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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限說出這個好字時,眉骨聳動,眉毛斜飛,嘴角上翹再咧開,露出一排白而耀眼的牙齒,這是他數十年來,都不曾有過的笑容。
這種神采飛揚、意氣風發,也是元限數十年來未曾體會的感覺。
其實,徐行打入他體內的情緒,並不止於元限射出的那七種,
那七道由元限畢生經曆所凝聚的“箭氣”,隻不過是幫他找回以往的記憶與感受。
真正令元限徹底複蘇過來,或者說讓他找回初衷,重拾少年心性的,乃是徐行自己的意誌。
這正是徐行當初對付巫行雲時,從三大密宗上師手中學來的“灌頂”法門,又結合了剛剛從“傷心小箭”中取得的感悟。
灌頂法門的本質是鎮壓,這必須要極其複雜的儀式,還要時刻保持上位者對下位者的絕對掌控,才能達到生殺予奪的效果。
所以在同級強者的生死決戰中,“灌頂”很難發揮出實質性的作用,甚至連乾擾都做不到。
即便是以徐行高出巫行雲不止一籌的精神境界,也要三大密宗上師配合壓陣,才能最終完成“灌頂”,便是此理。
元限的“傷心小箭”卻能彌補這個缺點。
“傷心小箭”並不旨在鎮壓,而是一種引導,要將自己的情緒提煉成武器,用來引導出敵手的情緒,令其自傷。
結合這兩種手段後,徐行這一門法門,既不是為了鎮壓、也不是為了引導,隻是一種純粹的共鳴、亦或者說是感染。
徐行隻是將自己性格底色中,占比頗重也頗為契合元限心性的超拔之誌,毫無保留地灌注給了元限,成為他重組“自我”的關鍵部分。
其實,元限的情況比起四門淩落石,更像是無心無魂,全憑本能戰鬥的大雷天。
隻不過,他對諸葛那一份根深蒂固的執念,甚至壓倒了生命的本能,才會成為如此模樣。
可即便是大雷天,在揮出最後一拳時,也展現出了明顯的本性,似乎是尋回了神智,又像是從肉身中重新誕生了新的靈魂。
徐行雖然不知道那一日真相為何,但現在的他,卻能用相似的手法,以元限的執念為根基,為其重塑一個全新人格。
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元限。
元限出生於“郵局鎮”,那是一個沒有夢的地方,所有人無論是在現實中還是在睡眠中,都不做夢,沒有夢,更不知道什麼叫做夢。
他們隻是腳踏實地,做力所能及的事,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從生到死,都過這一種生活。
其實元限現在想來,他對諸葛正我的惡感,或許正是來自於此。
因為諸葛正我也是一個總做實事、腳踏實地、不問得失,好像也從不做夢的人,更很難談得上夢想的人。
元限不一樣。
他是郵局鎮的例外。
唯一的例外。
元限有高壯的誌氣、遙遠的夢。
對他來說隻是“唯一”還不夠。
隻有第一才值得追求。
不僅是武林第一,還是翰林第一,甚至是天下第一!
元限是“要”成為,不是“想”成為。
因為他從不認為自己的夢是癡心妄想,隻把它當做一個看似遙遠,但是可以憑借努力取得的成果。
這無疑是一個堂皇而光明的夢。
那時的元限,雖然一無所有,可懷揣著這樣的夢想,卻覺得自己的生命是那麼熱烈燦爛。
然後,他就遇上了失敗。
一直失敗。
失敗失敗失敗失敗還是失敗!
從此以後,元限的人生沒有了燦爛,隻剩下狂風暴雨、烏雲漫天,沉鬱的壓抑,甚至將他整個人都給徹底擊垮。
黑暗的日子實在太久,令他都忘記了自己也曾有過明亮的陽光。
他也隻記得對黑暗的仇恨,卻想不起來究竟為何仇恨。
——直到今天。
今天,元限見到了另一顆太陽。
那太陽已不隻是光明、不隻是堂皇,甚至可以說是輝煌,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輝煌。
不僅是輝煌,還有旺盛湧動的生機,以及灼熱熾盛的活力。
這時元限才想起來,自己之所以痛恨黑暗,隻不過是想再次擁抱這樣的陽光。
他也已明白,或許他永遠也成不了太陽。
但是,這又有什麼所謂?
至少,我已找回了自己的夢。
至少,我可以離夢想再近些。
更近些!
明白了這一點,元限的臉上綻放出前所未有的輕鬆快活。
他一步踏出,目光悠然,眼神活潑圓明,遍布體表、斑駁古舊的金漆更是明亮燦爛,就像是融化的黃金在淌流。
“好”字出口刹那,元限已然出箭。
亦或者說是——出拳!
元限這個人,就是自己的箭!
這是一箭,已不能被稱之為“傷心小箭”。
隻因元限如今已不再傷心,心境更無負擔。
雖然如今他看似是回到了少年時期,但腦中仍是有以前那幾十年的記憶。
隻不過,那些刻骨銘心的情緒和經曆,對現在這個少年元限來說,卻更像是他人的故事。
而寫下這個故事,連自我都丟掉的另一個元十三限,仿佛在告訴少年元限一件事:
隻有先成為無雙無對的“唯一”,才有資格去追求唯我獨尊的“第一”!
元限這一拳就像是重新回到了郵局鎮,對一那些不做夢、不知夢的同鄉們,炫耀一件自己獨屬的珍寶,更肆意暢快,自豪自傲地大喊一聲:
“我有夢!”
元限的夢,是輝煌而灼熱的夢。
他的拳頭,也是一隻太陽般輝煌,火焰般灼熱的拳頭!
這樣的元限,甚至都不能被稱為“元限”。
因為他已徹底掙脫了一切限製,回歸了人生的原點、一切的起始。
元者,始也。
現在的他,不是元十三限,也不是元限,隻是元。
天上地下,獨一無二的“元”!
“元”雖是徐行一手造就的存在,但這樣的表現和力量,仍是在他預計之外。
不過——就是這樣才算是有趣!
徐行雙目大張,眉宇間浮現濃鬱的興奮神色,同樣揮動自己的拳頭,迎向“元”的“箭矢”!
巨大的爆炸在原地產生,兩道火柱衝天而起,光焰赫赫,照得半片夜空彷如燃燒了起來。
哪怕是正在激戰中的天絕等人,也能感受得到,有兩個灼熱而強大意誌,正在用最原始也最直接的激烈方式,一步不退地互拚互搏。
天絕周身赤紅血光大放,屈指一彈,將一名“妖劍”孫看前手中長劍擊碎,指勁激蕩,嗤嗤作響,迫住“劍”羅左右的劍路。
他借這一指之力飛退,又旋身一掌,以剛猛無儔、堅固且無可截斷的“大金剛掌力”,打得“老張飛”口角濺紅,巨軀搖晃,踉蹌倒退。
此時的天絕,因“六道輪回大陣”尚未重建之故,隻憑“屏風四扇門大法”的前三門修為、以及一身精純圓融的“七十二絕技”對敵。
可即便如此,在“老張飛”、“劍”,甚至是蟄伏一旁的“唐老奶奶”眼中,天絕也堪稱是一座難以被突破的銅牆鐵壁。
輕描淡寫退去這群敵手後,天絕抬起頭,遙望徐行和“元”的戰場,神情微微震動。
蔡京一黨的高手們都發現,這個哪怕是麵對眾多強者圍攻,都能安之若素、不為所動的老和尚,此時臉上竟然流露出再明顯不過的訝然神色。
好似眼前這一幕,在老和尚心裡的重要性,還要勝過他們這些近在眼前的敵人!
無論是誰,意識到這一點後,都感到一種極致的屈辱。
更屈辱之處在於,他們雖不願承認,也不得不承認——或許,這正是事實。
這當然是事實。
哪怕天絕已身負重傷,且武道半毀,要應付他們幾人,仍可說是輕而易舉。
其實,若非是唐老奶奶在側,以獨步天下的暗器功底虎視眈眈,以天絕的實力,早可將這群人拿下。
不過,縱使要提防唐老奶奶的暗襲,天絕也可分心他顧,更可抽出心神來進行思考,分析彼處戰場的局勢。
他能夠感受得到,就在短短時間內,徐行所麵對的那個對手,已產生了脫胎換骨般的變化。
這種變化甚至讓天絕想到了掙脫六道輪回,重獲新生的自己。
即便那人的武功修為尚不及自己,但這依舊是一種值得重視和提防的現象。
不過,比起這個,更令天絕驚訝的還是徐行。
剛剛那一箭中,天絕也隱約捕捉到元限空洞本質,知道如今這種變化,絕非他本人所有,定然是受到了徐行的引導。
可在戰鬥中,他也敢引導對方進步?
天絕又想起這位徐掌門不惜承受撤招反傷,也要手掌留自己一條性命的舉動,不由得深深一歎。
他有些悵然地意識到一件事:
——或許,這就是自己不及徐掌門的原因。
不僅是天絕能夠感受得到。
正憑傷患之軀,與“七絕劍神”之一周旋的諸葛,以及正一對一激戰“一線王”,同時盯防唐老奶奶的懶殘,也有所感。
稍慢一點,分彆對付一名劍神的無情、舒無戲、舒大坑、大石公也敏銳察覺到那方傳來的變動。
諸葛和懶殘所感受到的震驚,甚至還要更勝過天絕,隻因他們深刻知道,元限究竟是一個怎樣頑固、怎樣堅持的人。
正因具備這種撞穿南牆也不回頭的頑固堅持,他才能將一份顛倒錯亂,四處缺漏的假“山字經”,練出真經也不曾具備的奇妙效果。
可就是這樣一個把歧途硬生生走成大道,堪稱雖九死其猶未悔的愚直之人,怎麼會在如此短的時間內,產生這般大的改變?
一時間,他們對元限性情改易的驚訝,甚至還要勝過震撼於兩人交手展現出來的驚人破壞力。
若是以往的元限,能夠將諸葛正我震撼至此,一定會大為快意,可現在的“元”卻絲毫不在意,也全不關心這種事。
他已將所有心力,都用於戰鬥。
“元”在這一擊對拚中非但無功,還被徐行的拳力反傷自身,可他卻沒有顯出絲毫退避神色,反倒是越發快意。
隻因從這一次對拚中,他再次感受到那股與自己極為相似,卻更為璀璨輝煌、更加明亮熱烈的灼灼意誌。
——這樣的路,並沒有錯!
他也不去管自己那條已然挫傷的手臂,隻是揮動尚且完好的左臂,再次與徐行對攻。
元十三限乃是拳掌一道的武學大家,光是他賴以成名的“十三大限”中,就有“仇極掌”、“挫拳”、“恨極拳”這三大拳掌絕學,足見其人在此道沉浸之深。
可“元”打出的每一拳,卻沒有遵循任何的武學定式,甚至都沒有章法可言。
他以一種燃燒生命的決絕氣勢,用儘全身之力,打出拳頭。
那不是任何人的拳法,隻是“元”自己的拳,也不是“傷心小箭”,隻是他自己的“箭”。
麵對這樣的拳勢,徐行也縱聲長嘯,目中神光暴現,使出在大明王朝世界領悟的“亂箭打·射天狼”!
在如今的徐行手中,這氣勢恢宏,宛如千軍齊射,滿是金戈鐵馬之殺伐氣的拳法,比之昔日南少林血戰轉輪王時,豈止更強了百倍?
憑他現在的力量和速度,也根本不需要“宛如”這麼模糊的說法和形容,隻因光他一人之力,就足以比得上千軍萬馬!
隻一個彈指,兩人就已對拚了成百上千拳,如此恐怖的場景,簡直就像兩排大炮麵對麵地對轟。
拳勁破空,鋪天蓋地般朝著四麵八方覆蓋轟炸,橫掃方圓二十丈,又過十招,範圍擴大為二十五丈、接著是三十丈……
在這樣的對轟中,“元”隻感到一種此生從未有過的酣暢淋漓,哪怕已經遍體鱗傷,渾身浴血,他也覺痛快非常,更仰天長嘯不已。
當“元”還隻是元限的時候,諸葛正我以及其他兩位師兄,經常語重心長地開導他,讓他做一個知足的人,夢想可先小一點、再小一點。
可哪怕元限變成了“元”,他的答案也隻有一個字:
——不!
其實,以前無論是元限還是元十三限,雖然練了“傷心小箭”,卻始終沒有領會到“箭”的精髓,他們不是“箭”,而是風箏。
一片無論飛得再高再遠,都始終被絲線束縛,牢牢與大地相連的風箏。
這根絲線,正是元限對諸葛正我的執念。
諸葛正我的存在,也就也成了元限的錨點,若是沒有了諸葛,元限甚至都找不到自己在這個世界的定位和價值。
可以想見,那時的他,就算是殺了諸葛正我,今後的生活也一定會毫無意義,就像是一旦沒有了這根線,就會頹然墜地的風箏。
“元”不一樣。
他不認為自己是風箏,也不認為自己需要任何的束縛和錨點。
他隻把自己當成一支箭。
一支已然離弦、絕不回頭的箭!
箭既然射出,就一定會有落地的一日。
可“元”隻希望自己在落地、停滯之前,飛得更快一些、更長一些、更遠一些。
這一次,他不與任何人比較,隻和自己比!
這樣的想法,與徐行正是不謀而合。
自從在大明世界第一次睜眼起,徐行就知道,自己這來之不易的第二次生命,注定是要為了夢想而活,走一條精彩而熱烈的路,方才不負這般隻怕是絕無僅有的幸運。
這一次,他哪怕是死,也要死在自己想走的道路上。
徐渭第一次見到徐行時,就從那個小小嬰兒身上深刻感受到這種氣質,所以才會力排眾議,為他定下了“行”這個名。
此後,徐行也果真人如其名,成了一個漂泊且看不見歸途與來處的旅者。
但他也從不為此感到傷心,隻是對前方的壯絕風景懷揣無限向往,更為這條道路上不曾相遇的同路人感到無比期待。
“元”是不知足的人。
徐行又何嘗不是?
甚至於,這種“不知足”才是他一次次踏上旅途,甘願終生漂泊,無依無靠,最終成為如今這個徐踏法的根本。
並且,他可以預見的是,這種人生一定會持續下去,直到他哪一天倒在這條路上。
對這樣的結局,徐行甘之如飴!
兩個同樣懷揣夢想,同樣不知饜足的人,就這樣在方寸之地,硬生生打出了天翻地覆、山崩地裂一般的動靜!
正如天絕等人所料的一般,這是純粹意誌的較量。
徐行雖是可以用自己那舉世無雙,簡直堪稱搬山卸嶺的恐怖力量,將“元”徹底撕成碎片,但若是要如此,他又何必製造出此人來?
對徐行這種自信且自負的人來說,最好的勝利方式,就在對方最強的一點,硬生生摧折!
拚過一千拳,兩人激戰餘波的影響範圍,已經擴大到方圓五十丈。
隻見激烈碰撞的拳影,化成條條縱橫交錯的燦然金光,將整座戰場分割成無數塊,令人眼花繚亂,看不真切其中的情景。
一千拳後,始終堅持不退的“元”,終於後退!
整座戰場的燦金光影立時一收,化作徐行的挺拔身影。
他看向“元”,一甩手,長袖鼓蕩飄揚,挑眉朗聲道:
“現在,你明白了?”
“元”雖是大口嘔血,麵容慘白如金紙,目光卻一如既往的平靜。
他用手背抹去血跡,微笑道:
“其實,諸葛或許對,但元限的‘不知足’也未必錯,他隻是比起自己,更相信諸葛罷了。”
說到這裡,“元”手腕一抖,將自己那瀕臨破碎的骨骼用皮肉強行繃緊,又咧開嘴,嘿笑一聲:
“元限、元限,諸葛正我果真是他一輩子也破不開的大限。”
“元”的言語中,除了對元限的鄙夷外,也有一種深沉潛藏的唏噓。
從本質上來說,“元”身上雖是混入了徐行的某些性格特征,但他的確是真正的元限,兩人也具備同樣的性格缺陷。
所以,儘管“元”已經擺脫了以往的限製,仍是不免為元限的結局而感慨。
徐行微微點頭,看著這樣的“元”,他笑得無比欣慰,就像是在看一件由自己親手打造出來的完美作品。
事實上,這也的確是他一手製造出來的存在。
甚至在對情緒之力的利用和掌握上,“元”比起他還要更勝一籌。
“其實,元限從開始一味反對諸葛先生起,他就已經丟掉了自我,隻不過是程度的多少而已。”
說到這裡,徐行搖了搖頭,對元限徹底蓋棺定論,他又看向“元”,目露期待,笑問道:
“既有明悟,那你還想做什麼?”
徐行雖然笑得和藹而親切,可語氣中仍是帶著一股無比堅決的剛強意誌。
想做什麼?
想到這個問題,“元”不由得露出輕笑。
他挺起腰背,高瘦身軀宛如一杆通天徹地的神槍,又像是直衝雲霄的勁矢,眉眼挑起,目光桀驁,一字一句地道:
“我隻想讓你看,我這最後一箭!”
言語落定,“元”深吸一口氣,原本已暗淡下去的金光,再次變得明亮刺目,甚至是灼熱熾盛。
此時,從他體內迸發出來的純粹力量,已經大到連徐行也要正視的地步,以“元”本身的功力,這不能不說是一種奇跡。
徐行微微一怔後,眼中興奮越發濃鬱,興致也高昂起來。
——純粹的情緒,竟然能夠引發這樣強的力量?
徐行意識到,這或許是一種他還未曾觸及過的新奇武學道路。
“元”一步踏出,大喝一聲:
“中!”
一語落定,他周身燃燒的金光驟然靜止,就像是一麵純金打造的鏡麵,再倏然碎裂。
“元”的身體以一種難以想象的方式,跨越了兩人之間的距離,凝聚於徐行麵前,打出了自己那晶瑩剔透、仿佛寶石瑪瑙的拳頭。
對“元”這一“箭”,徐行沒有感到絲毫詫異,他那同樣燃著燦然金光的拳頭,不差分好地迎了上去,與“元”正麵對抗。
等到兩人拳頭正麵相撞這一刹那,因“元”方才那一動而產生的聲勢和餘波,才真正傳開。
三裡外,眾人隻聽一聲仿佛撕裂大地、貫穿長空,仿佛要將整個世界徹底毀滅的尖銳聲響。
功力不足的“七絕劍神”之六、以及無情和“二舒一石”,甚至當場耳膜破裂,滲出血來。
哪怕是“老張飛”、“一線王”這樣的絕頂高手也感震動,原本廝殺慘烈、拚鬥激烈的戰場,竟也為之一靜。
不遠處,正施展身法趕來的喬峰一行人,也聽到這銳利聲響。
其實,徐行他們自少林而來,本都是一路同行,隻是在路過甜山之時,察覺到其中有風水陣局的變化,才上山一觀。
卻不曾想,正在此處布置陣局之人,竟然是“天衣居士”許笑一。
除此之外,同樣埋伏在甜山的,還有“天衣居士”的舊相好“神針婆婆”織女,還有他們的兒子、“洛陽王”溫晚麾下大將,“天衣有縫”許天衣,以及一眾六扇門高手。
眾人也是由此才得知了諸葛的計劃。
以諸葛的性情,就算是再如何相信徐行,再如何甘願為後輩犧牲,也絕對不會一點後手都不準備。
當蔡京認為自己找到機會,調集一切實力,要徹底絞殺諸葛之時,諸葛也見縫插針地聚集了目前所有能夠趕來的戰力,並且令他們在甜山聚集,並準備了“金蟬脫殼”的策略。
甜山老林寺的主持老林和尚,乃是曾跟隨“六分半堂”老堂主雷震雷縱橫馳突、打下這偌大基業的“殺頭大將軍”雷陣雨。
他曾經為了爭奪京師武林的基業,與迷天盟七聖主關七關木旦拚了個兩敗俱傷,令關七聖瘋病加深,最終遠走,不知所終,可謂是直接導致了迷天盟的崩潰。
那一戰後,雷陣雨也淪為廢人,所幸得了“天衣居士”之助,才得以恢複舊觀,重拾武功,但也由此看破紅塵,落發為僧,成為老林和尚,也成為諸葛的底牌,替他經營甜山。
所以,其實當蔡京等人將目光聚焦於神侯府時,諸葛已在暗中將甜山打造成了第二中心,時刻準備轉移。
諸葛也知道,隻要自己離開京城,蟄伏已久的左武王定然會直接將矛頭對準蔡京,以及那屍位素餐的皇帝。
而他便可借此機會,將追出來的先鋒給殲滅,消耗左武王等人的有生力量,為日後真正的決戰做準備。
換句話說,他這次出逃,本就是一種和左武王已有默契的表現。
猛然抬起頭,知道前方已有戰事,不再試圖保存內力,全速朝此地趕去。
這一次,兩人的交鋒,不隻是精神、意誌、肉體的對抗,更是兩段濃縮人生的直接碰撞。
徐行從這一次碰撞中,完整領略到了“元”,亦或者說元限那失敗而扭曲的一生。
“元”也從中了解到徐行的過去,知道他究竟是從何而來,又曾經做過怎樣的事。
“元”的夢想雖然遙遠而壯麗,可比起徐行的超越星海之夢,仍是顯得渺小。
更何況,徐行擁有的也不隻是夢想。
他在另一個世界,還曾真正鬨得天翻地覆,且一手主導了改天換地之事,登臨世間頂峰,乃當之無愧的大明第一人。
徐行的自信和意氣,都非是空中樓閣,而是由一次次勝利、一次次成功澆灌鑄成,這樣的心誌,才真正稱得上堅不可摧。
是以,“元”就算是找回了初心,並且從心靈最深處,挖掘出了尋常武者難以想象的龐然大力,想要勝過這樣的意誌、這樣的徐行,也是絕不可能的事。
這一次,兩人沒有再借助任何其他的力量,隻是純粹以意誌交鋒,所以並未激發出任何動蕩。
就連兩人站立的地麵,以及周遭的泥土都沒有受到波及,呈現出一種極其詭異的平靜。
“元”身子一震、再震,渾身金漆片片剝落,顯出慘白的肌膚以及遍體傷痕。
他勉力抬起頭,嗓音沙啞,笑意依舊,意氣飛揚道:
“我這一箭,是否天下無雙?”
徐行沒有回答,隻是欣慰點頭。
“元”滿意頷首。
倒退三步後,他那具雄軀身後,竟而飄蕩出一條宛如青煙凝聚,渾身縈繞灰黑煙氣的影子。
對這條影子徐行不陌生,因為那正是人身三魂七魄雖凝聚的實體。
他在“大明世界”的最後一戰中,為了解決“燒身火”之厄,就曾以無上拳法,將自己的魂魄打出體外,破壞了“精氣神”三寶交融無礙的格局。
可是,那縈繞“元”魂魄的灰黑煙氣,徐行卻極為陌生,並且隻是一見,他就忍不住心生厭惡。
厭惡中,更有一種莫名熟悉感。
徐行神念一動,立時回想起來,好似從一開始見到的段譽,再到後來的鐵手、諸葛等一係列自在門人身上,都有著這極為相似的氣息。
他忽然想到,自在門中那些據說連祖師爺韋青青青也無法違背,一旦觸犯,立時遭受天譴的諸多“詛咒”、“誓約”。
難道那些極為靈驗的“詛咒”,正是來源於這種力量?
這究竟是什麼存在?
這種存在的隱蔽性極強,即便是徐行坐擁“打破虛空”的精神境界,也難以察覺。
並且,哪怕剛剛徐行和“元”的精神有極其深度的溝通和廝殺,都未曾感覺到這股力量的影響。
仿佛它真的就隻是存在於此,隻要不去激活,就不會對寄宿者造成任何影響。
若不是在“元”的魂魄上親眼見到這灰黑煙氣的存在,徐行都還隻以為這是自在門門人共有的氣質,亦或者說的特性。
——但,這也的確符合詛咒的特征。
不過,徐行自從來到這個世界,就想挑戰一番自在門那流傳至今,也無人破除的“詛咒”。
所以,如今既然有幸得見,徐行當然不會讓這東西輕易逃竄。
他右手一探,五指大張,掌心內陷,強悍念力席卷而出,化作一尊大日如來本尊相,以三界唯一、無量光明之勢,強勢鎮壓。
那灰黑煙氣仿佛感應到危險,當即聚成條條小蛇,朝“元”的魂魄鑽去,想借此避開此擊。
如若不然,它也要拖著“元”同歸於儘。
徐行眉頭一皺,神動則念至,天地間淒風大作,眉心睜開“牟尼誅”,殺伐之氣澎湃洶湧。
原本寶相莊嚴、威嚴肅穆的大日如來就像是驟然跳下蓮台,一把扯下袈裟和金身,化身成縱橫天地的絕世妖魔,朝那灰黑煙氣撲擊而去。
比起學自鳩摩智手中的“大日如來加持神變”,還是這糅合了“屏風四扇門大法”、自悟而出的“混天拳勢”更適合徐行發揮。
並且在以此轟碎“大日如來本尊相”後,“混天大聖”的淩絕之氣中,更添了一分殺僧毀佛,踢翻大雄寶殿的凶戾。
“佛魔變化、殺活一心”的意境一出,縱然這灰黑煙氣也難以抵擋,當即被徐行的徹底鎮壓。
可就在徐行想要集中精神,想要探尋其中奧秘之時,這東西竟是直接崩碎開來,融入到冥冥中的靈力洪流中,投往某個不可知之處。
以徐行的感知,縱然是麵對淩落石的“走井法子”、李秋水的“瞬空挪移大法”也能捕捉得到去路。
可如今他卻絲毫分辨不出,這股力量究竟去了哪裡,就像是彙入大海的一滴水珠,任是誰來,也難分彼此。
“嗯?”
徐行低下頭,空無一物的指尖,眉宇逐漸舒展開來,嘴角咧開,流出真心的笑意。
有趣,實在是有趣。
果然,這個世界還有更多值得我去挑戰的東西。
念及此處,徐行失笑搖頭,右手扣指成爪,擒拿住“元”的魂魄,極其粗暴地將之塞回肉體中。
——既然說了要將此人擒拿回去,令諸葛正我發落,徐行就絕不會允許他死在自己麵前。
令“元”魂魄歸位後,徐行又凝聚出數條水藍靈光,為其肉身恢複傷勢,再拎起他的衣服,衝天而起,朝諸葛等人所在之處而去。
就在徐行和“元”分出勝負之際,“劍”、“老張飛”、“一線王”等人也有感應。
“元”展現出來的力量,已他們感受到無比震撼,知道此人已經進入到一個他們難以揣測的境界。
——可那個年輕人,卻比他更強。
——深不見底的強!
眾人更意識到,比起天絕這個曾經的“九五神君”,剛剛那位衝天而去的年輕人,才是真正恐怖的強者。
——若是此人回援,我等豈有命在?
這些高手完全沒有絲毫交流,就已明白今日已是事不可為,不約而同地萌生退意。
這些絕頂強者們一開始,雖是被天絕的“九五神君”之名所震撼,但是交手幾次後,他們也發現了天絕的破綻和缺陷。
——這位老牌強者雖然展現出了與傳言相符的統治力,可激戰至此,他卻連一個人都沒有殺!
這絕非是“九五神君”應有的性情,如此行為舉止,隻能說明一件事:
——他的武功,定然在某種層麵有了滯礙,隻怕固守有餘,進攻不足。
因此,眾人心念一定,當即朝四麵八方逃去。
他們想的的確不錯,天絕的“六道輪回大陣”破碎後,還未真正完成重鑄。
如今的他若是運用“屏風四扇門大法”過度,也會難以消解體內殺氣,所以,現在的天絕,難以一直如此發揮。
因此天絕一旦主動出擊,全力出手數次,未曾真正克敵製勝,便要自受其亂。
這也是為何,至今為止,他都隻是一味固守而已。
見“七絕劍神”等人意識到這一點,天絕也不感到意外,更不認為自己的計策已經失敗。
因為,這缺陷隻是他自己武功的缺陷——可現在的天絕,卻絕非是一人在戰鬥。
就在“劍”羅左右施展身法,撕空裂氣,朝極遠方縱去之時,一頭皮毛青黑,凶戾橫暴的蒼狼橫空出世,仰天長嘯,挾無匹煞氣,朝他吞噬而去。
羅左右心頭一顫、頭皮炸開,心底深處湧現出無與倫比的危機感,長劍一旋,劍氣成圓,盤旋切割。
砰然一聲,蒼狼與劍氣齊齊破碎,羅左右向後橫移出去三尺,大口嘔血,身軀狂震,長劍亦是嗡鳴不已,虎口崩裂,伸出血絲。
另一邊,“老張飛”正要向後飛退,就見一個豪邁、雄壯,渾身繚繞金色光焰身影出現在自己麵前,抬手一掌拍出。
但聞龍吟震天,一條黃金澆鑄、栩栩如生的長龍,直衝霄漢。
“老張飛”心頭一沉,雙掌平推,雖是勉力一擋,那具堪稱偉岸的九尺雄軀,仍是被打得向後倒退九步,每一步,都在地麵炸開一個巨大的圓形坑洞。
他悶哼一聲,沙啞道:
“喬峰!”
來者正是蕭遠山、喬峰父子。
蕭遠山一步踏出,豪笑一聲,以一種蒼狼吞月的氣勢,朝羅左右衝殺而去,所過之處,腳下儘數裂開仿佛巨獸爪牙的淒厲痕跡。
“峰兒,咱們爺倆就來比一比,究竟誰先殺敵!”
喬峰同樣爽朗大笑:
“爹爹寶刀未老,兒子又豈會遜色!”
一語落定,身化長龍,撲向“老張飛”,兩人體型雖是相差懸殊,但這一刻,喬峰的氣勢卻將“老張飛”完全蓋過。
另一方,“唐老奶奶”也被巫行雲、懶殘大師聯手迫住,難有伸展空間。
“一線王”則是被鳩摩智、張三爸、梁癲、蔡狂、天元、天鬥等一眾高手團團圍住。
自從樹林一戰以及少室山一戰後,鳩摩智等人對圍攻已是得心應手,一層又一層、一重又一重。
正麵有張三爸等高手接住“一線王”的攻勢,令他難以脫出重圍,鳩摩智、梁癲、蔡狂則是以密宗大法乾擾其人神誌,其餘人則是在周遭虎視眈眈、隨時準備插手。
如蘇夢枕、無情這般高手,更是能見縫插針,抽冷子給“一線王”來上幾下狠的,令其人傷勢加重。
“天衣居士”等一眾高手更是開始就地布陣,務必將這群人儘數留下來,力求萬無一失。
一時間,就連諸葛都看得有些眼花繚亂,這麼多年風刀霜劍下來,他可謂是世間最適應被圍攻、以弱勝強的強者。
也因此,哪怕是在神侯府被團團圍困的危機險境,諸葛也能彆出奇計,算計死方應看、米蒼穹兩人。
可這種以優勢兵力將對方圍困,進行絞殺的戰例,還屬諸葛生平首次,是以,饒是以他的心智,也不由得升起一種恍如隔世之感。
很快,令他感慨更深的事件又出現。
——徐行拎著宛如一條死狗的“元”,從三裡外返回,墜落諸葛麵前。
煙塵中,徐行抖了抖“元”的身子,對諸葛微微一笑,朗聲道:
“先生,幸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