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壽家也在楊家村，這次過來找他了解情況的乾警一共是三人，兩位縣局刑警隊的，一位總隊的。
到達這裡的時候，時間已經是十二號晚上快十一點鐘。
村裡靜悄悄，黑乎乎的一片，汽車的動靜引得村裡的狗叫了幾聲，隨即，就有幾戶亮起了燈。
而這些亮燈的人家，其中就有楊天壽他家，他家也養了一條狗。
汽車剛停到他家門口，院子裡那條狗叫的更凶了。
“誰啊？”
三位乾警剛從車上下來，楊天壽家院子裡的房門就打開了，柔黃色的燈光順著門縫灑在院內的地上，一道身影出現在門口，人沒出來，隻露出了一個腦袋，高聲問道。
“楊天壽，我們是縣局刑警隊的，有點事兒想找你了解一下。”
“刑警隊的？”本來還帶著些許睡意的聲音一下就靈醒過來，可還是站在門內沒動，隻是略帶疑惑的問道。
“公安同誌，你們找我要了解什麼事情，今天下午我把知道的事兒都說了啊。”
“楊天壽，先把門開開，我們既然來找你，就肯定是有事兒，希望你能主動配合。”
縣局刑警隊的乾警一字一句的說道，語氣中已經帶了些許火氣。
他的話讓楊天壽一愣，張嘴剛想說什麼呢，村道裡就傳來了一個聲音。
“你們是……呦，是公安同誌啊，您幾位這是來找天壽？我是楊天昌。”
來人是楊家村生產隊的楊隊長，他家就在楊天壽家西邊隔了一家。
狗叫聲就已經把他吵醒了，聽到外邊不遠處有動靜，急忙披上衣服，打著手電筒就從院子裡走了出來。
手電往這邊一照，看清楚是三位公安後，便朝東邊走來，邊走邊自我介紹道。
“楊隊長你好，我們是刑警隊的，過來找楊天壽了解一些事情。”
院子裡，聽到隊長的聲音後，楊天壽就知道這個門是必須得開了，也不知道他嘀咕了個啥，反正是很不情願的，他從屋裡走到院門這裡才幾步路，還沒二十米開外的楊隊長走的快。
“你磨蹭什麼呢？公安的同誌為了大光的案子大半夜還不能睡覺，就找你問幾句話，你給誰甩臉看？”
楊天壽家的院門剛一打開，楊隊長的手電光就照到了他的臉上，一邊照著，一邊怒斥道。
“我……我這不是……不是沒睡醒麼。”麵對楊隊長，楊天壽是一句廢話都不敢多說，隻是小聲解釋了一句，抬起手擋在眼前，黑燈瞎火的，手電光實在是刺眼。
“少說廢話，還不趕緊請公安同誌進去。”楊隊長抬腳在楊天壽的腿上不輕不重的踹了一腳。
“哎……哎……公安同誌，您三位請屋裡坐。”
“楊天壽同誌，我們這次來找你還是想谘詢一些關於楊大光的事情。”
一進屋還沒等坐下，剛才負責敲門的那個乾警就開口說道。
楊天壽看了眼也跟進來的隊長，見他沒什麼表示，就臉露難色的說道：“公安同誌，不是我不想配合你們，而是今天下午我已經把該說的都說完了啊。”
“真的說完了嗎？”接過楊隊長遞來的煙點上後，那名乾警淡淡的問道。
他這話一出，讓楊隊長和楊天壽都愣住了。
不同的是，楊隊長發愣是沒想到公安會這樣說，這話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那就是他們隊這個會計還隱瞞了什麼，下午並沒跟詢問的公安說完，要不然人家不會大晚上的不休息還跑過來。
而楊天壽發愣，應該是他沒想到公安竟然這麼快就知道了那件事情，發愣的同時，他臉上還閃過了一抹慌亂之色。
雖然是稍縱即逝，可這一幕還是沒能逃過一直都在觀察他的那名總隊乾警的目光。
“天壽，你還知道大光什麼事兒？”回過神來後，楊隊長轉頭看向楊天壽，十分詫異的問道。
“我……我……”
“楊天壽同誌，我們願意進來問你，是不想大半夜的折騰你，你如果不想在這裡說也沒關係，我們可以帶你去局裡，相信到了那兒，你忘記跟我們說的事兒就肯定能想起來。”
另一名縣局刑警隊的乾警見他結結巴巴的半天沒說出來一句完整的話，非常不耐的說道。
此言一出，楊天壽的臉色是變了又變，這下他已經基本確定了，公安應該是掌握了那件事情，想到這裡，他心下暗自歎了口氣，隨即就調整好了心態，搶在楊隊長再度開口前，他先是抬手拍了下自己的額頭，裝作剛想起來的模樣。
“哎呦，您看看，您看看，要不是您提醒啊，我還真是忘了一件事兒。
公安同誌，這真不是我下午的時候故意不說，主要還是這事兒吧，我也是聽彆人說的，真假也分不清，所以那天聽完之後我就丟到了腦後，今兒下午您的同事問我的時候，我也就沒往那事兒上想。”
“行了楊天壽同誌，既然想起來了你就說說你都聽到過什麼。”
“嗐，其實我還是聽我媳婦兒說的，她跟我說，楊大光去城裡把他家祖傳的幾件寶貝給賣了，賣了不少錢。”
“不少錢是多少錢？”
“好像是五千塊錢吧，對，就是五千，不瞞您各位說，這事兒我就是當一笑話聽的，還祖傳寶貝，嘿，我們都是親戚，一個祖上傳下來的，我們怎麼沒聽說過祖上還有什麼寶貝傳下來。
而且不是我說，我們隊長也在這裡，您幾位也可以問問我們隊長，楊大光他們家那一支，本就是我們楊家的旁支。
我和我們隊長是天字輩的，比大光高一輩，我們村裡輩分最高的是三爺爺，也就是我們隊長的爺爺，今年都快九十了，要是按照過去的說法，三爺爺也是我們楊家當代的族長，他老人家都不知道我們祖上有沒有留下什麼傳家寶，又怎麼可能傳到大光那個旁支去。
所以啊，我媳婦兒說的話我根本就不信。”
“你見沒見過楊大光家的那個什麼祖傳寶貝？”
“公安同誌，哪有什麼祖傳寶貝啊，我連聽都沒聽說過，更彆提見過了，隊長，您聽過咱們楊家還有什麼祖傳寶貝嗎？”
“呃……沒……沒聽說過。”楊隊長搖了搖頭。
他也是聽的滿頭霧水，祖傳寶貝？這事兒他還真不知道。
“楊天壽同誌，你聽清楚我問的問題，我問的是楊大光家的祖傳寶貝，誰說你們楊家了。”
“可……可楊大光就是我們楊家的人啊，往前倒上三百年，我們都是一個祖宗啊。”
“怎麼，你們主家就不允許人家旁支也有點好東西嗎？”
“這……”這話問的楊天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隻能是轉頭看了眼隊長。
楊隊長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各家有各家緣法，確實沒人規定旁支就不能傳下來什麼好東西。
不過……
“公安同誌……”楊隊長開口了。
“可是那些年收老物件的時候，我們隊裡的家家戶戶都上交了啊。”
交沒交的那就隻有自己知道了，三位公安就當沒聽到這話，還是由縣局那位乾警說話，依然是對著楊天壽說的。
“楊天壽同誌，你媳婦兒現在在家嗎？”
“在，她在屋裡睡覺呢。”
“那麻煩你把她叫出來，我們要問問她有沒有把楊大光賣東西得了五千塊錢的事情，再告訴彆人。”
“這……”
儘管有些不情願，可在三名乾警的注視下，楊天壽還是走進了另一間屋內。
這時楊隊長又說話了。
“公安同誌，難道大光真的賣了什麼祖傳寶貝得了五千塊錢？殺他的人就是衝著錢來的？”
“現在還不好說，我們這不是正在調查麼。”
“乖乖，大光家到底是什麼寶貝啊，怎麼從來都沒聽說過，竟然還能賣那麼多錢？”
楊隊長滿臉的詫異之色。
看得出來，他確實是不知道這件事情。
而三名乾警也沒給他解釋的意思，楊大光賣的那三樣東西到底是怎麼來的，他們也說不清楚，現在人已經死了，除了兩個孩子還生死未卜之外，楊大光已經沒有直係親屬，這個問題恐怕永遠都得不到答案。
……
半個小時後，三名乾警從楊天壽家出來開車離去。
他老婆的嘴巴挺嚴，並沒有把這件事情在村裡跟彆人誰說，整個楊家村生產隊，除了他們兩口子之外，再無其他人知道。
“那個楊天壽有點不對勁，從明天開始咱們把他周邊關係查一下吧。”
等汽車開出村後，坐在後排的總隊那名乾警忽然開口說道。
“是要查一下。”副駕駛那位讚同的點了點頭。
“他剛才說什麼不相信楊大光賣東西得了五千塊錢的時候，那表情實在是太假。
倒是那位楊隊長看樣子是真不知道，他吃驚的表情不像是裝的。”
三個人都是老刑警，雖然不懂得什麼是微表情分析，但因為見的多了，多多少少都能從嫌疑人臉上神色的變化，以及下意識的小動作中分析出來一些東西來。
……
夜深了，在縣局院子裡轉悠了半天，和朱東君、林文濤等人又分析了一會兒案情，在幾人的勸說下李言誠正準備去縣府招待所休息呢，忽然想起來了被丟在臨時關押室裡的郭小虎。
“帶我先去看看這位中間人吧。”
前邊就說過，郭小虎這家夥是小錯不斷，大錯不犯，給他帶過來後扔在這裡關一晚上，絕對不帶冤枉的。
他自己也清楚，再加上剛才他姐夫已經讓人給他帶話了，說是沒啥事兒，最晚明天就能出去，讓他彆著急，更彆瞎鬨，乖乖配合就行。
所以等李言誠他們過來的時候，這小子正靠著牆坐在地上呼哈大睡呢，也得虧現在的氣溫不低。
跟他關在一起的還有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打架鬥毆，今天下午的事情，當時刑警隊的兩位乾警騎著三輪摩托正出去辦事，看到路邊有人打架，就停下過去處理了一下。
本來都打算把這家夥送到派出所去呢，一般打架鬥毆的治安案件都是轄區派出所負責，卻發現被打的那個人傷勢挺嚴重，明顯已經不是治安案件了。
就把傷者送到醫院去之後，把他給帶到局裡來了。
沒想到這個中年男人還挺硬氣，被帶來後一言不發，如果不是抓他的那兩位乾警明確聽到他之前說過話，都讓人懷疑這家夥是不是啞巴。
不說話就不說話吧，刑警隊現在也沒時間跟他耗，反正傷者的情況還不清楚，就把他臨時關在了這裡，打算等醫院那邊情況出來後再慢慢審他。
聽到外邊走廊傳來一陣腳步聲，靠坐在另一邊的中年男人睜開眼睛，看向關押室的鐵柵欄外。
走到鐵柵欄前，李言誠先是看了眼那個席地而坐的中年男人，又瞅了眼另一邊還靠在那裡睡覺的郭小虎，轉頭看向林文濤問道：“這兩個哪個是郭小虎？”
“這個是郭小虎，至於這個……”林文濤抬手指了下絲毫沒受到影響，依然還在睡覺的那個家夥，但對另外一個他就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了，隻能是扭頭看向跟在後邊的刑警大隊長劉建設。
見領導看過來，劉建設忙向前走了一步，將中年男人的情況做了個簡單的介紹。
聽罷劉隊的介紹，李言誠深深的看了眼那個正望著他的中年男人，隻一眼，他就又將目光落在了郭小虎的身上。
“睡得挺香啊，讓人把他叫起來。”
很快，負責看守關押室的民警就掏出鑰匙打開門走了進去。
“哎哎哎，醒醒，彆睡了。”看守民警進去後走到郭小虎麵前，踢了一下他的腳。
“嗯……啊？你……”
睡得正香的郭小虎被叫醒後好像是忘了自己在哪兒，還想發脾氣呢，忽然發現不遠處得鐵柵欄外有好幾個人看自己，愣了一下後，似乎才反應過來怎麼回事兒，定睛一看，看清楚外邊站的人是誰後，連忙手撐地站了起來，嬉皮笑臉的跑到鐵柵欄處。
“林局，鄧政委，王局，劉隊，呃……”
縣局的幾位領導他都認識，可李言誠和朱東君他就沒見過了，等他挨個跟幾人打招呼時，看到這兩個他從未見過的人後，腦海中閃過了一道亮光，意識到，這兩位應該就是他姐夫托人跟他說的，市局和總隊因為楊大光的案子過來的領導了。
因為不知道誰是誰，他對這兩個不認識的人點頭哈腰的陪笑道：“二位領導好！”
雖然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可郭小虎也不在乎，依然是滿麵笑容的站在那裡，等待著下一步的指示。
李言誠也不說話，麵無表情的定定看著郭小虎。
他不說話，其他人也沒人敢說話，很快，臨時關押室的氣氛就凝固了起來。
似乎是感受到了凝重的氣氛，原本坐在那裡沒動的中年男人此時緩緩的站起身，起來後就那樣靜靜的倚牆站著，一動也不敢動。
而郭小虎臉上的笑容也逐漸變得僵硬起來，李言誠的目光實在是太有侵略性了，給他帶來了莫大的壓力，都不到一分鐘，這家夥的額頭上就浮現出黃豆大的汗珠子。
就在他實在是堅持不住，感覺自己都快要崩潰的時候，李言誠開口了。
“郭小虎”
“領導”
郭小虎這時才明白，這個看似最年輕的，才是那個市局的領導。
“昨晚去偷楊大光家的人在哪兒？”
“在……呃……我……我不知道啊。”
儘管他很快就改口了，可眾人還是聽出來了，這小子跟案子肯定有牽扯，他們都滿臉驚訝的看向李言誠，不知道他是如何發現的。
要知道，在此之前他可是連郭小虎長什麼樣都不知道，見麵後短短不到二十個字，就把這家夥的底給詐出來了，審訊專家難道真的就這麼厲害？
“不知道？”李言誠冷冷的笑道：“那就要看你扛不扛的住審訊了，或者你也可以看看你姐夫這次敢不敢救你。”
“不是，領導……”
啪的一聲，郭小虎衝到鐵柵欄前，雙手緊緊的握著欄杆，滿麵驚恐的叫道：“領導，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你們不能冤枉我。”
可惜，李言誠已經不打算跟他說什麼了，轉身就準備離開，剛走了一步，他又停了下來，轉頭看向那個站在那裡的中年男人。
發現李言誠看自己，原本還站的有些鬆散的中年男人不自覺地就挺直了腰杆。
“當街打架被抓了個現行，被你打的那個人在醫院到現在還沒清醒過來，你如果不配合的話，罪名可不輕，好好配合說不定還有條出路，死扛著不是辦法。
你這個年紀正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時候，你恐怕也不想自己的孩子以後無論走到那裡，都被彆人說這是犯罪分子的孩子吧？”
“我……我知道了，我一定配合。”
被抓進來都快十個小時了，中年男人終於說出了第一句話。
“嗯”李言誠點點頭，轉身繼續向前走去，邊走邊吩咐道：“文濤”
“李局”
聽到領導叫自己，林文濤忙快步走上前。
“安排人好好審那個郭小虎，他就算沒有親身參與，也知道這裡邊不少事兒。”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