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雖是在同“太”對話,反應卻絲毫不慢,右手一提一捉,便將剩下的起源種子都拿到了手裡。
他又是一腳將“太”踩進光陰長河中,激起萬千水花,飛濺四射,引得曆史又出現一連串變動。
“太”徒勞地伸出手,本還想有所反抗,胸口卻被徐行一腳直接踩碎,整個人散成一片碎屑,分散去了完全不同的時間節點,短時間內無法重組成形。
“太”早已是“合道”之身,為了貼近天道,他放棄了“粉碎真空”的肉身,更從根本上改變了自己的存在形式。
這樣一來,他雖是大大加深了對諸般根本法則的領悟,比起以往卻也少了足夠堅固的肉身,在如今這種狀況中,自然無法扛得住徐行的全力一擊。
不過,徐行用這種方式,雖是能夠暫時延緩“太”的複生,卻也無法將他根除。
合道強者的生命力之頑強,由此可見一斑。
徐行將“太”踩入光陰流水後,腳踝一擰,便將這些許波動鎮壓,再翻掌蓋落,撫平因他們這一戰而產生的一切餘波。
做完這一切後,徐行才抬起頭,望向長身而起,從時光儘頭俯瞰自己的長生大帝,咧開嘴,笑得有幾分灼熱,朗聲道:
“久聞道兄之名,今日一見,果真是盛名無虛,不愧‘萬古第一人’之稱!”
造化道人的氣質,乃是坐鎮宇宙中樞,顛倒乾坤、運轉造化,為世間萬物的中心存在,一切因他而動、因他而變。
在古往今來的陽神強者中,如此氣質也足以排進前二,淩駕於一切後來者,但——他仍是遜色於長生大帝。
還不隻是遜色一籌!
在徐行眼中,長生大帝已不隻是宇宙中樞、大道起源之類的言語可以表明,他的身影之龐然,也已超越了遮天蔽日、通天徹地的範疇。
這樣的剛強霸道,卻不令人有任何敬畏之心,在徐行看來,他甚至有幾分……憋屈。
這種憋屈就像是一個前所未有的巨人,被困於一個狹小的蛋殼中,不得不主動收斂肢體,甚至是蜷縮成一團。
他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為免傷一不小心,便捅破了這個過於脆弱的蛋殼,令其中那些猶如螻蟻一般的生命,都因此而隕滅。
其實徐行覺得,與長生大帝相比,天地眾生說是螻蟻都有些誇張了,他們根本就隻能算是一群細胞而已。
修行者追求的最高境界,本是天地無拘束,再反過來令天地改顏,長生大帝卻反過來,不得不牽就、容忍這片天地。
這樣的強、這樣的大,才真不愧是萬古第一人!
其實,數萬年之前的長生大帝固然強橫,卻也隻是勝過造化道人一籌,也隻是能夠鎮壓五大神王而已,遠遠沒有到如今這種斷層式的絕顛地步。
不過,麵對如何應付紀元之劫這個問題,兩人的選擇不同。
造化道人為了避免時光腐朽肉身、魂魄,選擇乾脆轉世一次,在數萬年後歸來,見證這個紀元的終末結局。
而長生大帝卻是不退不避,隻是以一身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修為硬抗,並且冷眼俯瞰世事變遷。
這數萬年來的一切驚才絕豔之輩,都落在長生大帝眼中,他們的智慧、道術、武學,都化為了長生大帝的積累。
其中令他裨益最大的,便是中古諸子。
這些因自身宏願,而甘願不成陽神的聖人們,卻有著令長生大帝都要為之驚訝、震撼、讚歎的智慧。
而令長生大帝真正踏出最後一步,進入如今這個狀態的關鍵因素,則是徐行。
長生大帝可以說從徐行第一次進入陽神宇宙,便在密切關注這個古往今來,上溯無窮紀元都不曾出現過的外來者。
長生大帝從一開始,還以為這位乃是自彼岸而來的頂峰強者,不過到後麵他卻發現,徐行多半是自另一方天地橫渡而來,並未真正橫渡彼岸。
在他的世界觀中,苦海無量,陽神宇宙也不過是其中的一座島嶼罷了。
真正要登臨彼岸,就要主動脫離這座島嶼,或是泅渡,或是乘船,嘗試跨越這不知有多寬、不知有多長的苦海。
但即便如此,徐行所展露的神通道法,仍是給了長生大帝啟發,他也開始運轉化身宇宙之法,嘗試在天道籠罩下,開辟出一方界域。
隻不過,長生大帝這條路隻走到一半,就不得不停下來,以至於落入如今這種進退維穀、左右為難的境地。
徐行的修行根本,絕大多數都是落在自身道基上,陽神世界的體係、資源,他都隻是用作參考。
如果按照“太”的說法,修道人皆是大盜,那麼徐行就屬於跨國罪犯,在本地則是履曆清白,故而天道對他的容忍度頗高,一直到最後一步才忍不住出手。
而長生大帝就屬於本地的頭號強人,甚至更類似於舊時代的軍閥,所以一舉一動都受到重點關注,一旦有什麼違法亂紀的傾向,當場就迎來猛烈打擊。
長生大帝雖有自信,能夠將天道徹底打崩,但他終究不熟悉苦海之外的情形,也不願見這座“島嶼”真正崩滅,禍及無數生靈,才忍了下來,與之達成妥協。
徐行隻是近距離與之接觸了一次,就已經感受到了這位強者如今的處境。
其實他本來也想過,按照陽神原著的說法,長生大帝其實從未遠去,
心中戰意也漸漸淡了下去,了然道:
“道兄招我來,是想論道一番?”
長生大帝也不扭捏,直言道:
“正是如此。我本以為,這個紀元的超脫之機,要落到易子身上,卻不曾想竟有道友橫空出世,為我指明前路,還請道友受我一拜。”
話未說完,這位萬古第一人已經深深拜了下去,他敬的不是徐行這個後輩,而是他帶來那份超脫之機,以及豁然開朗的前路。
因此,徐行並未阻止他,而是站在原地,坦然受了一禮。
但長生大帝哪怕隻是簡單一拜,也引得這宇宙動蕩不已,光陰長河之上的無垠太虛,驟然響起一連串震爆聲,宛如時空崩滅之音。
一切造物主以上的強者,心底都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心悸,以往那再熟悉不過的天地意誌,似乎也有了一點微妙的不諧。
無論是大千世界的日月,亦或是天外星河的無窮星辰,運行軌道都在此際發生了偏轉,雖隻是微不可察,難以捕捉的一點,卻也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等到長生大帝直起身子,抬起頭,這種變動也未消散,象征著宇宙已經因他的行為,產生了不可逆的永久改變。
隻不過,長生大帝說完後,看向造化道人、太消失的方向,還是忍不住歎了口氣:
“造化道兄數萬年來真性不改,殊為難得,他是死得其所,可經此一戰,道友能夠在此界停留的時間已不多,咱們難以論儘其中妙處矣。”
徐行卻是擺了擺手,不以為意。
“這倒是不必擔心,我雖是要離去,卻也有法再回歸此界,不過是暫時之舉罷了。”
“哦?!”
這一次,長生大帝是真的有些震驚了。
他這些年來,端坐時光儘頭,也時常分出神念離開這個世界,探索“苦海”邊界,搜尋其餘“島嶼”,以及嘗試尋找彼岸。
可數萬年光陰下來,長生大帝皆是一無所得,沒有一道分神得以回返,他損失的神念,若是加起來,甚至足以抵得上幾位陽神的總和。
這也令他明白,“苦海”究竟是如何凶險,“島嶼”又是如何難得,與其脫身而去,獨自泅渡,以一己之力,推動“島嶼”向前,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這便是諸子呈現給長生大帝的方案。
但如今徐行卻說,他有辦法在“苦海”中任意來去?
徐行感受到長生大帝的疑惑,拳意一轉,身後已有一輪明月冉冉升起,遍灑清輝,仿若一麵孤絕玉盤,晶瑩剔透。
長生大帝隻是一掃,便從這麵玉盤中,看見了大千世界的一切存在,又望見了諸般或近或遠,甚至是彼此交疊的世界。
這些景象一時間都湧入長生大帝的神念中,纖毫畢現,他感受了一會兒,方才收回目光,悠然而歎:
“原是如此,這世間竟然有如此玄奇之物,諸天萬界,果真是奧秘無窮,既然如此,你我之會倒也不用急於一時。
“道友應當還有眾多未了之事,走前可以先去處理,等到下次歸來,再行論道之事。”
到了他們這個層麵,交流本該是一件極其快速的事。
但是兩人也很清楚,一旦論起道來,必然會產生眾多新的感悟,又會迎來新一輪的辨析,由此時間便完全不可控製。
長生大帝感受了一會兒,又道:
“距離紀元終末之劫,其實還有一段時間,隻是不知,諸天萬界的時間流速,究竟如何。”
徐行卻道:
“這一次我是回返上個世界,兩界時間流速相近,大差不差,想來最晚也要不了一兩年。”
到了如今這個境界,徐行可說是已經超越了上個世界所謂的帝君級強者,距離道尊佛祖之流,也不過一步之遙。
真要說的話,上個世界的物質宇宙中,唯一一個能夠與之相提並論,甚至戰上一場的,便隻有元始魔祖。
現在的他,已經完全有資格殺上“玄妙無邊方廣世界”,探尋一番天庭中究竟生了何事,引得下界都動亂不休。
尤其是此前分神下界那兩位,更是徐行此次要重點尋找之人。
他一向是仇不過夜的人,如今卻已在陽神世界忍了足足二十年,再不報仇,豈不是空負“平天”之名?!
長生大帝也感受到他的急切,並不多言,隻點點頭,拱手道:
“既如此,便恭送道友。”
徐行點了點頭,足尖一點,亦是破開光陰長河,真正返回物質宇宙,落入了無止儘的虛空亂流中。
在起源之地,不受光陰長河侵蝕之時,徐行受到的影響還不算大,一回到此處,他周遭都蕩漾出一圈又一圈褶皺漣漪,身形無比模糊。
來自此方宇宙的壓力,在此處強大到了極點,徐行感覺自己就像是一個困於海底深處的溺水者,承受著龐然水壓,一舉一動都無比困難。
徐行再次深吸一口氣,知道自己能在這個世界停留的時間已經不多。
他隻把這壓力當做是對自己肉身的磨煉,看準方向,撕開一條虛空通道,卻不是直接回大千世界,而是前去天外星河。
徐行還記得,自己和楊盤有過賭約,如今他雖是不再需要未來之主,但是洪易還是可以拿來用一用。
其實徐行已經打算好,將天外天這群人留給洪易來收拾,也算是為這位易子提供一些曆練,加速對方的成長。
隻不過畢竟有約在先,徐行也不是愛失約的人,便隻能委屈一下楊盤了。
但他轉念一想,左右造化之舟已在自己手中,楊盤再少個未來之主,應該也算不得什麼了,反正還有洪玄機這個“大千之子”在嘛。
按照陽神原著來說,虛無一乃是天外世界的氣運之子,洪玄機則是大千世界的氣運之子,而洪易則是這個紀元的氣運之子。
所以,這個時代也隻有他們三人,能夠修成粉碎真空境界,留下這個人,洪易應當也不會少了磨煉才是。
半刻鐘前,天外星河,中央世界。
夢神機等人正在全力出手,煉製起源戰堡,卻感受到一股極其玄妙的波動,自某處蕩開,又像是一個輕微脆音,自他們心底生出響起。
眾人都是九劫鬼仙,自然明白這意味著什麼,紛紛變了臉色——怎麼又有陽神級數的強者在交手,還是在起源之地?!
難不成,是上古聖皇感受到了大千世界又有陽神出世,齊齊複蘇,要重臨人間?
上古陽神化身星球的故事,眾人都曾聽說過,他們腳下這顆星球,本就是盤皇所化,中央世界的強者們對此感觸自然更甚。
虛易甚至忍不住懷疑一件事。
難道預言中的人道大世,便是指這些陽神都要自曆史長河中歸來,爭奪這個紀元的超脫之位?!
就在眾人浮想聯翩之時,忽聽一聲淒厲嚎叫。
“朕的造化之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