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塵聽著薑瑤歌的悲痛控訴,通紅的眼眶裡染上了淚光。
他心疼地望著薑瑤歌,張了張嘴,卻不知道怎麼反駁。
他的確早就知道他的妻子被采花賊傷害過。
他會在妻子跳崖的時候舍身相救也的確並非偶然。
他將妻子帶回道觀裡想儘辦法勸妻子活下去,也的確是為了替彆人贖罪。
他這些年的的確確欺瞞了妻子……
可是,他的妻子說他不愛她,這一點,他不承認。
他凝視薑瑤歌的眼睛,“瑤瑤,我對你的心意是真的,京墨當年傷害的人不止你一個,我為什麼沒有娶彆人偏要娶你?因為我喜歡你,我若是不喜歡你,我不會還俗,我若是不喜歡你,不會跟你長相廝守——”
薑瑤歌並不想聽。
她問無塵,“你對我的心意若那麼真,你為什麼不替我報仇?我是你的妻子,你為什麼不殺了那個傷害我毀了我一輩子的惡棍替我報仇?”
無塵起身下榻。
他不敢觸碰薑瑤歌,他隻想距離薑瑤歌近一點。
他說,“我替你報仇了。”
薑瑤歌驀地望著他。
他輕聲說,“我遇見京墨是在他傷害你的那個晚上,我撞見他的時候你已經被他打暈傷害了,我改變不了這結果,可我當時提劍追上了京墨……我的劍,毀掉了他的身子,讓他這輩子絕了子嗣……”
沈錦書和趙桓禹聽到這話,不禁對視一眼。
難怪那幕後者要雇傭采花賊替他辦事。
果然,他已經沒有了做采花賊的能力。
無塵還在繼續告訴薑瑤歌——
“我當時本想殺了他替天行道,可就是那麼巧,他在地上掙紮時臉上的鬼麵具突然脫落,我看到了他那張跟我一模一樣的臉。”
他痛苦地望著薑瑤歌。
“我發現他跟我是一母同胞的親人,他是我苦苦尋找了多年的親人,我還怎麼下得了手?就在我精神恍惚之時,他捂著傷口竄逃離開了,於是,我沒能殺掉他……”
薑瑤歌並不信他。
薑瑤歌冷笑,“你說你閹掉了他,那麼這些年持續作案傷害了無數女子的采花賊是誰呢?”
無塵抿了抿唇,沒有再隱瞞,他說,“這些年神出鬼沒的采花賊並不是京墨,但是,那些采花賊可能跟他有關係,多半是受他雇傭。”
薑瑤歌愣住。
她盯著無塵的眼睛,覺得無塵此刻沒有撒謊騙她。
難道……
采花賊真的被閹掉了?
雖然采花賊沒死,可知道采花賊這輩子絕了子嗣,薑瑤歌心裡還是生出了些許的痛快。
她側眸望著地上的胎兒屍骨。
她再一次覺得,她墮了這孩子,是對的。
這是那采花賊最後一次逞凶留下的孩子,可能也是采花賊這輩子唯一的孩子,對吧?
她要是把這孩子生下來,采花賊可就有了後了。
那種罪該萬死的人渣,就該斷子絕孫的。
薑瑤歌感到痛快的時候,無塵上前,握住了薑瑤歌的手指,“瑤瑤——”
薑瑤歌驀地回神。
她望著無塵,下一刻,她狠狠甩開了無塵的手!
“彆碰我,你雖然不是采花賊,可是,你是采花賊的幫凶,你跟他是一丘之貉!”
薑瑤歌指著無塵。
“七年了,官府抓捕采花賊七年了,你明知道采花賊是誰,你為什麼不向官府揭發?這些年他一直在作惡,被他殘害的姑娘不計其數,要是你配合官府早早將他逮捕,他又怎麼會去害這麼多人?”
“你彆以為你沒有去害人你就是乾淨的,我告訴你,包庇凶手也是罪過,麻木不仁冷眼看他害人,這也是你的罪過!”
“這七年裡被傷害的姑娘,每一個的血淚裡都有你無塵造下的罪孽!”
無塵沉默望著薑瑤歌。
這些指責,他無從辯解。
他對京墨的包庇,是事實。
薑瑤歌望著他,停頓了下,轉頭望著跳動的燭火,流著淚哽咽。
“我知道,你跟他是兄弟,你顧念你們的兄弟情義你無法對他下手,你有你的痛苦和掙紮,局外人沒有資格站在道德製高點來譴責你,可是,我不是局外人,我是被他加害過的受害者,作為一個被他毀掉了一生的受害者,我不會原諒你的麻木不仁,你對他每一天的放縱,都是對我們這些受害者的傷害。”
“如果……”
“如果我此刻的身份隻是個跟你毫無關係的外人,我或許也沒資格這樣怪罪你,外人的確沒資格要求你去大義滅親殺了你的親人,可是我並非跟你毫無乾係,我是你的妻子啊,你怎麼能夠包庇傷害你妻子的凶手讓他逍遙法外?”
薑瑤歌含淚重新望著無塵。
她說,“無塵,在你心裡,你們的兄弟情義值千金,對吧?夫妻情義算什麼呢?妻子隨時可以和離了再換,而兄弟,你這輩子就這麼一個,你怎麼割舍得下他,是不是?”
無塵眼中的淚奪眶而出。
“瑤瑤……”
薑瑤歌轉過身背對著他。
薑瑤歌指著房門,“出去,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無塵站在那裡不肯走。
薑瑤歌直接喊沈錦書,“沈姑娘,你們不是來抓采花賊的嗎,把他帶走,他知道采花賊的下落,你們盤問他去吧。”
沈錦書旁觀了一切。
她每一次都會被這些清醒理智的姑娘所吸引,著迷,然後變得更加心疼這些姑娘們的遭遇。
她歎了一口氣,示意趙桓禹,“世子爺,把無塵道長請出去吧,讓薑姑娘一個人靜靜。”
趙桓禹嗯了一聲。
他上前抓著無塵的胳膊將人帶走。
無塵根本不願意走。
他被趙桓禹強行拽著離開,他卻非要扭頭望著薑瑤歌,眼淚一滴一滴灑落在衣襟上。
“瑤瑤……”
薑瑤歌閉上眼睛。
淚水從臉頰滑落。
聽到無塵的聲音距離她一點一點遠了,她說,“你若是願意現在將那惡徒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說出來,幫助朝廷將他繩之以法,我們之間或許還有可能。若你非要袒護他到底,絲毫不顧我的感受,那麼,我會休夫,我跟你這日子,過不下去。”
剛跨出門檻的無塵,忽然趔趄險些摔倒下去。
他回頭含淚望著燭光裡薑瑤歌單薄清瘦的身影,好像有一隻手在他心口來回拉扯,疼得他想將心口剖開。
休夫……
他和瑤瑤,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