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省”對兩人而言是個特彆的地方。
如果當初沒發生那些事情的話，兩人本應該坐上火車，一起去看風景、看牛羊，在草原上放聲大笑。
去見識他們從來都沒看過的風景。
“聽起來是個好計劃，你媽媽同意嗎？”許溫問道。
他心中雖然有許多感慨，但卻並未說出口。
“嗯，她現在變了很多，不再像以前那樣控製我的生活，她說比起我的學業和成就，她更希望我健康快樂。”夏檸微笑。
許溫想起夏檸的母親。
那個強勢的何律師。
高中時僅僅隻是發現女兒的情書，便把青春期脆弱的夏檸拉到高中班主任麵前接受審判。
還好最後並未發生什麼無法挽回的結果。
但或許偏執的種子早在那時候就已經埋下了。
許溫仍然記得夏檸的房間，嚴肅的不像是一個小女孩該有的房間。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又聊了很多話題。
但沒有人提過去的感情，也沒有人提曾經發生的事情。
那些經曆好像就那麼煙消雲散。
他們之間的談話自然而流暢，就像多年的老朋友，而不是曾經深愛又互相傷害的戀人。
話題從夏檸的治療進展轉到許溫的創業曆程，再到他們共同認識的朋友近況。
時間在不知不覺中流逝，窗外的陽光漸漸西斜。
一段沉默後，許溫終於主動提道：“如果你想要我們還可以回到從前那樣。”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平靜的湖麵。
夏檸攪拌咖啡的動作頓了一下，然後緩緩放下勺子。
“不，我們不需要回到從前，事實上，我們也不可能回到從前。”她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她記得心理醫生辦公室裡的小遊戲。
後來，她終於不再執著於把兩個玩偶緊緊捆在一起，而是讓它們隔著一條用藍石子鋪成的溪流對望。
許溫皺起眉頭：“為什麼？”
夏檸看著他。
此刻許溫的皺眉和當初那個聖誕夜的她表情微妙地重疊。
但這次她不再感到摧毀一切的衝動，她的心也漸漸平靜下來。
“因為我們都變了，你不再是那個被我鎖在出租屋裡的許溫，我也不再是那個歇斯底裡的夏檸，我們經曆了太多，不可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夏檸直視他的眼睛。
她停頓了一下，繼續道：“而且，你有顧星若了，不是嗎？”
說了這麼多，兩人終於還是聊到了這些話題。
前麵那些都隻是鋪墊，兩人最終想說的也隻有這些。
沒辦法逃避。
許溫沒有立即否認，這本身就是一個答案。
夏檸了然地笑了笑，眼中沒有嫉妒或憤怒，隻有一種近乎透明的坦然。
“我不是來破壞你們關係的，我隻是需要了結一些事情，然後重新開始。”她輕聲說。
這依舊是和之前一樣的說法。
她並不解釋自己要“了結”什麼事情，隻是模棱兩可的說著。
“那你想我們之間是什麼關係？”許溫問道，聲音比他預想的更加沙啞。
夏檸思考了一會兒：“各自生活，偶爾交叉，不需要每天聯係，不需要知道對方每分鐘在做什麼，但當我們相遇時，能像今天這樣坦誠地交談。”
“像朋友一樣？”許溫出聲詢問。
“像兩個曾經深愛過，現在學會了以更健康的方式相處的人，就像我書裡新寫的結局，陽光照在交疊的手上，既不承諾永遠，也不預示離彆。”夏檸糾正道。
許溫沉默地注視著她。
窗外的陽光為夏檸的側臉鍍上一層金邊，她的睫毛在臉頰上投下細小的陰影。
這個夏檸既熟悉又陌生，她談論感情的方式如此成熟，與記憶中那個偏執的女孩判若兩人。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去準備去機場了。”夏檸看了看手表。
許溫點點頭，招手叫服務生結賬。
夏檸沒有和他搶著付錢，隻是微笑著說了聲謝謝。
走出咖啡廳時，傍晚的風輕輕拂過他們的臉龐。
夏檸突然從包裡拿出手機和耳機。
“臨走前，聽首歌吧。”她說，將一隻耳機遞給許溫。
許溫接過耳機，兩人的手指短暫相觸，一絲微小的電流似乎從接觸點蔓延開來。
夏檸打開音樂軟件，周董的《說好再見》前奏緩緩響起。
她還是那麼喜歡周董的歌，每一首都聽。
天涼了，雨下了，你走了。
清楚了，我愛的，遺失了。
落葉飄在湖麵上睡著了
歌聲通過耳機傳入兩人的耳中，歌詞仿佛是為他們量身定製。
許溫側頭看向夏檸，發現她正閉著眼睛，微微仰著臉，任由晚風吹拂她的發絲。
許溫想起從房子逃離的那天，夏檸歇斯底裡的哭喊和他最終的決絕離去。
夏檸似乎也想到了同樣的場景，她的睫毛輕輕顫動，但沒有睜開眼。
許溫注意到她嘴角依然保持著那個淺淺的微笑，仿佛在告訴他也告訴自己。
那些痛苦都已過去。
說了再見，才發現再也見不到。
我不能，就這樣失去你的微笑。
副歌再次響起時，夏檸睜開眼睛，轉頭看向許溫。
她的眼神清澈見底，沒有從前的占有欲和控製欲，隻有一種平靜的接受。
“這首歌很適合我們。”她輕聲說，聲音幾乎被音樂淹沒。
許溫點點頭，不知為何喉嚨發緊。
他想起夏檸今天說的每一句話，想起她歸還的那個裝滿回憶的小盒子，想起她在書末寫下的那行字：“給曾經深愛過的你，和未來可能重逢的我們。”
歌曲結束時，夏檸取下耳機，小心地收好。
“謝謝你來見我，下次回臨江，我還會聯係你。”她平靜說道。
“好。”許溫隻說了一個字，卻包含了千言萬語。
夏檸招了一輛出租車，臨上車前，她回頭看了許溫一眼，嘴角揚起一個明亮的微笑：“再見，許溫。”
她已經很久沒有直呼過他的名字。
當然也沒再叫過曾經總是脫口而出的稱呼。
“再見，夏檸。”許溫站在原地，目送出租車遠去，直到它消失在街角。
夕陽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許溫深吸一口氣，轉身走向自己的車。
他知道，這不是結束，而是一個全新的開始。
他們終於學會了以更健康的方式存在於彼此的生命中。
就像夏檸說的，各自生活，偶爾交叉。
不再有瘋狂的占有，不再有痛苦的糾纏，隻有兩個曾經深愛過的人，在成長後重新定義的關係。
正準備發車的時候，許溫的手機提示音響起。
上麵是她發來的短信。
“我從未放棄過愛你。”
許溫踩下油門，嘴裡哼起剛剛的那首歌：“說了再見才發現再也見不到，我不能就這樣失去你的微笑”
顧星若踩著高跟鞋從電梯上走了下來，玻璃門映出她今天精心搭配的米色套裝和微微卷曲的長發。
前台小姐立刻站起身：“顧總好！”
“早啊小張，你今天穿的很好看啊。”顧星若笑著揮揮手，腳步不停。
她喜歡這種被所有人認識的感覺，雖然她在公司沒有任何正式職務，但誰都知道她是許溫的女朋友。
昨晚許溫又熬夜開會，她特意讓家裡保姆準備了滋補湯，裝在保溫壺裡帶來。
想到他喝湯時滿足的表情，她嘴角不自覺上揚。
“顧總！”技術部的幾個程序員見到她立刻打招呼。
賈明亮甚至從代碼堆裡抬起頭：“老板娘今天真漂亮！”
“少貧嘴，趕緊乾你的活。”顧星若佯裝嚴肅，卻掩不住眼角的笑意。
她喜歡“老板娘”這個稱呼，有種與許溫緊密相連的踏實感。
最近這段時間她已經習慣了“新版”的賈明亮，比以前更活潑，話也更多。
怪不得他說什麼也要來新公司。
隔壁的萬誌看上去變化並不大，依舊在埋頭認真工作。
離開辦公區後，她推開許溫辦公室的門，裡麵空無一人。
桌上散落的文件和半杯冷掉的咖啡顯示主人剛離開不久。
顧星若放下保溫壺，習慣性地開始整理桌麵。
她的手指拂過那些她親手挑選的卡通擺件。
小馬寶莉的馬克杯、粉色的毛絨拖鞋，甚至還有一條印著卡通圖案的毛絨毯子。
這些幼稚的小物件讓嚴肅的辦公室多了幾分生氣。
“又亂放文件。”她嘟囔著，把地上的文件摞好。
突然，她的動作頓住了。
許溫的電腦屏幕亮著，瀏覽器窗口赫然顯示著《病名為你》的在線閱讀頁麵。
顧星若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其實早就知道這本書。
是夏檸那個心機女寫的，記錄了她那段近乎病態的感情。
裡麵的劇情有一大半都是在那間出租屋發生的事情。
顧星若當時看到後還和曹亞男吐槽了一句：“她怎麼不把她顧姐的英雄登場也一起寫上去？”
許溫發現這本書她也並不意外。
網上鋪天蓋地都是“美女作家”的報道，他怎麼可能不知道？
她緩緩坐下，鼠標指針懸停在頁麵上。
顧星若臉上並沒什麼表情，隻是饒有興致的翻看著網頁上的報道。
報道中夏檸在簽售會上的照片美得驚人，白色連衣裙襯得她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嗬，媒體就愛這種調調。”顧星若輕哼一聲，繼續往下看。
文章引用了片段，描寫夏檸如何瘋狂愛著她的高中同學、她的後桌，甚至將他囚禁在出租屋裡。
“人有點瘋，但是書寫的不錯。”顧星若低聲評價。
話雖如此，但當她第一次看到這本時，卻發現自己竟然被文字吸引。
夏檸的文筆有種病態的美感，字裡行間透出的絕望與愛意交織，讓人不寒而栗又莫名動容。
顧星若知道夏檸回來了，並且還在臨江開了簽售會。
不過她什麼都沒說，也沒什麼反應，更沒和許溫提起這件事。
她想起那天在出租屋時見到的夏檸，她的臉上滿是瘋狂，和高中時那個溫柔的美女學霸判若兩人。
顧星若又撥動幾下滾輪後便停了下來。
她不明白平時一向細心的許溫怎麼會留下這樣明顯的破綻。
兩人現在雖然在一起了，但夏檸的事情終究是橫亙在兩人間的一道尖刺，隻是他們從不提及。
顧星若輕哼一聲。
旁的人都覺得她傻傻的，其實她可精著呢，一眼就看出不對勁。
許溫是故意留下這個頁麵的嗎？
他今天去見誰了？
無數疑問在腦海中盤旋。
顧星若不是那種會大吵大鬨的小女生，她從小就知道，情緒化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她也不是夏檸。
她關掉網頁，打開公司內部係統查看最新數據。
顧星若一開始還對這些一竅不通，但在許溫的熏陶下，也慢慢能看懂了。
從數據上來看，閃城的發展一切向好，美團最近的行動並未對他們造成太大的影響。
她知道許溫又一次成功了。
正當她瀏覽數據時，辦公室門被推開。
蘭秋生抱著一疊文件走進來，看到顧星若明顯愣了一下。
“若若，許溫呢？”蘭秋生問，聲音有些生硬。
她本來想按習慣喊“班長”，但話到嘴邊卻又變了。
“不知道，我來的時候他就不在。”顧星若自然地回答。
她站起身，接過蘭秋生手中的文件。
蘭秋生點點頭，放下文件：“美團在臨江周邊城市加大了補貼力度，許溫說要提前準備應對方案。”
“我爹說會全力支持，資金不是問題，美團想打價格戰，我們奉陪到底。”顧星若語氣堅定。
如果閃城沒成功也就算了。
現在他們已經走在成功的路上，怎麼可能被這麼簡單的就攔住。
蘭秋生欲言又止，最終隻說：“我去技術部看看係統升級進度。”
說完後她便快速離開了辦公室。
蘭秋生走後，辦公室便隻剩下顧星若一個人。
她正無聊的時候，閨蜜打來了視頻通話，她點擊接通，同時調整了一下電腦上的攝像頭。
視頻剛一接通，曹亞男便飛快的說道：“你看到了嗎？夏檸又回來了！而且還在你們臨江辦了一場簽售會，弄的聲音挺大！”
她表情誇張，好像發現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一樣。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便是攝像頭另一邊的顧星若，她表情沒什麼變化，隻是平靜地回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