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麾下將領溝通最省心,趙孝騫不需要告訴他們前因後果,隻要告訴他們如何做,將領們便一絲不苟地執行。
上下級達成了絕對的信任,才能做到如臂指使,趙孝騫這些年刻意搜羅史書上留名的名將,而名將們也沒讓他失望過。
能在史書上留下名字,終究是有過人之處的。
比如種建中,他在戰略層麵以及治軍方麵確實能力出眾,趙孝騫多次跑回真定城,把大營將士扔給種建中,麾下將士在種建中的統率下,無論操練還是作戰,表現可謂完美。
比如折可適,這位出身赫赫有名的西北折家,正經的將門虎子,為人脾氣有點暴躁,而且性格頗為粗魯,可他在陣前卻是一員猛將,交給他的任務從來沒讓趙孝騫失望過。
還有宗澤,張嶸,狄諮等人,也都是各有各的特點。
趙孝騫自傲的是,自己還是有點識人用人的才能的,他親手挑選出來的將領個個都不凡,能領著這樣一群名將征戰四方,實是生平幸事。
折可適脾氣暴躁,但在趙孝騫麵前老實得像隻兔子。
大家都是同齡人,折可適甚至比趙孝騫還大幾歲,但折可適對他很服氣,是打從心底裡的服氣。
短短數年,靠著一支數萬的軍隊,生生扭轉了宋遼兩國的局勢,這也不夠讓人服氣麼?誰能乾出這樣的功績,折可適也願對他服氣。
被趙孝騫從西北調到真定,不僅折可適倍感榮幸,西北折家也很高興,當年宋夏一戰,趙孝騫的表現不凡,不僅折可適看在眼裡,西北將門折家上下全都看在眼裡。
朝廷調令折可適入龍衛營麾下時,折家二話不說送折可適上路,他們很清楚,讓折可適這小子跟著趙孝騫肯定不虧,前途一定亮得晃眼。
所以儘管折可適比趙孝騫大幾歲,可他在趙孝騫麵前卻表現得像個乖巧聽話的弟弟。
“殺人這活兒我熟啊,老行家了,哈哈!殿下隻管說要殺誰,老折我親自把他腦袋擰下來,獻於您帳下做酒器。”折可適豪邁大笑。
趙孝騫嫌棄地一撇嘴:“離我遠點兒,誰家變態用頭顱做酒器,我沒那愛好。”
“殿下,聽說遼人好這一口兒,他們喜歡把敵人的頭顱砍下來,用古法硝製後做成酒器,捧著個頭骨盛酒狂飲,嘖!”
“少特麼廢話了,我叫你大老遠跑來,是跟我閒聊的嗎?”趙孝騫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紙上密密麻麻寫了地名,以及一串道觀寺廟的名字。
“你讓麾下將士分兵幾路,把這些道觀寺廟全辦了。”趙孝騫道。
“‘全辦了’的意思是……都殺光?”折可適不確定地問道。
趙孝騫遲疑了一下,本來以他的性格,殺敵除害這種事一定要做絕,不能給敵人東山再起的機會。
可這些道觀裡的道士僧人如果隻是斂財,倒也罪不至死,沒必要造太大的殺孽,畢竟嫋嫋肚裡懷著孩子,為了孩子積德,如今也不便大開殺戒。
歎了口氣,趙孝騫道:“先把道士和僧人全抓起來,交給皇城司審問論罪,該怎麼處置自有皇城司決定。”
“不過,若遇到反抗或逃跑的,格殺勿論。”
折可適接過趙孝騫手裡的紙,掃了一眼,然後咧嘴一笑:“殿下放心,此事交給末將,定給你辦妥,兩天時間足夠。”
趙孝騫又道:“解決了這些道觀和寺廟後,還有一件事,這件事比較痛快,可以讓你大開殺戒。”
折可適果然兩眼一亮:“真的?”
趙孝騫慢吞吞從懷裡又掏出一張紙,道:“這是真定府轄下的幾座山頭和田莊,盤踞在此的人皆是殺人越貨的盜匪,大約四五股勢力,你解決了道觀和寺廟後,馬上帶兵把這些地方剿了。”
頓了頓,趙孝騫道:“平剿盜匪,可以一個不留,送這群禍害早早投胎。”
“是!”
天生的殺才,說起殺人折可適就興奮了。
一切交代妥當後,趙孝騫離開了大營,折可適恭敬地將他送出轅門後,轉身便瞠目大喝道:“奉郡王殿下軍令,點兵!”
…………
接下來的幾日,真定府轄下九縣的地盤上,突然冒出好幾股大宋將士,每一支大約兩三千人。
他們攜帶火器,如狼似虎地衝進九縣轄下建在城裡或野外的道觀廟宇,將裡麵的道士和僧人抓走,隻留下一乾信眾莫名其妙地麵麵相覷。
短短兩天內,宋軍將士便掃蕩了十餘座道觀寺廟,導致轄下百姓民心動蕩不安,聽說是真定知府趙孝騫下的令,百姓們更懵了。
這些百姓本是善男信女,他們信道或是信佛,趙孝騫突然下了這道奇怪的命令,轄下的道觀寺廟全被掃蕩,在百姓們看來,這位郡王殿下這不是跟神仙佛祖對著乾嗎?
一時間真定府轄下議論四起,紛紛擾擾。
當議論聲傳到了真定城,民間的輿論已然比較嚴重了。
麵對轄下百姓的質疑,真定府衙當即貼出蓋了官印的告示,裡麵詳細說明道觀寺廟斂財騙錢,收割百姓農戶的血汗,並詳細列舉某某道士或僧人某年某月騙取某人多少錢。
真定知府趙孝騫拿問道士僧人,是為滌蕩地方,查治不法,還治下清明,望轄下百姓周知。
府衙的告示貼出來,百姓恍然大悟,有那些被騙了錢還蒙在鼓裡的百姓則跺腳大罵,氣憤不已。
至於府衙告示的真實性,基本沒人懷疑。
沒彆的原因,因為這是知府趙孝騫說的,他說有這回事,那就一定有這回事,知府大人天神下凡般的人物,怎會誆騙百姓?
那些被騙了錢的百姓仔細一想,好像真有這回事,許多村莊的村民也紛紛恍然,有些被騙得傾家蕩產的則仰天捶地大哭,悔恨不已。
隨著府衙告示張貼,民間的非議和輿論很快平息,而道觀和寺廟也被真定府衙的差役查抄封存。
事情還沒完,道士和僧人們剛被抓緊真定府大獄,皇城司就接手了審訊事宜,忙著落實供狀,鎖定證據。
而與此同時,折可適麾下一萬兵馬開始對真定府北麵的幾股盜匪動手了。
盜匪盤踞各處,落草為寇,有沒有梁山好漢那般講義氣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些盜匪的武功肯定不如梁山好漢,而且,個人武功再高,在列陣以待的正規軍隊麵前,簡直連弟弟都算不上。
折可適這場順風仗打得可謂毫無懸念,同樣的分兵各路,同時動手。
當日不到一個時辰,這場剿匪戰事便結束了,結果毫無懸念。
四五股盜匪皆被宋軍輕鬆剿滅,折可適抓住了為首的盜匪頭子,留了他們一條活命,其餘的全部就地斬殺,一個不留。
留了盜匪頭子的活命也不是折可適心慈手軟,而是趙孝騫交代留活口,方便審問,落實供狀和證據,將來這些活口都是鎖死柴家罪狀的工具。
短短數日,柴家在真定府地界上好不容易發展起來的版圖和勢力,被趙孝騫連根拔起。
打死柴若訥都想不到,趙孝騫居然如此不給麵子,嚴厲警告他沒幾天,他便直接動手了,而且還調動了正規軍隊。
大宋最精銳的一支禁軍啊,打得遼國北竄,殲滅十五遼軍的精銳之師,居然被趙孝騫調來對付幾股盜匪。
說是大炮打蚊子,簡直都抬舉了蚊子。
…………
汴京,延福宮。
趙煦臉色陰沉,盯著手裡的奏疏,這道奏疏是剛送到汴京的,趙煦在福寧殿裡已經看了很多遍,上麵每個字他都快背下來了。
奏疏是趙孝騫寫的,裡麵的內容很炸裂。
類似內容的奏疏,趙煦多日前收到過一份,也是趙孝騫寫的。
第一道奏疏詳細說明了大名府柴家在河北多處建造道觀寺廟,裡麵的道士僧人斂財騙錢,真定府百姓多受其害,許多人被騙得傾家蕩產。
誠如趙孝騫所猜測的那樣,趙煦對他的第一份奏疏果然沒放在心上,而且根本無法做出任何批複。
說實話,大名府柴家,趙煦都有點惹不起。
畢竟當年太祖皇帝臨崩前留下遺訓,其中的第一條便是交代曆代大宋帝王善待柴氏後人,除非他們謀反,否則不予加罪,就算柴家後人謀反,也隻能秘密處決,不得連坐柴家親眷,不得公示天下。
這可是太祖皇帝留下的遺訓,而且遺訓如今就刻在延福宮外的石碑上。
所以對趙孝騫的第一道參劾柴家的奏疏,趙煦隻能放置一旁不聞不問。
不然他能怎麼樣?
皇帝也不能為所欲為的,很多事情對皇帝來說,同樣也是禁忌,不可觸碰,其中就包括柴家。
對趙孝騫的奏疏,趙煦隻能裝聾作啞,所以連一個字的批複都沒有,仿佛完全忘了這回事。
今日,趙煦又收到了趙孝騫的第二道奏疏,同樣是參劾柴家,裡麵的內容豐滿了許多,不僅如此,趙孝騫還附上了柴家許多不法事的證據。
趙煦仔細看了一遍後,臉色漸漸陰沉。
他終於意識到,被自己刻意忽略的柴家,有點不對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