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麻煩給我兩本最新一期的《界》。”北川秀對搖著團扇的年輕男人笑道。
“好嘞!一本1000円,兩本給您打個九折,一共是1800円,承惠咯。”
年輕男人從貨架上取出兩本嶄新的《界》,又拿了一本包裝精美的《告白》遞了過來,
“老爺、夫人,順帶看看北川老師的新書唄?”
“已經在東京看過了。”北川秀心裡暗罵了一句“真貴”,原價500円的《界》在這種小地方直接翻了倍,也不知道是這個小商販自己抬的價,還是文藝春秋默許下麵的經銷商違規銷售雜誌。
年輕男人故作可惜的收回那本《告白》,笑道:“因為老爺、夫人是阿光帶來的客人,所以才能享受我的超低優惠價呢,不買一本收藏實在可惜了。”
北川秀回頭看了眼活潑開朗的光子,發現不知何時,她竟然偷偷縮在了夢子身後,似乎有些害怕這個笑眯眯的男人。
“下次一定。”北川秀也笑著回了一句,然後便拉著夢子到一旁的小木桌邊,找了兩個空位直接坐下。
書屋旁的幾個小木桌都有客人坐著看書,其中最吸睛的莫過於角落那邊的巡回演出藝人團。
這種四處走動,隨時搭建戲台演出的民間藝人團類似隔壁的戲班,曾在昭和時代紅極一時。
因為戰後時代的日本,大家口袋裡都沒錢,看不起戲劇院的能劇,所以漸漸出現了這種流動型藝人團,其票價低廉,性價比極高,在60、70年代很受追捧。
但後來隨著泡沫時代降臨,國民的儲蓄成倍增長,這種廉價藝人團也慢慢在東京地區絕跡。
坐在那邊的藝人團一共五人,一男四女,最年長的大媽喝酒抽焊煙,毫不避諱旁觀者們的目光,唯一的男性是個三十來歲的“瘦猴兒”,剛才一直盯著出手闊綽的北川秀,眼裡滿是羨慕和欽佩。
剩下三個則是白臉紅唇,化著“白麵妝”的舞女藝伎,看起來年紀不大,最漂亮的那個手裡捧著一本《告白》,剩下兩個則是拿著《界》品讀。
舞女藝伎在日本屬於階級最底層,連流浪漢看見她們都能吐一口唾沫,露出不屑的神情。
而這種棲身於鄉間巡回演出藝人團裡,活動在伊豆這類邊緣貧窮地區的舞女藝伎,更是最底層裡的最底層。
三名小藝伎把臉埋在書裡,顯然沒有藝伎大媽那種將旁人視線熟視無睹的功力,她們很在意其他人的目光,臉蛋上時不時泛起的紅暈,連那濃濃的白色粉底都快遮掩不住了。
北川秀隻是隨意看了幾眼她們,便將目光重新放回到手裡的《界》上,思緒也隨之翻飛到今年最受文壇矚目的純雜誌“二番之爭”上。
在今年的幾次銷量大戰中,連載有《國境》和《告白》的《文藝》大殺四方,差不多把其他四大出版社都按在地上反複摩擦了幾次。
但《界》沒像《群像》和《群星》那麼的不堪,幾番掙紮下,還是把自己的基本盤給保住了。
鐵蹄已經踏碎講談社和集英社後,河出書房這次的目標顯然就是文藝春秋。
文藝春秋也不想坐以待斃,便祭出了有馬賴義這張最終底牌,誓要捍衛自己身為“二番”的最後尊嚴。
北川秀個人原本沒有和有馬賴義以及文藝春秋拚個你死我活的想法——就算他有河出書房的股份,也沒必要非和一名“天下一品”分出個高下。
但之前在舞女號上,聽到電台主播說起有馬賴義的評論稿和新書想法,那種令人作嘔的偽反戰思維,以及文藝春秋明著配合橋本龍太郎參拜靖國神社的惡臭行徑,讓他生起了一股“書生意氣”。
他拿起鋼筆寫作,最開始的目標是為了賺錢、還債,過上好日子。
而現在,他有了糾正不良之風,不實曆史,給國民當風向標的念頭。
就看看這部《緬甸的豎琴》究竟如何吧。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他直接略過了前麵的所有和訪談,翻到正文,開始逐字逐句的默讀起來。
故事發生時間是1945年7月,故事發生地點則是太平洋戰爭末期的緬甸戰場。
第一章開篇,一隊日本士兵行進在撤往泰國的途中。
這個時間點,再過一個月就到了日本投降的日子,而此時的緬甸戰場也到了收尾階段,日本人再無往昔的囂張跋扈,一個個垂頭喪氣走在路上,像死了媽似的。
這期的《緬甸的豎琴》一共連載了兩章,總計一萬字,具體內容是說上等兵水島在音樂學院出身的井上隊長的指揮下,用自學來的豎琴鼓舞士氣,撫慰戰士憂傷的思緒。在此期間,他的動人音樂同接受了他們投降的英國士兵,還有緬甸當地的民眾達成了心靈上的溝通。
日本兵、英國兵、緬甸人,原本風馬牛不相及的三方勢力居然在日本音樂下其樂融融,仿佛忘卻了他們尚處於戰場之上,忘記了他們彼此是死敵的事。
看完這一萬字,北川秀抬頭,正想確認夢子有沒有看完,卻見一張慘白又年輕漂亮的臉蛋出現在視線裡。
突兀坐到北川秀身邊的是三名舞女藝伎裡最年長,最漂亮的那個,大概十七八歲,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而期待的看著北川秀,好像完全不認生。
“抱歉,老爺。打擾到您看書了嗎?”小舞女怯生生的問道,低頭垂眸,不敢看他。
“沒有,我正好看完呢。”北川秀合上《界》,笑著回答道。
這時夢子也恰好看完了,抬頭見到坐過來的小舞女,笑著衝她點了點頭。
小舞女更羞澀了,墊在屁股下麵的兩隻小腳丫開始不安的輕微擺動。
“那、那個.老爺,您是不是.”她咬著嘴唇,鼓起勇氣,把手裡緊緊攥著的那本《告白》遞了過來。
看這款式,應該是從黑心書商那兒買來的《告白》文庫本。
書本被翻到了扉頁處,北川秀起初還不知道這名小舞女要乾嘛,但當他看到扉頁上印著的那張模糊不清的大頭照,立即明白了過來。
原來是追星的小書迷!
北川秀出鏡的次數屈指可數,幾次上報紙也隻是被拍了側麵,《告白》扉頁的大頭照大概是他第一次在書裡放出真人相片,可惜受限於現在的彩印技術,照片幾經壓縮,和他真人已經大相徑庭。
小舞女大概是反複確認了好多次,不想真的錯過偶像,才壯著膽子上來詢問的吧。
北川秀看了眼四周,除了藝人團的其他幾名成員外,沒什麼人注意到這邊,便笑著低聲道:“是我。是想要個簽名麼?”
“嗯嗯嗯!!!”小舞女小雞啄米般瘋狂點頭,意識到北川秀不想暴露身份,她立即壓抑住狂喜的心情,恢複到了之前低眉順眼的羞澀狀態。
“可以告訴我你的名字嗎?”北川秀想了下,像她這樣的鄉村藝伎,恐怕一輩子都很難見到他一次,好不容易見麵,就寫點鼓勵的話語吧。
單單隻是一個潦草的簽名,有點太敷衍了。
“薰子.您叫我阿薰就行了。”小舞女低聲說道,兩隻小手捏著衣角,竭力掩飾著局促不安與緊張的情緒。
【致親愛的阿薰,願你永遠保持這份難能可貴的純真,願你未來能走向你所期盼的人生——北川秀】
“謝謝您,北川老師!”阿薰如獲至寶般抱住了這本寫有北川秀親筆寄語的《告白》,要不是周圍還有不少人,她超想站起來轉個圈,給北川秀跳一段大正舞,以此表達她的喜悅和幸福。
“不客氣。”北川秀輕輕擺了擺手。
整個馬戲團那麼多人,就這小舞女能一眼認出自己的樣貌,這是鐵杆書迷啊。
他不會因為自己出了名,就把昔日供養自己的“衣食父母”們拋棄,“放下碗罵娘”的行為他可做不到。
“秀君,你覺得有馬老師的這篇怎麼樣呐?”夢子剛看完《緬甸的豎琴》,隻覺得味道怪怪,很想把心裡的感觸一吐為快,也非常想聽聽北川秀這個專業人士的看法。
自從看多了北川秀的書後,她感覺自己的審美和素養越來越高,尋常純都有點不入法眼了。
這篇《緬甸的豎琴》倒不像當初大島光那本《1973年東京往事》那麼爛,可在提前看了《奇鳥行狀錄》後,兩相對比,也不覺得太過驚豔。
阿薰見他們要談,很自覺的準備起身離開,其實她心裡很想聽北川老師分析這篇新.
北川秀倒是不在意這些,看阿薰又想聽,又不敢聽的樣子,乾脆伸手拍了拍身邊的坐墊,讓她繼續坐著聽好了。
“誒?我我也可以聽嗎?”阿薰的屁股又粘回了坐墊。
“當然。”北川秀從來不覺得評論是一件多麼私密的事,相反,他很喜歡這種集思廣益式的小座談會,隻有暢所欲言,儘情交流,水平才會上漲嘛!
阿薰再次欠身感謝,然後和夢子一樣,坐直端正,期待著北川秀對《緬甸的豎琴》的點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