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氛顯得異常的凝固。
就像是餐廳存放凍肉的冷庫門被關上那般,溫度逐漸降低的同時空氣也漸漸失去了流通的辦法。
讓人感到呼吸都愈發困難。
除了吳亡以外,幾乎每個人都在互相打量著彼此的神色和表情。
試圖從某個心虛的家夥眼中看出什麼端倪。
但很可惜,每個人都在做無用功。
他們很清楚彼此都是老玩家了。
所謂的老油條可不會因為簡單的行為暴露而顯得局促不安。
甚至於對方既然敢在【偽人】夜行的情況下直接敲門開口說話。
就足以證明其心理素質。
最後還是提出這個問題的冥天先聳肩無奈道:“看吧,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在沒有抓出昨晚上試圖進我屋子的人之前,我不可能真正意義上相信你們任何一個人。”
“我必須得搞清楚這人想做什麼。”
這時候也沒人會說什麼對方可能隻是想玩家相聚取暖的天真話。
他們都很清楚,既然那人選擇了敲門並且說出玩家二字,那就證明知道屋裡的冥天是玩家而非原住戶。
隻是想抱團取暖的話,現在完全可以站出來大大方方的承認。
選擇沉默,很明顯是有其他用意了。
“昨晚幾點敲的門?”吳亡突然開口道。
冥天毫不在意地回答:“七點半。”
此言一出,眾人紛紛挑眉。
這個時間點就很微妙了。
玩家們進入副本的時間已經相當接近天黑【偽人】出沒的時候了。
按理說是沒有時間外出的尋找線索的。
那對方是如何在這種情況下。
從一百多人的原住戶中,確定冥天的玩家身份甚至知曉她所居住的樓號?
要知道大家的玩家能力可都是被限製了的啊!
“你們的樓號是多少?”吳亡再次開口:“我是202的人”。
書童也隨口補充道:“我是301。”
這也是他昨晚能夠比吳亡更先一步進入到茉莉房間的原因。
因為書童本來就在三樓。
聽到兩人的話,其他人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
包租婆甚至忍不住問道:“不是,你倆都不是307的?那這兒是誰的房間?”
“這兒的原住戶……死了?好大一股血腥味啊。”冷雨輕撫動了動鼻子嗅道。
她進來就從窗邊的水瓶內嗅到了血腥味。
還以為是這倆人昨晚攻擊過【偽人】。
現在看來,貌似不是這樣。
吳亡和書童也沒有隱瞞。
將昨晚上307原住戶遇害的事情以及小醜光碟陷阱的事情說了一下。
當然,他們說的隻是“一個疑似小醜的女人”。
關於地板底下的小醜服他倆提了。
但都很有默契的沒有說出日記本的存在以及茉莉的名字。
冥天是對的。
他倆現在自然也沒有真的相信其他玩家。
所以,信息的公開上自然是留了一手。
“臥槽!那光碟還有這種陷阱?我剛才下來之前正好把它放電視機裡了,還打算待會兒回去看看裡麵有沒有什麼線索。”摘星罵罵咧咧道:“我在610,最角落那間。”
看來回去之後要在天黑前把電視機破壞掉,甚至是直接丟了。
不然的話,今晚恐怕會出問題。
包租婆也聳肩道:“我501號。”
冥天努嘴補充:“我也是五樓,509號。”
最後的冷雨輕撫吐出口香糖撇嘴道:“我就在這間正對的樓上,407號。”
除了五層有兩個玩家以外,每層都有一個玩家。
聽到這番話,吳亡暗自點頭。
目前來看,敲冥天門的人。
應該就是摘星或者包租婆了。
冷雨輕撫的嫌疑比他們少很多。
原因嘛,自然簡單。
昨天自己收到樓規的時候還差五分鐘就19點了。
這點兒時間自然不夠邋遢女人走上去發完全部人的樓規。
所以,她發完自己後,上樓隻是為了回家。
這就證明樓規是從上往下發的。
自己是最後一個拿到樓規的玩家。
如此一來,高樓層優先拿到樓規的玩家,從某種程度上或許有機會向下觀察到其他玩家開門領樓規。
下麵的人自然是沒辦法提前知道樓上在發樓規的。
所以,如果排除掉自己這種能夠在限製副本中,保留一點兒特殊能力的情況下。
唯有比冥天樓層高,或者和她同層但是更先拿到樓規見過邋遢女人的玩家。
才有可能去觀察彆人。
想到這裡,吳亡更是發現一點兒微妙的地方——
玩家們進來這個副本的時間好像不同。
六樓的人如果要順利接到樓規的話。
他估計得在18:40就進來了。
而自己則是在18:55左右才進來。
中間差的這十來分鐘,說不定就真的讓其他人多掌握了點兒東西。
正當玩家們之間的氛圍開始劍拔弩張。
打算繼續先抓出敲門人員是誰時。
外麵響起一陣震耳欲聾的廣播通知聲音——
【請所有公寓居民到廣場集合】!
【請所有公寓居民到廣場集合】!
【……】
聲音不停地在公寓樓內回蕩。
這讓吳亡想起以前讀書的時候,早上第二節課下後的課間操,全校廣播都回蕩著第三套中小學廣播體操《七彩陽光》的既視感。
如出一轍的垃圾廣播音質,沒有任何情感的通知。
眾人麵麵相覷。
隨後同時起身出門。
這種通知全體公寓居民的事情,當然得遵守。
畢竟現在的他們無論是從外貌還是聲音都頂替了原住戶。
自然不能讓其他原住戶看出異常。
看著樓道口悉悉索索地湧出大量住戶,每個人都彼此打著招呼下樓走去。
他們的臉上基本都帶著笑容。
聊的話題也都是些家常便飯,情感八卦之類的。
什麼幾零幾的寡婦和隔壁的單身漢有染;誰家的小孩兒又調皮搗蛋砸碎了誰家的玻璃;最近新學會做的某種菜肴味道還不錯……
仿佛昨晚上的詭異就是一場無人記得的幻夢。
但從他們的眼神中。
吳亡看出來的是一種麻木。
想來也是,畢竟每天晚上都有詭異的現象發生,自己家的鄰居不知道第二天起床是否還能活著,現在能夠見麵就已經是萬幸了。
這種情況他們甚至經曆了一整年。
多半早就習慣了。
來到筒子樓下麵的廣場,也就是吳亡早上發癲通知其他玩家的地方。
上百號人都東倒西歪地站著,像是一群沒有素質的兵痞。
哦,也不是,更多的感覺是樓下超市打折跑去排隊領雞蛋的大爺大媽。
待人都下來得差不多了。
一個打著哈欠的邋遢女人姍姍來遲。
正是給吳亡他們發樓規的那位。
她的黑眼圈似乎更重了。
走到眾人麵前挨個兒打招呼。
時不時還和那些大爺大媽握個手嘮幾句家常啥的。
她走的速度很快,前麵一兩排大爺大媽基本上是掃一眼就過去了。
當然,來到吳亡麵前的時候。
她隻是不耐煩的嘖了一下。
嘴裡還嘟囔著:“媽的,怎麼這酒鬼還活著?”
越往後的嘮嗑速度就越慢。
直到最後幾排的時候,她甚至還有空關心一下人家孩子的讀書情況。
媽的!這樓裡哪兒來的學校啊!
讀雞毛書啊!
饒是如此。
邋遢女人也隻用了不到二十分鐘。
她就從每一個住戶麵前都走過了。
隨後伸著懶腰從腰間抽出一根麥克風喊道:“誒好,麻煩大家了,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那種語氣風格和腰間的小蜜蜂擴音器讓吳亡差點兒以為她是英語老師。
但看著其他住戶聽完之後。
真的轉身就走。
玩家們心裡閃過一絲異樣。
這麼簡單?就下樓見個麵?
看看大夥兒是不是活著?
“嗝~這位姐……咱下來這是作甚呢?”
正當他們思考要不要就這麼跟著大部隊回去的時候。
赫然發現吳亡竟然已經莫名其妙的跑到邋遢女人身邊。
走路輕飄飄步伐不穩,麵色紅潤渾身酒氣。
看起來睡眼惺忪的問著。
甚至還想伸手搭著對方的肩膀支撐一下。
邋遢女人也是翻著白眼罵罵咧咧道:“老娘看誰都會被感染,就你這死酒鬼不會!”
“誰能每天都醉成你這鬼樣子啊?”
“滾上去喝死你吧!我回家補覺了!”
說罷,她扭頭就走。
讓吳亡那醉醺醺的身子一個不穩摔倒在地,引得周圍那些原住戶轟然大笑。
顯然他們都習慣這家夥發酒瘋了。
待大部分住戶都上去之後。
書童過來攙扶著吳亡坐到庭院邊緣的長椅上。
旁邊那些住在一樓的人,也回家洗漱或者開灶做飯了。
沒多時,空氣中就彌漫著略微嗆鼻的炒菜油煙味兒。
其他的玩家也儘可能不引人注意的走到吳亡身邊。
默默地看著他。
希望他能給出點兒反應。
畢竟剛才那種異常舉動,很明顯是這家夥發現了什麼。
“嗝~弄啥嘞?莫擋著我曬太陽。”吳亡依舊是一副爛醉如泥的模樣。
坐在旁邊椅子上假裝休息的摘星不免問道:“丫的能去領奧斯卡小金人了吧?你他媽身上哪兒來的酒氣?剛才在樓上還沒有啊!”
要不是前不久這小子還在樓上和他們對峙。
換做任何情況在路邊遇到一個這樣的人。
恐怕他都會真的以為對方是醉漢。
冥天指了指吳亡的褲兜。
看著那一片顏色比其他部位深的地方。
輕聲道:“他隨身揣著一瓶酒,剛才趁著下樓的時候灑了一些在褲兜子裡,又伸手進去沾了沾出來抹在衣服上,風一吹,酒氣就來了。”
“至於麵色嘛……”
她眉頭微皺,一時語塞。
對啊,吳亡給人一種醉漢的形象,除了酒氣就是這紅潤的臉色。
這才讓他那步伐虛浮的模樣更加逼真。
怎麼做到的?
然而,吳亡卻絲毫沒有解釋的趨勢。
隻是打著酒嗝咂咂嘴流出哈喇子,一副打算曬太陽睡覺的模樣。
很顯然是不打算跟他們說什麼。
對此,其他玩家也沒轍。
畢竟在樓上的時候大夥兒就挑明了態度。
在找出那位圖謀不軌的玩家前。
恐怕想要從彼此嘴裡得到更多的線索,是得需要廢一番功夫了。
包租婆、摘星乃至冷雨輕撫三人也懶得停留。
自顧自地離去上樓去探索副本。
想著去接觸一下自己的鄰居。
看看能不能從這些nc口中得到更多的信息。
冥天先是瞥了吳亡那副醉漢樣。
又望向書童那不見喜怒的微笑。
最後歎了口氣低頭道:“馬戲團每天下午兩點鐘以後開門,晚上七點準時關門,要去看馬戲的話必須從公寓管理員那兒拿到一張門票才能進入。”
“這是對你倆提供小醜女人線索的回報,告辭。”
說罷,她也起身上樓按照自己的節奏開始調查副本。
將線索情報提供給這兩人,自然是因為冥天認為他們的可信度稍微比其他三人要高些。
畢竟昨晚這兩人都在307調查了小醜女人的問題。
他們可以互相監督對方沒有離開。
所以敲自己門的家夥是這兩人中的一人,可能性很低。
也算是某種示好,希望吳亡等人後續得到什麼線索能和她分享。
這是一個很精明的女人。
否則也不會注意到吳亡下樓時,擠在人群中塗酒水的細微動作了。
待其他玩家都離開後。
書童這才肘了肘吳亡。
戲謔道:“再憋下去,你真不怕缺氧死在這兒啊?”
他自然是看出吳亡如何做到臉紅如爛醉的。
這小子下樓開始就在憋氣了。
硬生生將臉憋得通紅,隻有實在繃不住時,才稍微呼吸一下保證自己不暈過去。
但也隻吸一下而已。
因為他得保持臉紅狀態不會因為血液流動通暢後消退。
常人根本無法想象這十幾分鐘內,他基本上都在憋氣和淺呼吸的狀態下度過。
這種方式簡直匪夷所思。
可書童對於吳亡能做到這一點,竟然感覺理所應當?
畢竟這混蛋做過的抽象事兒太多了。
已經不差這一件了。
見此情況,吳亡猛地深呼吸一下。
麵色的潮紅在短短十秒內褪去。
隨後喘著氣笑道:“還好這張臉膚色偏白,紅起來快,不然哥們可能真得憋死在這兒。”
這話當然是開玩笑的。
作為曾經靠窒息自殺過幾十次的人。
吳亡對於憋氣這方麵的控製早就出神入化了。
而且一個正常人想要憋死自己,其實是一件非常苦難的事情。
畢竟有人體的自主呼吸機製和自我保護反應存在。
呼吸主要由腦乾的延髓控製,即使有意識憋氣,血液中的二氧化碳濃度升高或氧氣濃度下降時,延髓也會自動觸發呼吸反射,強製恢複呼吸。
隻是吳亡對身體的控製已經遠遠不是常人了。
我,想死就死!
“說說,你發現了什麼?”
麵對書童的疑惑。
吳亡隻是抬頭看向305號,也就是邋遢女人的房間。
凝重地說道:“那女人比我們想象中更重要。”
“你有沒有發現,剛才集合的時候,基本上每戶都有人出來。”
“但這是不可能的,一年下來肯定死了很多人,按理說應該有不少屋子空出來才對。”
“所以,這棟樓內很多住戶其實已經被【偽人】取代了。”
“隻是在白天他們不會展現出晚上那麼明顯的破綻。”
“而那個女人,多半知曉原住戶中誰是【偽人】假扮的。”
書童眉頭一挑。
他確實沒看出來這個結論從何而來。
就憑邋遢女人和每個人聊幾句話?
對方判斷【偽人】的存在這麼快?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
吳亡繼續說道:“我不清楚她的判斷方式,但她確實知道。”
“昨天發完我的樓規後,她就直接回家了,完全沒有去一樓發樓規。”
“包括剛才見麵聊天也是,她都懶得和一樓的住戶聊什麼,掃一眼就走”
“你覺得為什麼?”
聽到一半的時候,書童眼中就已經開始閃爍精光了。
推測道:“因為她早就知道一樓已經沒有原住戶了,全部都是【偽人】?”
“目前所有【偽人】的蹤跡其實都在她腦子裡記著的!”
對啊!隻有這樣才不需要給他們發樓規啊!
說到這兒,他還抬頭看了看周圍。
現在一樓有不少人在院子裡做早操。
或者坐在門口一邊嗑瓜子炫橘子,一邊和鄰居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更是有不大點兒的孩子在嬉戲打鬨,父母追在他們身後拿勺子喂飯。
完全就是充滿生活感的市井氣息。
看不出有任何的問題。
住在一樓的人,有接近二十個。
但這一刻,除了自己和燕雙贏以外。
竟然沒有一個是真人!
“那我們現在就得優先接觸邋遢女人了,不能讓她一直在家睡覺。”書童繼續點頭道:“而且想要接觸公寓管理員拿到馬戲團門票,也需要通過她最方便。”
他自然也是早就得出,邋遢女人不是真正公寓管理員的推論了。
“沒錯,而且她剛才說了上樓睡覺,其他玩家會擔心打擾她的話,會不會引起這個nc的厭惡,所以暫時不會接觸她,”
吳亡自信地拍著胸脯驕傲道:“但我不怕!她本來就巴不得我死!”
書童:“……”
媽的,這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嗎?
你對於被彆人討厭這方麵還真他媽熟能生巧啊!
哥們你現實中一定沒啥朋友吧?
真不知道獬豸是怎麼忍受你的。
“對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兒。”
這話也讓書童提起精神聆聽。
卻不料,吳亡隻是嘿嘿一笑。
調侃地說道:“現在是二比一了,優勢在我。”
“書童同誌,仍需努力啊!”
艸!你他媽不也是幼稚鬼嗎?
我昨晚剛說一比一平手,你現在就說自己優勢領先。
這件“重要的事”給書童氣笑了。
但心中不免升起一抹無名的好勝心。
是啊,不是平手了。
再不找出什麼決定性線索,自己豈不是就快輸了?
馬戲團門票是吧?
自己一定得比這小子先搞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