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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林寺,後山秘洞深處。
這裡本是“懷抱五老”為修行“懷抱天下”所特意修築之地,雖然看似尋常,實則都被五老以種種手段特彆加固過一次,乃少林寺中最為堅固之處。
等五老相繼圓寂後,此處便成了獨屬於天絕的修行地,天絕時刻運轉“六道輪回大陣”,更是將這座秘洞的岩壁時時鍛打,形成了某種高密度結晶。
哪怕是蕭遠山、慕容博這種級數的高手,一發勁,也隻能將洞穴外層震出裂紋,難以撼動深處的根本。
秘洞之外,是提著一缸缸藥水,來來往往的武僧,他們皆是羅漢堂的精銳弟子,個個都有不俗的武學造詣,平日裡也頗能平心靜氣,號稱“泰山崩於麵前而不變色”。
可如今的他們,卻是忍不住地渾身顫抖,心神震動,隻因從那秘洞中傳來的聲勢,實在是太過駭人。
畢竟,所謂“泰山崩於前”不過是一種比喻,但此情此情,卻是實實在在的“山崩地裂”!
這座堅實至極的石洞,正在劇烈搖晃,好似下一刹那就會坍塌陷落,徹底崩毀,周遭地麵亦微微顫動。
轟隆巨響不絕於耳,震得林木枝葉疾顫,聲波如滔天巨浪,卷掃滾蕩,一浪疊一浪,令武僧們汗毛倒豎,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小疙瘩。
洞口更溢散出五顏六色的刺目華光,煌赫非常,令人難以直視。
眾武僧遙遙望去,隻感覺像是有一尊太古巨獸,自地底探出龐然頭顱,撕開延綿山脈,露出血盆大口,要將世間一切存在吞噬殆儘。
隔著五六丈,他們已不敢再接近半步,顫巍巍地放下藥缸子後,頭也不回,落荒而逃。
秘洞之中,忽地狂風大作,氣流澎湃洶湧,好似龍吸水一般,將這壇子中的藥水儘數汲取,形成一條條晶瑩水柱,投入洞穴中。
若是將視角拉高,就可以看見,少室山各處,亮著星星點點的火光,那是火工雜役們正在生火,加班加點地煉製煉體藥物。
還有一批批武僧,施展輕身功法,從四麵八方躍起,他們提著一缸缸新鮮出爐的藥水,並不走修好的山道,而是走最快的直線,踩山攀岩,往後山而去。
這些武僧的行進路線,仿佛以秘洞為中心,織出一張無形大網,覆蓋整座少林寺。
那處秘洞,正是徐行閉關之所。
天絕本就感念徐行的留手之恩,也明白少林在這件事上終究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是以,知道徐行需要大量藥物來療傷後,自是不遺餘力。
他直接一聲令下,將少林的人力物力儘數動員起來,不僅給徐行提供藥材,還發動人手為他先將藥材煉製成藥水,再送往秘洞,可謂是無微不至。
少林寺的藥材積累,更是讓徐行大開眼界。
他本以為朝天山莊的貯藏已算是豐富,但和少林這種屹立江湖數百年的武道聖地相比,淩落石也不過是個暴發戶而已。
就這樣,少林寺眾僧煉藥的煉藥,送貨的送貨,不計損耗,隻求在最短時間內,讓徐行能夠恢複萬全,充分展示了什麼叫鼎力相助。
為了對得起天絕等人的期待,徐行也展現出了人仙體魄的霸道之處。
此界內力武者,哪怕是到了天絕這種堪稱“脫胎換骨”的地步,都不會如此大量地吞服藥物。
隻因這些藥物,本就承載了天地靈力,且各具物性,一旦服用過多,其中所攜異種能量不能及時煉化,便會阻礙內力運轉。
對真正的高手來說,內力的總量固然重要,但維持好內力運轉結構,才是第一要義。
若是為了一時的總量增加,影響了整體結構,那便是得不償失,平白為自己的修行之路增添負擔。
這也是為何,“無極仙丹”會如此珍貴,隻因這種神物乃純粹的陰陽二氣所凝,一旦同時吞服“陰極”、“陽極”,就可以中和掉任何雜質。
使用者唯一需要考慮的,就是自己的內力運轉結構,能夠支撐得住這磅礴浩瀚的藥力。
可徐行卻完全不在乎這些。
他的真形法體之道,本質乃是精神念力與肉體氣血的深度結合,才能催生出種種根植於體魄的異變,或者說是悉具自足的“神通”。
雜亂無主的靈力,根本無法動搖這樣堅實的體魄,並且以徐行對身體的掌控力度,以及這具無漏之軀的消化能力,完全可以將每一縷異種能量都利用起來,不會有任何浪費。
因此,隻要有足夠的藥材,徐行很快便能徹底恢複傷勢,取回巔峰戰力。
隻不過,他這種療傷法實在是太過霸道,聲勢也稍大了些。
靈覺稍微敏感一點的高手,光是看著那裡,都有些毛骨悚然之感,隻想離此處越遠越好。
哪怕徐行不做任何動作,隻是將自己作為頂級掠食者的本質展露些許,就足以激發出這些高手的求生本能,令他們人人自危,心神震動。
大雄寶殿之外,天象和天絕並肩而立,不由得感慨道:
“這位徐掌門,果真是奇才。”
天絕剛開始讓眾僧準備藥材時,就連天象也感到不可思議。
雖然他已和徐行交過手,也見識過那超越常人的十尺雄軀,可仍是想象不出來,徐行究竟要怎麼練,才用得上這麼大的量。
可如今一見,天象也是實在是佩服自家大師兄的遠見卓識,更感慨於徐行的非人體魄。
天絕沒搭腔,隻是吩咐道:
“以徐掌門的脾性,隻怕很快便會帶人趕赴京城,找玄澄分個生死。我也要先閉關,穩固一番傷勢。”
天象轉過頭去,猶豫地問道:
“師兄,你也要出手?”
天象修行“金剛伏魔圈”之時,就曾受過天絕的指點,自然明白“六道輪回大陣”的本質。
所以,他知道天絕雖是掙脫了束縛,卻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將大陣重建完畢,更難以徹底恢複傷勢。
可若是拖著傷軀前往京城,麵對玄澄這種對天絕知根知底,又深不可測的強敵,隻怕……
天絕明白天象的顧慮,但還是平靜道:
“玄澄之事,你我皆有責任,自當出手彌補。更何況,徐掌門對我恩同再造,這份情,我不能不報。”
天象想了一想,也覺得有徐行一同,應當不至於出什麼大事,又道:
“既如此,倒不妨讓天鬥、天元兩人,領一批玄字輩僧人下山,隨師兄同行,也算表達我少林的態度。”
天絕點頭,認可道:
“師弟此法萬全,甚好。”
天絕清楚天象的意思。
天象、天絕兩人已有共識,經過這一係列事端後,少林再不能如先前一般保持超然之姿。
既然已無法避免地要涉足江湖之事,那何不直接在最值得期待的人身上,下重注?
須知,日前玄慈自爆其短的行為,已令整個少林寺人心起伏不定,其下更是暗流湧動。
在天絕看來,這是一次整肅門風的絕佳機會,他也的確以雷霆萬鈞之勢,清除了左武王埋在少林中的暗子,又將玄慈淩遲示眾,威懾全寺。
可這過於激烈的舉動,仍是引起了反彈。
許多人儘管礙於天絕的酷烈手段,以及三天的實力輩分,暫時不敢輕舉妄動,卻也難保不會在日後投奔左武王。
是以,要將少林從上到下,徹底擰成一股繩,就需要天象、玄苦等人付出更多努力。
想要彌平內部產生的分裂和矛盾,以嶄新姿態重回天下武林之巔,最快的方式,莫過於尋求徐行等人的幫助。
最起碼,兩人都信得過這位逍遙派掌門的人品,以及神侯府的威名。
聯手上京,共伐左武王、蔡京等輩,毫無疑問就是一個與之加深聯係的絕好機會。
並且彼輩皆是國賊一流,若少林能參與進去這般大事,也能洗清一部分汙名。
當天象、天絕兩個師兄弟為少林的將來謀劃之時,喬峰正在和父親蕭遠山一道,拜會自己的養父母喬三槐夫婦。
正如玄石所說,玄慈雖是提前一步,控製住了喬三槐夫婦,但那隻是一種必要的保險措施,所以他並未難為喬氏夫婦。
不知是出於愧疚還是什麼彆的原因,玄慈甚至是將他們好吃好喝地供了起來,負責照顧喬氏夫婦的,也多是與喬峰有舊的少林弟子。
這些人都是喬峰當年在少林學藝之時,便結識的故交好友,與他意氣相投。
在玄慈看來,他們較為值得信賴,被左武王滲透的概率較低。
這些弟子既礙於方丈之命,不能出寺去相助喬峰,那麼替他照料父母,也算是儘一份心意。
來到此處後,見到這些昔日故人,喬峰亦頗為感慨,和他們一一打過招呼,寒暄幾句。
知道這是玄慈的特彆安排後,喬峰神情錯愕。
他驀然想起當初在少林寺中學藝的情形,又想起這些天來經曆的重大變故,以及玄慈之死,心中更升起一股濃烈的物是人非之感。
蕭遠山則是注意到,這些弟子對待喬峰,皆是麵帶崇敬神色,對他這位丐幫幫主的聲望,有了更深的認知,也為將自己兒子感到驕傲自豪。
這個世界的蕭遠山,雖然經曆也經曆了三十年喪子之痛,更被天絕鎮壓監禁,想法卻不如原著那般偏激。
隻因這三十年裡,他被天絕日夜督促習武,稍有不慎便會被打暈過去,又遭“六道輪回法”壓製心神,清醒時日無多,自沒有胡思亂想的餘地。
如今蕭遠山一朝脫困,大仇得報,又與喬峰父子相見,知道自己兒子如今已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後,更是有種再世為人,重獲新生之感。
甚至於,他看待這個世界的角度,都變得溫柔起來,原本平常的一草一木,落在眼中,也彆有一番趣味。
是以,這一次會麵,蕭遠山並未任何過激的言辭和舉動。
恰恰相反,他對待喬氏夫婦頗為謙和有禮,甚至認了喬三槐為義弟,與之相談甚歡。
蕭遠山和喬氏夫婦一聊,就是足足一天。
喬三槐夫婦雖然知道喬峰來曆不凡,也是真的將他當做親生兒子對待。
如今見他找到親生父母,淳樸的老夫妻更是歡喜,不厭其煩地和蕭遠山聊起喬峰小時候的故事。
蕭遠山也聽得頗為用心,不時放聲大笑,喬峰雖然有些窘迫,仍是不免麵露微笑,輕輕點頭示意。
他自從得知契丹身份之後,心中便始終有種驅之不散的惶恐不安,但眼見此情此情,那最後一絲不安,也悄然淡去。
他的幫眾愛戴他,他的養父母關心他,他的親生父親也支持他,既然如此,無論他是漢人喬峰,還是契丹人蕭峰,又有什麼所謂?
四人這一聊,便直接從這一天的清晨,聊到黃昏時分,午飯時喬三槐還親自下廚,給這位結拜大哥炒了幾個小菜,並與之共飲。
隻是老人畢竟年事已高,不勝酒力,能堅持到這會兒已是極限,剛剛用過晚飯,便撲倒在酒桌上,鼾聲如雷。
老婦人責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望向蕭遠山,露出不好意思的神色,喬峰則幫著自己的養母,將喬三槐送進房中休息。
蕭遠山看著這一幕,目中既有懷念,又有些壓抑至極的傷痛。
喬峰知道,父親應該是想起了過往一家三口俱在的時光,便主動向喬母請辭,陪著蕭遠山一起離開了院落。
往外走出幾步後,蕭遠山由衷道:
“峰兒,他們把你教得很好。”
在剛剛的交流中,蕭遠山也發現,喬三槐夫婦雖然不通武學,也沒有多少見識,卻是難得的淳樸正直之人。
喬峰能養成這般光明磊落的性格,自然離不開兩位老人的言傳身教。
想起養父母的關懷,喬峰也露出深以為然的笑容,但他更知道父親此時需要什麼回答,就模仿著徐行一慣的說話風格,頗為風趣地回道:
“父親生得也好。”
蕭遠山何時聽喬峰說過這般俏皮話,神情愕然,複又揚起頭顱,舉目向天,用力拍打著喬峰的肩膀,哈哈大笑。
笑聲雖是豪邁如故,卻蘊著難以言喻的感懷。
如果不是在兒子麵前,這一刻,蕭遠山已然老淚縱橫。
通過笑聲平複心情後,蕭遠山忽地低下頭,看著喬峰,貌似不經意地問道:
“峰兒,你是想姓蕭,還是姓喬?”
喬峰沒料到父親有此一問,雖然心裡已有準備,還是愣了愣。
他嘴唇蠕動幾下,剛要開口,蕭遠山已搖了搖頭,擺手道:
“既有答案,也不必改了。我本就是個不稱職的父親,連養育的本分都未曾儘到,豈能要求你為了我,一再退讓?
從此以後,你便還是叫喬峰吧,不過……等此間事了,你一定要生個兒子,改姓為蕭!”
聽到生個兒子這種話,喬峰一愕然,已不自覺地流露出苦笑。
他自幼長在少林寺中,隻顧打熬氣力,修行武學,身邊好友都是一起練功的武僧,少年人們發泄過盛精力的方式,也是比武較技,對男女之事那是一竅不通。
等進入丐幫,被老幫主汪劍通委以重任後,他更是將全副心力都放在這群弟兄們身上,無暇分心於情愛之事。
因此,喬峰雖也是一條響當當、鐵錚錚的好漢,到如今仍是孑然一身。
他不隻是沒有紅顏知己,而是從小到大,基本就沒和姑娘說過幾句話。
所以,驟然被親爹這般催婚,喬峰自是倍感無奈。
但他也明白,對蕭遠山來說,這已算是極大讓步。
喬峰更是看得出來,老人眼中已滿是掙紮糾結之色,故而他並未明言拒絕,隻是點點頭,表示默認。
父子倆相顧無言許久。
蕭遠山思考著兒子的人生大事,又想起方才在喬三槐家的所見所聞,不由得觸景生情,聯想到自己身上,長長一歎,低聲道:
“峰兒,你可想聽我說一說你母親的事?”
對那位素未蒙麵的親生母親,喬峰自然頗感好奇。
先前他隻是怕蕭遠山為此傷懷,才憋住沒問,如今見父親露出情難自抑之態,當然不會拒絕。
兩人走到一處,坐到一株大樹下,蕭遠山麵帶感懷神色,緩緩開口,目光中流露出喬峰前所未有見的柔情。
喬峰這才知道,原來自己的母親也是南朝漢人,更明白了自己的父親,原也是一位曾經致力於遼宋睦鄰友好,不願大動乾戈的溫和派。
等到日落西沉,夕陽如金,殘霞豔紅,蕭遠山才停下講述,有些意興闌珊,擺擺手,不再開口。
他轉過頭來,看著喬峰,原本挺拔魁梧的身子,仿佛忽地單薄了許多,歎道:
“你母親若是知道,你如今已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堂堂男子漢,哪怕在九泉之下,也會倍感欣慰。
日後若有時間,你隨我往武州一行,看一看你母親的家吧……”
聽到這裡,喬峰已然濕了眼眶,點點頭,默然不語。
蕭遠山看著喬峰這般模樣,忽地一笑,按著他的肩膀,緩緩站起來。
因回憶往事之故,老人的目光原本已頗為柔和,可現在被這如血殘陽一照,竟有攝人心魄的淩厲,顯出身為大遼親軍教頭的凶蠻。
“不過在此之前,你我父子,還要先報仇,才能告慰你母親的在天之靈!”
報仇這兩個字,就像是一團火,令蕭遠山整個人都燃燒起來,他的長發也無風自動,有幾分怒發衝冠之相。
玄慈、慕容博雖死,但對蕭遠山來說,隻要真正的始作俑者還沒有伏誅授首,這件事就永遠不算結束。
複仇,複仇……
喬峰念著這兩個字,眼眸也漸漸染上一抹碧綠。
他當初千裡逃亡,身負沉重傷勢還能堅持下來,除了仰仗狼印激發的生命潛能外,也因為那堅韌不拔的複仇意誌。
喬峰知道,他活下來,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了這一路上替自己流血犧牲,赴湯蹈火,以至於死無葬身之地的兄弟、同道。
光是為了這件事,他也絕不會放過左武王和蔡京,更何況,他現在又知道,連自己的母親,也是慘死於左武王之手?
兩個擁有同樣複仇意誌的男人對視一眼,突然同時仰天而嘯,嘯聲蒼茫壯闊,震得山穀鳴響不已,無遠弗屆地傳出,闔寺俱聞。
長嘯聲中,兩股燦金氣柱衝霄直上,兩人身後那株大樹更是被氣勁餘波連根拔起,碎成萬千木屑,朝四周灑落如雨。
長嘯未已,又聽一人朗聲道:
“好,喬兄、蕭老先生既有此心,那咱們現在就殺上京城,叫左武王、蔡京之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代價!”
言語聲中,剛剛出關的徐行,已領著鐵手等一眾經過修養,神完氣足的高手們,來到喬峰兩人麵前。
看著兩父子這昂揚向上的精神麵目,徐行滿意頷首,大手一揮,長袖一拂:
“事不宜遲,兩位,咱們這就上京?”
喬峰和蕭遠山對視一眼,齊聲道:
“好!”
等他們這一行人剛走到那傾塌崩毀的山門處時,天絕已領著三大天字輩高僧,新任的方丈玄苦,以及十三位功行深厚的玄字輩僧人,正站在此處等候。
見徐行到來,天絕更是開門見山道:
“玄澄之事,本就是緣起於我等,為彌平此禍,我願攜兩位師弟,以及十三位師侄,隨徐掌門走一遭京城,以儘綿薄之力。”
徐行有些錯愕。
天下間隻怕沒人比他更清楚,天絕的傷勢究竟是何等沉重,可老和尚卻堅持要出戰,又是何苦來哉?
不過,徐行看看眾僧臉上的堅定神色,以及他們身後那座已然崩毀的山門,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勸阻之言,隻是展顏一笑。
他轉過頭去,看著天象,由衷道:
“少林有天絕道兄、天象大師,以及玄苦方丈這樣的人物,理應再興五百年。”
就算是徐行在事先也沒有想到,這次少林之行,竟然真能如此順利。
由於他在大明世界,就曾孤身闖過南少林,並且在彼處大開殺戒,對這個世界的少林寺,便有了先入為主的偏見。
哪怕是按《天龍八部》原著來說,有玄慈這麼個沽名釣譽,一心隻為“清譽”二字考慮的方丈在,徐行也很難對少林提起什麼好印象。
更何況,他還知道左武王和少林頗有淵源,自然下意識地便將此處視為了魚龍混雜,甚至是藏汙納垢之地。
所以,其實在上山之前,徐行就已做好了打一場硬仗,將少林寺山門踢翻,乾脆拆了大雄寶殿,令這武林聖地徹底在江湖除名的打算。
可徐行沒想到,少林寺中,竟然還有天象、玄苦這麼明事理的人物。
就算是瘋瘋癲癲的天絕,在神智恢複後,也是滿身湖海豪氣,比起得道高僧,更像是江湖中的一方豪傑霸主。
當然,比天象、玄苦這種沉著冷靜的領導型人才,反倒是天絕這種性子,和徐行更合得來。
由於這三人的存在,徐行一行人竟然沒有任何傷亡,就圓滿達成了目的,令喬峰的身世大白於天下,更讓玄慈這滿身罪孽之輩付出應有的代價。
並且,他們還超額完成了目標,不僅救出了蕭遠山這個不輸張三爸,直追巫行雲的頂尖高手,更得到了天絕以及少林寺的鼎力相助。
想到這些事,徐行又看向那片徹底化作廢墟的塔林,再轉頭望向天絕,微笑道:
“道兄,等你我下次再來,相信少林的麵目,定然是已經煥然一新,生機勃勃。”
對此,天絕也是自信一笑,豪邁道:
“那是自然!”
兩人相視一笑,不再多言,而是對特意前來送行的天象、玄苦兩人揮了揮手,便帶著各自的人馬,朝京城而去。
夕陽如血,西天好一片遺豔的美,為少林帶去最後的餘暉,給整座嵩山都鍍上一層淡淡金箔,仿佛佛身金漆。
但誰都知道,這最後的餘暉總會散儘,佛身金漆也會褪色,不變的太陽會在第二天重新升起,散儘光輝的少林,亦會隨之獲得新生。
——
由於徐行所攜的都是頂尖高手,行進速度極快,而天絕下手又太過果斷,是以他正麵擊破“金剛伏魔圈”、“六道輪回大陣”,折服整座少林寺的消息,並未傳出去,為天下人所知。
可是,他先前在營救喬峰途中,展現出來的恐怖戰力,已足夠震撼天下。
一招令“捕王”、“捕神”無功而返,又接連打死青梅竹、九幽神君、李秋水這樣的絕世高手,還順手捏死了一眾江湖一流高手……
其實,如六分半堂雷老總、狄大堂主,以及白愁飛、老不死、中間人這種成名已久的江湖一流高手,尋常江湖人隻要殺得一個,就足以暴得大名,成為蔡京等權傾天下之人的座上賓。
可誰能想到,有朝一日,這樣的強者,竟然都不配單獨在戰報上出現單獨名字,隻能無比屈辱地被一筆帶過,連成為傳奇注腳的資格都沒有。
並且,據說還有人看見,這位逍遙派掌門還帶著一名貌似天山童姥的絕美女子,大搖大擺地招搖過市,耀武揚威。
在真正的強者看來,生擒“天山童姥”這種絕世強者,含金量甚至還要高過打死“青梅竹”三人。
畢竟,“天山童姥”的傲氣,江湖中人皆有所耳聞,如她這般人物,向來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可到頭來,卻還是落到這“徐無法”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這隻說明一件事:
——以天山童姥的功力,在“徐無法”麵前,甚至連自殺都無法做到!
先前徐行悍然殺上朝天山莊,當眾打死“驚怖大將軍”淩落石,已證明他有資格立身於武林之巔,令天下武人仰望,為一代絕世高手。
但這樣的強者、高手,江湖中並非是沒有,如諸葛正我、淒涼王、叫天王等輩,皆屬此類。
故而天下人雖是震撼,也隻會感慨於這位年輕掌門的戰力實在驚人,以及逍遙派武學的強勢。
也有很多人認為,淩落石是因“屏風四扇門大法”的天然缺陷,才會死在徐行手中。
可這一次,徐行卻用這一份分量重到嚇人的擊殺、生擒記錄,徹底證明了自己的實力,已不能用單純的“絕世”二字來形容。
在天下人心中,徐行已取代諸葛正我,成為了當代的“天下第一實戰高手”。
甚至於還有很多人認為,這位逍遙派掌門已經躋身那個獨屬於四大巔峰強者的至高境界,成為了名副其實的武道極峰。
聽說徐行的戰績之時,剛剛出關的左武王正在自家院落中賞花。
如今雖已是暮秋時節,可他的庭院中,仍是百花齊放,甚至可以說是怒放。
香氣濃烈,香味撲鼻,一身素淨白袍的左武王置身其中,就像一名在花叢中流連忘返,徹底沉醉其中的俊秀公子,絲毫沒有身為王者霸主的威勢。
聽完楚相玉的彙報後,趙烈感慨道:
“其實,當初淩落石大肆收集水晶奇石之時,我就知道他的‘屏風四扇門大法’,已經練到‘第四扇門’的巔峰境界,戰力之強,更勝過世人想象,直追諸葛小花。
所以,等他敗亡後,我才會以“張一蠻”的身份,還幫李秋水親自走了一趟天山靈鷲峰,請出巫行雲來,用來對付這位逍遙派掌門。
卻沒想到,如此周密之準備,居然還是不足,哪怕李秋水和巫行雲聯手,再加蔡京手下的九幽神君、青梅竹,竟也無法奈何此人。
如此看來,他的功力,隻怕比我也不差了。”
趙烈搖了搖頭,長歎一聲:
“先前在神侯府中,我曾遙遙見過此人一麵,彼時的他,雖然有些奇異之處,卻也未放在我眼裡。
誰能想到,短短時日,他竟會有如此進境?這逍遙派神功,當真有如此奇效?
果然人算不如天算啊,諸葛小花,你何德何能,竟然能令如此人物相助?”
趙烈雖是語帶感慨,神色卻沒有絲毫變化,反倒是流露出成竹在胸的自信,仿佛已有十成把握,可以解決這未曾蒙麵的大敵。
楚相玉頓了頓,開口道:
“如此短的時間內,連戰數場,此人縱使能勝,也該是疲憊不堪。
喬峰更是久戰傷疲之身,短時間內,難以乾擾大局。”
趙烈對此不置可否,隻是擺手道:
“喬峰之事,不過是一步閒棋,能試探出此人的底細,也不算是完全失敗。
無論他接下來做如何決策,我都要先做好自己的事,神侯府那邊的布置,也該發動了。”
楚相玉頷首,繼續彙報道:
“自喬峰之事爆發以來,的確如王爺所料,神侯府以及六扇門中隸屬於諸葛一係的絕大部分高手,都已悉數趕赴天下各處,試圖解救喬峰,緩解丐幫之難。
蔡京也抓住機會,調集了‘七絕劍神’進京,配合元十三限、‘叫天王’、米蒼穹、萬人敵,對神侯府策劃了八次刺殺。
諸葛正我雖是一一接了下來,卻也應付得頗為艱苦,神侯府僅存的兩大高手更是受創沉重,舒無戲重傷,哥舒懶殘昏迷不醒。
現在看來,諸葛正我好似……真的沒有準備後手?”
說到這裡,楚相玉皺起眉頭,語氣猶疑,有些不敢置信。
楚相玉也算是諸葛正我的宿敵,對這位當朝太傅的了解極深,知道此人的謹慎性情,絕不相信他竟然會沒有為蔡京準備後手。
但他更知道,以諸葛正我的性情,是寧願自己受傷,也絕不忍見同道受害,更何況是舒無戲、哥舒懶殘這樣的摯友?
聽到這個本該振奮人心的消息,趙烈卻沒有多少興奮,隻是歎了一聲:
“這個諸葛小花,唱得好一出空城計,又把我們耍了一次。
其實,傅宗書之事後,他之所以擺出那般激烈姿態,根本就不是要和蔡京正式決戰,而是想以身作筏,為座下弟子,尤其是那個徐踏法爭取時間。
我本已想到這件事,但終究還是不願意相信,以諸葛小花的自信,怎麼會將賭注全部放到一個後輩弟子身上?
誰能料到,此人謹慎了一輩子,在最後關頭,竟然有這樣的魄力,將所有的籌碼都壓上去,賭在一個剛認識月餘的年輕人身上?
可現在看來,他的確是賭贏了,這個徐踏法,配得上他的期待與付出。”
言及此處,趙烈嘿笑一聲,目光倏然轉寒,語氣中也帶上森然凜冽的殺氣。
“不過,他就算是賭贏了,也該為此付出代價。”
話音未落,整座庭院中盛開怒放的鮮花,竟是一朵朵凋零。
與其說是“凋零”,倒不如說是“褪色”,原本鮮豔的色彩,竟是一點點散去,化作黑白一片,仿佛所有生命力都被趙烈抽走,唯餘一地空殼。
趙烈轉過身來,一襲白袍無風自動,在這片黑白世界中白得越發耀眼,就像是一團聖潔而純淨的火焰,靜謐燃燒。
他拂袖一掃,滿庭枯枝儘成飛灰。
又見夜空下,在王府深處,驟然亮起五道截然不同的光芒,轟然一聲震響,整座偌大王府都震了一震,一間屋舍當即炸開,爆碎成無數瓦木磚石。
殘骸廢墟中,顯出五件光華熠熠的兵器,矯躍如龍,在空中劃出五條長長虹光,懸停於趙烈身旁,仿若活物一般,兀自顫鳴不已。
那是一件黃金鐧,一根蟠龍棒,一條燦金軟鞭,一柄紫金重錘,最後則是一根木質龍頭拐杖。
這拐杖的外表最為樸素,就像是一根純粹的虯結樹枝,可攀附其上的長龍卻是栩栩如生,仿佛隻要一睜開眼,就要從拐杖上脫離,飛縱升天,行雲布雨,翻江倒海。
這根龍頭拐杖,正是當初大宋五大護國神兵之首的“九龍監國錫杖”。
自當年包龍圖之事後,幾大手持護國神兵的王爺以及天波府楊家,便受到帝王的猜忌。
等到佘太君這根頂梁柱駕鶴西去後,沒有頂尖高手坐鎮的天波府楊家,便首先遭到清算,不僅家傳武功流落江湖,就連這件禦賜神兵也被徹底銷毀。
好在,楊家遺孤最後求助於八賢王府,將冒死搶出來的神兵殘骸,以及“天門神功”儘數傳給了當年的王爺。
隻是那一代八賢王知道,自己能夠幸存的唯一原因,就是因為他有個宗室弟子的身份,可若是做出格,隻怕也難逃一死。
故此,他既不敢修行這門神功,也不敢對外聲張分毫,隻是將“天門神功”秘籍和殘存的龍頭拐杖埋藏到了王府地底。
就連他的後人,也不曾知曉這個秘密,直到趙烈學成武藝,偷偷回到王府之時,才在偶然中發現了這門秘籍和殘存神兵。
後來,傅宗書所學的“天門神功”,也正是來源於趙烈的傳授。
趙烈本是想把這位傅相爺作為一枚暗子,卻不曾想其人竟是如此不濟事,死於徐行之手。
他曾經在少林寺藏經閣中,讀到過關於護國神兵的記載,知道這五件神兵都不是凡物,而是來自於一個叫“長春穀”的神秘所在,具有非凡神力。
並且,五大神兵互有感應,一旦有高手持有其中一柄,便能感應到其餘神兵的存在。
是以,趙烈在餘下的日子裡,便在暗地裡培養人手,收集這五件神兵的殘骸,並且探尋起“長春穀”的奧秘。
這個地方雖是毀於四大強者的交戰,但趙烈還是從殘骸中,發現了某些奇特物質,又找到了昔年助宋軍大破天門陣的降龍木,才最終將五大神兵修複完畢。
他之所以隱忍到現在,才真正出手,正是為了將這五大神兵儘數掌控,能夠徹底發揮出它們的威力。
如今,五大護國神兵在手,趙烈有自信可以麵對一切強敵,哪怕是自己那個在少林寺中麵壁多年的師尊,他也有信心可以戰而勝之,甚至是斬而殺之。
既如此,還等什麼了?
趙烈長袖卷動,將五大神兵都收入袖袍中,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淡然道:
“走吧,讓唐十五、淒涼王帶上東西,咱們一起,去送這位諸葛神侯最後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