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讚和胡德這一年來內憂外患,左支右拙焦頭爛額。縣城裡的革命黨,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殺不儘剿不絕。大的一次,小的四次,作亂前仆後繼。城外匪患似野兔滋生,一窩接一窩。有心去剿匪,派的人多了,土匪一溜煙逃進山裡,散在樹林裡。官軍白白的在山裡亂扒拉,耗費人力物力。人去少了,它冷不丁蹦出來咬你一口,咬死咬傷兩三個,就如黃鼠狼拖雞,幾個圈子下來,官軍反倒被土匪越拖越稀。這日,朱讚和胡德坐在縣府衙門商議日趨猖獗的匪事。
“朱大人,這土匪真是犯惡!比革命黨還犯惡。革命黨好歹敢跳出來,當麵鑼對麵鼓地乾,我們就乾了他。這土匪活像他媽的蚊子。你要打他,他沒影子。你不理他,他又飛出來,嗡嗡的騷撥你。叮你一口肉,吸你一口血,奶奶的!抓還抓不住。糟心。”
“青雲峰的過江龍占了咱們的蓮花鎮,占了幾個月了。囂張的很。居然堂而皇之,打出青雲峰保安團的旗號藐視朝廷,影響殊為惡劣。何況蓮花鎮乃我古城名鎮,財稅頗豐厚。加上我親家還是蓮花鎮鎮長,於公於私,我豈能拱手讓與賊寇?胡把總,咱們商議商議如何滅了它。”
“大人。青雲峰是幾股土匪中勢力最大的。估摸著有兩百人,都是老土匪油子,個個又滑又橫。但於我們訓練有素的軍隊來比,譬如卵石。他們躲在山裡,過禽獸生活,我們拿不住他。他敢得寸進尺,出窩子,搶占我官軍的地盤,那他是送上門來,自己找死!”
“怎麼打,把握多大?”
“大人,您看好吧。青雲峰的人在兩個哨卡,我摸過,各有四五十人,滿打滿算不過一百號人,二三十條破槍。隻要朱大人您下令,我帶上兩百兄弟,分分秒秒踏平他們,掐死他們這幫狗日的畜生。砍下狗日的腦袋,給您老當尿壺。”
“胡把總,雖然我們人力武器占優勢,但不能輕敵。梯子口是要隘,兩邊夾山,易守難攻。你做好充分的準備,做到有備無患!”
這邊,朱知縣和自己的師爺秘密製定攻打青雲峰的計劃。而胡把總回到軍營,加緊了對部隊的訓練,隨時準備拿下蓮花鎮。沒過多久,對麵的之泉酒樓就從吃酒的軍官醉後亂哄哄的劃拳裡,得知了這一消息。白樹新立刻停下訓練,召集主要人員商討對策。連續幾天的消息都印證古城官軍攻打梯子口是迫在眉睫的事,唯一不知道的事是到底哪一天。白樹新過江龍呆在梯子口加緊訓練,厲兵秣馬。大家豎起耳朵枕戈待旦,準備打一場硬仗。
兩天後下午,胡德帶著官軍黑壓壓的順著大路大搖大擺過來。這幫官軍平日裡囂張慣了,向來都是他們攆兔子追著土匪打。土匪勢力不濟就隻能偶爾偷襲,從來沒有土匪敢當麵鑼對麵鼓的和官軍拉開來乾仗。所以他們平常走路都是螃蟹似的橫著走,何曾把區區土匪山賊放在眼裡。
官軍一出城門,暗探快馬報告蓮花塘。那邊加緊部署迎敵,此刻胡德騎在馬上嘴裡一邊哼著花曲,一邊咂摸昨夜小牡丹鮮嫩的臉蛋。快到梯子口,胡德方勒住戰馬,命令一個小隊長。
“徐克,你帶領第一隊衝過去,試探一下。”
徐克答應一聲,一聲號令三十匹人馬如箭一般衝向梯子口。離梯子口不到三百米,埋伏在道路左右的人亂箭齊發。徐克他們揮動盾牌擋住,迅速掉轉馬頭退回。“啟稟把總,前麵兩側有小股埋伏,箭射的不是很多,估計賊人埋伏不多。他們沒有槍,火力有限。”
“黃燦,你帶步兵,沿道路兩側推過去,把樹林的兔子轟出來。徐克,你的馬隊隨後,隻要黃燦趕出兔子,你就帶人衝過去把兔子碾碎,我帶著第二梯隊押後。”
兩個人領命而去。黃燦的人都帶著弓箭腰刀,一半的配有新式步槍。黃燦靠近埋伏,躲過對方的第一排冷箭,步槍手啪啪一排子彈發出去。郭效眼看抵擋不住,大呼:“官軍火槍狠,兄弟們,快散!”
一幫兄弟稀裡嘩啦,大呼小叫的跳出草叢,順著大路往回跑。官軍哈哈大笑:“狗日的,就這本事,還敢下山!”
徐克一看大吼一聲,“兄弟門,給我追!”說著,雙腳點蹬,催動戰馬帶領馬隊,一陣風般卷過去,刹那間越過黃燦的步兵衝了出去。徐克看看迫近土匪,抬手拍拍兩槍,兩個土匪撲倒在地。馬隊的兄弟也放箭的放箭,放槍的放槍,土匪又撲到幾個。
徐克眼看著就要追上前麵的土匪,忽然坐下的黑葡萄朝下一沉,他大叫一聲:不好!陷馬坑。話音未落,撲通一聲連人帶馬掉進了大坑裡。後麵的一看,急忙猛拽韁繩,哪裡勒的住?隻聽的撲通撲通之聲不絕。人的慘叫,馬的嘶鳴混作一團。霎那間,徐克的一個騎兵隊三十人馬全部落入一個巨大的陷馬坑中。人砸人,馬壓馬,摔得是鼻青臉腫,有得還摔斷了胳膊大腿。
好家夥,這陷馬坑,有二十米長,二十米寬。足有四五米高,下有積水,徐克叫三個官兵人疊人,下麵站個壯漢,上麵站小個頭,身體輕的,踩著肩膀緩緩站起來。三個人疊羅漢才夠得著陷坑得上沿,小個子剛一漏頭,一片白花花得鋼刀片子呼的一聲直奔他的脖子就來,小個子算是機靈,側身一躲,這刀還好看在肩膀上,他哎呀一聲摔下去,鮮血直流,嗷嗷直叫。徐克趕忙撕下他的一片衣服,裹住傷口。叫大家坐在地上,隻能靜觀其變。
胡德帶著大隊,緊跟著徐克,見徐克的人馬掉入陷坑都紛紛勒駐戰馬,隊伍瞬間出現一絲騷亂。此時,隻聽到一聲炮響,兩側高地埋伏的土匪,槍箭如雨點齊發。
“不好,有埋伏!撤退!”胡德在馬上高喊。官兵前隊變後隊,後隊變前隊,一時大亂。過江龍大吼一聲,“兄弟們,衝!打死狗日的!”青雲峰的馬隊追了出去。過江龍殺的興起,追出去有兩裡路。前麵是個直角大拐彎,忽然路邊的樹林裡啪啪槍聲暴起,過江龍的胳膊噗地一顫動,血花子冒了出來,旁邊幾個一些兄弟撲通撲通掉下馬去。
原來,朱知縣擔心胡德魯莽驕縱,青雲峰的土匪不是好惹的,特意在此暗埋伏兵,以備萬一。胡德見過江龍受挫想跑,立即調轉馬頭追了反殺過去,畢竟官兵還是人多勢眾,剛才隻是被過江龍一時打蒙了。過江龍他們穿過陷馬坑旁邊的小路,才勒馬站定。胡德也不敢再追,怕重蹈覆轍,遭了土匪的暗算。
官兵火力太猛,青雲峰的人也不敢貿然攻擊,雙方就這樣遠遠的僵持。過江龍回到寨子,清點人馬,折損了二十個人。甚是惱火。白樹新暗自生氣,心想戰前計劃好,不可戀戰,不可硬拚,大哥你卻拋到九霄雲外,結果落得損兵折將。但看到過江龍惱火又沮喪的模樣,便忍住話鋒。此時多嘴,有害無益。
走,逗蛐蛐去!郭效帶幾個兄弟,來到獻馬坑邊。他抓起一塊石頭瞄準一個腦瓜子砸下去。中!
其他人互相較勁,拿著地下的腦瓜子當靶子,看誰打的準以此取樂,譬如鬥蛐蛐一般。郭效給獻馬坑該了名字叫蛐蛐盆。
“抓了多少狗官兵?”過江龍大吼著。郭效應一聲,把落到陷阱裡的官兵帶上來。連受傷的一共三十個,統統五花大綁,跪在大院裡。
“統統宰了!”
郭效拽出腰刀就要砍人。那些官兵連連求饒:“好漢爺,饒命!好漢爺,饒命!”
“我的兄弟,落在官府手裡,也是死!今天,你們就替他們償命!砍,砍!”
院子裡求饒聲淒慘一片。
“慢著!大哥!”白樹新把過江龍拉到大廳裡,讓中英給過江龍端了杯茶。
“大哥,我們落下的這二十個人,有的死了,有的一定沒死,是受傷被官府的捉了。我們用他們去換,一命換一命,你看這樣可好?”
“老六,你不知道。官府的人不和我們做交易,他們逮住我們就砍頭!”
“大哥,是無定數,此一時彼一時。試一下,沒什麼害處。我來去!”
白樹新帶著兩騎嘍囉,綁著小隊長徐克來到陣前,李耳紅大聲呼喊說明來意。過一會兒,那邊也奔出幾匹戰馬,胡德保護朱知縣來到前麵。雙方隔著百米站定。白樹新一抱拳朗聲道:“朱知縣,在下青雲峰六當家。咱們一命換一命,交換俘虜,不知意下如何?”
“哈哈!六當家的?笑話!我堂堂大清官兵,怎能和你等匪寇交易?”
“朱知縣,難道就不憐惜手下性命?”
“朱大人!救我們!”徐克在馬前大喊。
“住嘴!”朱知縣喝住徐克,“我堂堂官兵,打仗剿匪,乃是分內職責所在,即便是戰死,也是報效朝廷,效忠皇恩!本大人,斷不能因為苟且性命,而和你等土匪交易!毀損我堂堂官兵的威風。我勸你們,最好繳械投降,本官可以饒你們不死。若不然,等我官兵攻陷梯子口,到那時,哼,定殺的爾等雞犬不留!”
“哈哈!”白樹新縱聲大笑,“朱知縣,青雲峰不是您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嚇破膽尿褲子的孬種。不是我老六說大話,就你這點人馬,拿不下我梯子口。另外,我也奉勸你一句,大清朝現在四麵楚歌。你也擦亮狗眼,看看形勢,彆天天皇帝長皇恩厚的了。這些都是題外話,我來,隻是為了救落在你手上,我的弟兄的性命,你要不要救你的部下的性命?救,我們就換人!不救,我們就散!”
“呸!本堂堂知縣怎麼會和你這個下三濫土匪交易?”說著,調轉馬頭傲然而去!
“朱大人,救我們!”徐克淒厲的呼號。
“呀嗬!真他媽的狠心!”
“嚎你娘個鬼!”李耳紅一鞭子甩在徐克的臉上,封住了徐克的嘴巴。徐克知道這下必死無疑,臉上一片慘然。
一則無法攻打梯子口,害怕路上諸多陷阱。二則受了傷的官兵需要治療,死了的官兵,也需要安葬善後。天色向晚,朱知縣帶著胡德緩緩退去。回到城裡,關閉城門。請了尚亮等郎中醫療傷員。梯子口這邊則是尚郎中,老五帶著尚明,芸兒,紅婉一幫人,幫忙處理傷員,安葬死掉的人。整個營區,一片忙忙碌碌。
主廳裡,過江龍,白樹新和幾個隊長聚在一起商量。
“可惜了,我這二十個弟兄!都怪我,好戰心切!”過江龍此時才明白過來。
“大哥,不如我們明天去劫台子。”郭效湊上來。官府抓了要犯土匪一般都是在城中鼓樓的高台上當眾處決,以儆效尤。
“是,大哥,總不能讓我們二十個兄弟白白死了。”
過江龍一拍桌子,“對,劫台子!自家兄弟,絕不能坐視不管!否則,哪有我青雲峰的江湖道義!老六,你說,是不是?”
“大哥,救要救,得有個法子。朱知縣狡猾,萬一,他在鼓樓台布下口袋,我們救人不成,反而落入虎口。”
“老六講的對。古城是老朱頭的地盤。我們得商量好計策。來來,我們好好合計合計!”幾個人圍著桌子,七嘴八舌。亂糟糟過了半晌,也沒個頭緒。中英忽然站起來說道。
“大當家的,白先生。我們有個辦法,你們聽聽看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