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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苦勞無過(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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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九月二十八日的戰事落幕,漢水以北的樊城之外,局勢也暫時達到了新的平衡。

孫權親至樊城以東的水軍碼頭,屈尊紆貴,親自背著昏迷中的全琮回到了樓船之上,一時讓吳軍諸將極為感懷,將漸漸低沉的將領鬥誌又拉回了些許。

翌日,二十九日的中午時分,魚梁洲吳軍大營的吳王軍帳內,昏迷了將近一整個日夜的全琮臥在孫權的榻上,似乎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濃重藥味,呼吸逐漸變的粗重起來,似乎也感覺到了口中殘留著的藥材苦味,皺著眉頭漸漸轉醒。

昨日率軍敗了一場,自家長子全緒也歿在了樊城之下,這讓心氣高傲自矜的全琮再也難忍,急火攻心之下吐血昏迷了過去。

醒來後的全琮麵色略顯蒼白,扭頭朝著榻邊看去,定了定神,卻發現竟是吳王孫權本人親自在爐前的陶甕前熬著湯藥,一邊定睛看著火候,一邊持著長柄木勺攪動著甕中的藥材。

聽到了臥榻處的響動,孫權轉頭看向全琮,麵色平靜的開口說道:“子璜醒了?許太醫今早來帳中看過了,說再有兩個時辰子璜就當醒來,醫術高超,果然不差分毫。”

“至尊,臣……”全琮神情發怔,開口吐出幾個字來,卻被孫權止住了。

孫權一邊往陶碗中盛著湯藥,一邊說道:“子璜無需多言,許太醫說子璜傷了肺脈,應當少言養氣才是。”

“來。”孫權端著盛好著的湯藥走到榻前,將陶碗放在了榻旁小幾上,從容說道:“再涼片刻,子璜就可以服藥了。”

全琮見得孫權如此神態,緊繃著的情緒一時如洪水決堤,淚水從雙眼之內流淌而出,嗓音嘶啞著說道:“臣有罪,臣有罪!”

全琮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撐著臥榻,欲要起身跪下。孫權連忙將全琮抬手攔住,出聲說道:

“幾千軍士,損了也就損了,於大局上並無關礙。為將者當善養體魄,子璜如此悲傷,難道是讓孤損了兵還要再折將嗎?周公瑾、呂子明前事曆曆在目,子璜不可不察啊。”

孫權有力的手臂把住了全琮的肩膀,又從旁邊拽來了一個小枕,攙著全琮朝後半倚下去,這才將全琮緩緩放躺。

全琮平複了幾下呼吸,抬眼看向近在咫尺的孫權,勉力問道:“臣請問至尊,軍隊到底折損了多少?臣昏迷了多久,局勢現在又怎樣了?”

孫權此時卻彆過頭來,攪著桌案上碗中的湯藥,同時輕聲說道:“右將軍步騭部折損一千五百,潘濬部折損約有千人之數,吳碩的五千人裡損了一千五百,子璜的八千人損失最重,損了兩千餘人。好在昨日孫奐和張梁在東西兩側接應的及時,身後又有營寨依托,這才讓大部得以保全。”

“至於全緒……孤已遣使往樊城去了,以千金求其屍首。子璜且待使者歸來吧,能做的孤都做了。”

孫權說罷,將涼了一些的藥碗遞到了全琮麵前。全琮本欲再開口稱謝,卻被孫權突然淩厲起來的眼神止住,隨即不敢多言,抬手接過湯碗,微微顫抖著,一口一口將湯藥飲儘。

隔了許久,孫權接過空碗放在一旁,歎了一聲之後,看向全琮輕聲說道:

“昨日敗退之後,諸軍暫無戰意,孤已讓孫奐領兵萬人屯於淯口塢了。既然樊城暫不可得,襄陽兵多又一時難攻,此處怕戰場怕是要僵持下去了。”

“淯口塢背水臨江,魚梁洲橫亙漢水之中,孤今日清晨又將步騭所部調到了襄陽。淯口、魚梁洲、襄陽三處與魏軍相持,一時無虞,且看局勢如何進展吧。”

全琮服過藥後,精神似乎好了一些,開口說道:“至尊,臣昨日領兵作戰失策,請至尊降罪於臣。臣自請罷去將職,聽由廷尉論罪。”

孫權微微搖頭:“昨日乃是因戰而敗,子璜的指揮調度並無失誤之處。孤昨夜與潘濬、步騭、蔡聲、朱據、吳碩諸將一一談過,戰局崩壞實乃魏國步軍破襲所至,驍銳難當,實非將領之過。況且兩軍相持,隔江全師而還,已是幸事,就更不能在沮將士之心了。”

“孤昨夜已經向諸將布告,昨日之退乃是因戰之故,諸將皆有苦勞而無過。子璜身為主將,同樣也是無過。”

全琮聽得孫權寬慰,複又落下淚來。為臣者遇到如此君王,又怎能不為之效死呢?讓全琮肝腦塗地,他此刻心中都不會有半點怨恨的。

全琮無聲流著眼淚,孫權坐在一旁,也未勸阻,而是默默看著帳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隔了許久,全琮擦去臉頰上的淚痕,低聲問道:“若論眼下的襄樊形勢,至尊還準備在此處停留多久?”

孫權道:“該留多久,就留多久。”

“吳與漢之間雖為盟友,隻不過彼此之間和而不爭罷了,卻從未同時進攻過魏國。自從那曹睿小兒登基為帝後,魏國這幾年在戰場上屢屢取勝,將曹孟德晚年的頹勢都已逆轉回來。若吳與漢之間再不能同力北向,等待孤與那劉禪、諸葛亮的,恐怕就是被各個擊破的命運。”

全琮默然幾瞬:“揚州、荊州、益州、交州,這幾州終究還是比不上中原底蘊。但臣請至尊勿要擔憂,魏軍此戰東西兩翼軍隊的戰力,與大吳軍隊旗鼓相當,並不特彆。惟有最後到來的那支魏軍戰力最強、甲胄最豐、士氣最旺。”

“至尊,請允臣為至尊練出一支那般的軍隊出來!若能練出兩萬這等精銳出來,借著大江船運之力,在武昌、在江陵、在濡須、在廣陵,大吳就能與魏國陸戰抗衡了!”

“兩萬……”孫權微微搖頭:“子璜若有此心,還是安心在營中將身體養好吧。子璜,為將者著重眼下,為帥者圖謀長久。且勉力之!”

說罷,孫權用力握了握全琮的手,隨即起身向外走了出去,而全琮看著孫權的背影,卻不知在想些什麼。

十餘裡外的樊城,屯於此處的魏軍卻與吳軍普遍的沮喪不同,軍心士氣更加高昂。

所謂軍心或者士氣,其實有兩層含義。

其一是將領層麵的。

將為兵膽,兵卒在戰場上執行的戰術是由將領所定,將領的心理狀態和臨陣判斷,會在極大程度上影響士卒的戰力。若統兵將領知道大勢不利於己方,具體指揮起來也隻會更保守、更怯懦些。

其二是士卒層麵的。

普通兵士雖然接觸不到將領的指揮信息,接觸到了也未必能理解,但有些東西是不言而喻的。

大軍在樊城以北的鄧縣逗留了這麼多日,如今一朝進兵而吳兵退卻,諸軍得以入城屯駐,無論從哪個層麵來說,士卒們都隻會受到鼓舞和激勵。而對麵吳軍的情況卻恰恰相反,原本在城外攻城,臨戰之後又被水軍接應到漢水之南,怎麼說都不是好事。

這都是統軍主帥必須要認真考慮的問題。

臨近中午之時,吳軍使者前來樊城城下來尋魏軍,卻被負責樊城東側防禦的逯式給叱罵回去了,連城都沒允許使者進入。

徐庶得知此事,將逯式叫回到城中府衙旁詢問,逯式卻滿口道理解釋了起來:

“徐公,吳狗派使者來求那全緒的屍首,確實是被屬下罵回去的。他全琮有兒子,屬下被圍城近二十日,將士死傷五百餘人,哪個又不是彆人的兒子?”

徐庶長吸了一口氣,試圖平複有些被逯式氣到的情緒:“道理雖然如此,但畢竟是敵軍來使,若是吳國再派人來,逯將軍務必要帶著使者到本將這裡稟報。軍中有了其餘之事,也必須稟明後請令而行。不論你此前在趙伯然麾下如何行事,如今是為本將所領,就要按本將的規矩來。昨日沒與你說明,這事就算過去了,務必不可再犯。”

“遵令。”逯式拱了拱手,而後低頭站好,看起來情緒並不高的樣子。

“逯將軍且去吧。”徐庶揮了揮手。

“是,徐公,屬下告退。”逯式隨即轉身大步離開。

一旁坐著的牽招,在方才徐、逯二人交談時並未說話,待逯式走後,卻開口笑了起來:

“統兵作戰就是這般,大事小情都要顧及,元直要多多費心才是。昨晚我倒是睡了一整覺,今晨來此處後才得知,元直昨夜忙了大半夜,實在操勞辛苦。”

“無妨。”徐庶淡淡說道:“此中有足樂者,不勞牽兄掛念。”

“逯式來之前,我與牽兄所說的幾項軍略,牽兄可有建議?”

牽招微微搖頭:“我雖為鎮西將軍,可元直才是陛下欽定的此處主將,我一即將致仕之人,就不在此處多嘴多舌了。今日我的告老表文,上午也隨元直的使者發往許昌去了,我在此處靜等朝廷回複就好。”

徐庶微微頷首:“牽兄高風亮節,屬實難得。那我就喚諸將來此,並一一分派下去了。”

“甚好。”牽招笑道:“元直請便。”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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