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川老師,經過公司高層商議,我們決定給您提供兩個選擇。一份是帶有保底性質的短期合同,合同為期一年,保底價格為每張稿紙6000円;一份是帶有基礎薪資的長期合同,合同為期十年,基礎薪資每月12萬円。”
這次的換約,因涉及到講談社與旗下作家的正式合同,且還要商談版稅,所以齋藤玲奈也擠在小隔間裡,和兩名簽約部的員工一起協助北川秀簽約。
談正事時,齋藤玲奈收起了溫和的笑容,變回了知性的職場OL人設,不過在說完這句話時,她趁簽約部員工不注意,偷偷朝北川秀眨了眨眼睛。
修長青蔥的手指悄然點了下那份長期合同,暗示他這份比較劃算。
對此,北川秀早有預料,毫不猶豫的回答道:“我選擇那份短期合同,麻煩齋藤老師了。”
齋藤玲奈愣了下,立即垂下眼瞼,低聲道:“北川老師,如果選擇短期合同的話,當合約期限到期,我們會重新評估您的寫作狀態,再決定續不續約。”
要不是旁邊坐著兩名簽約部的員工,她都恨不得直接幫北川秀簽約那份長期合同了!
兩相對比,短期合同看似稿酬到手會多不少,但十分不穩定,一年後,萬一北川秀的狀態大幅度下滑,講談社是可以選擇不和他續約的。
而長期合同,十年期限近似日本國民最喜歡的終身雇傭製,每月12萬円薪資保底,一年稅前收入144萬円,十年就是1440萬円!
隻要北川秀動一動筆,就等於已經到手1440萬円的錢了。
1992年泡沫經濟徹底破裂後,三年來,日本國民生產總值、國民人均收入等等數據逐年下滑,無數公司破產、裁員,複蘇之日遙遙無期。
經濟學家甚至預言說未來十年,日本隻會更糟,沒有最糟。
這種社會環境下,一份穩定收入是無數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12萬円基礎薪資,相當於普通白領半個月的收入,這可是你什麼都不乾,講談社都會白給你的錢!
沒道理不選擇它啊。
齋藤玲奈以為北川秀沒聽懂,立即又補充了一句:“如果選擇短期合同,隻有您的稿子刊登到《群像》上,我們才會發放稿酬,並無任何基礎薪資。”
“我明白了,不過一年的短期合同就可以了。”北川秀回答道,臉上洋溢著自信的笑容。
在日本,給雜誌或報紙寫連載,稿酬不是按照每千字多少錢,而是以“一張稿紙多少錢”來計算。
那種正規的書寫稿紙,一行大約20個字,算上標點一張約400字。
普通出版社一張稿紙的稿酬大約是2000円(折合同時期軟妹幣就是千字五百塊稿酬)。
講談社這種頂級出版社,一張稿紙的稿酬基本5000円起。
因北川秀是群像新人賞獲得者,稿酬比例略微上浮,能給到一張稿紙6000円,也算情理之中。
《且聽風吟》全書4萬6千字,一共115張稿紙,這期《群像》一口氣全刊登上去了,應支付北川秀稅前69萬円的稿費。
也就是說,北川秀一年寫個10萬字刊登上去,收入就超過長期合同的基礎薪資了。
隻要寫的好,寫的快,前者收益遠大於後者,且一年的約定期限,違約金也少。
後續起飛了,要求提高稿酬單價時也容易談。
甚至跳槽都方便點。
北川秀的選擇和堅定的態度讓齋藤玲奈有點吃驚,兩名簽約部員工也忍不住瞥了眼這位當下大紅大紫的新人賞獲得者。
當下環境,講談社的簽約作家們人人想要一份長約,甚至恨不得一步到位,和講談社簽一個類似大島光的終身合約。
他卻選擇逆流而上,屬實有點特殊。
“那好,請在這裡簽字吧,北川老師。”意識到這可能涉及到北川秀的職業規劃,齋藤玲奈不再多勸。
北川秀開心的簽了字,又填了一遍基礎信息,暫時把自己賣給講談社一年。
這一年的賣身契不算差,至少能讓他的貸款壓力舒緩許多。
至於齋藤玲奈想的那些,他早已考慮過。
換做前世,他肯定會選擇那份長期合約,且越長越好,但自己是帶著掛穿越的呀,打算做一名文抄公後,雖然目標是搞錢搞錢搞錢,但好歹,也得努力往文豪方向靠一靠,不是麼?
混吃等死是不錯,但人沒有一點點夢想,和鹹魚有什麼區彆?
而且這麼一份合同就想把自己死死綁在船上,講談社這是想屁吃。
日本文壇如此廣闊,吊死在講談社一棵樹上顯然不合適。
簽完“賣身契”,齋藤玲奈又把版稅合同推了過來。
這份合同他就沒選擇權了,隻能老老實實簽字,然後聽他們科普完合同細則。
版稅合同一般有兩種,即「売れた分だけ印稅をかける」と「発行部數だけ印稅をかける」,也就是銷售數量簽訂版稅合同,和發行數量簽訂版稅合同。
北川秀簽的是前者,簡單說就是賣出去多少本,你拿多少本提成。
後者是針對那些有名有姓的大作家,為了保證他們的基本收入,刊印發行了多少本,他們就能直接拿到多少本的提成。
譬如《且聽風吟》首次刊印1000冊,賣出去500冊。
北川秀要等統計結束後,再拿到那500冊的銷售百分比提成,而簽訂後者的作家,刊印完1000冊,出版社就把1000冊的版稅打你賬戶上了。
他拿到的版稅率是6%,這還不錯。
合同裡還寫著此次發行《且聽風吟》文庫本的具體細則,初定首次刊印1000冊,每本定價2500円,暫定於5月20日左右發售。
除此以外,裡麵還非常詳細的寫了講談社會為《且聽風吟》文庫本做的各類宣發工作,譬如在合作書店裡頭台銷售,在書城裡和某些爆款捆綁銷售,以及各種廣告刊印等等。
書籍發售的廣告宣發這一流程在日本極為完善,能細化到角角落落,就看出版社願意為你做到哪一步了。
當然,彆以為出版社會這麼好心的幫你做這些廣告宣發,其實運營成本早已偷偷摸摸在書本銷售定價和你的版稅收入裡進行扣除了!
這中間的暗箱操作和黑心程度究竟如何,在1995年的日本,隻能看出版社自己的良心了。
北川秀很仔細的看了好幾遍,確認無誤後爽快的簽下了大名。
“感謝您的配合,北川老師。”三人起身九十度鞠躬,然後又和他握了握手。
那兩名員工抱著合同離開後,齋藤玲奈罕見的撅了噘嘴,露出可愛而俏皮的表情。
“北川桑,你急著簽約短期合同,不會是想著哪天開溜吧?”她開玩笑般問道。
兩人並肩而走,兩條長長的馬尾蕩漾起來,敲擊在齋藤玲奈挺翹圓潤的臀瓣上,發出“噠噠噠”細不可聞的聲響。
北川秀哈哈一笑:“怎麼會呢,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輝。齋藤桑的這份知遇之恩,我一直記著呢。”
他隨口哼了首古詩,雖然這詩詞的本意是感恩母親,但引申到知遇之恩也不是不行。
反正齋藤玲奈聽不懂,日本人又很迷戀中國漢語和古詩詞,偶爾裝個逼挺不錯。
果然,齋藤玲奈聽得頓住腳步,原地愣了下,用生硬的日式漢字發音跟著念了一遍,疑惑道:“北川桑說的是中國古詩詞嗎?你還懂中文?”
“不太懂不太懂,就是以前圖書館裡看書看到的。”北川秀趕緊擺手,之前自己暴露了懂外國文學的事,現在又一時嘴順說了中文,萬一真讓她心血來潮去查自己的成分和機票,那就不好解釋了。
齋藤玲奈將信將疑,問了下這句詩的意思,聽到是“報恩母親”,臉頰瞬間緋紅,覺得北川秀也太......不拘小節了些。
說起詩詞,話題不自覺轉到了日本原有的俳句上。
日本官方說法是俳句的原型來自中國古代漢詩中的絕句,後麵逐漸發展成長短歌與和歌。
此前北川秀完全沒管俳句,因為這個日本文壇已經快五十年沒出一個像樣的俳句詩人了,這東西如今瀕臨邊緣化,除了大學文學部有專業課還在繼續研究和傳承,現代人基本都不碰這玩意兒了。
是一個比推理小說還冷門的東西,北川秀想不出俳句怎麼變現,就懶得去管了。
和齋藤玲奈一聊,得知俳句沒落至此,都快淡出文壇了,北川秀連忙光速切割,說自己根本不懂。
“可惜了,前不久說要在雜誌後麵開設俳句專欄,如果北川桑懂一些就好了。”齋藤玲奈有些遺憾的說道。
現在編輯部內階級固化嚴重,《群像》重要的版塊基本都被老編輯把持,他們這種新人要出頭,隻能另辟蹊徑。
她倒是有意接手俳句專欄,可一看到俳句現狀,就怎麼也打不起精神來。
一路把北川秀送到大門口,一樁心事了卻,齋藤玲奈準備把心思全部轉移到《且聽風吟》的出版上。
到時候銷售能不能爆火,可是決定了他們兩人未來的命運呢!
她在思索這些難題,北川秀卻是毫不在意,臨行前他還是沒出息的喊住齋藤玲奈,問了句:“齋藤桑,這兩天稿酬就能到賬了對吧?”
這是他一路過來第七次確認了。
齋藤玲奈不厭其煩的點了點頭,最後還不忘提醒他:“北川桑要記得儘快把《1973年的彈子球》給寫完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