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中正可能自己都沒注意，他說話的聲音已經變的就像是嗓子裡有沙子在摩擦一般，在李言誠的詢問下，乖的就像隻貓似的，已經完全沒有了剛才那副桀驁不馴的模樣。
“知道為什麼把你帶過來嗎？”
“不……”這小子剛想說不知道，可在李言誠逼視的目光下，剛說了一個字就改口說道：“知道，知道。”
“說說看，為什麼帶你過來。”
“因為……因為我和我對象還沒領結婚證就睡到了一起。”
嗬嗬！
這小子避重就輕的回答方式差點沒給李言誠氣樂了。
“刑警大隊副隊長帶隊，大半夜的不睡覺跑去抓你就為了這點破事兒？你小子也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吧？”
“呃……嘿嘿！公安同誌，不是為了這事兒，那還能是什麼事兒？我這次出來後可任何犯法的事情都沒做過。”
“昨晚上你在哪兒？”見這小子還在裝蒜，李言誠不想跟他繼續廢話了，直接問道。
“昨晚上？”韓中正的右眼皮子微不可查的跳了一下。
雖然僅僅隻有一下，可還是被一直都在注意觀察他的李言誠看了個一清二楚。
“哦，昨晚上我跟我對……”
“砰砰砰”
不等他把話說完，李言誠就屈指敲了幾下手邊的桌子。
“韓中正，你最好想好了再回答我的問題，彆張嘴就來等會兒不好收場。”
“呃……公安同誌，你說的昨晚上是指剛才，還是十一號晚上，現在已經十三號了。”
“你覺得呢？”
這個韓中正不愧是老油條，又恢複了那痞樣，都開始逗悶子了。
“小子，我再警告你最後一遍，我的耐心有限，你要是再給我亂打岔，那你就不要在這裡說了，我可以帶你去其他地方，咱們在那裡慢慢談。”
李言誠的耐心終於被姓韓的小子給磨嘰完了。
韓中正微微一怔，他不明白換個地方談是什麼意思。
這時，唐隊長上前半步說道：“姓韓的，給你介紹一下，站在你麵前親自審訊你的這位是我們市局主管刑偵的副局長，同時兼任刑偵總隊總隊長，你小子已經被抓不少次了，刑警是乾什麼的你應該比彆人更清楚。
我們沒時間在這兒跟你逗悶子，老老實實配合交代問題才是你唯一的出路，你要是再不著四六的打哈哈，我們也可以帶你免費去市裡逛一圈。”
副局長！
還是市局副局長！
開玩耍呢吧？
看著站在自己麵前，感覺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李言誠，韓中正的眼珠子差點沒凸出來掉地上。
“我……”
身份帶來的壓力陡然而降，讓韓中正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昨天晚上一個人在我對象家。”
姓韓的小子吞咽了一口口水，有些艱難的說道。
“誰能給你證明？”
“這……公安同誌，誰沒事兒會隨時給自己找個證明人啊！”
韓中正看上去似乎是被李言誠的身份給嚇到了，說話有些唯唯諾諾的，似乎都不敢和他對視，低垂著腦袋，但嘴角那抹稍縱即逝的得意神情還是出賣了他的內心。
“韓中正，你說昨晚在你對象家，是一晚上都在嗎？”
“是的公安同誌，一晚上都在。”這小子回答的那叫一個斬釘截鐵。
“對了，你認識橋南公社的人不？”
“橋南公社？”聽到眼前這個年輕副局長嘴裡說出來的地方，韓中正的小心臟狠狠的跳動了一下，真的是為這件事情來的。
儘管心中已經變得越來越緊張，可他還是若無其事的搖搖頭：“不認識。”
“不認識？那也就是說，你從來沒去過橋南公社嘍？”
“確實沒去過，公安同誌您到底要問我什麼？”韓中正心裡緊張的要命，他感到自己已經有些受不了這位年輕副局長逼人的目光了，回答問題的同時，還想再做一番最後的掙紮。
可惜，李言誠怎麼可能順著嫌犯的思路走，聽到這小子說自己從來沒去過橋南公社，馬上就打算再詐一下。
“從來沒去過橋南公社啊，韓中正，那你給我們解釋一下，為什麼我們在橋南公社楊家村生產隊的一個凶殺案現場，發現了屬於你的指紋？”
“不可能！你們肯定是搞錯了。”
一聽發現了自己的指紋，韓中正馬上就變得激動起來，連嗓門都提高了不少。
“我戴著手套呢，不可能有……”
剛說到這裡，姓韓的小子就停了下來，同時，臉色瞬間就變得煞白，而李言誠和唐隊長二人則了然的點了下頭。
韓中正此刻已經懊惱的想用腦袋去撞牆了，但話已出口，想再收回來又怎麼可能，這就好比是潑出去的水，想原模原樣的收回來，可能嗎？
很快，他就又想到了那兩具屍體，整個人不自覺的就顫抖了一下，眼珠內的瞳孔瞬間放大，他意識到自己如果解釋不清的話，那麻煩可就真的大了。
想到這裡，他連忙說道：“公……公安……公安同誌，我……我承認我說謊了，我昨晚確實是去那家了……”
“哪一家，說清楚。”李言誠開口打斷了韓中正的話。
“楊……楊大光家。”
“你去他家乾什麼？”
“偷錢”
“多少錢？”
“五千”
“你怎麼知道楊大光家有錢的。”
“是彆人告訴我的。”
“說名字”
“楊天壽，他是楊家村生產隊的會計。”似乎生怕公安不相信他說的話，韓中正還急忙將楊天壽的職位都說了出來。
“你和他怎麼認識的？”
“我們在一起玩過牌，這家夥每次玩的都比較大，輸贏一二百很正常，這次他找我偷楊大光家，是因為他私下裡挪用了生產隊的錢，一千多塊呢，他根本還不起，聽說好像等秋收後他們隊就要分田到戶，到時候生產隊的帳就要結了還是怎麼著，總之他就是很著急把錢還回去。
他跟我說，讓我去把楊大光家的五千塊錢一偷，給他兩千就行，也是他給我指的楊大光家，要不然我都不認識這個人，事成之後我能拿三千塊錢啊，所以我才……”
關係到自己的小命，韓中正現在非常配合，問什麼說什麼，再不亂打哈哈了，事無巨細的交代清楚。
“公安同誌，我向你們保證，楊大光兩口子在我去之前就已經躺在堂屋的地上，滿地都是血，人真的不是我殺的，我隻是拿了錢就走。”
“韓中正，我問你，你進去的時候，楊大光家的房門是開著的還是關著的？”
“關著呢，但是門閂沒插，一推就開，我本來都做好準備拿東西從外邊撥了，結果沒想到輕輕一推就開，當時把我嚇一跳，以為被人家發現了，結果借著月光我看到屋裡的地上好像有東西，就壯著膽子用手電一照。
公安同誌，不瞞您說，那一照可把我嚇毀了，滿地的血，楊大光和他老婆倆人還在地上躺著，楊大光的腦袋下麵紅的白的，流的到處都是，他老婆則渾身都是血，看到屋裡的情況，我轉身就往出跑。
跑到院兒門那裡我又停了下來，想著來都來了，總不能白跑一趟吧，這才又重新走了回去，進屋後，我小心的避過地上的血，按照楊天壽說的，在西邊屋子裡一下就找到了那筆錢，拿到錢之後我沒敢停，馬上就離開了。
公安同誌，你們一定要相信我，人……人真不是我殺的，我有膽子偷錢，但絕對沒膽子殺人啊，再說了，楊大光兩口子跟我無冤無仇的，我也犯不著殺他們啊，五千塊錢確實不少，但我還不至於為了這些錢去殺人。”
這小子說著說著都快哭出來了，比起偷錢被抓到了隻是坐幾年牢，殺人可是要償命的，他還不想死。
可惜，即便他說的再怎麼情真意切，李言誠他們也不會輕易相信他的話了。
這小子是幾進宮的老油條，什麼樣的審訊場麵沒見過，雖然剛開始被李言誠的氣勢給鎮住了，可在回過神來後，馬上就又恢複了那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
姓韓的家夥以前可能是真沒殺過人，但財帛動人心，五千塊錢不是一個小數目，為了這筆錢殺兩個人，窮急眼的人絕對能做的出來。
“韓中正我問你，你進屋後有沒有看到楊大光家的兩個孩子？”
在稍做思考後，李言誠又繼續開口問道。
“孩子？沒有，我沒見到孩子，堂屋兩邊各有一間屋子，楊天壽跟我說過，一邊是楊大光兩個孩子住的，另一邊是他和他媳婦兒的房子。
我進屋後兩邊房子的門都敞開著，孩子那屋我用手電筒照著看了眼，沒看到孩子，另一邊的房子裡也沒人。”
“錢在哪兒放著？”
“就在楊大光兩口子住的那屋炕頭的櫃子裡，櫃子下邊有個夾層，把那個板子掀起來就能看到錢。”
“韓中正你說你進去的時候楊大光兩口子都已經躺在堂屋的地上沒氣了是不是？”
“是”
“那為什麼殺他們的凶手把人都殺了，把兩個孩子也帶走了，卻唯獨不拿走錢？”
“呃……這……這我怎麼知道，興許……興許是他們沒找到吧。我沒想到一進去就看到他們兩口子都死了，我當時就想著那筆錢了，其他也沒多想，所以才拿著錢就走。
公安同誌，我也不知道那凶手為什麼要把錢留下，還把孩子也帶走，但人真不是我殺的，你們……你們可一定要調查清楚啊，千萬不能冤枉好人。”
發現公安並不相信他說的話，韓中正更加著急了。
“好人？你？韓中正，你可彆給自己臉上貼金了，簡直就是在侮辱這個詞。”聽到姓韓的說自己是好人，唐隊長直接就樂了。
“呃……”韓中正臉色十分難看的咧咧嘴。
“唐隊長”
“李局”
“你安排人，馬上去把楊天壽抓回來。”
“是”
接到命令，唐隊長轉身就走出了審訊室。
這邊，李言誠深深的看了眼一臉焦急模樣的韓中正，沒有再繼續審問，也走了出去。
眼看他要走，姓韓的一下就急了，唰一下站起身叫道：“領導，領導，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您可一定要相信我啊！”
李言誠沒搭理他，聽到他的喊叫，連頭也沒回。
走出審訊室後，他抬頭看了眼夜空中的星星，已經淩晨兩點多了，縣公安局辦公樓裡還有好幾個辦公室燈火通明，後院刑警大隊這裡就更不用說，每間辦公室裡時不時就有人進進出出，一片忙碌。
收回目光，給自己點上一根煙後，他開始思考起韓中正剛才說的那番話的真假。
想著想著，他忽然想到了一個剛才自己遺漏的點，馬上又轉身走進審訊室。
“韓中正”
“在”
“我問你，你說你進屋後發現楊大光夫婦二人都躺在地上已經死了，然後你就直接走進他們兩口子居住的那間房子找出錢就離開了，是不是？”
“是，就是這樣。”
“你記得不記得那是幾點？”
“基本就現在這個時間，我也沒表，具體時間不清楚。”
“那你在屋裡找錢的時候有沒有把櫃子裡，箱子裡的東西丟的到處都是，有沒有在兩個孩子住的另一間屋裡翻找過。”
“沒有啊，楊天壽跟我說過楊大光放錢的地方，我進屋後直接就在他說的那裡找到錢了，根本就沒有翻找，至於您說的孩子住的那間屋，我更是連門都沒進去。”
“韓中正，你偷錢之前，那間屋子裡有沒有被翻找過的跡象？”
“沒……沒有吧，我沒發現什麼。”
李言誠聽的有些迷糊了，如果韓中正說的都是真的，難道昨天晚上一共有三撥人進過楊大光家？
第一波是凶手，殺了楊大光夫婦二人，又帶走了兩個孩子，卻沒拿錢，也許是他不知道楊家有錢，也許是他根本就不在意。
而韓中正是第二波，他進去後發現楊大光兩口子都死了，他沒管，拿著錢就離開了。
在他離開後，又有第三波人進去了，這第三波人過去應該是想在楊大光家找什麼東西，或許是錢，或許是其他什麼東西。
反正就是這第三波人把兩間屋子翻找的亂七八糟，留給了公安那樣一個現場，至於此人有沒有找到想要的東西那就說不準了。
嘶！
三波人！
李言誠有些牙疼的倒吸一口涼氣，又重新走出審訊室。
這到底是什麼鬼！
如果韓中正說的都是實話，那倒也算是印證了李言誠他們之前的猜測，凶手就是奔著要人命去的。
這樣就說明，此人一定是跟楊大光夫婦有仇，那麼通過調查二人的人際交往圈子，應該就能查到誰跟他們有矛盾。
最有可能的那個嫌犯，郭梅花的前夫秦學誌因為根本就沒有作案時間，稍作調查就被排除了。
和楊大光原本關係不錯，卻因為一點欠賬而心生嫌隙的王二牛在經過初步調查後，也已經被排除了嫌疑。
兩個已知的和楊大光夫婦二人有矛盾的都已經被排除掉，而據楊家村村民的描述，這兩口子平日裡為人還算不錯，待人和善，也幾乎沒見過他們跟其他發生過什麼矛盾，那這個報複又是從何說起呢？
“李局”
就在李言誠正吸著煙琢磨問題的時候，旁邊審訊室的門被打開了，剛才被安排進去跟楊紅談心的女乾警走了出來，看到他正在院子裡發呆，便走了過來。
“嗯？”正在考慮問題的李言誠回過神來，看向這位女乾警問道。
“她怎麼說？”
“李局，按照楊紅的描述，第一次她確實是被韓中正強迫的，發生在姓韓的被勞教之前，當時她也是剛返城回來進毛巾廠當臨時工。
事情發生後，她也不好意思跟家裡人說，更不敢報警，也不敢再在那個院子裡住，就選擇搬出來租住到了現在居住的這個房子裡。
可讓她沒想到的是，從那之後，韓中正不但不收斂，反而還經常找他，說要對她負責，要娶她，楊紅也是不勝其煩。
沒過多久，姓韓的就因為偷盜被抓住現行判了一年勞教，他托人給楊紅帶話，說她如果敢找其他男人，那等他出來後就會過來找她麻煩。
因為他們是在一個院子裡長大的，楊紅很清楚韓中正的無賴程度，而且因為她已經不是那啥了，也根本就不敢談對象，就這樣過去了一年，一個多月前姓韓的出來，第一時間就找到她的門上，要跟她處對象。
楊紅清楚自己的情況，她覺得自己如果談其他對象，要是被人家知道她曾經被人給那啥過，日子肯定沒法過，所以，在迫不得已的情況下，她隻能同意和韓中正談對象。
她剛才說，她也是實在沒辦法了，她還說，她對韓中正在外邊做過的事情並不清楚，希望咱們能不要把這件事情跟單位通報。”
聽罷，李言誠點了下頭：“行吧，楊紅這邊讓她在筆錄上簽完字就先回去吧，告訴她，該上班上班，該生活生活，天塌不下來，她也不應該用彆人犯的錯來懲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