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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大道如天,自辟前路,惟願眾生見太平(750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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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中旬,一則喜報傳來京城。

自朱天都、朱婆龍這兩大首腦,以及三十六船主同時覆滅後,海寇便被徹底抽掉了主心骨,變做一團散沙,餘下的便隻是風卷殘雲般的掃蕩。

鼇背島之戰後,戚繼光沒有休息,沿著既定戰線如怒濤一般突進,戚家軍旗幟所向,竟是隻有追亡逐北,絕無鋒刃相搏。

就連浙直總督胡宗憲亦不避矢石,親臨戰場,奮勇爭先,幾有殉國以全忠之意。

好在戚家軍將士奮勇作戰,戚繼光護衛得當,他才沒有戰死沙場,卻不可避免地受了些傷勢,又加之舊疾複發,不耐舟船之苦,隻能留在台州靜養。

十五天內,戚家軍奔襲千餘裡,九戰九捷,清剿了為患東南數十年的三十六船海寇,沿海無數百姓飽經燒殺搶掠的苦難,總算是被徹底終結。

某位不知名人士在接到這個消息後,也曾感慨了一句:“橫掃千軍如卷席”。

此戰之後,戚繼光更被冠以“東南天柱,蕩寇無雙”的稱號。

在這時節,這本是一個極好的消息。

可是戚繼光連取九次大捷後,不遵旨意前往京城受封,反倒執意留在東南,繼續清剿海寇之事,卻為這喜事增添了一些陰霾。

台州城中,一間靜室內,完好無損的胡宗憲看到這封急報,氣得一拍桌子,怒道:

“徐文長,你們到底想乾什麼!”

靜室中,徐渭看著這位浙直總督,微微一笑,以一種胡宗憲從未見過的和藹態度,溫聲道:

“汝貞兄,你本就有舊疾在身,趁此機會,休養一番,不好嗎?”

在他身後,李時珍雖沒有說話,卻也露出一副深以為然的模樣。

胡宗憲伸出手,指了指周圍包括燕平生在內的東南大拳師們,氣笑道:

“休養?你們把這叫做休養?!徐文長,你和戚元敬到底想做什麼!”

徐渭直視胡宗憲,眼中有一種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靜,他輕笑一聲,緩緩道:

“胡汝貞,從你我認識的第一天起,我就說過,我想要做什麼吧。

那我就再說一遍,既然朝廷值此大戰之時,還要搞什麼‘改稻為桑’,來剝削我東南百姓,縱容海寇劫掠……

說到這裡,徐渭的目光倏然變得無比銳利,像是兩口利劍,直刺進胡宗憲的心底:

“那老子代表東南,反他媽的朝廷,又如何?!”

胡宗憲乍聞此語,本是怒發衝冠,想要怒斥徐文長,可他卻發現,周圍那些大拳師們皆是神情自若,沒有絲毫動容。

就連李時珍這個曾經在太醫院當差的前禦醫,在沉默片刻後,也微微頷首。

目睹這一幕後,胡宗憲感覺自己就像是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氣,一下子跌坐在床上,垂下頭,麵色頹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身為浙直總督,他如何能夠不知道,東南人民這些年來,究竟遭受了怎樣的苦難?

他們難道不該揭竿而起、不該造反嗎?!

倒不如說,他們能夠忍到現在再舉起旗幟,已經是一件極其不可思議的事!

胡宗憲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哀歎道:

“文長,你們這麼做、這麼做……”

到最後,就連他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在知道這個消息後,胡宗憲的第一反應便是,這怎麼可能做得成?

但是,在看到徐渭那堅定的眼眸,以及這諸多大拳師們同仇敵愾的神情後,胡宗憲胸中那口氣、那個信念,卻不由自主地弱了下去。

——為什麼會做不成呢?

論財富,東南賦稅占天下數成之多,素來有聚寶盆之說,等戚繼光戰敗海寇後,更能趁機把持海上航路。

論軍勢,戚家軍本就是由戚繼光一手訓練出來的軍隊,其中的中層軍官,個個都是由徐行調教過的拳師,真要舉事,足可信賴。

更重要的是,這場大勝後,徐行、戚繼光完全可說是深負東南人望,甚至有的老百姓還偷偷為那位手撕朱老龍的“混天大聖”立起了生祠。

而朝廷一方,本就因“改稻為桑”之事,在東南激起了數次民變,可謂民心已失。

如此一看,徐渭等人坐擁萬裡沃土,數十萬披甲之士,又儘收民心,頗負人望。

而且,對方陣中還有那位穩坐天下第一人寶座的大聖爺。

要知道,光一個朱天都就鬨得東南數十年不安寧,令朝廷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把持海上通道,逐漸坐大,成為心腹大患。

換這個更年輕,手腕更強硬,拳術也更高深的混天大聖來,攪得山河破碎,天翻地覆,又有何難?

胡宗憲越想越是絕望,如墜冰窟,臉色悲苦淒涼,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多歲,有種風燭殘年之感。

徐渭隻是冷笑一聲:

“胡汝貞,平心而論,換了我們來,難道會比那皇帝老兒更壞嗎?”

胡宗憲抬起頭,直視這位最親密的戰友,張開嘴,想要說些什麼,卻是欲言又止,沉默不語。

見他這般模樣,徐渭也心生不忍,不再恐嚇,而是誠懇道:

“中樞裡麵,也有咱們的幫手,若能裡應外合,倒也未必會走到全麵開戰的地步。”

說這話時,徐渭罕見地有些心虛,不過他很快便調整了過來,甚至更為理直氣壯,言語也是擲地有聲。

畢竟是踏法親自出手,能出什麼差錯?

胡宗憲聽到這話,目光閃爍一會兒,隻是轉過身去,麵朝牆壁,不再言語。

徐渭知道這位老友的性子,也不多勸,隻是道:

“最遲兩月,便能知道結果,你胡大人不會連這點時間,都不願意等吧?”

胡宗憲的背影一動不動,過了許久,才擠出來一個咬牙切齒的聲音。

“嗯。”

就在東南戰事平定後五日,京城又收到一則捷報,小閣老嚴世蕃,孤身突襲俺答王帳,將蒙古諸部落碩果僅存的三大宗師斬殺殆儘。

邊軍輕騎隨後趕至,掩殺而上,大破俺答殘部,斬首萬餘,一路殺得血流漂杵、屍橫遍野,繳獲馬駝牛羊不計其數,奇珍異寶堆積如山。

一時間,嚴世蕃的名頭亦是如徐行一般,甚囂塵上。

要知道,朱天都雖是名列《武知錄》榜首,可那是因為俺答汗身為蒙古諸部首領,不算江湖武人,故而沒有列入其中。

其實在很多人眼中,俺答汗這位草原霸主,與朱天都這個海上巨魁,堪為大明朝南北兩大心腹之患。

兩人拳術孰高孰低,畢竟沒有打過,難有定論,可論權勢地位、軍威人馬,俺答汗卻要穩穩勝過朱天都不止一籌。

畢竟,朱天都的名頭、聲勢雖大,也隻是打了個江寧府而已,而俺答汗是實實在在率軍,在京城外耀武揚威了一大圈,焚掠八日才揚長而去。

可以說,他完全是將大明王朝的臉麵踩在腳下,樹立了自己的威名。

而且,除去這位當代霸主、一世之雄外,其他兩個大喇嘛也是大有來頭,其中一人已年過九十,幾近百歲高齡。

這位大活佛曾經南下中原,跟禪宗祖庭北少林的大和尚們交流過佛法武功。

那一次,北少林達摩院十八棍僧聯手,聯手圍攻,在一炷香的時間內,竟然連對方的金身都未曾撼動,從此他在中原武行,也有了個“大金剛王”的諢號。

但就是這麼三個站在武道最頂峰的大宗師、大高手,竟然被嚴世蕃一網打儘,悉數殺絕,這是何等可怕的拳術?

此戰之後,“仙官”這個名字再次傳遍大江南北,“混天大聖”有了分庭抗禮之勢。

甚至在朝中官員不遺餘力的鼓吹和宣傳下,嚴世蕃的名頭,還要更勝過徐行一頭。

朝中官員無不歡慶,隻感覺頭頂大山移去一座,輕鬆許多,但還有一批人、一批和嚴嵩、嚴世蕃勢不兩立的官員,感受到了更大的壓力和挫折。

京城。

如今已是寒露初凝,肅霜漸冷的深秋時分。沉沉鐵雲籠罩天幕,遮蔽星月。

一名身材修長,髯須飄至腹部,麵容清逸的中年文士,正站在庭前枯樹下,眺望天邊。

他的皮膚光滑細膩,天庭飽滿,四肢勁健有力,一舉一動都顯出旺盛的精力和活力,顯然是個養尊處優的大人物,且平日裡保養得當。

此人便是當朝兵部堂官張居正,年僅三十五就已躋身內閣,為清流一黨的領軍人物,且行事一向果斷,有魄力有格局,故而頗受尊崇。

因為年紀不大,又執掌兵部的緣故,這位年輕大臣的雍容貴氣中,還夾雜著一抹鷹揚奮發的昂揚之氣。

不過,這個一向城府極深,智計百出的年輕閣老,麵對如今的天下局勢,也不禁升起些坐困愁城、一籌莫展之感。

嚴世蕃剛在西北打了個大勝仗,不日便要班師回朝,屆時為了應對東南局勢變化,聖上定然要仰仗他的拳術和軍威,不會輕動嚴黨。

甚至於,到時候為了安撫嚴世蕃,聖上說不定還要開革些清流人物出閣。

儘管嘉靖帝還沒有流露出這個意思,但清流內部幾大領袖卻有了默契,且進行了密切討論。

作為年紀最小,資曆最淺那個,張居正自然被其他兩位清流大佬視為了可以退步的棄子。

這其中道理,張居正自然明白,他知道若是易地而處,自己也一定會做出同樣的選擇。

可是在小會結束,回到自家住處後,眺望森然天幕,張居正還是從心底冒出一絲極深的憂慮。

嚴黨勢大至此,不僅有老謀深算的首輔嚴嵩,又有了個文武雙全,拳術高到絕頂的小閣老嚴世蕃,幾已有不可控製之勢。

就算是一慣高深莫測的陛下,在接連失去陸擎天和呂公公這兩大臂助後,又當真能夠一如既往地掌控局勢嗎?

就在這時,一道細碎聲響,從院落中響起。

張居正猛地回頭去看,隻見一個身量高頎,肌膚白皙的男人,正背對著他,負手而立,端詳著這整座院落,悠然道:

“好風水,好庭院,早聽聞京城有個藍道行藍大師,精通風水之道,想必幫你布置此地的,便是他了?”

言語間,男人轉過身來。

正是剛從東南一路趕來的徐行。

張居正不由得側目,不是因為認出了他的身份,主要是此人的容貌實在是太過年輕、也太過英俊了。

徐行當初在淳安開武館的時候,就曾以“修竹玉樹,豐神俊朗”的美姿容聞名。

如今修成人仙之後,他的外貌更上一層樓,且氣質獨特,既有遺世獨立的超然之氣,又有由燒身火帶來的熾烈灼熱之意。

兩種氣質混雜在一處,讓他看上去,簡直就像是雖一輪孤懸天際,卻依舊遍照眾生的大日。

是以,看到徐行的一瞬間,張居正腦中便自然而然地冒出來一個詞。

——天日之表!

稍微定了定神後,麵對這個闖入自家院落的不速之客,張居正竟然沒有多少動容,朝他拱拱手,談笑自若道:

“不曾想,張某的小小寒舍,竟然能招待‘大聖爺’這般睥睨天下、縱橫無敵的絕世人物,實是三生有幸。

沒想到,大聖爺年紀輕輕,不僅能將拳術練到登峰造極的地步,竟還通曉風水之道,當真令張某詫異。

您法眼無差,此處的確是藍大師親自布置而成。”

徐行擺擺手,笑道:

“欲攀登武道頂峰,便需窮究天人之道,人身的一舉一動、一呼一吸都與天地變化隱隱契合、關聯,此中真諦與風水之道正是殊途同歸。”

張居正聽完,深深歎服:

“大聖爺的拳術,的確已超凡脫俗,到了一個神乎其神的地步。”

徐行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開門見山道:

“我這次來京城,主要有兩件事,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見你,第二件事,便是順手殺了皇帝。”

說這話時,徐行神色平靜,語氣沒有絲毫波動,好像這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瑣碎小事。

可這種“正常”落到張居正耳中,卻無異於平地驚雷一般。

他縱然有再好的養氣功夫,也被徐行的直戳了當嚇了一跳,大驚失色,過了好一會兒,才平複下來,苦笑道:

“大聖爺來找我,總不會是想要……策反我吧。”

說到最後,張居正的神情已是古怪至極。

如果不是徐行正站在麵前,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這位新晉的“天字第一號反賊”竟然會把主意打到自己身上。

他也是實在沒想到,在這位大聖爺眼裡,見自己一麵,竟然比刺王殺駕還要重要。

想到這裡,張居正在古怪之餘,心頭又有些許受寵若驚之感。

哪怕對他這種站在大明王朝權力頂端,見慣了風風雨雨的新貴重臣來說,徐行這個駐世仙人的“認可”和“尊重”,也顯得那麼彌足珍貴。

徐行搖了搖頭:

“嚴格來說,我是打算讓你幫忙善後,也是給你個機會,實現自己的抱負。”

說完,他輕笑了一聲:

“我相信你張太嶽是個聰明人,隻要跟你陳明利害,你就一定會做出正確的選擇。當初在東南,咱們也合作得還算不錯嘛。”

東南、合作?

“原來,那賬本,竟然是你的東西,那你跟徐文長豈不是……?”

張居正是何等聰明之人,徐行隻是微微一點,他便立即有所明悟,先前看不明白的東南局勢之脈絡,也是一下子昭然若揭,變得纖毫畢現!

什麼混天大聖、什麼天字第一號反賊,竟然從頭到尾,都是東南方麵的自導自演!

張居正隻覺嘴巴和喉嚨都有些發乾,更有一種冷氣從尾椎骨竄起,一點一點地浸進皮肉、滲進骨髓,寒徹肺腑,上透天靈。

他看向徐行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難以預測、無法捉摸的異常怪物。

過了若久,張居正才張開嘴,低低地苦笑一陣,澀聲道:

“世人隻知大聖爺拳術無雙,沒想到,心計竟也是如此深沉……”

徐行到不覺得這算什麼心計,隻是不以為意地道:

“憑著一點情報上的不對等,因勢導利,順勢而為罷了。”

當初他打死連繩之後,從這位黑石元老身上,搜出了一本黑石組織收受賄賂,替各路官員買凶殺人的賬冊。

在進入台州城後,徐行便將這本賬冊交給了徐渭,徐渭一翻賬本,立馬意識到,這些買凶殺人的官員,多半都是嚴黨中人。

原因很簡單,自轉輪王反出大內,帶走一批精銳骨乾後,黑石基本便等於名存實亡,高手也所剩無幾。

若不是還有連繩這位半步宗師,司禮監都懶得再多看他們一眼。

嚴世蕃便趁機將這股殘餘勢力握在手中,一方麵可以借助“宮裡”這張虎皮扯大旗,一方麵則可以在暗中鏟除朝中的反對勢力。

徐渭雖然不知道這些始末,但也知道,想要利用好這把難得的武器,發揮出一擊致命的效果,他便需要找一個更好的使用者。

他本人是胡宗憲的幕僚,胡宗憲又是嚴嵩的鐵杆心腹,並不適合直接出麵。

所以,徐渭便將這賬冊上的信息,透露給了清流在東南的代表,台州知府譚綸。

他希望譚綸能夠借助清流一黨的力量,以此為把柄,迫使那些身在東南各個機要位置的嚴黨官員們改弦更張,最起碼不敢在暗處使絆子。

當時,嚴黨本已遭受嚴世蕃被貶謫西北,發配九邊戰場的重大打擊,身為黨魁的嚴嵩能夠依仗的,便隻剩下胡宗憲這根東南支柱。

所以,站在嚴黨的立場上,自然不願意這場絞殺倭寇的戰事儘快完結,嚴嵩甚至發過數封私信,希望胡宗憲不要對海寇趕儘殺絕,讓他養寇自重。

隻要東南還有戰事,嘉靖帝就不會動胡宗憲,保住胡宗憲,也就保住了整個嚴黨。

不管是為了黨爭還是真的為了天下靖平,清流自然都不會希望看到這種事。

所以,譚綸很快便同意了徐渭的請求,將此事稟報給了清流的幾大領袖,並快速展開了行動。

正因如此,整個東南才能夠緊密團結在一起,集中人力物力,來固守台州城。

對這件事,張居正自然是記憶猶新,畢竟,通過那本賬冊,他們實實在在是獲得了不少好處。

恐怕朝野上下,根本沒有人想得到,這位混天大聖跟東南官府之間,竟然不隻是有些許默契,而是有實打實的深厚聯係!

想明白這件事後,張居正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幾次欲言又止,但是心底始終感覺這位大聖爺沒什麼惡意,還是開口問道:

“大聖爺既然在東南布局如此深遠,敢問胡總督是不是……?”

徐行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饒有興趣地問道:

“怎麼,胡汝貞不是嚴黨的人嗎,你還關心他的安危?”

看見徐行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張居正竟然有種進宮麵聖的感覺,下意識地感覺呼吸一窒,立馬低下頭,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緩過氣來。

直到此際,他才算是真正體會到,眼前之人,乃是一位拳術天下無敵,以百無禁忌、肆無忌憚著稱的絕世強者。

但到最後,張居正還是抬起頭來,直麵徐行的目光,稍頓了頓後,低聲道:

“胡汝貞乃是做實事的人,大聖爺若真有心要舉大事,該留他一命。”

徐行自然感受得到,張居正言語中那種不帶絲毫掩飾的真誠,縱然分屬兩方,他也是真的為胡宗憲而感到惋惜、遺憾。

意識到這點後,徐行對張居正不由得越發滿意,這的確是個有格局,能做大事的人,他不禁露出笑意,直言道:

“胡宗憲這些年做下的實事,整個東南百姓都是有目共睹,我自然不會讓他吃虧。

說實話,如果不是為了保全他的性命和一世清名,我根本就懶得做這麼麻煩的事。”

張居正剛鬆一口氣,又聽徐行繼續道:

“既然做了,我就想儘量做到最好,我這裡有一套法子,或許可以將這個世界變得更好一些。

張太嶽,你想不想跟我這個狂人,來一起試一試?”

如此樸實無華的直白請求,就像是徐行的拳法,一向是硬打硬進,以大勢壓人,幾無花巧,卻莫名有一種令人信服的魄力。

張居正甚至可以預料到,徐行接下來的話,一定會讓他徹底動搖心誌,甚至讓他動搖身為大明臣子的立場。

可、可……

麵對徐行那充滿自信的神情和目光,張居正實在是難以移開目光,也無法拒絕自己的好奇心。

徐行當然注意到了他內心的掙紮,卻也沒多做勸解,隻是開口講述道:

“我說這個法子,不是我自己想出來,是一位名為隱士遺留的殘冊,日後你若能遇見他,不妨將此道講給他聽,指不定他還能有些新的發現。”

隱士殘冊,還能重新遇見?

張居正覺得有些古怪,卻也沒開口詢問,而是聚精會神,等待徐行接下來的說法。

徐行當即開宗明卷,他向來是一個喜歡做事做絕的人,既然認可了張居正,便會坦誠相待,不會有半點藏著掖著。

當然,若是他剛剛發現張居正有半點表裡不一、懷有異心的征兆,也會當即痛下殺手,不帶任何猶豫。

“這個法子,叫做虛君。天下之大害,首推獨夫民賊,君而已矣……”

在內閣當差,又經曆了嘉靖帝數十年不上朝的張居正,對這句話感觸尤其深。

他雖本能地皺起眉頭,想要反駁,可隻一細想,便覺無比有道理。

說到底,無論嚴黨還是其他的什麼,不都是替皇帝斂財的傀儡嗎?

今年年初的“改稻為桑”,更是將這個問題完全擺在了明麵,朝野上下就算再把頭埋進土裡,裝鴕鳥,說自己沒看見,也做不到了。

不得不說,眼前這位混天大聖,以及東南大變,幾乎都是那位一意尋仙問道的皇帝,親手造就,如此,算不算是自業自得?

張居正在短暫地思考後,便全身心地投入到徐行的講述中,聽得如癡如醉,幾乎不可自拔。

聽完後,他長歎一聲,由衷感慨道:

“這的確是一劑濟世良方,敢問這位隱士高人姓甚名誰?”

而徐行這個天不怕地不怕,向來睥睨天下,目空一切的狂人,此時竟然有些麵色凝重,他歎了口氣,緩緩道:

“他叫黃宗羲,但你也要記住,想法是想法,最終想要落到實處上,還是要看你實施得如何。

而且,就算是這個法子,也不是一勞永逸的,你們、你們……”

張居正感受到徐行言語中的肅穆,也不由得斂容正色,緩緩抬頭。

他年歲雖輕,對於這些實際事務卻極其重視,也極有感觸,自然明白徐行的意思。

徐行又歎道:

“有些時候,我也在想,到底要教給你們什麼方子,來治療這個病了的天下,思來想去,還是隻有這個,最為實用。

但是,這還不是最好的法子。”

徐行搖了搖頭,感慨道:

“算了,無論是時機,還是時代,都不適合,但我由衷希望,有朝一日,你們能夠找到一條通往大同世界的道路。

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各得其所,這樣的世界,無論在什麼地方,什麼時代,都值得去追求。”

言語間,徐行露出意興闌珊的神色,張居正能夠感受得到,有一種深入骨髓的莫大寂寞,從這位遺世獨立的大聖爺身上,散發出來。

但這寂寞也是一露便收,徐行轉過頭後,又再次變成了那個令張居正更熟悉的混天大聖。

“不過,大道如天,路是一代代人走出來的,而不是我一個人教出來的,你們便去嘗試吧。

隻要明天比今天更好,我這一趟,就算是來得有價值、有意義了……”

說完,徐行轉頭來,麵對張居正,他挑動眉梢,笑得有些張揚,朗聲問道:

“所以,張太嶽,你有答案了嗎?”

張居正再次露出苦笑,可他眼中的光芒,卻比今晚任何適合都熾盛。

他正冠振衣,以一種前所未見的肅然姿態,朝徐行恭恭敬敬地拱手作揖,一字一句地道:

“固所願,而不敢請耳。”

雖然不明白,徐行最後那幾句話的意思,但對虛君之道,張居正已聽得很明白。

他更能能夠體會得到,徐行身上那種難以言喻的悲憫之情,以及時不我待的遺憾。

正因這種種原因,張居正願意對這位隻見過一麵的混天大聖,致以崇高敬意。

徐行也長袖一拂,離開了此處,隻留下一聲悠長歎息。

“接下來,就全看你們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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