他繼續廢話,臉一板厲聲喝道。
“刑警隊怎麼還管……”韓中正還嘴硬的想說什麼,當他的目光接觸到唐隊長那嚴厲的眼神後,不自覺的就將還未說完的話給改了詞。
“穿就穿嘛,無非就是關幾天,小紅,還愣著乾嘛,你把腦袋捂著也不頂用,趕緊麻溜的穿衣服吧。”
這家夥不愧是幾進宮的老油條了,即便麵對刑警也是一副痞樣,根本就不在乎你們看不看,撩開被子就光著身子下了床,站在床邊大大咧咧的拿過衣服,慢條斯理的穿起來。
他可以這樣,那個女人可做不到,即便乾的是半掩門,她也不好意思當著好幾個男人的麵穿衣服,隻能是渾身發抖的伸出胳膊將放在床邊的衣服拽進被窩裡,在裡邊費勁巴拉的開始穿。
很快,二人便穿好衣服,一同被帶上了唐隊長他們來時開的吉普車上。
當他們回到縣局大門口時,李言誠正和向他做自我批評的吳伯良緩步走到這裡,看到市局領導,唐隊馬上就讓司機停車,推開車門小跑過來。
“報告李局,嫌疑人韓中正已經帶到,柔懷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副隊長唐紅旗。”
“還順利吧唐隊長,嫌疑人有沒有抵抗?”李言誠側頭往車裡瞅了一眼。
“一切順利。”
“帶到審訊室,我馬上過來,我要親自會會他。”
“是”
敬了個禮後,唐隊長轉身對著車子揮揮手,指了下後院,開車的司機會意的啟動車輛向後院駛去。
等車子離開,唐隊長也向後院小跑而去之後,李言誠這才看著吳伯良說道:“吳伯良同誌,你現在就去辦公室,把你剛才跟我說的那些,以及還沒有說完的,全部形成紙質材料,儘快交到你們鄧政委那裡。
不要抱有什麼僥幸心理,將你之前做過的所有涉嫌違法亂紀的事情要全部交代清楚,等待組織處理。”
“是,我一定交代清楚自己做過的所有違法亂紀的事情。”
吳伯良此時就像是一個霜打的茄子般,看上去蔫了吧唧的,但卻又給人一種輕鬆的感覺。
看著他的向辦公樓走去的背影,李言誠眯了眯眼睛,又掏出一支煙給自己點上。
他敢打賭,這家夥之所以這麼快就來找自己,肯定是受到了他那個當副主任的爹的指點。
吳伯良的大伯他其實還見過,叫吳大奎,年紀大了,早已離開部隊,目前是位於澱海區的京鋼廠副廠長。
京鋼是一家部屬企業,副廠長享受的級彆跟他現在一樣,但企業領導和重要職能部門領導的地位孰輕孰重,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他見到吳大奎還是因為發生在京鋼廠下屬特鋼車間的一件泄密事件,都是前年的事情了,對這個人也隻是有印象,但對其在抗戰年代所服務的那位領導還是比較熟悉的。
那位領導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曾經接受過李言誠的治療,是他負責的幾位老同誌之一,現在每個季度他還會上門去給那位老同誌施針。
那會兒聽到金智海跟他介紹吳家的情況時,在得知吳伯良的大伯曾經給那位服務過,他還是有點驚訝的。
對吳家的具體情況他並不了解,對吳伯良剛才所交代的那些事情暫時也不予置評,到底有沒有交代清楚,還是說隻是避重就輕,他也不在乎,反正最終都能查清楚。
他如果表現的好,剛才說的都是事實,那還能算他是主動交代,將來根據事實情況組織上做出處罰決定時,他不介意反應一下其還算端正的態度。
但如果最終查明他所說的不過是其所犯罪行的冰山一角,那不好意思,他剛才的所作所為就算是消極對抗,會在最終的定罪量刑時記下一筆。
接連抽了兩三口煙,李言誠將剛才的事情拋之腦後,轉身向後院走去,目前最重要的還是先查明那起血案。
他要看看,郭小虎交代出來的這個韓中正,到底是不是該案的參與者之一。
……
“這女的是誰?”見縣局刑警大隊帶回來還有一個女的,李言誠有些好奇的問道。
“一個乾半掩門生意的,韓中正剛才就和她在一起,我就一塊帶過來了。”
聽到是做那行生意的,李言誠微微皺了皺眉頭,這女的看上去年紀也不大,頂多二十出頭,模樣清秀,穿著樸素,當然,現在也還沒有什麼豔麗的服裝,陌生人看到了絕對不會認為她是做半掩門生意的。
可能是第一次進公安局吧,女人坐在那裡顯得有些驚慌失措,眼淚順著臉頰不停的流著,雙手緊緊的絞在一起,兩個嘴唇不停的顫抖著。
想了想,他推開門走進了女人所在的這間審訊室。
聽到門響,女人似乎是被嚇了一跳,唰一下就站了起來。
當她看清楚當先走進來的是一個好像非常年輕卻又感覺十分特彆的公安時,神情間先是微微一怔,緊跟著才怯怯的說道。
“公安大哥,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們就放了我吧,要是被我們單位知道了,肯定會開除我的。”
一邊說著,她臉上的眼淚流的更多了。
“你還有工作單位?你在哪兒上班?”
聽到女人說她還上班,李言誠有些詫異的挑了挑眉頭,這年頭能做半掩門生意的都是為生活所迫,有工作還做這個的委實是罕見。
“我……我……”問起工作單位,女人有些害怕了,她擔心公安會將她做的事情通報給單位,那樣的話,她就完蛋了。
見她支支吾吾的就是不肯說,李言誠也沒繼續逼問,而是問道:“既然你有工作的單位,那為什麼不好好上班,還要做這行生意,家裡很缺錢?”
做這行生意?
女人的臉上流露出一抹茫然的神色:“生意,什麼生意?”
“半掩門生意啊。”
“公安大哥,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我沒做什麼生意啊,我現在還隻是臨時工,一個月的工資隻有二十三塊錢,哪有本錢做生意。”
李言誠有些詫異的轉頭看向一旁的唐隊長,看神情,這女人並不像是裝的,她似乎真不是做半掩門生意的。
見領導看過來,唐隊長忙解釋道:“我們其實也不太清楚她到底是做什麼的,她的住址是一個叫小飛的小混混提供的,他告訴我們,找韓中正就去那裡找,還說和韓中正在一起的女人是做半掩門生意的。
不過剛才韓中正倒是說過,他和這個女同誌是正在談對象。”
“韓中正是你對象?”李言誠臉上的表情顯得詫異極了,甚至比剛才看到這麼一清秀的小姑娘做半掩門生意還要更甚幾分。
雖然還沒見到韓中正到底長什麼樣,但那樣一個小痞子,還是剛勞教出來的,竟然能談到這樣的對象,這……
難道真的是男人不壞,女人不愛嗎?
“是……是的。”女孩有些害羞的點了下頭,沒結婚就鑽到一個被窩裡,還被公安給抓了個現行,如果可以,她此刻真想找一個地縫鑽進去。
比起害羞更讓她害怕的是如果讓單位知道了怎麼辦,至於公安剛才說的半掩門到底是什麼意思,已經被她選擇性的給忘了。
看她的神情,李言誠就知道,確實是搞劈叉了,雖然不知道那個叫小飛的為什麼要說這個女人是做半掩門生意的,可現在看來應該不是。
“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楊紅。”
“楊紅同誌,我問你,十一號晚上你在哪裡?”
“十一號晚上?”楊紅的臉上露出了一抹思索的神色。
“現在是十三號淩晨,也可以說就是昨天晚上你在哪裡。”
“昨天晚上啊!”楊紅一聽問的是昨天晚上,馬上就恍然大悟的說道:“昨晚我在單位上班,我昨天上的是大夜,今天輪班休息,明天是白班。”
“你在毛巾廠上班啊。”
聽到她說上夜班,一旁的唐隊馬上就知道了她的工作單位。
見公安一口就說出了她的工作單位,楊紅的臉色唰一下就變的無比慘白,嘴唇顫抖了好幾下,卻一個字都沒說出來。
見狀,李言誠擺擺手說道:“行了,你也不用擔心,隻要你們真是談對象,今天發生的事情我們不會給你單位通報,但是……楊紅同誌,聽清楚我說的話,但是你必須配合我們,如實回答我接下來提的問題,如果被我發現你有隱瞞或者欺騙,那就彆怪我們不客氣了。”
“公安大哥,您……您問,我一定……一定配合。”
聽到說隻要配合就不會通報單位,楊紅的眼睛一亮。
“好,昨晚你上夜班,那你知道不知道韓中正昨晚在哪裡?”
“他我不知道,我們……我們也不是天天在一起。”
“你知道他的以前嗎?”
“知道,他跟我說他改了,以後再不做那種事情了,還說……還說以後想做個小買賣。”
“小買賣?本錢哪裡來?”
“小正前天跟我說,說有個人找他做筆生意,隻要做成了,到手的錢對半分,還說這個錢拿到後就不用愁本錢了。”
“他有沒有告訴你多少錢?”
“沒說”楊紅搖了搖頭。
“他說有人找他做筆生意?”
“是,他是這樣跟我說的。”
“他有沒有說做什麼生意?”
“我問了,他說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要多問。”
“跟誰做生意說了沒?”
“沒說,但好像是……是……”
“是什麼?”
“那個人好像不是縣城的,應該是縣城周邊哪個公社過來的。”
“你見過這個人?”
“五天前我遠遠的看到過一次,那人是趕著驢車過來的。”
“長什麼樣看清了嗎?”
“呃……沒看太清,不過見了人我應該能認出來。”
看得出來,楊紅確實被嚇到了,連幫忙辨認的事情都願意做。
“那人多大年紀?”
“三十來歲四十歲吧看上去。”
“楊紅同誌,你和韓中正認識多久了?”
“我們……我們小時候在一個大雜院裡住著。”
原來如此,感情倆人還是青梅竹馬,難怪這女人能看上韓中正那樣的人。
咦?
李言誠忽然發現,這個女人怎麼還有點欲言又止的味道,他便追問道:“楊紅同誌,你還想說什麼?”
“我……”
楊紅看看李言誠,又看看唐隊長和另外一名看守,臉色忽然變得通紅,垂下頭低聲說道:“我……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話還未說完,她就抬起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嗚嗚嗚的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把屋內其他三人給弄懵了,仨人互相看了看,有些搞不清楚狀態,這不是都說的好好的麼,怎麼說哭就哭起來了。
但是很快,李言誠就想到了一種可能,他轉頭問道:“唐隊長,咱們刑警隊有女同誌沒?”
“呃……有,一共有三名女同誌,都是內勤,今晚刑警隊全體加班,她們應該還沒走。”
“去找兩個過來。”
“是”
聽到領導讓找兩位女同誌過來,唐隊長也漸漸回過味兒來了,他先是應了一聲,然後瞥了眼捂著臉失聲痛哭的楊紅,似乎,大概,這個女人和韓中正談對象並不是心甘情願的啊,很有可能姓韓的為了得到她,使了些見不得人的手段。
一邊琢磨著,他已經走出了審訊室。
他出去後,李言誠從口袋掏出煙,先給一旁負責看守的乾警丟了一根過去,那名乾警沒想到市局的領導竟然會給他發,手忙腳亂的接住煙。
“謝謝李局。”
“不客氣,有火嗎?”
“有,有……”那名乾警忙從口袋掏出火柴上前兩步劃著先給李言誠點上。
唐隊去叫人過來的很快,這邊煙才點上,他就已經領著兩位女同誌走了進來。
“李局”
兩位女同誌進來後,先向李言誠敬了個禮。
“你們跟她聊聊,她似乎有些話不太好意思對男的說,我估計跟她那個對象有關,她對象的到她的手段可能……總之你們先問問她。”
李言誠指了一下依然再哭的楊紅,向兩名女乾警輕聲吩咐道。
“是,堅決完成任務。”
“行,這裡交給你們了,記得做好記錄。”
說完,他便向外走去,唐隊連忙跟上,還不忘記把負責看守的那個也叫上一同出去,讓他在門口守著就行。
“走吧唐隊長,現在我們去見見正主。”
“李局,不等楊紅說完嗎?”
“不用等,無非就是那點事兒,除非韓中正承認,否則隻憑楊紅一個人說的也不可能定罪,事情都不知道過去多久了,等會兒詐一下那小子就成。”
確實,就算韓中正得到楊紅時用強了,但事情已經過去了不短的時間,什麼證據都沒了,如果他死活不承認,隻憑女的說的那些,根本不足以認定什麼。
說話間,二人已經走到了韓中正所在的那間審訊室,這小子還是那麼渾不吝,坐也沒個坐相,還翹個二郎腿,坐在那裡一晃一晃的,滿臉的無所謂,仿佛是覺得公安拿他沒什麼辦法。
看到有人進來了,也還是那副吊樣,看人都是斜眼看。
進到審訊室裡後,李言誠沒說話,還攔住了想說什麼的唐隊長,徑直走到韓中正麵前站在那裡,原本平靜的神色忽然就變的嚴肅起來,一邊抽煙,一邊定定的瞅著他。
屋內的氣氛瞬間就變得凝重起來,沒過幾秒鐘,彆說被直勾勾看著的韓中正了,就連站在靠後一點的唐隊長都感覺有些呼吸困難,差點沒轉身逃離這間讓他窒息的屋子,負責這個審訊室的看守乾警也比剛才站的更提拔了幾分。
姓韓的小子坐在那裡腿也不晃了,想說什麼,嘴巴張了張卻沒發出音來,連和李言誠對視都不敢,又過了幾秒鐘,他那條翹起來的二郎腿也放了下去,原本塌下去的腰還坐直了些。
見他的坐姿變好了不少,李言誠這才開口說話。
“叫什麼名字?”
“韓……韓中正。”
“年齡”
“二十五”
“性彆”
“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