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吼——”
雄獅的咆哮聲震耳欲聾。
它的嘴角處滑落出一小坨肉泥,其中還混雜著些許骨頭渣子以及布料的碎片。
很顯然這東西並不是正常的食用肉。
而是屬於某些開化了的靈長類動物。
比如——人類。
哐當!
伴隨著鐵籠的巨響和開鎖的聲音。
書童和吳亡兩人站在門外麵麵相覷。
如同兩盤可口的佳肴正在給自己上調料。
他們手中各自提著一桶差不多有二十斤重的生肉,還能看見上麵的肌肉在輕微蠕動,猩紅的液體在滲透而出。
吳亡彎下腰用手戳了戳桶裡的生肉。
就像發現新玩具的小孩一樣興高采烈道:“你知道嗎?動物剛被宰殺後,神經細胞的at(能量)尚未耗儘,仍能短暫傳遞信號,當肌肉受到切割或鹽分刺激時,這些殘留的神經信號就可能導致肌肉纖維收縮,呈現蠕動或跳動的跡象,就像現在這樣。”
“所以你想說什麼?”書童歎氣道。
吳亡轉頭看向不遠處的馴獸師秋香。
微笑著點頭道:
“我想說他們為了咱倆能上菜,還特地現宰了一個動物,彆問我是什麼動物,你不會想知道的,謝謝你,美麗的秋香女士!”
一邊說著,他還一遍揮手示意。
對方也是友好地揮手回應。
並且開口介紹起互動的全流程——
“兩位貴賓,咱們的雄獅辛巴其實今早已經吃過飯了,現在不算很餓。”
“所以,你們隻需要想辦法讓它吃下二十斤左右的肉,大概就會感到滿足。”
“在這個過程中,如果你們發現肉塊呈現出不屬於它的形狀,請在其中混入新鮮的血肉即可恢複;如果聽到辛巴嘶吼出不屬於它的話語,請拉扯它的項圈讓其安穩下來;如果你們試圖回答它的話語,請注意自己的音調是否開始改變,並且準從上一條。”
“最後,請兩位對著鏡頭笑一笑。”
話音剛落,旁邊的長毛樂佩就用她的發絲,推著一架看起來很古老的相機在秋香麵前。
這東西足足和秋香差不多高,一肩多寬。
黑色的木製架子下麵裝有輪子,架子旁有手柄搖輪來調節對焦的高度和角度。
鏡頭盒子就像平板電腦那麼大,機身始終用一塊黑紅色的布蓋住。
吳亡認識這玩意兒。
老式的氣壓照相機,估摸著是80年代的產物了。
她對準吳亡和書童所在的方向拉動氣囊。
伴隨著閃光一晃而過。
照片似乎就已經拍好就等洗出來了。
書童不解:“拍照的意義是?”
秋香微笑:“畢竟兩位總得留下點兒什麼以作紀念嘛,我會想念你們的。”
這話說得就像是臨終關懷一樣。
她現在正在做的工作仿佛是給吳亡和書童拍遺照。
可吳亡卻放下手中的肉桶。
站到秋香麵前,低著頭和她說了幾句話。
因為很小聲,書童甚至都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內容。
隻看見最後秋香露出了更加燦爛的笑容。
並且吳亡將手伸進了她的製服挎包。
從裡麵不知道摸了什麼東西出來塞進褲兜裡。
這才重新走回來。
“你從她那兒拿了什麼?”
“待會兒要用到的神奇妙妙小工具。”
吳亡賣了個關子,拎著肉桶直接走進鐵籠。
見此情況,書童也隻能硬著頭皮跟進來。
按照秋香所說,這獅子吃二十斤肉就夠了。
他們桶裡一共有四十斤,也就是說浪費一些也沒關係。
不,問題的關鍵根本就不在這兩桶肉。
而是如何讓它隻吃桶裡的肉,而不是吃他們兩人身上的肉。
“嘬嘬嘬~來~來~”
吳亡又像是剛才在外麵隔著鐵籠逗它似的開始逗趣獅子。
麵對這種挑釁。
高傲的雄獅自然是無法忍受。
俯下身子朝兩人低聲嘶吼著。
動物的這種姿態很明顯是準備發起攻擊了。
那龐大的身軀原地踱步都感覺地麵仿佛在顫抖。
這種明顯超出正常生物學的存在。
按照書童對生物的力量比例來看,它應該能一巴掌把自己和燕雙贏兩人拍到地裡鑲嵌進去。
甚至於這個鐵籠按理說都關不住它才對。
如大象般體型的獅子想要掰那一堆隻有手指粗細的鐵籠柱子,看起來應該是輕而易舉才對啊。
“燕雙贏,你最好是真的有辦法。”書童歎氣道:“彆告訴我,你是仗著【偽人】狀態下那種肉身不死的能力,打算用自己給它喂飽吧?”
他明顯是想起在公寓中。
吳亡所展示的斷指重續,以及【偽人茉莉】頭顱都被斬下凍進冰箱也能存活的本事。
這種情況下,砍斷自己的肢體去喂獅子。
書童覺得這種事情是燕雙贏能做出來的。
卻不料,吳亡隻是搖頭否定:“你太看得起它們了。”
“那絕對不是不死,雖然看似【偽人】無論在什麼情況下,哪怕被燉熟了也還活著。”
“但也隻是細胞的活性較大而已,更何況放進冰箱就能降低其活性,也證明隻要環境足夠極端,【偽人】同樣是會被殺死的。”
沒人!比我!更懂!不死!
後麵這話吳亡自然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在他看來,生命力極強的【偽人】更像是一坨會說話的腐肉而已。
這種算什麼雞毛不死?
或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它們壓根就沒有真正活過。
“彆急,大的要來了。”
伴隨著吳亡的戲謔。
麵前的雄獅也咆哮著朝他們撲過來。
速度之快,聲響之大。
讓書童感覺五臟六腑都在這咆哮聲中戰栗。
腎上腺素飆升,心臟跳動愈發急促仿佛要爆炸那般。
他正準備先躲開的時候。
赫然發現吳亡拎著肉桶就朝雄獅衝去。
二者在更前麵的地方相遇,書童也就完全沒有閃避的必要了。
因為雄獅的目光死死地鎖在吳亡身上。
“燕……”
還沒等他嗬斥對方注意閃避。
就看見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吳亡竟然在雄獅揮手拍來的瞬間。
高高躍起踩在其手臂上,站穩的同時前進速度完全沒有停止。
就好似在平地上狂奔似的繼續朝它頭顱衝去。
這種級彆的跳躍能力加上身體協調性。
更彆提手中還拎著二十斤的肉桶了。
這家夥的身體素質已經超出正常人的水平了。
“難道【偽人】同化的速度已經在加快了嗎?”
這是書童唯一能夠想到的可能性。
殊不知,這就是吳亡的想法。
假借【偽人】同化的名頭。
他才好正大光明地在其他玩家麵前展示力量!
“吼——”
雄獅怒了。
螻蟻在其手臂上跑動,這是何等的挑釁?
它張開血盆大口就要朝吳亡咬去。
也就是趁著這個瞬間。
吳亡再次躍起跳過其頭頂,順手抬起肉桶朝它張開的嘴裡倒去。
“成了?”書童沒想到這麼容易。
卻不料,那雄獅麵對已經落入口中的生肉。
詭異般地做出了相當擬人的動作。
“呸!”
它竟然好似人類吐痰一樣將肉直接吐了出來。
眼神中甚至隱約還能看出憤怒的表情。
就好像認為這是對它的一種侮辱。
轉身看向落地的吳亡。
猛地一巴掌砸在其麵前幾乎隻有半步之遙的位置。
這個距離想要再次閃躲它的撲擊。
饒是吳亡的身體素質也感到有些吃力。
下一秒,更加匪夷所思的情況發生了——
“不要……再拿……這種劣質肉……侮辱我!”
“我要的是……最新鮮的!”
嗡——
這詭異的畫麵衝擊著書童的視覺神經和聽覺係統,讓其大腦中不由得回蕩起嗡嗡的轟鳴。
獅子,開口說話了?
這他媽不對勁吧?
與此同時,那團被它吐到地上的生肉。
也開始蠕動扭曲起來。
這一次的蠕動可不是像吳亡此前所說的那般,是動物神經細胞殘留的肌肉纖維收縮。
而是實實在在地開始爬行並且呈現出其他模樣。
如同蝸牛的角觸般凸出五根肉須。
它們愈發延長,並且扭曲形成熟悉的手指關節甚至是指甲。
那是人類的手指!
這一刻,書童也明白秋香所暗示的是什麼意思了。
現在需要用新鮮血肉來讓這團扭曲的手指肉恢複原狀!
想到這裡,他低頭看向自己桶中的生肉。
把這些肉混合過去?
難怪要給他們兩桶肉!
如果有一邊開始異變,就需要用另一邊來混合。
這樣下去,遲早會全部混合到一起。
等那時候一旦再開始異變,就完全沒有挽回的手段了。
這是時間限製!
“那不夠新鮮!”
就在這時候,吳亡咧嘴笑著撫摸他麵前的獅爪喊道。
又看向地上那團爬到他腳邊的手指肉。
隨後猛地抬起左手放在自己嘴前撕咬下去。
刹那間,殷紅的血液順著手掌流下去。
滴落到那已經扭曲到連手臂都快形成的生肉上。
“這才是最新鮮的,秋香小姐,你說對吧?”
鐵籠外的馴獸師秋香微笑沒有回應吳亡。
但生肉上的扭曲部位就像是觸碰到烈火的雪人般開始消融。
接觸到吳亡血液的地方紛紛恢複正常。
這也證明他的說法沒有錯。
能夠使扭曲肉恢複的新鮮血肉,不是另一桶的肉。
而是他們自己身上的血肉。
現在還是隻用澆血,再來幾次異變,或許就需要割肉了。
然而,這也引得雄獅的目光逐漸變得凶狠起來。
盯著吳亡手腕上滴落的新鮮血液,它的嘴角也不免流出些許透明液體。
那是它的口水。
這也讓書童心裡咯噔起來。
壞了!處理扭曲肉的辦法也會讓獅子對扭曲肉完全失去興趣!
它現在多半是真的隻想吃掉燕雙贏了!
啪——
就在這萬分危急之時。
一聲音爆的鞭響貫穿整個鐵籠。
原本凶狠到已經要將吳亡吞下的雄獅,頓時如同看門狗似的蹲坐在兩人麵前。
書童傻眼了。
因為他是眼睜睜看著燕雙贏從褲兜裡將鞭子抽出來的。
這就是他剛才從馴獸師秋香那兒拿的東西!
“臥槽?這什麼意思?”
饒是以書童的素質,也忍不住爆出粗口。
這他媽反轉得也太快了吧?
那獅子!你剛才的凶狠呢?你對血肉的饑渴呢?
怎麼現在跟看門狗一樣?
對此,吳亡歪頭道:“哥們,彆忘了,這裡是馬戲團……”
“我一開始就在想這個問題了——”
“沒有馴化好的動物,怎麼可能拿來進行表演呢?”
“你知道傳統的動物表演訓練是怎麼做的嗎?”
這一次,書童接過話了。
因為他真知道。
默默地說著:“條件反射。”
按照他的了解,以前的傳統馬戲團基本上都是以鞭打、饑餓、甚至是用鐵鉤等傷害手段,讓動物對特定的動作產生特定的反應,並且將這種條件反射牢牢記在肌肉記憶中。
更有甚者會在這些表演動物幼年的時候,早早與成年母體分離並且用鐵籠將其行動範圍限製,讓它增強對馬戲團的依賴感以及“無法破壞鐵籠逃離”的心理作用。
“哦!原來是這樣!”
書童恍然大悟。
既然雄獅會被這本應該能被它破壞掉的鐵籠限製,那就證明它本來就是已經馴化好的存在!
燕雙贏早就看出這一點了!
所以才提前去找馴獸師拿了鞭子!
畢竟秋香也是互動人員,對於貴賓的要求自然得滿足啊!
“那為什麼不一開始就直接用鞭子……”
問到這裡,書童閉嘴了。
因為他已經猜到了吳亡更加大膽的想法。
這小子一開始就打算試一試雄獅能否聽懂甚至是說人話。
他想和雄獅交流!
現在逼出了對方開口,驗證了心中的想法,這才拿出鞭子進行使用。
真是不要命的瘋子啊!
剛才那電光火石之間,稍不注意就會真的被吞入腹中啊!
突然,吳亡看向書童道:“你彆開口回答這獅子的任何話語,我來問就行。”
“如果你發現我產生了奇怪的變化,在不可挽回之前都彆打斷我。”
“吼……”
聽到這種莫名其妙的要求,書童卻是點了點頭。
因為他已經開始察覺到不對了。
燕雙贏說話的音調開始發生細微的改變。
他的聲音正在一點點接近於嘶吼。
臉上也開始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絨毛。
仿佛正在變成——另一隻獅子!
很明顯,這是與獅子進行交談的副作用。
也是秋香提到的第三個規則點。
自己必須在燕雙贏真的變成獅子之前,去拉扯雄獅的項圈,讓它停止說話!
看著書童明白自己的想法。
吳亡這才繼續開口道:
“旺財,我知道你餓了,不如這樣,回答我三個問題。”
“我就給你吃新鮮的肉,如何?”
說罷,吳亡看向的卻是鐵籠外的秋香。
對方臉上的笑容依舊,完全沒有阻止的打算。
很好,證明自己猜得不錯。
有些話,秋香這種馬戲團演員是不能跟自己說的。
但動物卻可以。
所以,她用這種方式,讓自己想辦法得到答案。
“把那東西……離我……遠點……”
雄獅的話斷斷續續的。
但能夠聽出它對鞭子的恐懼。
將鞭子稍微往身後藏了藏。
吳亡點頭道:“ok,那我就當你答應了。”
“第一個問題——你在馬戲團裡有聞到過奇怪的酸味兒嗎?就像我這樣的。”
這一點也讓吳亡有些困惑。
因為從他進門到現在為止。
接觸過的每一個馬戲團演員身上。
竟然都沒有酸味兒!
也就是說,這個被公寓原住戶視為帶來災難的馬戲團內。
竟然沒有【偽人】的存在!?
倘若真是如此,那【偽人】的危機又真的是馬戲團帶來的嗎?
這種問題,由動物回答才是最明確的。
因為它們的嗅覺,才是真正意義上完全領先於人類的存在。
對此,雄獅沉默片刻。
看向地上的生肉道:“隻有……吃的肉會酸……拿鞭子的……不會。”
這個回答也讓吳亡心頭一凝。
竟然是真的!
馬戲團不僅沒有【偽人】,還會將【偽人】喂給動物吃掉。
看起來動物似乎不會被【偽人】同化。
它們難道是在消滅【偽人】!?
這簡直顛覆了公寓中包括茉莉在內所有原住民所知的“真相”!
“第二個問題——馬戲團裡有沒有這樣的家夥?”
說罷,吳亡取出茉莉日記以及一支筆。
迅速在上麵描繪出一張簡筆畫的小醜。
又畫出一張茉莉的臉。
他的速寫能力也是一絕。
雄獅凝視了片刻。
看向鐵籠外,對準一群被破布遮蓋住的道具箱方向。
緩緩開口道:“那裡……有麵鏡子……昨夜有一個這樣的……回來了。”
“她在鏡子裡哭泣……他們都在鏡子裡哭泣。”
找到了!小醜的線索!
而且不出所料,茉莉在公寓中已經無家可歸了。
她唯一能回去的地方就是這個馬戲團!
現在就藏在那麵鏡子中!
“最後一個問題——你的秘密是什麼?”
深呼吸後,吳亡盯著雄獅的臉問出這樣的問題。
在進入副本前【先知之眼】進行的線索預測中提到過——
【小醜的歡聲笑語中充斥著悲傷】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現在第一個已經有方向了。
悲傷的小醜肯定和茉莉脫不了乾係。
那既然人有秘密,動物呢?
會不會同樣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聽到吳亡這番詢問。
雄獅的表情變得猙獰起來,露出血盆大口咬牙切齒道:
“我的秘密就是……”
當啷——
就在這時候,它的項圈被拉扯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