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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畫角聲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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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弟,感覺如何”

“很玄妙,仿佛有一股氣息在身體裡流動,但是又很微弱,若有若無。”

“彆忘了你才修習十餘天,其實你比我想象得要快很多。”

“真的嗎我還以為這是假象。”

陸沉邊走邊低下頭打量著自己的雙手,粗略望去與以往並無不同,然而他凝神細看之時,卻仿佛能看到手背上纖毫畢現,似乎有絲絲縷縷的微風從毫毛之間拂過。

林溪略顯欣慰地說道:“你能感覺到氣的存在,又怎會是假象呢我原本以為,你需要一個月左右才能做到這一步,然後再花三、四個月初窺上玄經的門徑,完成練氣到內勁的轉變。現在看來,這個時間或許會大幅縮短呢。”

兩人走在粉牆黛瓦之間的寬巷裡,抬首便見春光明媚,杏花吹滿頭。

陸沉倒不至於得意忘形,微笑道:“這都是師姐的功勞。”

“這個馬屁卻是拍錯了。”林溪抿嘴淺笑,又道:“你的進度這麼快,除去你自身的悟性之外,還因為家父早在九年前便幫你錘煉根基,又將林家祖傳的守正訣傳給你。這九年來你勤練不輟,因此早已夯實練氣的基礎,一旦領悟便會突飛猛進。”

陸沉道:“這就是厚積薄發”

林溪頷首道:“沒錯。”

陸沉扭頭望去,隻見她的側顏猶如妙筆勾勒而成,縱然素麵朝天亦顯清雅高華。

林溪恍若未覺,負於身後的雙手輕輕撥動著白皙的手指。

陸沉收回目光,笑問道:“師姐,今日那道清蒸江魚可還滿意”

林溪並非食不厭精膾不厭細之人,然而對美味的喜愛是絕大多數世人的共性,因此她落落大方地說道:“很好,我很喜歡。”

陸沉對她跋涉千裡親來傳藝的舉動很感激,哪怕這是因為當年老一輩的情義,並不妨礙他適當地表達自己的謝意,遂順勢說道:“既然師姐喜歡,那往後每隔一日,我們出來吃頓便飯如何”

林溪想了想,輕聲道:“好。”

閒談之間,兩人已經走到林溪住處西邊的一條小巷中。

林溪收斂心神,開始向陸沉講解一些注意事項,尤其是對氣的感悟和穩固。

等到他能夠明確自己體內氣的存在,並且可以熟練地運用於招式中,便可開始化氣為勁。

按照林溪的說法,內勁隻是一種稱呼,它可以叫內力也可以叫真氣,本質上沒有任何區彆。關鍵在於,擁有內勁才能踏入高手的門檻,從此可窺天地之遼闊。

陸沉無比認真地記下來,雖說他還沒有接觸過這個世界的草莽江湖,卻也知道像林溪這樣毫不保留的傾囊傳授何其難得。

“今天就到這裡吧,師弟回去之後細心感悟,最重要是打牢基礎,不必操之過急。”臨彆時,林溪柔聲叮囑。

“多謝師姐費心。”

陸沉目送她走進那座宅子,臉上淺淡的笑意一直維持到她的身影消失。

他轉身前行,片刻後李承恩便出現在他身旁。

“承恩。”

“少爺有何吩咐”

“顧子思的長子顧均燁,你可認識”

“打過幾次交道,不算熟稔。顧均燁身為顧家長子,很受顧子思的器重,近些年亦開始接手顧家的大部分生意。此人成熟穩重,較之他那個二弟顧均輝要強出不少。”

陸沉微微頷首,低聲道:“能不能盯梢顧均燁”

他如今已是織經司乾辦,假假有了個七品官的身份,想要調取廣陵衙門的卷宗乃至於安排幾名探子做事都不難。

雖說蘇步青給出的條件偏向於畫餅,但至少在廣陵這一畝三分地上,他肯定會儘力向陸沉展示自己的誠意,這一點他必然對如今執掌廣陵衙門的李近交代過。

但是陸沉不傻,他不會輕易讓織經司的人插手自己的秘密。

李承恩沒有問這樣做的原因,謹慎地道:“可以,不知少爺需要我做到哪個程度”

陸沉道:“儘力而為。”

李承恩登時了然,垂首道:“少爺放心,我會安排人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陸沉麵色平靜,步伐沉穩。

……

江南好,千鐘美酒,一曲滿庭芳。

若從廣陵府南端的白石渡橫渡廣闊的衡江,抵達南岸後便進入忻州境內,再沿著官道一路往南,可至忻州東南角的永嘉城,即如今南齊的京城。

在元嘉之變發生前,永嘉便已是南方極為富饒的大城。

圍繞永嘉城的忻州、賀州、撫州與筠州商貿發達,又有極其肥沃的大片平原,再加上永嘉距離出海口不算遠,繁華程度絲毫不輸舊都河洛。

在這座千年雄城的東南角,有一片玄青色的建築,外表看起來平平無奇,卻彌漫著令人畏懼的肅穆氛圍。

此處便是大名鼎鼎的織經司官衙。

午後,一輛普通的馬車經由側門進入官衙,在二門外停下。

十餘名沉穩內斂、身穿織經司製式官服的男子等候在此。

一位中年男子走下馬車,其人身材中等,目似深湖,一縷短須。

他便是織經司提舉秦正,當今天子極為信任的股肱之臣。

下屬們上前行禮,然後按照這位提舉大人的習慣,依次稟報較為重要的事項。

秦正邊走邊聽,一應回複皆是言簡意賅,最多不過兩三句話。

等他來到一座院落門外時,日常事務已經處理完畢,下屬們則麵帶敬意地告退。

這座院落內部布局頗為緊湊,分成大大小小七八個區域,看似略顯逼仄和擁擠,卻是織經司最重要的所在。

此處作為織經司情報歸檔和分析的值房,一直處於極其嚴密的保護中,連一隻飛鳥經過都無法避開那些暗哨的視線。

秦正屏退隨從,走進東邊一間屋內,繞過屏風來到裡間,便見一名年輕男子伏案桌前,高高摞起的卷宗幾乎將他的身體悉數擋住。

旁邊幾名丫鬟連忙行禮,男子抬起頭來,屋內柔和的光線映照在他臉上,襯出他略顯蒼白的臉色。

他起身行禮道:“見過舅舅。”

秦正走到近前,看了一眼他的麵龐,微微皺眉道:“勞神過度,這可不是好事。”

年輕男子名叫羊靜玄,其父是東郡羊氏的偏支子弟,其母便是秦正唯一的親妹妹。

十多年前他的父母先後病逝,秦正便將他接到永嘉,延請西席教他讀書寫字,後來又將他送到永嘉城郊聞名於世的風雅學宮求學。

他想儘力彌補這個命運坎坷的外甥,羊靜玄亦沒有讓他失望,在風雅學宮那幾年贏得一眾大儒的交口稱讚。

兩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羊靜玄展露他在情報分析方麵的天分,後來便堅持想要加入織經司。

秦正拗他不過,最終隻能允準他的請求。又經過一段時間的曆練,便讓他負責整理江北的情報以及細作資料——這也是秦正最在意的部分。

聽到親舅舅滿是關切的語調,羊靜玄愧然道:“多謝舅舅關心。”

秦正深知他的執拗性情,隻能叮囑旁邊的丫鬟們注意照顧,命她們退下之後,直入正題道:“你讓人傳信於我,說是發現了江北的新情況”

羊靜玄點了點頭,指著案上的卷宗說道:“這段時間以來,偽燕在邊境上頻繁調動軍隊,東陽路大軍不斷前壓,直指淮州北部的盤龍關和來安防線,沫陽路兵馬則進逼我朝靖州區域。從這些跡象判斷,偽燕和景朝已經下定決心要再啟戰端。”

“偽燕的兩路大軍分工合理,沫陽路以僵持為主,隻為阻攔我朝靖州都督府分兵東進支援淮州。他們的進攻重心依然放在東陽路,圖謀淮州之意昭然若揭。但是,外甥發現一個不太合理的地方。”

秦正轉身望著牆上懸掛的江北地圖,沉聲道:“說下去。”

羊靜玄俯身在卷宗中翻找,片刻後拿起一卷說道:“舅舅,這是最近半年來偽燕各路官員的變更情況彙總。東陽路除去假意歸順卻意外死亡的李玄安,並無其他高級官員的調動。然而沫陽路這邊,四個月內換了兩名知府和三名兵馬都監。”

秦正的目光落在地圖上的北燕沫陽路,這一路麵積很廣,與南齊的淮州東西相望,中間隔著人跡罕至綿延起伏的雙峰山係。

羊靜玄繼續說道:“早在兩年前偽燕便對東陽路和沫陽路進行過一輪官員調整,也是在那時織經司便猜測偽燕和景朝要對淮州下手。如今大戰將啟,偽燕沫陽路這種級彆和人數的官員任免顯得不太正常,戰前頻繁換將非取勝之道。”

他微微一頓,正色道:“外甥懷疑,偽燕和景朝真正的進攻重心是我朝的靖州。”

秦正沉吟不語。

羊靜玄又拿起另外一份卷宗,道:“舅舅,這是灰鷂曆儘艱辛打探到的偽燕各路儲糧信息。雖然這數字不夠精確,也已證明偽燕在沫陽路和東陽路的儲備大致相同。如果偽燕想攻淮州,那就該在東陽路儲備更多糧食,而沫陽路稍作增添即可。”

灰鷂是織經司派往偽燕境內的一名高級密探的代號。

秦正收回目光,不置可否地說道:“不必急著下判斷。你即刻傳令蘇步青,讓他啟用偽燕東陽路的密探,儘快查明景朝派遣在東陽路的精銳軍隊行蹤。”

羊靜玄應了下來。

秦正離去之後,羊靜玄將丫鬟們喊進來,讓她們將桌上的卷宗分門彆類歸置。

他正要給蘇步青書寫密信,一名丫鬟拿著一份卷宗走到桌邊,放下說道:“公子,這是淮州蘇檢校命人送來,第十二位乾辦的詳細資料。”

“這麼巧”

羊靜玄微微一笑,接過翻開一看,隻見卷首上寫著:乾辦十二,廣陵陸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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