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接待外地同事的朱方亮,並不是第一次出差,但從未有過今次的期待。
以前出差都是為了辦案,無論是處於偵查階段的,還是處於追逃階段的,都具有極大的不確定性。
雖然說這一次出差的目標,並不一定能達成。畢竟在各行各業,真正的專家都是供不應求的。
放在他們這個行業裡更是如此,刑偵專家的數量相比於需要專家的案件,完全可以用杯水車薪來形容。
擁有著掌握他人命運的權力時,想要成為專家需要接受的考驗,遠遠大於其它行業。包裝出來的,吹噓出來的專家,早晚有一天會被揭穿,並承擔相應的法律責任。
比如……
但朱方亮依然抱有極大的期待,因為之前的每次出差一般隻涉及一個有線索的案子,這一次卻有可能涉及到很多完全沒有線索的積案。
半個月的時間,申城市虎河分局破了一起命案積案,白蓮縣更是連破三起命案積案。這樣的效率哪怕是去了正城之後,隻能發揮出一半的水準,那也隻需要一年時間,就可以他們把近二十年來的無名屍骨命案積案全都偵破。
這能得多少個一等功啊!
朱方亮內心火熱,相比於請係統內部的專家參與偵破案件時,功勞會被分走很大一部分。請驥二郎這種係統之外的專家幫忙,就算是要給很多的谘詢費、顧問費之類的費用,對於他們來說也要更劃算一些。
因為錢買不來英雄模範,一等功,二等功,三等功,嘉獎。
所以對於驥二郎的特殊之處,他有很大的包容心。
“說什麼喜歡不喜歡,大概率是顧問費沒到位吧。小地方有小地方的方便,也有小地方的難處,在經費這一塊我們問題不大。”
朱方亮無疑是自信的,所以在聯係上了駱民偉,並且了解到驥二郎在選擇顱骨複原的死者時,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喜好之後,毫不在意的對同事這樣表達著。
警察出差,沒有獨自一人的道理。
倪文振好奇問道:“他的手藝如此精湛,真要是想掙錢的話,何必幫咱們破案呢?考古那一塊的經費拿起來,比咱們要容易很多。而且更容易打出名氣,再隨便製作些藝術品都能拍賣出不少錢吧?”
“……”
朱方亮無言以對,並且覺得倪文振有些討人嫌。
從正城前往申城乘坐高鐵的話,隻需要一個多小時,他們聯係好了之後就直接前往,並在高鐵站和駱民偉、李胥麗彙合。
前往對於朱方亮、倪文振兩人來說未知的目的地時,駕駛著二手帕薩特的駱民偉,在結束了常規客套之後,語氣為難了起來。
“驥專家這邊是樂意幫我們破案的,隻是……他的情況有些特殊,見麵商談的過程和結果,都有可能達不到你們的預期。”
朱方亮依然是不以為意,他對此是早有預料。
正如之前所說,專家的數量是極其有限的,案子的數量是無限的。而且,案子是有轄區之分的。
比如左繼龍的案子,就是田川新區那邊負責,和駱民偉可以說是沒有關係,正常情況下也不應該插手。
你今天插手彆人的案子,明天就會有彆人來插手你的案子。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想法和思路,以及刑偵方麵的技術側重,大家都插手來插手去的,那就會亂成一鍋粥。
在這種前提下,申城這邊的相關積案尚未偵破完畢,無論是駱民偉還是申城市局這邊,都不會想讓驥二郎去正城。
這和駱民偉帶著驥二郎去白蓮縣破案有所不同,他們這個係統可以說是以市界來劃分各自負責的區域,市內的無論是哪個縣區,對於市局來說就是手心手背都是肉。
彆的市,那就是彆人的手心手背了。
所以朱方亮覺得,阻力並不是在驥二郎的身上,而是在駱民偉他們的身上。
他對此早有準備,正城市局也給了他很高的權限。當然了,前提是確認驥二郎的顱骨複原水平基本真實。
不過他並沒有直接就把底牌給說出來,而是先恭維了起來。
“駱大和驥專家接觸的時間最長,關係最親近,少不了要麻煩駱大你在驥專家麵前幫我們說說好話。”
倪文振則幫腔問道:“不知道駱大所說的,驥專家的情況特殊,是個什麼情況呢?”
駱民偉沉吟了三秒,還是決定說出來。
“驥專家有犯罪記錄。”
“恩?”
朱方亮和倪文振兩人大驚失色。
雖然說找罪犯幫忙提供情報,或者是當特情線人之類的角色,為破案提供幫助是很正常的事情。但在這些關係中,罪犯並不會涉及到調查方向和決策相關的事物。
顱骨複原是一種很神奇的技術,能達到驥二郎這種水平,甚至可以說是破案的無上利器。
其中最關鍵的,就是能鎖定死者的身份,給他們確定偵查方向。而如果他們得到的消息有誤,那就意味著可能會出現全盤皆輸的結果。
不是所有的死者,在通過顱骨複原確定身份之後,都能通過DA等手段進行鑒定確認。
而罪犯的身份,和有犯罪記錄的曆史,可以說是信任方麵的減分項——身為警察,他們更清楚浪子回頭改過自新的可能性極低,大概率是破罐子破摔。
習慣了掙快錢,習慣了走捷進,又怎麼可能那麼容易的按部就班呢?
“判了多久?”朱方亮還是有些不甘心,抱有一絲期待的問道:“趙大那邊說驥專家隻有二十多歲,應該是未成年時不懂事,不懂法所以走上了不法的道路吧?”
相比於成年罪犯,未成年罪犯經過勞改教育之後,改過自新的幾率要大一些。
駱民偉在心裡歎了一口氣。
如果可以隱瞞的話,他絕對會一直瞞下去。但朱方亮和趙國偉不同,不僅是雙方關係相差很多,涉及到了正城市局的資源和案件時,怎麼可能不查一查呢?
也是進入了思維誤區,一時之間沒想那麼多,所以才沒有在來之前查一查驥二郎的身份證號,隻想先確定驥二郎的顱骨複原水平。
對於他們來說,其它的都是次要的。
駱民偉也是因為這一點,才讓朱方亮他們趕緊來,甚至以驥二郎正在同時進行四個顱骨複原作業,來充當誘餌。
人不來的情況下,聽說了情況之後可能就不來了。人來了,聽說了情況就沒可能轉身離開,麵子上不好看。
就像是現在。
駱民偉相信他隻要說出一部分的真相,朱方亮他們肯定就會有一種要跳車的衝動,但他們絕對不可能跳車,也不好意思讓他調轉車頭回高鐵站。
“是成年之後的犯罪記錄。”駱民偉語氣儘可能的保持平靜:“但因為驥專家情況特殊,所以沒有服刑,隻是在醫院接受治療。”
沒服刑就還好,說明不是什麼大罪重罪。
朱方亮心裡剛鬆了一口氣,就聽到倪文振驚呼出聲。
“他有精神病?”
精神病?
朱方亮這才反應過來,也是思慮太多的原因,腦子一時之間沒轉過來彎。
此時被討人嫌的倪文振提醒之後,他就伸手按住了身側的車門內把手。
現在跑,還來得及嗎?
“是的,有精神病,但問題不大的。”
駱民偉說出部分真相之後,心裡也鬆了一口氣,由衷的勸說。
“咱們還是先去看看驥專家的水平吧,按照進度,現在應該有一個已經還原了。”
說著,他按下了一個按鈕,將車門全都鎖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