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噠噠——
書童在房間裡有些頗有節奏的用手指敲擊著桌麵。
另一隻手上拿著茉莉的日記仔細端詳。
片刻後，他抬起頭來看了看客廳牆上的時鐘。
眼神中有些許詫異。
“半個小時了……”
“這丫的不會過去直接給人敲暈了搜身搜房吧？”
他很難想象在邋遢女人那種油鹽不進的狀態下。
燕雙贏那家夥到底在隔壁乾什麼？
思慮到這，他就有點想過去看看情況。
但又擔心突然闖入打擾到燕雙贏的交談。
畢竟自己才被邋遢女人拒絕過交流。
貿然前去可能會適得其反。
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
書童始終覺得——
身為攻略副本的隊友，可以菜到沒辦法提供任何幫助。
但不能蠢到去乾擾其他人的計劃。
當然，前提是其他人有這個能力去製定計劃攻略副本。
並且一般來說，在副本中擔任這個角色的人都是自己才對。
現在嘛……不好說。
燕雙贏在能力上他還是認可的。
隻是大部分行為過於令人費解。
“咚咚！”
敲門聲響起。
書童頭也沒抬地喊道：“請進。”
然而，開門的人並非是他想象中回來的燕雙贏。
甚至也不是其他玩家。
而是一個麵目還算慈祥，頭發花白的老太太。
她手上還端著一盤紅燒肉。
笑起來臉上的褶皺如同被一雙無形之手蹂躪過的蠟像堆疊起來。
雙眼眯成一條縫隙，眼袋重得就像是兩條蠕動的蟬蛹趴在臉上。
這人今天書童見過。
是樓上的住戶。
因為下去集合的時候。
對方在通道口是從上頭走下來的。
書童的記憶力幾乎和過目不忘沒什麼區彆。
他甚至能記得老人家和早上相比，衣領上多了點兒白色沫子。
應該是回去之後刷了牙。
劣質牙膏蹭了些在衣領位置。
而且好像更瘦了一些，端著碗碟的手就像是乾枯的樹枝一樣。
整個人身上充斥著老年人獨有的暮氣。
老太太慢悠悠地說道：“家裡多燉了些肉，來給你送點兒。”
當她看見沙發上坐著的人，並非307號房間那熟悉的長發茉莉時。
立馬詫異地問道：“小夥子，你……是茉莉的對象吧？”
這話讓書童有些無語。
他點頭也不是吧。
否定也不是。
總不能跟這老人說——你嘴裡的茉莉這會兒在冰箱裡放著冷豔凍人吧？
昨晚上燕雙贏把對方的殘骸從鍋裡撈出來之後。
因為沒有地方處理，又擔心放外麵腐爛滋生屍臭味。
所以就給她用黑塑料口袋打包凍冰箱底層了。
這事兒是吃早飯的時候他跟自己說的。
豬肉也是在那時候找到的。
最後還是選擇了承認。
不然沒法兒解釋自己為什麼會在茉莉家裡。
“額沒錯，我就是……茉莉的話，她出去散步了，飯後消食嘛。”
書童臉不紅心不跳的扯著謊。
順手接過老婆婆遞來的碗碟。
看著那色香味俱全的燉肉，饒是他剛吃了早飯沒多久，也仿佛感覺食蟲在肚子裡咕咕叫。
“這樣啊，那茉莉回來了你可要提醒她趁熱吃啊，這肉放涼就柴了，現在軟爛得剛剛好。”
說罷，老太太就這麼眼巴巴地看著書童。
頗有一種你不吃我就不走的既視感。
對此，他隻能勉強拿了雙筷子。
夾起一塊嬰兒拳頭般大小的燉肉，放進嘴裡咀嚼著。
還豎起大拇指誇讚道：“老人家手藝真不錯啊。”
“這什麼肉啊？嘗起來軟而不膩，比豬肉要勁道些，有點牛肉的感覺，但更像雞肉……”
說到這裡，書童恍惚了一下。
腦海中不禁浮現出燕雙贏早上夾著肉片的畫麵。
那雙死魚眼閃動著戲謔的眼神。
一本正經地解釋：“豬肉的肌肉纖維較為細膩，而人的脂肪分布因個體差異較大，實際上通常不如豬肉那樣經過選擇性培育和優化，口感上會更差一些，大概更接近於牛肉和雞肉的混合物。”
刷——
一抹冷汗掛在他額頭上。
口中的咀嚼動作也停滯下來。
不對！十分有十二分不對！
這感覺怎麼和他說的那麼像？
“咳咳咳！”
一想到自己嘴裡可能是什麼，書童就忍不住側身乾嘔出來。
肉塊也掉進垃圾桶。
看得老太太一陣心疼。
連忙上前關心道：“哎呦，怎麼了這是？味道不合適嗎？”
書童端起水杯猛灌一口，在口腔內快速漱著。
隨後將混合著肉味的水也吐進垃圾桶。
麵色有些難看，勉強擠出一個苦笑說道：“抱歉，昨晚上受涼了發燒，吃起東西來有些反胃。”
“等茉莉回來了讓她吃吧，我暫時是無福消受了。”
看著老太太滿臉的愁容。
甚至還打算上前來摸摸自己的額頭。
書童連忙抬手拒絕道：“咱還是保持點兒距離比較好，免得感冒傳染您了，咳咳咳！”
說罷，他假裝咳嗽兩下。
起身就端起裝燉肉的碗碟。
走進廚房拿菜罩子蓋將其蓋住。
老太太見狀也不做停留了。
走到門口離去前還關心道：“感冒就多喝點兒熱水哈，家裡有藥嗎？沒有的話記得來我家拿，就在樓上401號。”
待她徹底走遠後。
書童這才開始檢查起自己身體有沒有什麼不適。
不停地回想起剛才短短幾分鐘內經曆的事情。
感到一陣彆扭的違和感。
後怕和恐懼倒是沒多少。
畢竟書童隻是一介紙人，本體還在女巫帳篷裡躺著呢。
但現在確實有問題。
有很大的問題！
他指的不是燉肉或者老太太，他們的問題是顯而易見的。
而是一些表象之下隱藏起來的問題。
是自己出現的某種問題！
換做往常的自己，怎麼可能如此粗心大意到連去門口貓眼處觀察都沒有，就直接開口邀請對方進來呢？
並且在明明知曉任何人都會被【偽人】替代的情況下。
麵對一個陌生老太太遞過來的不明肉類。
平時的自己怎麼可能輕易將其放進嘴裡？
現在可是在攻略噩夢級副本啊！
為什麼會放鬆警惕到這種程度？
嘩啦——
擰開廚房的水龍頭，將手伸過去感受著冰涼刺骨的溫度。
不停地將其拍打在臉上，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看來這個副本的危險似乎不隻是晚上【偽人】的直接傷害啊。
哪怕是白天，也有某種不可知的危險正在暗中潛伏。
倘若自己真的將那塊肉咽下去了。
會發生什麼呢？
自己會直接變成【偽人】嗎？
咚咚——
敲擊聲響起。
臉上還滴落著水珠的書童猛地將頭擰向旁邊的冰箱。
剛才……好像是冰箱裡發出的敲擊聲？
自己正好在猛猛洗臉，注意力不是很集中。
是錯覺嗎？
咚咚——
就在書童打算開冰箱看看情況的時候。
敲擊聲再次響起。
在注意力集中的情況下，定位相當迅速。
結果也讓他稍微緩和了一下情緒——
是外麵傳來的敲門聲。
並且還伴隨著燕雙贏的調侃：
“小軒在不在？小軒在不在？”
“對對對對對，我是嬌妹。”
呼~自己嚇自己。
書童隨手用衣袖將臉上的水漬擦拭了一下。
走到門邊透過貓眼看去。
確實是燕雙贏的相貌，身上還裹著他出門前的那條毯子。
隻是經曆了剛才的詭異燉肉事件。
他還是警惕地問道：“禮崩樂壞是什麼意思？請回答。”
這是昨晚上燕雙贏給自己的驗證方式。
如果得到的是正常回答，那就表示門外的人有問題。
然而，下一秒就聽見對方說道：
“禮崩樂壞的意思是——彩禮談崩了，給大夥兒都樂壞了。”
書童：“？”
雖然想笑，但他忍住了。
ok，這是本人。
待剛說完請進後將門打開一個縫隙，吳亡的身影直接刺溜一下就衝了進來。
就像是身後有什麼東西在追趕他一樣。
進來後頭也不回地衝進臥室。
還順手把門關上了。
就在書童伸手準備擰開房門的時候，聲音從臥室中傳來——
“我現在全裸著的，你要是開門進來看見ex咖喱棒長了針眼，可彆怪我。”
書童的手懸在門把上僵住了。
片刻後，門從裡麵打開。
吳亡換回自己的衣服走了出來。
剛才他確實是趕時間進屋。
畢竟不能讓譚麗麗發現自己其實就藏在隔壁307號房間。
她這會兒雖然還在房間裡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但萬一走出來看了一眼呢？
還好書童開門挺快的，計劃到現在為止還沒什麼問題。
看著書童衣領和衣袖的水漬。
又微微動了動鼻子嗅著空氣中的異味。
將目光投向垃圾桶內的馬賽克後。
吳亡一屁股坐在沙發上。
開口問道：“剛才誰來送燉肉了？嗯，白醋放得有些多了，一股酸味兒，低級廚師。”
“對方做啥了？怎麼給你丫嚇得冷汗直冒啊。”
對於這家夥的恐怖觀察力，書童完全沒有感到任何驚訝。
隻是拖著椅子坐在他對麵。
一本正經地嚴肅道：“燕雙贏，我發現咱們的認知開始出問題了。”
“你有沒有覺得僅僅隻是過了一晚，自己就開始對這個公寓有種莫名其妙的依賴和熟悉感了？”
“就像是已經在這兒生活了很多年一樣，有種回到家的舒適和輕鬆。”
“完全不想去思考一些按理說很不對勁的細節。”
吳亡挑眉聳肩。
示意他繼續。
“比如我之前從隔壁回來的時候敲門。”
“你竟然直接就放我進來了，甚至都不確定一下我是不是本人。”
“萬一我已經被【偽人】取代了，你不就危險了嗎？”
“難道平時的你也會這麼沒有警惕感嗎？”
吳亡誠實地點頭：“對啊，我又不怕死。”
書童：“？”
你他媽的！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搞抽象藝術完全不分場合是吧！
但他還是一五一十的將自己剛才發生的事情，以及對自我認知的懷疑跟吳亡闡述了一遍。
書童覺得，這個副本並不像【梨園軼事】以及大部分副本那樣，給出了明確的生存時間。
它完全沒有給出任何時間限製。
看似讓玩家們有了很多的發揮空間。
實際上一切危險早就在暗中標碼了。
在這裡待的時間越久，思維和生活習慣就越是會被同化。
到最後可能都不需要【偽人】或者其他死亡危險。
玩家們就已經自然而然的永遠生活下去了。
忘卻玩家身份，成為原住民中的一員。
倘若真是如此的話。
那現在這棟公寓的原住民中，指不定就有曾經攻略失敗的玩家！
對此，吳亡隻是淡淡地說道：“那就彆用這麼長時間唄，速通就行了。”
“待會兒我要去看馬戲，你一起嗎？”
書童的表情略微有些古怪。
詫異道：“你真從譚麗麗那兒打聽到，怎麼從公寓管理員手裡拿到門票的方法了？”
“怎麼做到的……等等，你出去和回來的時候毯子底下是不是沒穿衣服？”
“你不會是給她睡服的吧？”
“難怪你用了半個小時。”
啪——
兩張看起來跟兒童手工畫似的長方形票據被吳亡拍在桌子上。
在書童變得更加精彩的表情下。
吳亡嘴角一抽。
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你丫的腦子裡裝的都是什麼黃色廢料？我像是那種人嗎？”
“像。”書童立馬點頭。
吳亡氣憤道：“我像是隻有半小時的人？瞧不起誰呢！”
艸！重點是這個嗎？
書童攥緊拳頭。
有時候自己真想報警給這混蛋抓起來！
看對方都快忍不住上來揍自己了。
吳亡這才將一張門票遞過去。
開口將自己得到的信息分享了一下。
還補充著一些他哄騙完譚麗麗和自己合作後。
才得到的特殊情報——
“公寓管理員白天其實很少在樓裡，沒人知道他去哪兒了。”
“所以，譚麗麗這裡幫忙保留著一疊馬戲團門票，以便有人想看馬戲但又找不到管理員，我就是直接從她那兒得到的。”
“而且公寓管理員也可能不是完全站在人類這一方的，他和【偽人】中地位最高的一位達成過約定——讓對方約束其他【偽人】，公寓內必須要留下至少20的真人。”
“具體原因不得而知。”
“譚麗麗成為代理人的原因是她能夠通過味道分辨【偽人】，這女人的嗅覺異於常人。”
“她說【偽人】身上有種獨特的酸味兒。”
“【偽人】無法通過任何物理手段清除，哪怕將他們的腦袋砍下來，也能正常活著。”
說到這裡，吳亡突然停了一下。
低頭拿起垃圾桶將其傾倒出來。
看著地上那團被書童咀嚼過又吐出來的馬賽克。
他以一種看上去極其變態的姿勢趴在地上瘋狂抽動鼻腔。
甚至用手戳了戳那灘肉泥。
隨後露出一副極其認真的表情看向書童。
深呼吸一下後說道：
“如果我說，這玩意兒可能還活著。”
“你現在會吐我一身嗎？”
“會的話麻煩自己找個塑料口袋去臥室吐，不要破壞客廳的味道。”
書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