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葡萄牙大臣憤然說道：“根據教皇亞曆山大六世的教令，教皇子午線以西歸西班牙，以東歸葡萄牙，新大陸南部的紅木領（巴西）正好位於教皇子午線以東，它理所當然歸我們葡萄牙！”
沈萬象有點懵，“教皇子午線，什麼意思？”
萊昂在旁邊解釋道：“沈先生，由於受西班牙王室委托的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以及我們葡萄牙的達伽馬伯爵發現了印度航線，我們葡萄牙和西班牙為了這些新發現的土地產生了分歧。
1495年，在教皇亞曆山大六世的調解下達成協議。
教皇殿下以教令的形式宣布，在亞速爾群島和佛得角群島以西一百裡格（三海裡，約五點五六公裡）的子午線為分界線，把該線以西的一切土地都劃歸西班牙，以東的一切土地歸葡萄牙。
根據教令，我們葡萄牙和西班牙簽訂托爾德西裡亞斯條約，正式確定以亞速爾群島和佛得角群島以西三百七十裡格為教皇子午線
1522年，麥哲倫進行了首次環球航海，證明地球是圓的。於是我們葡萄牙和西班牙又簽訂了薩拉戈薩條約，在太平洋劃分了兩國的勢力範圍”
沈萬象氣笑了，“這是你們葡萄牙和西班牙劃分勢力範圍的條約，跟我大明有什麼關係。難不成你們葡萄牙和西班牙簽訂條約把太陽係瓜分了，我們連看太陽和月亮的資格都沒有了？”
塞巴斯蒂昂一世和大臣們麵麵相覷。
是啊，托爾德西裡亞斯條約和薩拉戈薩條約是我們葡萄牙和西班牙之間簽訂的，對明國來說毫無約束力。
拿這兩個條約去跟明國講道理，人家根本不認。
根據托爾德西裡亞斯條約和薩拉戈薩條約，西班牙擁有大部分新大陸，以及亞洲香料群島以西地區。
可是明國已經把西班牙從太平洋地區趕了出去，正在新大陸對西班牙勢力進行海陸多路圍剿，勢必要趕儘殺絕！
怎麼講道理？
另一位大臣非常憤慨地說道：“托爾德西裡亞斯條約和薩拉戈薩條約是根據教皇教令簽訂，由教皇殿下做擔保和監督”
沈萬象不客氣地問道：“教皇是你們的教皇，不是我們的教皇。
他有多少艘戰列艦，有多少門火炮？敢癡心妄想對我大明指手畫腳？”
塞巴斯蒂昂一世和大臣們更傻眼了。
是啊，人家是異教徒，根本不鳥羅馬城裡的那一位。
教皇教令？
人家根本不會當一回事。
再說了，人家敢這般理直氣壯地站在這裡，是因為過去數年裡，接連打敗了西班牙和自己葡萄牙。
人家是勝利者！
勝利者是不受譴責的！
怎麼應對？
塞巴斯蒂昂一世咳嗽兩聲，開口道：“兩位明國使節，貴國提出的條件，我們已經知曉，現在我們需要好好討論一下，才能對此做出答複。
兩位請先下去休息，等我們討論出結果來，再與兩位使節商議。”
“好！”
沈萬象和王用汲也不含糊，馬上答道。
兩人離開後，塞巴斯蒂昂一世掃了一眼眾臣，問道：“諸位，明國的條件擺在我們麵前，怎麼答複？”
一位大臣搖頭晃腦道：“其它的條件都好說，要我們讓出新大陸的紅木領！這不行！
紅木領是我們葡萄牙海軍將士們，冒著巨大風險航海找到的。又跟西班牙人，以及該死的法國、英國、德意誌等新教徒血戰了幾十年，這才有了今日的規模。
白白放棄，不甘心！”
“規模？紅木領有多大的規模？”另一位大臣不客氣地反駁道，“我們占據的紅木領沒有金銀礦，全是原始森林，就算耕種也要花大力氣開荒。
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不說，還要防備土著野人時時襲擾。紅木領為什麼時常被法國、英國和德意誌的新教徒侵占？
就是因為我們在那裡根本沒有投入太多的力量，我們葡萄牙的未來在非洲，在印度，在東方！”
“那你的意思是放棄紅木領，拱手交給明國人？”
“我們可以用它跟明國人交換好處。”
“咳咳！”萊昂咳嗽兩聲，打斷了兩位大臣的爭論，也引來塞巴斯蒂昂一世和其他人的注視。
“怎麼了？萊昂男爵？”
“國王殿下，諸位大臣，今天明國使節提出來的，讓我們葡萄牙放棄紅木領，退居到加勒比海兩處指定的島嶼，根據我的理解，應該”
萊昂欲言又止。
塞巴斯蒂昂一世問道：“應該什麼？萊昂男爵，你不妨把話說的更明白一些。”
“殿下，根據臣的理解，明國使節對我們說這些條件是通知，而不是協商。”
“什麼意思？”
“也就是我們葡萄牙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明國人後續就是這樣執行。”
塞巴斯蒂昂一世和其他大臣震驚了。
明國這麼霸道嗎？
塞巴斯蒂昂一世轉頭看向馬塞洛，他的老師，更信任的心腹。
“馬塞洛侯爵，你的理解是什麼？”
馬塞洛歎了一口氣，聳聳肩答道：“殿下，我的理解跟萊昂一樣。”
塞巴斯蒂昂一世惱怒了。
這也太不講道理了！
“如果我們葡萄牙不答應呢？”
馬塞洛答道：“那明國人可以省下兩三個加勒比海的島嶼。他們還可以把印度西北部的達曼、蘇拉特和第烏港轉給阿拉伯商人，然後跟”
“跟奧斯曼結盟？”一位大臣驚叫道。
其他大臣都驚住了。
一個異教徒奧斯曼已經讓基教世界疲於應付，現在來一個更狠更能打的異教徒。
上帝，請拯救我們的靈魂和肉體吧！
塞巴斯蒂昂一世右手扣住脖子，使勁鬆了鬆衣領，剛才明國跟奧斯曼結盟的可能性讓他幾乎無法呼吸。
葡萄牙跟西班牙一樣，都是根正苗紅的天教國家，羅馬教皇的寵兒之一。
要是明國和奧斯曼這兩個強大的異教徒結盟，一起對付基教世界。
天要塌了！
馬塞洛不動聲色地火上添油，“殿下，諸位大臣，我和萊昂出使明國時，正好遇到奧斯曼的使節團，以及波斯使節團一起出使明國。
明國與我們三國使節團是分開談判的，所以明國跟奧斯曼到底談了些什麼，達成了什麼協議，我們不知道。
我們隻知道，明國也派出了人員，跟著奧斯曼和波斯兩國使節團回國。”
塞巴斯蒂昂一世沉默不語，有兩位一直跟馬塞洛不對付的大臣對視一眼，陰陽怪氣地問道：“那馬塞洛侯爵和萊昂男爵出使明國，給葡萄牙爭取到什麼利益？”
馬塞洛侯爵不客氣地答道：“爭取到和平！”
“和平？嗬嗬，和平在哪裡，我怎麼看不到？”
馬塞洛答道：“明國準備派遣一支分艦隊，戰艦和火炮數量是護衛艦隊的十倍，直接來歐洲，炮擊我葡萄牙和西班牙。
國王殿下，諸位大臣，這是明國人慣用的戰術，封鎖海岸線，利用各種火器和海軍陸戰隊，對沿海港口和城市進行炮擊。
明國東部有一個東倭國，因為與明國交戰，被明國采取海軍封鎖戰術，十幾年下來，已經從一個跟英吉利差不多的島國，退化成類似非洲野蠻國家。”
塞巴斯蒂昂一世和諸位大臣嚇了一跳，“封鎖了十幾年？明國人這麼狠！”
“殿下，明國人就是這麼狠。他們對待敵人的手段，可以說是我們想都不敢想。”
也有大臣不敢信：“這是真的嗎？”
“東倭國也叫日本，我們有海船和商人去過那裡，現在還有傳教士在那裡活動，他們時常通過明國人中轉寄信回來，一問便知。”
塞巴斯蒂昂一世不敢置信地問道：“封鎖十年，這不僅需要極大的決心和毅力，也需要極大的權力。”
是啊，持續封鎖十年，每年輪流派海軍過去，隻有苦勞沒有一點好處，要是換做葡萄牙、西班牙等歐洲國家，不用十年，兩三年海軍和貴族們都會跳起來，這個決定很快就會執行不下去。
那就必須靠君主的權威，壓製住各方反對聲。
馬塞洛答道：“殿下，明國的大皇帝陛下，即位時才十六歲，而今有二十二歲。
他十歲時就在祖父的支持下開始處理軍國事。等他即位時，大明上下無不拜服”
馬塞洛把朱翊鈞種種事跡講了出來，聽得塞巴斯蒂昂一世心曠神怡。
盤踞地方數百年的世家貴族，說殺就殺；軍權、財權、人事權悉數操持於手；出口成憲，頒布的旨意就是法令
大丈夫就該如此！
可是看到站在下首圍成一圈，用各種眼神看著自己的貴族大臣們，塞巴斯蒂昂一世馬上回到現實。
不可能！
至少在歐洲都不可能，羅馬教皇都不可能有這樣的權勢，因為那些教皇都是大貴族們互相賄選上去的。
比如劃定教皇子午線的教皇亞曆山大六世，本名羅德裡哥迪博爾賈，從小吃喝嫖賭樣樣精通，私生子都不知道生了多少，就是因為家族是西班牙瓦倫西亞大貴族，特有錢，一路買到了主教神職。
沒錯，天教的神職明碼標價，童叟無欺，這是羅馬教廷以及各區主教們重要斂財手段之一。
迪博爾賈在二十五歲時，被叔叔加裡斯都三世教皇封為紅衣大主教。
1484年收斂了大量錢財的迪博爾賈準備向教皇寶座進軍，但他敗給了英諾森八世，因為他給樞機主教團的錢不夠多。
1494年，英諾森八世死了，迪博爾賈直接找到最大的競爭對手，紅衣主教阿斯卡利奧斯福爾紮。
說吧，你需要多少錢才能退出競選。
用金幣擺平斯福爾紮後，繼續花錢買到了足夠多的樞機主教選票，迪博爾賈成了亞曆山大六世教皇。
這樣的教皇能有什麼權勢？
除了那些被贖罪劵糊弄的平民百姓，貴族和教士集團，誰會真心真意聽他的？
教皇都做不到，我區區一位葡萄牙國王怎麼能做到？
塞巴斯蒂昂一世感歎不已，目光在貴族大臣們的臉上掃過，心裡有了定計。
按照教皇子午線，葡萄牙的利益在東方，靠的是非洲和印度，以及大明的中轉貿易。相比之下新大陸紅木領（巴西）對於葡萄牙來說，就是個雞肋。
除去這些原因，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葡萄牙打不過明國。
打輸就得認！
不能輸上加輸，最後輸得不可收拾。
諸位大臣們一番激烈討論後，終於慢慢達成了一致。
在辛特拉宮一處，沈萬象和王用汲被葡萄牙侍衛引到一間房子前。
侍衛很知趣地離開，沈萬象上前正要敲門，聽到裡麵傳出激烈的爭吵聲。
他與王用汲對視一眼，伸出右手敲響了門。
“請進！”
沈萬象和王用汲推門進去，對著裡麵爭得麵紅耳赤的幾人說道。
“諸位，你們在爭論什麼啊！我和明受在外麵都聽到你們的爭吵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