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室裡，卓戈有些尷尬地撓撓頭。
問題很大，節目錄製的問題很大。
費林好歌曲第一期，錄製到現在，過去了整整十位選手，出師不利，一個能被導師選中的都沒有。
這還不是最難受的。
如果隻是沒被導師選中，但是唱出來的效果還能聽，最終成片裡可用，那還能接受。
然而目前為止登場的所有選手，唱得簡直是在折磨現場觀眾。
跑調的，破音的，忘詞的。
因為最初的要求裡，是尋找篇幅比較短，更娛樂化的歌曲，而不是嚴肅音樂。
所以通過海選的主要是業餘愛好者，歌劇團的職業歌手很少。
吟遊詩人也不多，卓戈之前在海選稿件裡看到過歌詞長達二十多萬個詞的長篇史詩，就是吟遊詩人的作品。
根據小德的說法，吟遊詩人們的投稿大部分都是這種類型的。
也是因為最初的招募選手的廣告裡，提到要“你最得意的作品”。
但由於吟遊詩人是個偏文學領域的職業，在他們的評價體係中，大長篇作品處於鄙視鏈的最頂層。
所以他們上交的，都是嘔心瀝血創作出來的“滿紙荒唐言”。
這要讓他們表演，一個人就能唱滿好幾期節目。
如今節目上這些來自各行各業的業餘愛好者，作品還好，但有個很致命的缺點。
沒在上千名現場觀眾的注視下唱過歌。
卓戈考慮到他們不適應舞台燈光，不適應現場樂隊伴奏，不適應麥克風音響，監聽返送係統，等等這類問題。
於是給每位參加者充足的試音時間，唯獨忘了現場觀眾給的壓力。
大多數選手麵對過的最多的演出對象，就是家庭聚會中的親朋好友，午餐休息時的工廠同事，或者晚上酒吧裡的喝高了的客人。
試音時麵對空場，一個個表現得都很自然流暢。
今天到了正式上場的時間，紛紛拉了個大的。
甚至有個矮人上台前乾個兩瓶，給自己壯膽。
兩瓶下去確實無視了觀眾的影響，有點過於興奮，同時無視了導師。
在忘詞後，現場開始創作，直接當場編當場唱。
臨時創作出的歌詞也很有矮人特色。
以調侃精靈為主要內容。
在場最顯眼的倆精靈就是小德和羅琳，卓爾精靈也是精靈。
同時這位矮人還展現出了矮人血脈中引以為傲的大無畏精神。
他調侃的羅琳。
有一說一，矮人們的攻擊性真不一般。
羅琳女士直接吟唱起法術。
這導致節目錄製不得不先暫停一會，由卓戈負責去把羅琳摁住。
最接近被導師選中的，就是那個來自列賓的校園最佳歌手。
她選擇閉著眼睛唱。
但是唱的過程中沒忍住，悄悄睜開一道小縫，瞄了一眼導師。
發現沒有轉身的。
急了。
當場掉拍加跑調。
她也意識到自己出現失誤。
然後更急了。
接著跑調得更嚴重……
演唱結束後羅琳的批評裡，多少帶點恨鐵不成鋼的感覺。
但由於表現得太凶，再加上剛剛差點攻擊矮人的前科，給可憐的女歌手嚇哭了。
錄製到現在，三個多小時過去，效果最好的表演竟然是負責熱場的女團。
當然，因為這是個全年齡向的節目，女團的造型風格被調整為小清新，歌詞也讓北境的老學究稍微優化過一下。
贏得現場的陣陣歡呼。
雖然聽完後什麼都不會記住，但至少聽的時候氣氛挺歡樂。
連芙琳都表示了肯定，跟著簡單明快的節奏點頭。
“沒想到她們看起來還挺不錯的。”芙琳誇讚道。
她作為掛名舞台效果總設計師，測試幻術效果的時候在節目組這裡待了一段時間。
當時負責做走台工具人的就是熱場女團。
與舞台上青春少女的形象完全不同，她們台下煙酒不忌，出口成臟，活脫脫的小太妹形象。
“你不知道，這就叫包裝。”卓戈很得意地介紹。
現在他明白為什麼地球上那些經紀公司喜歡個人沒能力，必須靠營銷的人造明星了。
這樣的藝人隻能依靠公司存在，沒有獨立的能力，方便完全掌控。
個人能力太強的藝人，說不定在什麼時候就選擇單飛了。
卓戈繼續說道：“不然那些風俗店的人為什麼總要編個為家人治病，供親人上學，不得已還債之類的理由，也是包裝。”
“哦，是嗎？”
“那當然。”
“可你為什麼這麼熟練？”
芙琳突然話鋒一轉。
“額……”
卓戈略顯局促，“是因為我為了更好的打開市場，所以了解過其他種族的風土人情，完全是出於學術研究的態度，閱讀了《大陸風俗鑒定指南》，對，就是這樣。”
“噗，你那麼緊張乾什麼。”芙琳笑得很開心。
最喜歡調戲呆呆紅色小公龍了。
與開場時監控室內的歡樂氛圍不同。
現在這裡無論是卓戈還是戈多爵士，以及各位助理導演們，都陷入沉默。
“咱們的第一期節目，還能湊夠預計的時長嗎？”戈多爵士不太確定地問。
他可是為這個節目搭上了大半積蓄。
賺不回來以後福利院都不好維持。
院裡合唱團中的幾位童聲獨唱歌手也都來參加了。
戈多不太擔心他培養的小朋友們，彆看他們年紀小，在很多大場合表演過。
本來想的是通過第一輪後，在後麵的幫唱環節讓整個合唱團登場。
他應該是這個世界上最早幾位意識到粉絲經濟存在巨大價值的人。
還想通過這個平台，做起娛樂生意，脫離家族那總是伴隨著血與災難的構裝買賣。
也不能算是利用孩子們，他們也需要一個維持生計的手段，雙贏。
所以相比卓戈，他更不希望看到這檔節目失敗。
卓戈失敗了有的是機會再起，反正整個魔視平台都是卓戈的。
但他要是失敗了，就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等到下一個機會。
“不太夠。”卓戈回答道。
“如果調音呢，您那裡不是有專門用來後期調音的法術嗎？”
戈多了解過卓戈集團的調音法術，現在近乎所有專輯錄製都會用到，隻要唱得不是太糟糕，都能調整成很優秀的效果。
感覺現在做歌手都變簡單不少。
“這個水平的話，調不動，跑得實在太遠了，要是強行調整的話，最後呈現出的聲音會像，怎麼說呢，聽起來不太像人聲，特彆生硬和假。”
卓戈本來想用電流音這個詞的，但在這裡不太合適，戈多聽不懂。如果把這裡的表演調到不跑調，發到地球的視頻網站上，肯定能看到滿屏的彈幕飄過的都是“電滿了”。
“啊，那能怎麼補救呢，要不壓縮一下節目總期數，或者招募被刷掉的那些職業歌手和吟遊詩人，調整他們的作品補救。”
戈多爵士有點後悔過於追求節目真實感，就應該多搞點保底操作，至少先保證效果。
“不急，一個節目如果爛到一定程度，也會很受歡迎。”卓戈說道。
儘管他不是很希望這個節目淪落到以爛聞名的地步，但是觀眾就是這樣，如果什麼東西實在爛得出奇，也會很有熱度。
很多人會慕名而來。
“誒？什麼東西被罵得這麼慘？那我必須得看看。”
大概是這樣。
“哈哈。”戈多爵士乾笑兩聲，還以為卓戈是在調侃他。
“或者還有一種翻盤方式，現在突然出來個超級厲害的。”
卓戈又說道。
“那樣現在前麵的所有尷尬表演，都會成為一種欲揚先抑。”
剪輯出的效果基本就是先快速過一遍各位歌手的失敗，以羅琳為首的導師差評，觀眾席中幾個嫌棄的表情。
這時候插入節目組工作人員采訪片段，說些“難道雙塔城的音樂水平就這樣嗎？”這類拉情緒的話。
最後一位最好是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選手，登台完美表演，四位導師齊齊轉身。
成了，經典打臉橋段。
打臉“瞧不起”雙塔城的導師和節目組。
戈多聽到卓戈這麼說，翻開選手名單，查看下一位登台的選手。
“蘇珊·斯通，一個來自小山村的中年農婦，從小熱愛歌唱，自學唱歌，尤其擅長本地的民族唱法……”
戈多對此不報太大期望。
怎麼看都不像是特彆會唱歌的樣子。
照片上的樣子也和刻板印象中來自小地方的婦女一模一樣，因為常年勞作，皮膚粗糙，身材發福，但不是肥胖那種發福，而是脂肪包肌肉的強有力的臂膀。
如果是讓她乾農活，戈多相信她絕對是一把好手。
至於表演……
“哦，原來該輪到艾莎的媽媽了。”
“這是艾莎的媽媽？”
戈多心裡有個更糟的設想，該不會艾莎的媽媽還是內定的吧。
因為自己對於卓戈集團算外人，所以並沒有告訴自己。
本來現在這個節目的情況就不樂觀，再搞暗箱操作，不明顯還好，萬一被發現了，那不是全完了，口碑徹底崩盤。
“我看好她，她的唱法可太有意思了。”
一說到有意思，戈多也想起來了。
“就是那個‘嘞囉囉嘞囉囉嘞’的。”
“是的，就是那個嘞囉囉嘞囉囉嘞’。”卓戈點點頭。
蘇珊的唱法，非常像地球上來自阿爾卑斯地區的一種民族唱法，約德爾唱法。
不是小矮人那個約德爾。
“她唱的是，我看看，”戈多記得蘇珊投稿的小樣歌名也很有特色，“叫做，《地裡的菜會自己走》。”
果然是很有民歌感覺的歌名。
在導演組的期待中，蘇珊媽媽邁著自信的步伐，走上舞台。
“哦，天呐，這位女士可太美了。”
這是矮人觀眾們發出的稱讚。
艾莎的媽媽確實很符合矮人的審美，太高了問題不大，壯就是美。
“是啊，如果是矮人就好了，可惜人類女性沒胡子。”
“對，我也同意，沒有漂亮胡子的女人，怎麼能算是優秀的女人。”
“我不管，這已經足夠好了，如果她能晉級下一輪，對手不是矮人的話，我一定把票都投給她，無論唱得怎麼樣。”
“附議。”
“我怎麼覺得你的眼神有些不對勁，這位女士一看就是結過婚的，你看屏幕上的特寫，手上戴著戒指呢。”
矮人覺得同伴對這位人類歌手的欣賞，有些超過粉絲的範圍。
還是說本來粉絲中就有一類，是對偶像有什麼不得了的幻想的。
“結過婚，那又怎麼樣，不影響我對她真摯的感情……”
“你真是有點毛病了。”
在蘇珊不知情的情況下，還沒表演之前，就已經收獲到一批矮人粉絲。
娛樂圈這種事，有時候就是很難預測，根本不知道是哪個特點，會吸引到粉絲。
舞台上，蘇珊微微鞠躬，握住手上的麥克風。
伴奏起，是非常歡快的彈撥樂器，節奏很快，讓人忍不住想跟著搖擺起來。
“你彆站起來啊，擋住我了。”
“你也站起來不就行了。”
“我是矮人，站起來也看不到！”
觀眾席中出現奇怪的爭吵。
監控畫麵前，戈多爵士並沒太興奮，伴奏開了個好頭，但不代表成功了。
現場樂隊的水平是很高的，如果沒記錯，這首歌並沒有伴奏譜，甚至標準格式的譜子都沒有，所以是樂隊根據蘇珊的試唱，獨立完成的伴奏，不能代表蘇珊的水平，隻是樂隊很厲害。
“勤勞的農民在田地裡，嘞囉囉嘞囉囉嘞，
“她把鋤頭放一邊，大聲歌唱嘞囉囉嘞囉囉嘞，
“南瓜土豆西紅柿，嘞囉囉嘞囉囉嘞
“全都自己排好隊，走到集市去。
“啊哈，嘞囉囉嘞囉囉嘞……”
蘇珊充滿影響力的歌聲，讓現場所有觀眾都舞動起來。
當然，除了被死死擋住的矮人們。
一下子歡快的氣氛充斥現場。
這個唱法可太有意思了，從來沒聽過，但是趣味十足，大家還都聽得懂。
而且在之前的選手們襯托下，顯得她實力無比強大。
也確實強大。
蘇珊的演唱極其完美，她甚至一邊唱，一邊帶動現場觀眾的舞步，一起舞蹈，還一點不影響氣息。
先天唱跳聖體。
這就是常年務農帶來的實力，優秀的體力和優秀的氣息。
哪裡是練習室裡的舞蹈訓練能比得上的。
蘇珊的說法其實沒錯，想唱好歌，還是胖點或者強壯點好。
歌曲不長，3分鐘出頭。
演唱結束，蘇珊再次鞠躬，麵前是早已轉身的四位導師。
副團長埋怨地看著另外三位，心裡想的是不是說好了這位女士他選的嗎。
格爾達兩手一攤，表示當時又沒立合同。
觀眾們的掌聲持續不斷，讓他們重燃對這個節目的信心。
前麵的表演都把人聽困了。
還睡不著，因為唱得像噪音。
歡呼和口哨聲幾乎要掀翻天花板。
監視室裡，戈多爵士看向卓戈。
卓戈點點頭，至少第一期節目，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