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中心停屍房的燈光很亮,卻沒能帶來任何溫暖,也無法給停留在這裡的生靈,指引回家的方向。
像是冬至那一天清晨的太陽,剛剛升起就被霧氣所遮掩,讓人間之地被渲染成了慘白的顏色。
四個因為執念蹲守在停屍房內的鬼,眼中的世界就是這樣的顏色。曾經可以輕易觸碰的真實物質,全都變成了夢幻泡影,他們看得見卻無法觸碰,他們聽得見卻無法言說,因為沒人聽。
聲嘶力竭的嘶吼聲,渴望告訴活人關於他們死亡的真相,但隨著時間的流逝以及無人理會,逐漸沙啞逐漸微弱,直至進入永恒的沉寂之中。
像是沒有人添柴的火堆,在燃燒殆儘之後化為灰燼,片刻的留存隻是因為風的憐惜。
當秋意漸濃,蕭瑟的風遊走起來的時候,灰燼也終將飄散。
他們的死亡讓真相為之沉默,又隻能在沉默之中再次死亡,真可謂是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淒淒慘慘戚戚。
但霧氣終將消散,時間無情流逝的過程中,太陽也終將從清晨來到正午。
無窮無儘的光和熱,在穿過了1.5億公裡的絕對零度之後,給這顆蔚藍色的星球上的生靈們,帶來了多被人類稱之為希望的溫暖。
但獲得溫暖的不止是人類,獲得希望的也不止是人類,因為在太陽的眼中,蔚藍星上不止有人類,這個世界也不止有蔚藍星。
“???”
“你,你能看到我?”
“你在對我說話?你是不是在對我說話!”
人有千麵,心有千變,鬼亦是如此。但在遇到驥二郎的時候,準確來說是當驥二郎看著他們並對他們說話的時候,他們的反應無一例外皆是如此。
驥二郎擺了擺手,拿著新手機的陳律師就輕浮上前,很有耐心且語氣很溫和的進行情況說明,左繼龍在一旁做保鏢護衛狀。
感覺上有一種回到了還活著的時候,麵對那些訴求離婚的客戶們。但如果真的讓陳律師選,他肯定會選擇和鬼打交道。
因為他覺得在離婚訴訟中歇斯底裡的客戶,其實要比震驚瘋狂的鬼更難對付。
至少他能動手打鬼,還能讓左繼龍、驥二郎幫忙打鬼,卻不太可能打活著的客戶。
雙方交流的速度很快,效率上遠遠超過了蘇承宣。
但驥二郎目前還是需要蘇承宣的,因為陳律師太怕死了,不願意跟著他去外地到處跑,麵對有些危險的鬼也不敢輕易湊上前去——真要是被惡鬼給抓住了,拉著直接穿牆遁地逃跑,驥二郎想救他也是有心無力。
所以陳律師更適合守著驥二郎的大本營,當一個管家類的角色,職業經理人類的角色,幫驥二郎維護好他的鬼怪公寓、鬼怪學校、鬼怪研究所……甚至是鬼怪工廠,鬼怪兵工廠。
“現在,請回到你們的房間裡。”
陳律師說著,還拿著新手機保持拍攝狀態。可以用‘鬼形態’來形容的手機,雖然不能打電話也不能上網,基本上隻有單機功能,但優勢也非常明顯。
比如,不需要充電。
經過陳律師的測試,他已經可以確定鬼車和鬼手機在使用過程中,以及存在過程中所消耗的‘能量’,都是來源於他本身。
簡單來說就是他還活著,還有經精力到處跑的話,那鬼車和鬼手機就不用加油也不用充電。
而當他感覺到疲憊時,就不能再頻繁使用了,需要找個地方好好的睡一覺。十天半個月都是有可能的,等他自然醒的時候,一切就恢複了正常。
關於這一點的核心原理,他的記憶中沒有,目前也沒研究出來什麼。
“你們所說的一切口供,都已經被我錄製了下來。在之後我們為你們報仇的過程中,如果發現你們撒了謊,那這對我們帶來的一切損失,都將由你們承擔。”
陳律師說到這些話的時候,語氣冷了一些,沒有了剛才的熱情。
“在我們成功使用包括但不限於合法的方式,為你們報仇成功之後,你們必須要遵守和我們的約定,為我的老板驥二郎,提供十年時間的無償工作。”
“當然了,我們會提供一些必要的基礎薪資待遇,以及在工作中需要的武器裝備,食宿全包……”
“最後,關於幫你們報仇的方式方法以及完成時間,我方享有最終解釋權。”
一連串的話從輕浮的陳律師嘴裡冒出來,讓剛剛對驥二郎產生信任的四個鬼,全都有了一絲後悔。
但這麼多年過去了,驥二郎是他們遇到的,聽說的唯一一個能和他們交流的活人。
而且驥二郎是和駱李二人一起進來的——在驥二郎的要求下,他們兩人此時都穿著警服。
再加上法醫配合的退場,已經足以說明驥二郎是有能力的,是值得給予一些信任的。
問出第一個問題之後就安靜旁觀的驥二郎,在看到四個鬼都回到了他們的‘家’時,就走到了那一排冰冷的櫃子前伸手敲了敲。
既是給駱民偉提示,又是在安撫四個在‘家’裡緊張不安的鬼。
駱民偉看的雙眼放光,像是腦袋裡被塞了一個燈泡。
四個都是無名屍骨!
相比於白蓮縣,申市的無名屍骨隻多不少,因為人口太多的情況下,很多走訪排查都很難收獲有效的信息。而隻考慮獲取有效信息的情況下,那走訪排查等方式就太耗費資源了。
不是舍不得花錢查案,隻是經費有限。
同樣的道理,涉及到凶殺案的無名屍骨數量,正城要遠超申城,有些地方的無名屍骨又比正城多。
……
……
青山非正常人類研究中心。
驥二郎一行三人兩鬼,回到了他辦公室隔壁的工作室之中。
原本這裡是另一位醫生的辦公室,但因為驥二郎的原因,另一位醫生以離職為要挾,逼迫叢院長給換了個辦公室。之後也沒有其他醫生願意來,所以就一直空著。
在驥二郎學會了雕塑之後,正好成了他的辦公室,現在已經被他耗資不菲購買的各種工具材料給裝飾成了工作室的樣子。
“恩,你去吧。”
驥二郎對著空氣說了一聲之後,又對駱民偉道:“剛剛離開的是左繼龍,你現在就找人查一下他的案子。”
高空拋物致人死亡的案子,放眼全國都是很少見的,整個申城市截止到目前隻有三例,發生在市區的隻有一例。
隻能說,這種意外殺人的凶手實在是太愚蠢了,跟失了智一樣,堪比開車門的時候不看後方來車。
每一次出現,都肯定能上新聞。一方麵確實是少見,另一方麵也是為了警醒世人不要再這麼自私愚蠢了。
所以他隻需要說出名字,駱民偉就一定能查到案件信息。
駱民偉當即打電話安排了起來,身為大隊長的他,不需要事必親躬。
驥二郎則開始準備材料,雖然市局的李法醫才開始煮那四具屍體,顱骨的形態以及相應的數據都無從得知,但這並不影響他先一步完成雕塑。
人死了有死亡時間鑒定,但卻沒有雕塑的完成時間鑒定。就算是有人鑽研此道,又對驥二郎產生了興趣也沒關係,因為做不到死亡時間那麼準。
事實上,死亡時間的誤差在幾個小時、幾天、幾個月範圍內都是正常的,具體看情況。
很快,駱民偉就收到了回複,表情嚴肅了起來。
“這個案子是田川新區負責的,當時對整棟樓的所有住戶都進行了指紋對比,但並沒有比中結果。所以……”
“所以你們要重新比指紋。”
驥二郎正在雕塑的手很穩,聲音也很穩,穩的有些冷漠無情。
他說。
“那個小區所有住戶,以及他們所有的關係人,全都給我比一遍。”
駱民偉愣住了,他仿佛看到虎河分局、田川新區分局,以及市局的經費全都燃燒了起來,且火勢之大不可阻擋。
像是他的發際線,不可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