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盤本也在感受那場十萬年來都罕見的大戰,未來之主的神念更是不斷波動,推演對戰雙方的身份,以及他們的神通。
楊盤如今雖隻有八劫修為,但未來之主中容納了整個大乾王朝子民的信仰之力,又暗合大千世界的人道氣數,實力之強、底蘊之深,並不輸給尋常九劫強者。
隻不過礙於楊盤自身境界的原故,未來之主並不能發揮出全部實力,但用於推演功法,仍是世間最上乘的絕學。
最起碼在這一刹那,即便是夢神機、虛無一這種巔峰九劫強者的收獲,也遠遠比不上楊盤。
楊盤眉心深處,未來之主安然盤坐,九眼齊齊張開,頭頂造化之舟的虛像,身後氣機連續變化,蕩漾出一圈圈玄之又玄的波動。
這位大乾皇帝亦是全身心地沉浸於這種領悟中,嘴角更是不自覺地露出笑意,渾身散發出一種大自在、大歡喜,好似得悟真道,明徹妙義。
楊盤有一種預感,隻要這兩大陽神強者再激戰一會兒,自己必然能夠勘破天地至理,明悟本源循環,積累深厚到足以一蹴而就,渡過九劫,沒有任何虛弱期。
等到那時,他便真正有了同虛易、夢神機分庭抗禮,鼎足而三的底氣。
虛易、夢神機其實也察覺到這股氣息,但他們都默契地沒有出手打斷。
虛易是認為如今這個局勢,楊盤強大起來,反倒容易幫他穩住夢神機,更好地達成合作。
最起碼在如今這個時間段,家大業大的虛易,是真心希望同其餘兩方精誠合作,共渡難關。
夢神機則是完全不在乎,對他來說,楊盤就算再強,也非是造化之舟真正的主人,反倒是一直寂然不動的洪玄機,才是他真正的對手。
更何況,比起萬古罕見的陽神之戰,一個楊盤又算得了什麼?
但就在楊盤已經摸到那一線契機,即將邁步踏進去之時,如臂指使、水乳交融的造化之舟,忽地輕顫一下。
楊盤還未反應過來,這件性命交修的神器之王,就已從他的神魂中徹底消失,不知去了何處。
整個過程極其短暫,也發生得無比順滑,楊盤不要說是阻止這一切,他甚至是在造化之舟徹底離去後,才反應過來這個事實。
緊接著,這位一向智珠在握,好似一切儘在掌控,無論什麼挫折都無法將之打倒的大乾皇帝,驟然發出了一聲淒厲尖嘯,風度儘失。
未來之主雖然強大,畢竟也隻是未來無生經的造物,如果沒有眾生信仰之力加持,斷然不可能有現在這樣的力量。
“造化之舟”才是楊盤做永恒主角,乃至渡過彼岸最大底蘊,甚至可以說是他這一生功業的根本。
聽到這句嚎叫後,虛易目光閃爍一下。
站在中央世界領袖的立場上,他雖是想要同楊盤等人達成合作,但那也要建立在雙方力量對等的情況下。
現在嘛……隻能說是今時不同往日矣。
夢無痕以及其餘八位大臣,更是動了動身形,隱約形成包圍之勢。
就連袖手旁觀的夢神機,也被中央世界的強者們圍在了中間,即便場中還未有任何的法力波動,已有劍拔弩張之勢,險惡非常。
雖然不知道楊盤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可他們都意識到,現在正是最好趁火打劫的時候。
洪玄機這時才站起身,卻不去看十麵埋伏的中央世界強者,隻是看向楊盤,拱了拱手,就如以往的君臣奏對一般,沉聲道:
“陛下不必驚惶,這是造化祖師在召喚,並不是造化之舟有了變故。”
此言一出,眾人無不駭然。
楊盤更是驚道:
“造化祖師竟然還活著?!”
他的尾音止不住地上揚,在這樣的大落大起間,縱然是以楊盤的城府,也有些難以控製情緒,不免流露出些許喜意。
虛易則是皺起眉頭,夢無痕沉吟不語,其餘八位大臣更是慎重以待,不敢有絲毫動作。
造化道人雖是沒有現身,但光是這四個字,就足以鎮壓萬古。
畢竟他是連長生大帝都要忌憚三分的至尊強者,在古往今來一切陽神強者中,穩居第二。
如今造化道人複蘇,豈不是說洪玄機等人又多了一個大靠山?
眾人並沒有懷疑洪玄機的言語,畢竟他們也未察覺到任何異動,能夠在無聲無息間,攝走“造化之舟”的存在,除了造化道人還有誰人?
隻怕就算是長生大帝,也辦不到吧。
虛易還想得越發深遠一些。
既然造化道人都已複蘇,豈不是說明自己方才所想果然沒差,太古陽神都將重臨世間,插手人道洪流,爭奪這唯一的超脫之機?
念及此處,虛易麵色越發凝重。
畢竟他們的祖師盤皇是真正已經逝去,沒有歸來之機,而長生大帝雖是活著,隻怕也不會插手塵世爭端。
以如今中央世界的力量,若是團結起來,應付一個兩個陽神,問題應該不大,可要是對象換成造化道人,亦或是更多陽神,那便絕無可能取勝。
想到這裡,虛易看洪玄機的目光又有不同。
楊盤也想到此節,斂容正色,逐漸鎮定了下來,洪玄機又適時補充道:
“祖師既然借走神器,定然會很快鎮壓敵手,陛下權且等待片刻。”
話音未落,眾人都察覺到一股龐然而恐怖的威壓,自自己神念感知的儘頭傳來,無遠弗屆,好似已然遍布整個宇宙。
毫無疑問,這正是造化道人的氣息。
夢無痕等強者如今也無法保持神態,紛紛麵容大變,八位大臣更是祭出本命法寶,就像是想以此舉,保住那一星半點的安全感。
虛易雖是稍好一點,也是麵容凝重。
他現在已經可以肯定,縱然不朽神王複蘇,乃至恢複到全盛時期,也不會是造化道人的對手。
這位萬古第二人,仍是如此強大!
隻不過無論眾人雖是心思各異,卻都認同一件事——造化道人既然已祭出“造化之舟”,那麼天地間,除了長生大帝,便絕無人可以抵擋。
這一場大戰的結局,也要就此奠定。
但也正在此時,那股周覆一界、彌綸宇宙的氣機,忽地消失了。
眾人的神念又捕捉了一個又一個的怪相,行星偏轉、日月位移,根本法則動蕩……
這,這又是什麼層麵的交手?!
就在眾人心神搖曳間,又是一刻過去,這些震動也倏然平息,宇宙儘頭也再無任何氣機傳來,好似大戰已然落幕。
可,楊盤的“造化之舟”卻始終沒有回返。
這,這又說明什麼?
在場眾人,無不是物質世界的最巔峰強者,可想要揣測陽神之爭的勝負結果,還是差得太遠。
更何況,其中還有造化道人這位陽神中的陽神,巔峰中的巔峰?!
又等了一會兒,那股霸道絕倫、唯我獨尊的氣機,再次在宇宙中出現。
這一次,就算不是九劫強者,哪怕隻是七劫造物主,亦或是巔峰人仙,都能感受到這股更為強橫的氣機。
這是不是意味著,造化道人已經勝了?
眾人心中都冒出如此念頭,唯有一個洪玄機,感到有些不對,眉頭輕輕蹙起,不斷以拳頭捶擊手掌,心緒不寧。
他雖是純粹人仙,不曾兼修鬼仙之道,卻也是世間最為熟悉造化道的強者,自然能夠捕捉到兩次氣機中的微妙不諧。
第二次氣機與其說是更為強大了,倒不如說是……徹底散開?!
難不成?
當洪玄機還在思索之時,眼前忽地一花,就見一個熟悉至極的身影,出現在眼前。
此人麵容平靜,衣袂飄揚,氣息卻充斥著諸多不諧之處,簡直就像是將修行路上能夠犯的大錯小錯都犯了一遍。
這樣的人,不要說成為強者,能夠活過一秒鐘都算是奇跡中的奇跡。
但他渾身氣息卻強大得可怕,隻是被另一種力量牢牢封禁,不斷消磨,就像是有一座無邊無量、清淨妙有的莊嚴法界,加諸其身。
即便如此,仍是不斷有絲絲縷縷的氣息透出法界,來到物質宇宙。
眾人如今所處這方虛空世界,乃是盤皇所留,他們即便在此處煉製起源戰堡,也不曾外泄過任何氣息,可謂是神鬼不知。
在虛易等人的測算中,即便是陽神親自出手,有盤皇神念相助,最起碼五六招內,這方虛空世界都會固若金湯。
但如今隻是一縷再細小不過的氣機,就是這盤皇遺澤無可承受之重,當即分崩離析,徹底粉碎,露出界域外那一片幽暗深邃的無垠太虛。
眾人在這一刹那,神念甚至都沒有應激得劇烈波動,反倒是因為太過震撼,陷入到了一種消極的被動狀態中,仿佛就連思維都已被壓迫到了神魂最角落,難以如常運轉。
見到這個人,虛易、楊盤,甚至是始終不動聲色的夢神機,都是瞳孔震動,不敢置信。
他們都曾經與徐行動過手,自然認得這位天魔的相貌,但三人卻想不到,他竟然強大到了這樣的地步?!
如此氣息,哪怕與傳說中那些粉碎真空、陽神境界雙證的至尊強者相比,隻怕也相差不遠,難分高下。
這到底是因為什麼神器,還是此人真正躋身了如此境界?!
洪玄機看了一眼,瞳孔忽地收縮。
因為他從徐行身上,感受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吸引力,那正是造化之舟的氣機!
隻不過,以往造化之舟乃是想要投入洪玄機之手,如今卻是吸引著洪玄機,讓他也放棄這一身血肉、拳意,融入徐行之身。
“造化之舟”畢竟是為了渡過苦海而生的神器之王,如今造化道人已死,它又見了徐行的手段後,自是死心塌地,甚至忍不住拉洪玄機入夥。
因為在它看來,這才是抵達彼岸的正途。
洪玄機卻不覺得這是正途,反倒是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羞辱。
他猛地握緊拳頭,氣血上湧,麵容都變成一片赤紅,偏偏放出不去任何真氣,隻能兀自狂怒,無以宣泄。
徐行也沒有理會他們,隻是看著楊盤,淡然道:
“楊盤,本教主赴約而來。”
話音未落,他已伸手一招,便從楊盤身上抓出來未來之主,又轉過頭,看了眾人一眼,頷首道:
“你們很不錯,不枉本教主親自來一趟,我徒洪易有陽神之資,但還少些磨礪,你們能夠聯合起來,本教主很欣慰。”
麵對這群人,徐行的語氣已不隻是平淡,簡直是溫和得近乎慈祥,言語也頗有勉勵之意。
他走過虛易的身邊,伸手拍了拍這位中央世界的領袖,慨歎道:
“這些年來,中央世界發展得不錯,但要成修成陽神境界,你還需要更多底蘊。
“起源之地那幾位前任領袖,如今也打算回返大千世界,你不妨和他們多取取經。”
虛易雖然對徐行敵意極其濃烈,聽到這番話,也不由得愣了一愣,神情頗為複雜。
其餘八位大臣的神情雖是未動,心緒卻明顯活絡起來,有了屬於自己的想法。
徐行將這一切看在眼裡,也無意再開口,隻是又踏出一步,便已橫越無窮虛空,穿破重重壁障,落到了雲霧山中。
對洪易來說,如今中央世界中這些強者,到底還是弱了一些,若是起源之地的領袖們能夠回歸,才算真正夠格。
隻是,這群人對如今的中央世界來說,到底是助力,還是新的取亂之源,就要看虛易的手段了。
若是他真能降服這些前任領袖,也該有底氣衝擊陽神了,如此以來,這場易道之爭,才算是真正有趣。
可惜,我應該是看不到這一點了。
徐行踩著雲霧山的山頭,搖了搖頭,有些遺憾,對如今的他來說,這種層次的戰鬥,也隻能算是一場好戲罷了。
此時此刻,洪易等人甚至都不曾自九淵神域中回返,他先是背負雙手,觀察了一番此處風水,才伸出手,輕輕一撈。
洪易本正在控製圓環,與虛空亂流中爭渡,忽地眼前一花,已經出現在雲霧山中。
徐行看著不知所措的眾人,微笑道:
“此間事已了,我再做些吩咐,也要離去一段時間,大千世界如何,就交予諸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