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家出殯,固然是鐘離馗脫身的大好機會,在賈正清看來,卻也正是置姚家和鐘離馗於死地的時機。
一旦在出殯的棺材裡找到鐘離馗,這位山南第一大盜自然是無路可逃,可以當場誅殺。
最重要的是,如此一來,也就坐實了姚家包庇亂匪的罪名。
姚雲山就算曾是國子監的官員,那也難逃大罪。
是以賈正清並沒有讓官兵冒然衝進姚家搜找,而是做好準備,等著姚家今日出殯。
他本就有七成把握確定鐘離馗藏匿在棺材裡,眼下見瓊娘阻攔開棺,更是確信。
催馬緩緩上前,居高臨下看著瓊娘,賈正清淡淡一笑,道:“棺中若是無賊,本官會親自去向雲山公下跪道歉。姚瓊娘,你阻攔開棺,如果鐘離馗藏匿棺中,你就是有意包庇!”
陡然臉色一寒,沉聲道:“開棺!”
便有軍士喝道:“停下棺材!”
棺夫們無可奈何,便有人往棺材下麵塞了幾條長凳,棺材落下。
包括瓊娘在內,送葬隊伍的所有人都被驅退,一群官兵將棺材團團圍住。
大刀在手,長矛向前,更有數名弩手端著箭弩,俱都是嚴陣以待。
鐘離馗名聲在外,官兵自然也不敢掉以輕心。
官兵吩咐兩名棺夫將棺釘拔出,趙司馬這才手握大刀,催馬上前,做了個手勢。
兩名孔武有力的軍士也不猶豫,直接將棺蓋抬起。
這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
官兵都已經做好了準備,隻待有人從棺中出來,立刻誅殺。
賈正清和宋子賢為了自身的安全,與棺材保持了一些距離。
但在開棺的一瞬間,都是身體前傾,挺著脖子,死死盯著棺材。
棺蓋移開,趙司馬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向裡麵瞧了一眼,卻是驟然色變。
他猛地從馬背上跳下來,上前去,趴在棺材邊,探手在棺中摸索了幾下。
賈正清和宋子賢雖然一時看不清楚棺中情形,但見到趙司馬的行徑,都意識到鐘離馗肯定不在其中。
賈正清臉上本來還有幾分得意興奮之色,這一瞬間,就已經變得難看至極。
趙司馬臉上也滿是失望之色。
他瞥了不遠處瓊娘一眼,這才快步走到賈正清那邊,低語幾句。
賈正清卻是不發一言,兜轉馬韁繩,拍馬便走。
趙司馬卻是向抬著棺蓋的軍士揮揮手,兩名軍士將棺蓋重新蓋上。
“放行!”趙司馬臉色也是難看至極,揮揮手:“都撤下!”
瓊娘卻已經上前兩步,問道:“大人可找到亂匪?”
趙司馬還沒說話,宋子賢卻已經催馬上前,翻身下馬,向瓊娘道:“瓊娘,借一步說話!”
瓊娘冷哼一聲,但還是跟著宋子賢走到一旁。
“你也彆怪他們。”宋子賢壓低聲音道:“他們也是為了找到鐘離馗。你應該知道,不鏟除鐘離馗,大家的處境都很凶險。今日官差雖然有些過分,但!”
“宋會長,攔截出殯,當眾開棺,這些已經讓人難以接受。”瓊娘冷著臉,“你們開棺是為了搜找亂匪,傳揚出去,外人還真當姚家與亂匪勾結,這!”
不等瓊娘說完,宋子賢已經湊近貼耳道:“你兄長不是還活著嗎?活人出殯,傳揚出去,姚家的名聲豈不是更要受損?”
瓊娘蹙眉。
“不過我們能體諒令兄假死的苦衷,也會幫忙繼續隱瞞。”宋子賢道:“但開棺之事,你們也不必再多追究,大家互相寬容一些!”
瓊娘輕咬朱唇。
宋子賢已經轉身道:“都是誤會,大家繼續送姚大爺上路!”
棺釘重新釘上,再次起棺。
趙司馬眼看著送葬隊伍離開,這才看向宋子賢。
“棺材裡是一頭死豬。”趙司馬一臉懊惱,“子賢,你們不是說鐘離馗肯定藏匿在棺材裡嗎?”
宋子賢也是尷尬,“是判官大人確信鐘離馗會利用出殯的時機脫身。”
“我先前就琢磨這事匪夷所思。”趙司馬道:“姚家又不蠢,怎可能協助鐘離馗逃脫?今日這事傳揚出去,所有人都會覺得姚家受委屈,咱們反倒被視為蠢貨。”
“司馬大人不要生氣。”宋子賢歎道:“其實這也不能怪判官大人。這片地方咱們裡裡外外搜了幾遍,一無所獲,判官大人最後懷疑到姚家,也不是沒有道理。”
便在此時,卻見賈正清騎馬去而複返。
“德慶,鐘離馗當真不在棺材裡?”賈正清開門見山向趙司馬詢問。
趙司馬聞言,臉色更是難看,“判官大人,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是覺得我眼瞎,還是覺得我在包庇鐘離馗?”
“你彆誤會。”賈正清忙道:“我是說棺材裡可設有機關?”
趙司馬搖頭道:“棺材裡隻有一頭死豬,沒有任何其他可以藏匿的地方。我仔細搜找裡麵,但凡有藏匿之處,立馬就能發現。”
“怎會這樣?”賈正清臉色凝重,似乎想不明白為何會是這樣的結果,“他應該就藏在棺材裡啊!”
“判官大人,恕我直言,你太自信了。”司馬趙德慶心情顯然不好。
宋子賢也是眉頭緊鎖,問道:“司馬大人,馬車裡?”
“我和你們說過,姚泓卓確實在車廂裡。”趙德慶道:“但車廂內的情形也是一目了然,也是沒有可能藏匿任何人。”
宋子賢微一沉吟,才看向賈正清道:“大人,姚泓卓跟隨送葬隊伍出城,應該是害怕鐘離馗找他尋仇。他不敢待在家裡,所以要出城避風頭。這樣看來,姚家確實不可能包庇鐘離馗。”
賈正清若有所思。
片刻之後,他才開口道:“姚家沒有包庇鐘離馗,不等於鐘離馗就不在姚家。這片民居,隻有姚家沒有搜找,我斷定他一定藏身其中。”
“其實早就該將姚家搜個遍。”趙德慶冷笑道:“姚雲山已經致仕,又沒什麼爵位,一介布衣而已。既然懷疑鐘離馗藏匿在姚家,咱們現在就進去搜找,挖地三尺也要將他揪出來。”
賈正清點頭道:“不用耽擱了。德慶,讓人圍住姚府,派人進去搜找。”
趙德慶也不猶豫,回身吩咐道:“來人,傳令下去,包圍姚府,入宅搜找。”
賈正清一乾人心有不甘,派人搜找姚府,而送葬的隊伍卻順利出了襄陽城。
天早已經大亮。
車廂內,姚泓卓臉色也是難看至極。
“兄長,現在知道那幫人的嘴臉了?”瓊娘一直沒有開口,此刻出了城,終是道:“他們可沒將你當成自己人。今天如果在棺材裡找到鐘離馗,姚家立時就被扣上勾結亂匪的罪名,下場和龐家沒什麼區彆。”
姚泓卓聞言,臉色更是鐵青,道:“那幫狗雜碎,竟然會懷疑我勾結鐘離馗。”
“鐘離馗下落不明,他們心中恐懼,現在就像瘋狗一樣亂咬人。”瓊娘輕歎道:“哥,你接下來準備怎麼辦?”
姚泓卓忙道:“妹子,我正要和你說。你這馬車要借我用一下,還有柳樂,我不會趕車,你讓他送我去一個地方。”
“什麼地方?”
“你就彆多問了。”姚泓卓道:“妹子,喪事過後,你就趕緊離開襄陽。那幫廢物沒能抓到鐘離馗,鐘離馗肯定要報複。他手底下死了好幾個兄弟,惱怒之下,說不定就要牽連我們這些人的家眷。你留在襄陽,很不安全!”
瓊娘道:“那你什麼時候回城?如果抓不到鐘離馗,你就一直不回家?”
“彆說了。”姚泓卓一臉苦笑,“我先避避風頭,好好想想以後怎麼辦。”
瓊娘蹙眉道:“馬車半道離開,豈不是惹人懷疑?”
“你就說馬車壞了,讓柳樂去修車。”姚泓卓道:“隻是要辛苦妹子走回城裡了。”
瓊娘猶豫一下,才將門簾子掀開一角,向魏長樂道:“停一下車!”
馬車停下,前麵送葬的隊伍也並無注意。
“柳樂,我先下車。”瓊娘走出車廂,向魏長樂道:“你按照兄長的吩咐,送他去彆的地方。”
魏長樂嘴角帶著一絲淺笑,點點頭。
瓊娘下車之後,姚泓卓才在車簾子後麵低聲道:“柳兄弟,折向西邊,往柳子山那邊去。哦,對了,你是不是不知道柳子山?無妨,你趕車往西邊走,我給你指路。”
魏長樂向瓊娘點點頭,溫和一笑,這才將馬車折向西邊,驅車前行。
走出幾裡地,姚泓卓這才先開車門簾子,放眼望去,一片空闊。
“嘿嘿,鐘離馗就算是神仙下凡,也不會想到我還活著。”姚泓卓長出一口氣,“柳兄弟,這次你可是幫了我大忙,回頭我必會好好賞你。”
魏長樂道:“大爺言重了。是了,姚大爺,咱們為何去柳子山?你要上山避禍嗎?”
“你彆多問。”姚泓卓道:“有些事情你知道太多,對你不好。”
“姚大爺,我不是多管閒事。”魏長樂誠懇道:“我是擔心你上山之後,沒有食物。上山避禍,一時半會下不了山,應該提前準備一些食物。”
姚泓卓嘿嘿一笑,道:“這倒不必擔心。山裡多的是山珍海味,什麼東西都有,不用!”
說到這裡,卻突然住口,轉變話題道:“你就照著這個方向往前再走十幾裡地,便能看到一片山脈,那就是柳子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