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頭骨(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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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沙彌還在惶然驚歎:“可是嚇人了,阿彌陀佛....”

“此事已是震驚上下,上人喊我召集人,官府要來查事的.....”

“也許,也許諸位也要受詢呢。”

小沙彌被放行後,聽到樓上有嫋嫋女聲,跳上小道時下意識回望,隻瞧見一箋青影在四四方方窗口綽綽淡去。

過午,官差果然來了,在大殿門前詢問諸香客哪裡人士,家住哪裡...

不少香客早就想走,當礙於出了命案,官府不許,加上佛前座下,真鬼祟逃走了,來日怕遭天譴,隻能忍著避諱回答官差問題。

這邊,驪縣的捕頭徐清刀正在偌大的香爐鼎前查看香灰中的白骨。

越看越覺得心驚。

說是白骨也不對,因為隻是頭骨。

焦肉貼著頭骨,燒得焦灰焦灰的,那倆窟窿就直勾勾盯著他們。

難怪其他差役都避開了,實在是嚇人。

主要是這烤肉味兒....

仵作在邊上,不急著起屍骨,因得先勘驗屍骨在香爐中的情況。

於是他看了下頭骨,再去看身邊站在香爐鼎前許久的高挺青年。

徐清刀年少成名,有名師扶持傳授,如今在十裡八鄉的有些斷案名聲。

“大人不在,清刀你受累了,可能看出什麼?”

仵作想到自家縣令大人最近一段時日不知道得到了什麼消息,似尤為慎重,四處調查,仿佛有什麼棘手案子,可最近又無人報命案,更無百姓失蹤,他想不通有什麼麻煩這般勞累大人。

沒曾想,在這菩提院忽出了這樣的人頭凶案。

徐清刀瞥過這留著兩撇小胡須的仵作,“隻有頭骨,屍體不在,此地周遭無血跡,可見非案發現場,是有人殺了人後將頭骨單獨轉移至此。”

“好生奇怪。”

仵作:“是奇怪,若為毀屍滅跡,要麼全埋,要麼全燒毀,隻把頭骨放在這香爐中,太過猖狂瘋癲,倒像是故意要讓人發現似的。”

徐清刀也是這個意思,所以才覺得麻煩——若是真凶故意挑釁官府,此人的凶性就不可估量了。

他回頭問了那一對發現頭骨的母子,兩人還有些驚惶,但兒子還算沉穩,回答了他的詢問。

“是聞到了烤肉味,我跟娘親當時還覺得不可思議,後來人越來越多,都來這少,紙錢堆積多了,火又小,一時燒不快,我就尋了棍子往裡麵捅了捅,想在下麵開個縫隙好燃一些,結果棍子一端就好像在底部木炭堆裡捅到了什麼....”

說到這,畢竟也隻是少年人,麵色都仿佛被抽血了,支支吾吾說:“我拔了那棍子,才發現它嵌入了....那頭骨的窟窿眼....”

他都不知那時何物。

年輕人,莽撞得很,隨手一抽。

於是,連棍子帶頭骨顯現了,還冒著火星子跟飛煙,以及烤肉香。

那一刻,圍在香爐鼎邊上燒紙錢求財祈福求婚姻求子嗣的一群人都驚呆了......手頭鬆伐的紙錢落下,隨風飄了周遭。

差役們詢問那幾個當時被嚇哆嗦的香客,至今他們還顫顫悠悠恍如隔世。

徐清刀皺眉了。

頭骨原本在木柴堆裡?

也對,若非木柴堆壓蓋著,今日淩晨第一撥香客來燒香,豈不是一眼瞧見了。

————

仵作在起頭骨,滾燙冒煙,周遭的百姓呼呼喝喝十分喧鬨,若非差役攔著,他們也不知是要急著下山還是過來看熱鬨。

人,有時候膽大膽小很難說。

徐清刀蹲在白布之上看著這滾燙的頭骨,也不好確定死者是男是女,更彆提身份了。

“如果死的是山中住客還好,好查,如果是香客,人數太大,且往來無登記,就不好查了。”

他這話一說,仵作下意識看下老沙彌,後者果然抽抽嘴角,欲言又止。

說真的,年輕有為的徐捕頭什麼都好,就是人情世故差了些。

這說的是人話嗎?

仵作:“這裡是主殿,人來人往的,白日絕無可能,也隻有晚上了,但晚上難道此地無人值守?”

邊上的老沙彌聞聲答:“佛祖門前三根香,若是香客們都下山了,山門封閉,這裡是不留人的,便是我們這些供奉佛祖的出家人,也不得在此地逗留,畢竟,佛祖也需要清淨。”

“我等要麼回住所休息,要麼在閣樓誦經。”

徐清刀:“菩提院一共多少僧人?”

“以及住客。”

言外之意是懷疑起了他們,畢竟白日來這裡上香的香客能作案的機會幾乎沒有。

老沙彌雖然不滿,但也沒法說什麼,隻老實告知一共二十一位沙彌,以及菩提上人,至於住客一共七位。

徐清刀問了下各自住的地方,讓老沙彌喊人過來,他們得詢問昨夜這些人的動向。

老沙彌有些為難,道:“其餘人還好,但有一處,恐怕不行。”

徐清刀:“女眷?不至於,莫非是連人命案子都要托大?”

大周民風開放,早在太祖時期就不拘女郎外出,為女官的都不在少數,否則香客裡也不會有許多女眷。

仵作跟老沙彌又覺得這年輕人缺了火候了。

顯然是貴人,階級有彆,怎麼可能為了不知身份的死者屈尊前來配合查案。

老沙彌:“其人身份貴重,封辟一處做清修,護衛森嚴,尋常不理事的,若真要查案,恐得勞煩徐捕頭自己過去才行。”

徐清刀這次明白了,暗想驪山小地能有什麼權貴?大抵是居尊自傲。

他對這類人素來沒什麼好感,但也不為難人,應下了,正準備在仵作驗頭骨的時候前去喊人,卻見老沙彌直了眼,越過自己。

徐清刀轉頭看去。

青天白日的,因剛下過雨,青色昭然,開闊的平台上那嚇人的香爐鼎前麵在他們這些衙門中人走開查詢其他時,本該空無一人,此刻卻有了其他人。

護衛跟嬤嬤女仆分列邊上,護衛關注周遭,仆人在意主人。

那人被香爐鼎遮住了。

並不張揚,但本來喧鬨的周遭從剛剛就莫名安靜幾分,也是源自某種對人不夠了解的未知敬畏。

老沙彌過去說話,隔著香爐鼎也能聽見對方的聲音。

是位女子。

“有位小師傅路過,說了有命案,官府來查,想來是要詢問的,所以來了。”

老沙彌苦笑:“寺中出了這等事,讓姑娘受累了。”

“上人從前也讓我多走走,老拘著也對身體不利,倒不至於受累。”

“但我好奇,隻有頭骨嗎?”

聽著聲音似乎溫軟,是位女郎,但提起“頭骨”時,竟沒有半點驚懼波瀾。

徐清刀走過去,抬眸一瞧,香爐鼎後為諸人環繞庇護的果然是一位妙齡女子。

鼎內還有炭薪熱意,青煙嫋嫋。

這人衣著青素,不事雕琢,一頭青絲也僅有木簪束著,但氣質顯貴,是被金雕玉砌的權勢嬌養伺候著那種貴氣。

偏書香氣又極盛。

都說女帝曾經來過此地,曾言“青山綠水菩提院,能關住人間紅塵事。”

但,好像關不住眼前清灼麗色。

遲早要灼世人眼。

徐清刀不得不收回此前的偏見——驪山什麼時候來了這樣的人物?

得老須彌引薦,才知人家姓氏。

“宋姑娘,命案已出,當前可確定死者約在昨夜為人所害,斷首拋於香爐鼎中,我等需要查問你們昨夜動向,以做查案。”

“昨晚你在何處,做何事,具體時辰一概說清,不得隱瞞,以及你這些仆役護衛所處....”

徐清刀一板一眼的,語氣嚴肅,絮娘不喜這人的冒犯,但也知尊卑,未曾僭越替宋微辭說什麼,隻皺眉打量,聽了其他小差役說話才知這人是當地縣衙捕頭。

好生年輕,難怪不知禮數。

宋微辭倒是不覺得有什麼,“昨夜我一直昏睡,因身體不好,帶病中,也不知發生了合適,有身邊人可為我證明。”

徐清刀看向絮娘等人,得了回應,再問其他人,基本也在閣樓院內附近。

但,他們是一體的,很難說是否互做供詞。

不過這看著就柔弱的宋姑娘肯定做不了斬人首級的悍事。

於是徐清刀瞥過那些彪武護衛,暗中推敲他們來處,想著這般古怪的案子,非膽大妄為之人不敢做,本地一向淳樸,突遭遇此案,莫非是外來人所為?

“可問諸位本家來自何處?”

這一問,絮娘跟護衛長都皺眉了,眼神交換過,正琢磨著如何回應。

姑娘身份隱秘,若未得上峰允許,必不能昭然人前,可若是不說,焉知這魯莽的捕頭會不會追根問底。

正為難時。

“徐捕頭,我那住處偏遠&bp;但路徑分明,並不荒涼隱晦,期間我這邊的人若在深夜攜人頭到此,不管走哪條路,必然曆經三院,既客居清院,藏經閣以及師傅們居住的靜院,三個地方,人都不少,要全然不為人所知,恐怕很難——而且我瞧著頭骨下麵的傷口粗糲交錯,非一刀利落之功,以我這邊護衛身手,真要動手,一刀橫過既可斷首,不必這般反複劈砍,可見凶手隻是一般人,且氣力不大,動手也不利落,恐怕是初次行凶吧。而且從凶器判斷,輕薄刀刃跟重器劈砍很容易分辨。”

徐清刀順著娓娓言語的宋微辭目光,剛好看到仵作正大大咧咧握著頭骨檢查,骨茬處可見斷口痕跡。

絮娘挑眉,而稚童也隻是好奇看著。

仵作抬頭了,“姑娘好眼力。”

這話算是承認了宋微辭的判斷。

“據查驗,頭骨上的斑駁痕跡有燒乾的皮肉跟附著的烙乾血痂,可見當時攜帶頭顱轉移到此時,頭顱還在流血,路上卻無多少血跡,可能昨夜暴雨,雨水洗掉了血跡,或者有包裹藏匿。”

“這頭骨後腦勺有擊打裂口,顯是鈍器從後重擊,這樣的骨裂程度,基本不可能活下來,那斬首之事乃是死後所為。若是帶刀習武之人動手,一般不會是這樣的致命傷,當前亦也斷凶器應當是斧頭或者粗背砍刀類的重器,非護衛已經殺手們常用的輕薄刀劍,當然,凡事也有例外。”

這個“例外”的意思是——當前沒有證據指證這夥貴人,人家也有時間證詞,你非要說人家是一體的,上下互做偽證,未免有故意刁難之嫌。

查案哪能靠“例外”來猜疑他人,在斷案刑偵中先入為主乃是大忌。

這是在提醒徐清刀了。

仵作知道徐清刀對權貴有厭憎之心,怕他在縣令大人不在的時候一時走偏了,憑白得罪人。

徐清刀聽出來了,靜了靜心態,讓書吏記下這些口供後就去詢問他人了。

宋微辭這邊配合完了官府的詢問,絮娘低聲問她是否要回去。

“我看著差役年輕不知事,怕是有些偏見,姑娘在這圖惹麻煩,不如早些回去?左右查案是官府的事。”

宋微辭本來也沒打算摻和,過來配合調查,一來是覺得不管這身體的背景如何,總歸是命案,對官府太過傲慢,不太好,二來,她好奇。

此時正要走,卻瞥見那仵作繼續查看頭骨骨裂之處時,頭骨下方抖落出來的奇怪顆粒。

她頓足了,看了一眼,再回頭看向鼎內因取頭骨而攪動開來的灰燼堆,以及下麵的木炭層。

有差役正在埋怨連死者身份都探查不出,畢竟隻有燒毀的頭骨,那邊入住在清院內的客人也都在,並未失蹤。

可見,這死者乃是流動入山之人,便是當地百姓,也得海底撈針,更彆提還可能是彆地聞名前來上香的,就更難查了。

他們抱怨,卻被徐清刀嗬斥。

宋微辭思索片刻,還是走過去給仵作指了下掉在白布上的灰褐顆粒,婉婉溫聲,卻吐字清晰,“仵作師傅,凶手將頭骨轉移到香爐鼎後時,用布料裝裹,這種布料估計很特彆。形成的灰燼跟紙錢灰燼以及其他布料是不同的,前者焚燒後,蜷縮成小團,灰褐之色,小團顆粒在焚燒後流進了頭骨之內,保存了下來,未曾混淆在大量灰燼中。”

“而這種布料很可能為絲綢,絲綢昂貴,不太可能出自菩提院所處可尋布料,不管這布料源自凶手還是死者,都可以旁證此人身份非富則貴。”

“且看顱骨表象,輕薄,眉弓不突出,牙齒齊全且無破損殘缺等....怕是仵作師傅您自己都已經猜測死者為年輕女子吧,而且平日裡的的生活無憂,是以無多少爛牙。”

“若問黃道吉日,這兩三日恰好宜婚嫁求子,尤其是求子,來山中的適齡女子尤其多。”

“出身富貴著綢緞冒雨進山求子的女子,符合這些條件的,見過的應該都會有印象。”

這就可以篩選死者或者凶手身份了,可剛剛一籌莫展的調查方向要好太多了。

死者身份不明的案子開頭最難。

的確在查看牙齒的仵作愣神,徐清刀聽到了,也轉頭看她,有點匪夷所思。

這姑娘怎的對此道有些見解的樣子?

看年紀跟出身,自然不可能從業此行,莫非她家學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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