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已經進入尾聲,秋風四起,帶著微微的涼意。
蘇成意坐在路邊的長椅上,彎腰撿了片落葉,掖到手上這本《元照英美法辭典》的夾頁裡。
在合上辭典之前,蘇成意在心裡重複了一遍,eerato-kpp&bp;trut,隔代信托。
這其實是課程之外的自主學習範疇了,大二法學生的課程壓力並不小,像蘇成意這樣在上課期間還抱著本磚頭一樣的辭典背單詞的人,實屬少見。
但蘇成意自己並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對他來說,這是一種可以打發時間的消遣方式。
就像小時候一個人在家背小行星的編號一樣,他的腦子裡總是裝著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就在十分鐘前,蘇成意收到了來自Carole劇組的消息。
“知衿塵先生,我方已有意向與您進行下一步的合作,具體事宜日後另行通知,提前祝我們合作愉快。”
說實話,還是有一點意外的,畢竟他不記得自己有做過什麼會讓Carole回心轉意的事情。
但事實就是如此,可能這就是所謂的命裡有時終須有,蘇成意把這條短信轉發給了小鄭,很快收到了對方尖叫雞一樣的回複。
“臥槽!!!”
“道爺您成了!!!”
“咋成的啊?我去,激動得我原地打了一套軍體拳!少爺你是我的神!”
蘇成意看著他溢出屏幕的激動,內心毫無波瀾地回複了一句:
“不知道。”
總不能是因為他冒著被住戶投訴擾民的風險,在陽台吹了一首《紅塵客棧》吧?
如果是的話,那大概也許可能,是那天晚上大漠的月亮給他加了分了。
而且還是陳錦之提出這個建議的,以她這老謀深算的性子,該不會是早有打算吧?
蘇成意越想越覺得很有可能,但是去問陳錦之的話,肯定會得到她模棱兩可似是而非的回答。
事實上,陳錦之的確有過這樣的考慮。
這招放在彆人身上可能勝算不大,但經過一天的觀察,陳錦之推測Carole是個非常情緒化,也非常在意所謂的“氛圍感”的人。
這樣的人很容易被某一個合拍的、驚豔的瞬間打動,從而改變原本已經敲定的想法和決定。
看起來這樣突然的改變很沒有道理,實際上代入本人的性格習慣,卻是有跡可循。
結果證明,陳錦之的計劃又一次成功了。
當然,要問起來的話,她隻會微微一笑。
“啊,是巧合呢。”
不得不說,蘇成意現在對於陳錦之的性格已經有了一定了解,很多時候他的推測往往和她的真實反應相差無幾。
在一起的時間久了,蘇成意逐漸意識到,陳錦之的心思其實並沒有那麼難猜。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她主動袒露了真心。
秋天好像剛剛才到來,但當下的氣溫降低,已經有很多人穿上了毛衣,步履匆匆在校園穿行。
蘇成意已經上完了今天的課,正是難得的無所事事的時候,所以他決定在長椅上多坐一會兒。
椅背墊著後腦勺他仰起頭,這個時候的天空湛藍而高遠,涼爽的風吹得人想眯起眼睛打個盹。
棠安市沒有這樣的秋天,大多數時候是夏天剛一結束,一場雨的功夫,就瞬間降溫到了寥寥幾度,濕冷的氣候讓人一出門就想縮起脖子。
這樣想想,感覺好像已經離那樣的季節很遙遠了,畢竟隻有寒暑假才會短暫地回去待一陣子。
蘇成意正在想著這些有的沒的,忽然間,視線被一張突然冒出來的臉遮擋住。
楚傾眠站在椅背後麵,笑吟吟地探出頭來,幾縷柔軟的發絲垂落到他臉上,帶著若有似無的癢意。
“蘇成意!你在這裡呀。”
她澄淨的眼睛裡清澈地倒映出他自己的臉,蘇成意盯著她愣神了一秒,才點點頭。
“你在做什麼呢,我找了你半天啦。”
她輕輕捏了捏他的臉,隨後繞了一圈,坐到他旁邊來。
“沒做什麼,剛下課坐一會兒。”
蘇成意把放在腿上的辭典遞給她。
“法院的首席書記官或其它工作人員起草令狀所獲得的額外報酬,dama&bp;clercorum。”
楚傾眠隨便翻開一頁,念出第一個單詞釋義,頓時回想起了小時候被媽媽逼著背單詞的痛苦記憶。
“好了,快拿遠點。”
她飛速把辭典塞回給了蘇成意。
蘇成意笑了一聲,把剛剛撿來做書簽的葉子拿給她看。
“哇!好漂亮呀,秋天已經到啦!”
楚傾眠一雙眼睛亮晶晶的,看起來很是開心,指尖輕輕撫摸過金黃葉片的脈絡。
“是的。”
蘇成意向後仰靠在椅背上,打了個哈欠。
“蘇成意,你知道秋天最重要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嗎?”
楚傾眠忽然話鋒一轉,轉過頭來,那枚葉片在她手裡轉了個圈。
“呃,秋天的第一杯奶茶?”
蘇成意想到這個多年以後的梗。
不得不說想出這個營銷梗的人真是天才,從此以後每個立秋的日子都是奶茶店員工的受難日,一開門就是999+的訂單排隊中。
“什麼呀,當然不是啦!!不過你這麼一說我還真的挺想喝奶茶的.我們等一下就去買奶茶吧!”
對未來一無所知的楚傾眠當然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但饞蟲不會撒謊。
“誒,不對不對,你重新猜啦,還有一件最最最——最最重要的事情!”
楚傾眠拉長了語調,看起來對這件事很是期待。
蘇成意瞧著她興高采烈的模樣,沉吟了半晌,回答道:
“呃,醒醒娛樂要上市了?”
“才不是啦!”
楚傾眠無奈地歎了口氣,雙手捧住他的下巴,很是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是你要過生日了啦,蘇成意!你個大笨蛋,連自己的生日都不記得。”
“是麼?”
蘇成意微微一愣,才想起來還有這回事。
10月24日,也就是明天,他將年滿十九歲。
因為前生從來沒有過生日儀式感的緣故,他向來對這個日期不太敏感。
唯有去年生日,他收到了一籮筐的祝福,加起來比上輩子的還要多。
今年,似乎也有人替他記著這個日子,滿心歡喜地倒數著它的到來。
“當然啦,徐洋他們也早早就開始計劃要給你過生日啦,可是呢,今年大家好像都比去年要忙碌一些,恐怕沒辦法像上次那樣租個彆墅一起玩一整天啦。”
楚傾眠輕輕歎了口氣,愁眉苦臉的很像是人間小苦瓜。
“沒事,那樣的儀式有一次就夠了,這次簡單一點就好。”
蘇成意搖搖頭道,楚傾眠說的情況他當然了解。
楚大小姐最近在韋佩蘭女士的壓迫之下,天天公司學校來回跑,醒醒娛樂也從一開始的“年輕人鬆弛感企業”逐漸變成了“卷死人不償命大廠”。
雖然說員工們個個都苦不堪言,但看到自家小楚總也是一樣的苦不堪言,便也無話可說。
而且在這樣的高強度模式之下,醒醒娛樂的發展速度已經快到了行業龍頭的地步,旗下藝人個個都是多棲發展,事業線一個比一個清晰,今年醒醒娛樂的年會應該會成為娛樂圈的一大盛況。
除了大小姐以外,小分隊的其他人也很忙。
徐洋上次腎結石發作之後,蘇成意原本以為他跟韓冰會和好如初,但情況顯然不是這樣的。
倒不是韓冰還在生氣的緣故,而是徐洋自己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反思,他說要靜下來好好想想自己的人生規劃,不能再這樣渾渾噩噩地玩下去了。
韓冰想了一段時間,對他的想法表示讚同,所以兩個人從那以後就沒有見過麵。
據一線記者楚大小姐實時播報,韓冰和往常一樣在卷她的自媒體事業,更新頻率穩定,視頻質量優秀,所以粉絲數也在穩步上漲中。
這樣的自媒體博主,即便粉絲知道這期視頻有接廣告之類的,也會照樣買單。
所以,韓冰差不多已經算是通過自己的能力實現了財富自由,雖然沒法跟楚大小姐這樣的情況比較,但已經是鳳毛麟角。
徐洋則是開始學習考證,試圖補上大一欠下的債,例如英語四六級,普通話,計算機二級等等這些雖然可能沒用,但是大學生人手一本的證。
除此以外,他對於訓練的態度也認真了許多,從前仗著底子好總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現在從不裝病缺席,完全已經對得起朋友圈裡自己給自己加上的標簽了。
#自律#
#沉澱#
#感謝教練#
#頂峰相見#
#190體育生#
當然了,最重要的還有一點,或許是腎結石的痛太過深入人心,徐洋也沒再去過喝酒蹦迪。
他的那群酒肉朋友心裡估計都納悶著呢,也很惋惜,少了個次次都瀟灑買單的冤大頭。
林桐也很忙,醫學生的課程本來就很慢,難度也不低,他周一到周五輾轉於圖書館和教室,周末得坐倆小時的公交轉地鐵去做家教,有時候甚至忙到隻能在車上備課。
為數不多的休息時間裡,他一般會打開“零隻碗”的賬號,看姐姐的視頻會讓他覺得安定下來。
彈幕裡很多人都這麼說,說忙得很累很崩潰的時候,看她安安靜靜地做一道菜,心情就跟著平靜了不少。
林知婉的事業同樣進行得很順利,韓冰一直在幫她打理一些基礎的商務事宜,她自己也漸漸學會了自拍自剪。
“我自己明天也還得去工作室一趟,馬上就要年底了,事情還蠻多的。”
他自己也是,這幾天都在兩頭跑,幾乎沒有閒下來過。
今天突然覺得有點累,所以選擇在學校的長椅上坐下來,大腦放空一會兒。
蘇成意想,一年的時間過得好快,轉眼之間,他又一次走到十九歲這個年紀了。
不過,身邊的所有人都在好好生活,這就夠了。
“不過,不管再怎麼忙,我也肯定是要陪你過生日的啦。”
楚傾眠揉了揉他的臉,軟綿綿地說道。
蘇成意垂眼看她,雖然大小姐看起來一如既往的元氣滿滿,但眼底略略泛青的痕跡還是暴露了她這段時間的辛苦。
“所以蘇成意到時候也要陪我過生日,好嗎好嗎!”
楚傾眠牽住他的手指,撒嬌似的晃來晃去。
“好。”
蘇成意點點頭,這可算不上是什麼任性的要求。
“那就這樣決定啦,我們先去跟徐洋他們彙合,吃完晚飯之後吃蛋糕,吃完蛋糕吃冰淇淋,吃完冰淇淋吃燒烤,吃完燒烤——”
“就回公司加班。”
蘇成意打斷了她的話。
楚傾眠正想反駁,蘇成意已經挑了挑眉毛示意,隨後把不斷震動著的手機從她的口袋裡摸了出來,屏幕上正顯示著來自“媽媽”的來電。
楚傾眠的小臉瞬間就垮了下去,她不願麵對地把臉埋到他懷裡,內心掙紮了半天,還是在自動掛斷前的最後一秒接起了電話。
因為知道就算等到電話自動掛斷,對方也很快就會打來第二個第三個第無數個,而且還會反複質問她到底為什麼不接。
“怎麼這麼久才接電話?”
果然,聽筒那邊傳過來的聲音聽起來實在算不上是溫柔,要形容的話,可以說是“劈頭蓋臉”。
“剛剛在上課,手機開靜音放包裡了,一開始沒聽到振動,下次不會了。”
楚傾眠趴在蘇成意肩膀上,語氣毫無波瀾地回答道。
聽她這樣教科書般的解釋,蘇成意不動聲色地揉了揉她的腦袋,知道她肯定麵對過無數次這樣的情況。
僅僅隻是晚接了電話而已,好像真的犯了多大錯誤一樣。
“查過你今天的課表了,晚飯前能到公司嗎?有個會議。”
聽筒那邊傳來翻動紙張的聲音,大概是韋佩蘭在翻看什麼報告,她的聲音聽起來沒什麼情緒,但就是莫名叫人緊張。
蘇成意聯想到他上輩子那個頂著刷子頭的領導老頭,雖然此人也很惡劣,但跟真正的女魔頭韋佩蘭比起來,恐怕也隻能說一句小巫見大巫了。
“今晚不行。”
楚傾眠的回答卻很果斷。
得到這個意料之外的回答,聽筒那邊沉寂了幾秒鐘,寂靜的壓迫感使得時間仿佛放慢了好幾倍。
“理由。”
“我要給男朋友過生日。”
楚傾眠絲毫沒有要讓步的意思,淡淡地說道。
另一邊顯然因為這個回答而有些意外,半晌,傳來指甲敲擊桌麵的聲音。
“會議可以推遲到晚飯之後。”
“媽媽,要我再重複一遍嗎?一整晚,我都不會有時間。”
楚傾眠點亮了手機屏幕,看著通話時間。
“您今晚有繼續舉行會議的權利,但最後的結果依然需要經過本人的簽字同意,我會在明天晚上之前給出答複。”
話音落下,她歪頭想了想,最後說道:
“蘇成意現在就在我旁邊,您可以現在提前祝他生日快樂。”
蘇成意正要搖頭拒絕,這祝福他是真的不太想要。
但楚傾眠的用意顯然不在於這樣一個生日祝福,而是要再次和韋佩蘭強調他的存在感和重要性。
聽筒那邊叩擊桌麵的聲音停止了,如此僵持了幾秒鐘,最終還是傳來一句不帶什麼溫度的:
“生日快樂。”
“謝謝。”
楚傾眠毫不遲疑地幫蘇成意給出了回答,隨後便摁下了掛斷鍵。
秋風四起,兩人的耳邊都隻剩下“嘟嘟”作響的忙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