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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易水的確知道蘇成意和陳錦之的關係,大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兩人絲毫沒有遮遮掩掩的意思。
陳錦之並不會像有些女孩一樣,在戀愛這件事上表現得很矜持,即在朋友麵前一定要表現得像是對方更喜歡她。
從來不講什麼更愛的人是輸家之類的道理,陳錦之在朋友麵前,從來沒有掩飾過她對於她這個男朋友的喜歡。
林易水對此一直不太理解,因為很難想象,這個在她眼裡完美無缺、無所不能的錦之姐姐——其實是個戀愛腦。
這大概是她身上唯一一個可以詬病的點了。
出於“娘家人”的視角,林易水和全恩妍對於蘇成意都抱著一種“''m&bp;watch&bp;ou!我盯著你呢!”的態度。
隻不過全恩妍也是個看少女漫畫看壞了腦子的家夥,而林妹妹覺得她是很理智的。
隻有親近的人知道,與其說是理智,不如說是遲鈍。
雖然認識蘇成意的事情要追溯到更久之前那場歡迎會才行,但是以林妹妹這超長的反射弧和堪比蘇成意的人際交往能力,她天真地以為,既然已經是陳錦之的男朋友了,那肯定會無比自覺地斷絕一切曖昧關係。
畢竟那可是陳錦之啊。
想到此處,林易水就有一種偶像塌房的感覺。
於是乎看向蘇成意的眼神就更加充滿了攻擊性。
“.”
蘇成意莫名其妙被盯了半晌,最後隻是側過身,對著陳錦之略一挑眉。
“她看起來有種想揍我一頓的感覺。”
陳錦之輕輕一笑,嗔他一眼,她走上前去,略微傾身看向比她矮了半個頭的林易水。
“小水,你怎麼啦?”
“沒事。”
林易水抿了抿嘴,心想書曾以就知道告狀。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大堂待著?不累嗎?”
陳錦之看了一眼壁鐘的指針,笑著問道。
“錦之姐姐一直沒回來,我有點擔心,所以就多等了一會兒。”
林易水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陳錦之微微一愣,伸手從蘇成意的襯衫口袋裡摸出她的手機,解鎖屏幕,果然看到來自“小水”的一個未接電話。
“抱歉,我剛剛手機不小心開了靜音沒有聽到,讓你擔心啦。”
比起這個,更讓林易水感到世界崩塌的是她跟蘇成意之間自然而然親密無間的動作。
這已經不是熱戀小情侶的程度了,完全就是老夫老妻。
林易水想,她也是作為愛豆出道過的人了,居然也能親身體會到塌房的感覺。
也算是有生之年了。
“沒事,反正今晚跟媽媽住,她一直在打電話開會,很吵。”
林易水嘟囔著抱怨道。
“這樣喔。”
陳錦之一邊回答,一邊看向蘇成意,眼神詢問他的意見。
蘇成意揣著胳膊在旁邊看戲,接收到她的暗示之後,點了點頭。
“那小水要不要跟我們去樓上陽台的休息室坐一會兒呢?眼下,我們也還不著急休息。”
陳錦之問道。
“可以嗎?”
林易水看著高冷,其實就是小孩脾性,聽她這麼說,登時眼前一亮。
“可以。”
蘇成意打了個哈欠,在前台拎了幾瓶玻璃瓶裝的飲料,就轉身去按電梯。
方才一進門就看到了酒店張貼的廣告,說是二樓有專門的休息室,視野極好,適合談天說地,從人生理想聊到詩詞歌賦。
“按三樓就好。”
林易水探頭提醒,又解釋道:
“我剛剛就一直在那裡休息,因為也臨時租來存放劇組的道具之類的,我,我專門在那裡守著。”
“是麼。”
她這理由著實站不住腳,但蘇成意也隻是若無其事地應了一聲。
林易水沉默了半晌,還是自暴自棄地說道:
“好吧!!其實那個角度可以看到公路,我看到你們的車過來,就趕快跑下樓去等了。”
陳錦之“撲哧”一笑,摸了摸她在電梯燈光下顯得很是漂亮的金色頭發。
“真聰明。”
林易水悶不吭聲地看著電梯上行的數字。
蘇成意有些尷尬地望了陳錦之一眼,眼神很是無辜,在為自己澄清:
“我可沒有要戳穿她的意思啊。”
陳錦之帶著笑意的眼神還給他一句“知道啦”。
三人從電梯裡走出來,在林易水的指引下來到正確的休息室,才發現她好像也沒誇張,劇組一大堆亂七八糟的服設、道具以及器械都收拾起來堆在了這裡。
原本算得上闊氣的休息室被擠得隻剩一條通往陽台的路了,兩個女孩身材纖細苗條,稍稍側身便像貓一樣靈巧地穿了過去。
而蘇成意因為晚上眼神不好的緣故,大喇喇地就跨了過去,成功打翻了旁邊兩個敞開的紙盒。
一時間“乒乒乓乓”的聲音響了一地,有大珠小珠落玉盤的架勢。
好在前麵的陳錦之反應及時,迅速回身幫忙接住了離她較近的一個,才沒有讓這破壞的聲響演化為二重奏。
林易水“啊”了一聲,走到窗邊,摁亮電燈。
蘇成意的腳步頓住,想了想,開口問道:
“你們劇組不會買了什麼真的珠寶之類的道具吧?”
“誰會把那樣的道具堆在這裡。”
林易水一本正經地搖搖頭,她又折返回來,使勁把側翻在地上的盒子重新扶正,讓他們看盒子上的標簽。
“樂器。”
蘇成意鬆了口氣,盒子的封口雖然開著,但是隻有幾根蕭笛之類的圓柱長條形物件滾了出來。
蘇成意彎下腰,雙手把這個盒子抱回旁邊的木桌上。
陳錦之拾起腳邊滾落的一根,抬眼問道:
“蘇老師,這是簫麼?”
“對。”
蘇成意轉頭望了一眼,點點頭。
是最基礎的那種練習用的簫,多半是給群眾演員濫竽充數的時候用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吹響。
“橫吹笛子豎吹簫,你看,簫這裡不用貼笛膜,直接就可以吹響。”
蘇成意接過她手裡的簫,隨手轉了幾圈。
“這樣哦。”
陳錦之想了想,問道:
“小水,這個簫我們可以用一下嗎?”
“可以,這一箱都是呢。”
林易水毫不猶豫地點點頭,她又從裡麵抽出來了兩根和蘇成意手裡一樣的,將其中一根遞給陳錦之。
“啊,小水你也會吹嗎?”
陳錦之接過來,略有些好奇。
“不會,可是學一點簡單的調調應該很容易吧。”
林易水一臉天真地這樣說道。
蘇成意“嗬”地笑了一聲。
天真的德意誌少女,對於我中華傳統民族樂器的難度毫無正確認知。
笛子入門還好,簫這玩意,很多人都被卡在了第一關,即:吹響。
俗話說百日笛子千日簫,並不是假話。
於是,三人一人拿著根洞簫,拉開了陽台的玻璃門。
酒店前台的廣告並沒有撒謊,視野的確開闊。
從這裡看過去,大漠如雪,明亮的圓月懸掛在深藍色的天際,帶出一種不屬於真實世界的美感。
蘇成意拆開外麵的保護膜,手指從簫身拂過。
談不上什麼手感,的確隻是最基礎的道具,音色想來也好不到哪裡去。
和外公收藏的那些比起來,可以說是一個天一個地。他是愛音樂如命的人,自然會想要收集一些趁手又漂亮的家夥事。
但是,真正要表演的時候,他又從不在意設備的問題。
蘇成意依稀記得,有一次活動現場臨時出了問題,負責送樂器的車子半路拋了錨,而演出正式開始的時間已經到了。
於是外公就拿著一根某寶19.9元包郵的“新手練習笛”上了台,最後演出效果愣是一點兒沒受影響。
那天,他吹的那首曲子是李老的作品,名叫《莫憑欄》。
曲風浩蕩大氣,再加上楊致遠先生定海神針似的往那一杵,雖然是笛子獨奏,但氣勢如滔滔江水奔湧而過,在場人無不心潮澎湃,久久回味。
林易水照葫蘆畫瓢,學著蘇成意的動作拆開了外包裝,隨後就憑著直覺,很有信心地開始吹氣。
“呼哧——”
很快吹出了一陣像是拉風箱一樣的詭異動靜。
蘇成意“哈”的笑了一聲又緊急憋了回去。
陳錦之溫柔地說“沒事我吹也會這樣啦”。
林易水憋紅著臉,很不服氣。
開什麼玩笑,她自小也是各類樂器信手拈來,各種大賽隻是略輸隔壁某位楚大小姐一籌的半步神仙好麼?!!!
怎麼可能在這裡倒下!!!
——但是經過一係列的努力之後,林妹妹最終還是服氣了。
“這個為什麼會這麼難吹?”
堅強的德意誌少女的心破碎了一地。
蘇成意憋笑憋得臉都酸了,但被陳錦之嗔著,不敢真的大笑出聲,這會兒反應很快地說道:
“簫需要注意口風強度的,演奏技法以手指的疊打與氣息的運用為主。”
他一邊說,一邊轉了轉手裡的簫,隨後放到嘴邊,手指摁住簫孔。
流暢悠揚的曲調應聲而出,蘇成意吹的是《平沙落雁》,可以說是知名度最廣的一首簫曲。
行雲流水的簫聲融入大漠的夜色裡,仿佛曠野平沙,蘆葦叢叢,雁陣棲宿。
林易水這下是徹底服氣了。
說實在的,但凡蘇成意吹得沒這麼好,她都可以洗腦自己欺騙自己說是簫的問題。
偏偏他就這麼隨意地一吹,就實在讓人心悅誠服,叫人完全挑不出刺兒來。
蘇成意吹了一個小節,便上手教陳錦之,一點點按到正確的簫孔上。
“輕一點出氣,舒緩綿長,不要太用力,不管有沒有聲音,先試著吹完一整口氣。”
陳錦之聽得認真,凝神專注。
她沒有什麼樂器經驗,但是作為歌手,基本的氣息肯定是過關的,又比旁邊的林妹妹更有耐心,很快就吹出了屬於她的第一個音。
“你很強啊。”
蘇成意有些訝異地一挑眉。
陳錦之這人實在天賦異稟,好像不管學什麼都可以很快上手。
不過再想想,也跟她學什麼都很認真有關係,並且不卑不亢,不畏難不怯懦。
著實難得。
蘇成意想,他小時候是先學了笛子再去學簫,因而時常會犯錯,習慣了笛子的口風強度再去吹簫,就會吹得像驢叫一般難聽。
不過他就是個典型的犟種,憋死了也不會向身邊現成的大師請教,如果像陳錦之一樣善學的話,恐怕水平還能比現在高出一截。
而現在身邊還有另一位犟種在跟簫死死較勁。
蘇成意靠著欄杆瞧了林易水半晌,暗自好笑。
最後還是陳錦之弄懂了竅門,又耐心教給她自己總結的經驗,林易水才終於達成:“吹出聲音”這個成就。
不過很顯然,“吹出聲音”和“吹一首好聽的曲子”,其間還隔著十萬八千裡呢。
此間好景不等人,難得一片好月色,陳錦之放下手裡的簫,笑著說道:
“蘇老師,完整吹一首曲子給我們聽聽吧。”
“會不會有點擾民?”
雖然問這個問題問得很有道德心的樣子,但其實蘇成意隻是懶得吹。
“不會。”
林易水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裡住的基本上都是我們劇組的人。”
“.”
得嘞,偷懶的理由沒了。
蘇成意隻好轉了轉簫,看向陳錦之。
“想聽什麼。”
“嗯都可以。”
這樣好的風景,似乎無論什麼曲子都好聽,這就是氛圍感。
蘇成意沉吟了半晌,倒是想到一首怪合適的流行曲,於是他不再遲疑,掉轉簫身。
隨著他的氣息,悠揚的曲調飛揚而起,陳錦之側耳聽完第一句,便知道是那首《紅塵客棧》。
天涯儘頭風沙,劍出鞘恩怨了,驟雨落宿命敲。
的確應景。
蘇成意也適合吹這樣的曲子,他倚著欄杆懶散地往那一站,簫聲也帶上了幾分隨性瀟灑。
夜風將簫聲牽進夜色,不僅是陽台上的人聽得屏住了呼吸,酒店裡其他人也不由得好奇這是哪裡來的樂聲。
其中包括一位終於打完電話開完會,出來尋找自家女兒的導演。
她已經洗漱完了,毛巾裹緊頭發,穿著睡衣趿拉著拖鞋,就這樣一層層慢悠悠地找下來。
沒想到剛出電梯,就聽到了這陣簫聲。
作為對於配樂很有自己要求的導演,Carole的耳朵是很敏銳的,所以也能快速判斷出來樂手的水準。
顯然,她對於這個樂手是很認可的,否則早就打電話給前台抱怨擾民了。
循著聲音,她慢慢走到休息室門口,很快看到陽台上三個人的身影。
吹簫的男生她認識,大名鼎鼎的製作人知衿塵,居然是個這樣的年輕人,她剛知道的時候,也很意外。
這一點要感謝他那個非常會來事兒的助理,把他家製作人吹得天上有地下無的,但Carole從來不會聽這些,她隻相信作品,隻相信自己的判斷。
似乎,眼下就是最能判斷的好時機。
Carole沉默地聽著,眼前的畫麵在她眼裡已經幻化為了劇裡的鏡頭。
是的,應該是這樣的。
喬治亞轉過頭,說出那句“共月爭輝”的台詞的時候,響起來的就該是這樣的簫聲。
不,也有可能是其他的樂器,笛聲,古箏,二胡.什麼都好,但來源一定要是這個人。
冥冥之中,機緣巧合,Carole覺得自己似乎已經有了判斷。
是的,有時候“合襯”超過一切。
要讓觀眾在看劇的時候感歎“臥槽BM神插入”,也要讓觀眾在遺忘這部劇的很多年後,街頭巷尾忽然聽到這段BM,也能回想起那個畫麵,以及自己那時候的心情。
這就是影音視聽的意義,也是她此生作為導演永恒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