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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壯碩的年輕男人在深夜敲開了打鐵鋪的門,店鋪老板順著門縫看了一眼之後便放他進到裡屋。
「我來取貨。」年輕男人麵無表情,沒有進行其它交流的意思。
就算是這麼冷的天,一直燃燒著的烘爐也讓門裡門外形成了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近乎赤膊的鐵匠給對方薅了把椅子,又走到鍛爐麵前拉起了風箱:「現在距離約好的期限還有兩個時辰。」
「我可以在這兒等。」年輕男人又道:「既然你這麼有時間觀念,但願你能在這之前完成。」
「你給我留的時間不太充裕,而且隻有圖紙沒有實物這一點很麻煩,模具我都是現做的……」鐵匠瞥了對方一眼,又道:「可能會稍微慢一點兒,還請稍安勿躁。」
年輕男人哼了一聲:「但我給你的錢很充裕,你就看在錢的麵子上快點兒吧!」
這回鐵匠沒有再搭話,雙方都給彼此留了一點餘地,悶熱的鍛造房裡隻能聽到爐火燃燒和錘砧碰撞的聲音。
那年輕男人坐得雙腿有些麻木,空氣也太過沉悶,於是便站起身來四處走動,最後竟是他主動聊些有的沒的:「這麼大的一間鋪子,就隻有你一個人打理?」
「趕上過年,幫工們都回家了。」那鐵匠其實也算是個挺愛搭話的人,有問必答,羅裡吧嗦:「外地人、學徒,靠不住的要素都齊全了……我燒紅幾十年,帶出來的徒弟也差不多有這個數
,有一半多就在學成之後馬上另起爐灶了,有幾家生意比我還好。」
鐵匠的滔滔不絕讓年輕男人沒有找到插話的間隙,索性就這麼聽著,但關於對方的觀點他倒是不屑一顧——老一輩的人總說什麼教會徒弟餓死師父,實際上做學徒其實還不如孫子,拿到的工錢少不說還得加倍地敬獻著孝心,一個不順意就又打又罵,人家自己另起爐灶能比你生意好也是本事。
「不過也有幾個留在落雁城的好後生,逢年過節還是能來看看我的。」那老鐵匠看著年輕男人,額頭上擠出明顯的抬頭紋:「他們說最近有一個隻拿著手繪的圖紙讓他們三天之內把零件敲出來的年輕人……我想就是你吧?」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天底下這樣的人多了,難道個個都是我?」年輕人眉頭一緊。
「那倒是不至於,但我看了他們拿過來的另外兩張圖紙……形狀口徑貌似和你給我的圖樣能拚在一起,這就不能說是巧合了吧?」老鐵匠也不知道是好奇心重還是可以炫耀自己的眼力,全然沒有意識到那年輕人的心態已經起了些許變化:「我說你什麼毛病,還非得分開找幾家,全給我不就得了?我還能給你個優惠——哦,我知道了,你趕時間所以才同時開工的。」
「閉嘴,打你的鐵。」年輕人再不客氣,虎著臉斬釘截鐵地停止了對話。
又過了大半個時辰左右,鐵匠
用錘柄敲了敲那已成型出爐的銅殼子試著硬度,同時也吸引了對方的注意:「現在就差表麵上的雕刻了,馬上就好……我說你這後生要求還怪多,還需要仿古工藝來做舊?你是乾什麼的?造假古董的?」
老鐵匠終究為自己的長舌行為付出了代價,聽到這兒的年輕人再也忍無可忍,趁對方還沉浸在對於自己身份的猜測當中時順手撈起一把錘子,曾經親密無間的工具掄在了老人的後腦,將骨頭打得凹陷粉碎。
「你就好好打你的鐵不行麼?」看著鐵匠掙紮著捂住頭顱,年輕人每吐出一個重音就補上一錘:「猜、猜、猜雞毛啊?你話太多了啊!」
年輕人衝動的揮錘導致了一個他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問題,那就是罩子的部分尚未完工,一眼就能被人看出區彆,但心煩意亂的年輕人也顧不得這些了——反正隻是一個罩子而已,又不是寶鼎的主
體,大不了自己偷梁換柱的時候把罩子留在遠處隻拿鼎身去做交易,雖說買主有可能趁此機會壓價,但也好過像現在這樣。
為盜寶鼎,他大費周章地將三塊零件分彆鑄造,隻可惜自己眼光和運氣都差了些,沒想到這三家鐵匠鋪居然彼此是師徒關係,而且照這老鐵匠這棉褲腰一樣的口風,遲早得把自己的事情給敗露。
雖然說他在實施背叛之前就已經做好了跑路的準備,殺人似乎是沒有必要的事情,
但他知道自己那個師父睚眥必報,所以也就不在乎多沾染一條人命了。哈姆德的這個徒弟雖然年輕,但他勝在出道早、閱曆多,這也不是他頭一次對人下殺手了——在西域的風沙當中有很多不足為外人道的殘酷秘辛,這是個寶貴的教訓,隻有死人才不會亂說話。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的觀點也確實沒錯……所以你應該算是你那兩個倒黴徒弟給害死的。」學徒看著在地上抽搐的老鐵匠冷笑,在那不瞑而震驚的目光當中,他翻箱倒櫃地卷走了對方的遺產,偽造成一出搶劫殺人,然後揚長而去。
…………
望平六年,元月十五,上元節。
令人難忘的一天。
今日的銜陽客棧裡,比起節日的歡慶來說更濃鬱的是一種緊張凝重的氛圍,一走一過仿佛都能從臉上看到心事重重。
邊掌櫃一大清早起來就將夥計們召集起來分配到外圍看守各門,然後又招喚著親近的丫鬟陪著自己到客棧的招牌下麵去恭候上官蒞臨了,雖說銜陽客棧久負盛名,從前也有過這樣的經驗,甚至還有皇子王爵到此一遊,但這種事總歸還是細心著招待的好。
當然,今天熱鬨的也不止是台前……或者說幕後的戲碼才更配得上焦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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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辰時二刻。
哈姆德也聽說了午後將有一場盛大的演出。重寶在手他本不想去湊這個熱鬨,但自己若是能結識到某位大人物那對於生意
來說也是大有裨益,而且此時客棧裡除了邊掌櫃的打手們以外還有衙門的衛兵,多重保險之下那自己去混個臉熟好像也無妨——距離交付貨物還有足足七天的時間,而今天應該是最安全的一天了不是麼?
念至如此,哈姆德一手撚著自己的胡須,挑選了幾件禮物——如果正常售賣的話,這幾樣禮物也都能叫上個不錯的價錢,但如果能借機換來人脈的話,這樣的投資簡直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最後他也沒忘記給邊掌櫃也附上一罐香料,二人也算舊相識了,但畢竟是有求於人牽線搭橋,還是表示些心意來的穩妥。
在將禮物備齊之後,胡商便喚來學徒幫自己提著,又叫來兩個心腹的夥計像往常那般把守著自己的房間,然後便信心滿滿地出發。
…………
辰時正刻,銜陽客棧丁字號某一間房內。
「那家夥神出鬼沒,您覺得他真的值得信任嗎?」老靴看著老者,擠了擠眉毛。
他們此刻所談論的人就是與他們合謀劫取天鼎的同夥,那個略顯孤僻、操使著兩支奇門兵器判官筆的醜陋男子——等等,不是說十分英俊麼?
在他自己眼中,他當然俊美非常,可是從旁人的角度來看,地包天的一口齙牙顯然與帥這個字不沾邊。
「他可是那個有名的雙蛇,你說呢?」老頭說話的氣息很平穩,不像前幾天那般病懨懨的樣子:「那個大廚能找到這樣的人
物來搭夥也算是不容易了,據說雙蛇的要價可是很高的——不過咱們這樣的小角色也有優勢不是麼?他絕對不會想到咱們才是一夥的。」
「如果拿到了天鼎還能乾掉雙蛇,咱們也會跟他一樣有名。」老靴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使勁攥了攥拳頭。
老者否決道:「在綠林裡,有名可不是什麼好事,我活了快七十年,什麼有名的高手沒見過?你猜是最後是安享天倫得多,還是暴屍街頭的多?」
「老靴,我給你個忠告……如果你真的想從這一行裡撈到足夠的錢然後平穩落地,那就不要想著什麼有名。」老者用自己的手杖敲了敲地板:「大阿公我在綠林一輩子,隻發小財不惹大禍,這一趟跟你們出來也是因為能讓你們早點兒金盆洗手,省得下半輩子連覺都睡不安穩——我老來得子就這麼一個閨女,你哪能讓大阿公絕了後呢?」
「那是,那是。」老靴聽大阿公有嫁女的意思,忙不迭地附和著:「薛某謹遵大阿公教誨。」
與此同時,丁字號的另一間房內,團夥當中唯一的女子也在執行著她的任務。
她的綽號叫做「蘭花螳螂」,雖然不為人所熟知,但也足夠昭示她的美豔與危險。
而蘭花螳螂最擅長的,還是用自己膚淺又美麗的外表使人放鬆警惕,從而將對方玩弄於股掌之間。
「要我說,不然咱們兩個聯手吧。」螳螂將纖細的手掌放在雙蛇
的手背上,頗有挑動之意。
雙蛇則咧著那張巨口,牆板一樣的門牙突兀地拱在外麵:「難道現在不是聯手麼?」
螳螂媚笑了兩聲,手又撫在了雙蛇的肩頭:「我是說隻有我們兩個去獨吞這個寶貝。」
雖說雙蛇對自己的外貌和本領都有超乎尋常的謎之自信,但他也不是那種會輕易掉入陷阱的人:「哦?那你為什麼會選擇我呢?」
「因為你是最有男子氣概的一個嘛!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你的武功是最高的。」即便蘭花螳螂頗擅長諂媚,但也很難對著這樣一張臉昧著良心說出對方英俊瀟灑,隻能將形容詞偷換成差不多模糊一些的:「那個老靴總是色迷迷的看著我,討厭死了。」
「嗯……倒是個挺值得信服的理由呢!」雙蛇嘿嘿一笑,但卻沒有被吹捧的話語迷惑:「但既然是你主動找上的我,那總得表明一些誠意吧?否則我怎麼知道你沒有和其它所有人都說過這一席話呢?而且比起和你兩個人聯手再去平分寶物,我一個人收益更高,而五個人的風險更低不是麼?」
螳螂笑了,整個身軀幾乎都要依偎進對方的懷裡,又道:「你需要在風險與收益之間找到一個平衡。至於誠意,你覺得我怎麼樣?」
雙蛇冷笑了一聲,把對方放在自己腰間的手不動聲色地挪開——他不想讓對方離自己的兵器太近,但整體上還是迎合著對方的阿諛奉承:
「單單這樣的話,恐怕還沒辦法說服我——不如你分享一點兒有意思的情報出來?」
大廚似乎沒有跟雙蛇交過實底,而雙蛇至今也不知道胡商的住所究竟是哪個房間,隻知道在甲字號——銜陽客棧少說得有上百間客房,而甲字號則平均地分布在東西南北四座樓中,這幾天的時間裡雙蛇也隻摸清了自己所住的北側與西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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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這樣好了,你我二人分頭行動,各探一棟樓。」螳螂又提議道。
…………
午時二刻,銜陽客棧正大堂。
哈姆德的禮物為他博得了被引薦的承諾,而守衛在一旁的學徒鄭榮覺得哈姆德一時半會走不開,正是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便心生一計:「師父,眼看正午了,該招呼大夥兒吃飯了。」
哈姆德不在落雁城的時候就由鄭榮主管人事安排,有這提醒也正常,隻是胡商正與邊美人聊在興頭上,便道:「那你便去招呼著吧!」
「那值守的兄弟……」鄭榮又謹慎道。
「這你還要問我?找兩個人替班不就得了?」此言引來哈姆德一陣不快:「你這腦子是白長的嗎?大事小事分不
清楚?」
表麵上唯唯諾諾的鄭榮此刻實在是心花怒放,巴不得對方再罵自己兩句才好,健步如飛地離開,準備著手自己的偷天換日之策。
鄭榮早就察看過,哈姆德房間東邊那間房無人居住,遂將自己找鐵匠造的那尊仿製品連同盒子先放在了那屋
,便讓守在那兒的兩個人先去用午餐,而自己則趁此機會將贗品與銅箱內的寶鼎調換了過來。
他也沒準備將寶鼎拿到手之後就一走了之,今日客棧每個出口都有人看守,甚至出入者的隨身物品都要接受檢查,他手裡這尊寶鼎是藏不住的,等到夜深人靜之際再出奔不遲——反正也不差這半天了。
將哈姆德房間恢複原狀,又將用盒子裝好的寶鼎鎖在了自己房間的櫃子之內,等到一切處理好之後交接班的兩個人也到場了,鄭榮欲蓋彌彰地讓兩人檢查了一遍貨物是否有失便離開了。
…………
正午。
令人恭候多時的上賓們終於陸陸續續地進入了明燭樓之內,以巡鞍禦史劉南震為首賓,設宴款待者山河府長史程昭國為主陪,再有落雁郡守蕭舒為副陪,其餘郡中官員隨行,在衛兵的擁護之下逐漸落座。今日的明燭樓警戒森嚴,閒雜人等一律不得靠近。而為了能讓眾位大人待得安逸舒適,這屋裡的壁爐炭盆燒的通紅,時刻都有人負責填薪,倒是快趕上入夏般暖和,教人進了酒樓之後便要脫去外套。
邊掌櫃也適時將早就備好的菜肴送上幾人麵前的桌案,隻是周晏玄謹慎的很,叫許遊等人以銀針古法一個接一個地在菜中驗毒,確認絕對安全之後再請大人用膳。
眾官之中唯以年過花甲的劉南震官職最高、年紀最大,自然是將視野最好的主位讓
給劉大人坐下,本來程昭國與蕭舒分列其左右,但劉南震卻要邊枕雲於他身邊作陪。雖然說邊枕雲的夫家是上柱國的族裔,但畢竟是旁枝彆葉,如今也隻是一介商賈,而劉南震早些年從治粟尉累遷官職,如今做到巡鞍禦史,是有資格直接麵聖的人物,權勢極大,令人不敢拒絕。國之重器,在祀與戎,雖然劉南震並非據有兵權的上將,但司掌軍馬軍械選取配備也是個舉足輕重的位置——這眼睛上的便宜讓他占便占了吧,哪怕今兒是邊枕雲的公公過來,劉禦史要伸手,扈老爺也得上趕著去迎。
當然,劉南震也沒有那個怪癖,他雖然好色好利,但也隻是女色,更何況他這麼大一位官員,又怎麼會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一個寡婦動手動腳的?但邊枕雲這等美人把盞相敬的機會他可不會放過——再說了,眾目睽睽做不得的,難道私底下還做不得麼?
不過在場還真有一位具有龍陽之好——與其說程昭國酷愛戲曲,倒不如說他酷愛各種娼優男寵。這宿秋月之名他早就聽聞,正巧那案情與該人有關,程大人便假公濟私地安排了這場戲。
等到錦袖園已經鳴鑼奏鼓準備開場之際,邊枕雲沒忘了哈姆德拜托她的事情,趕著空當向劉禦史介紹了一番,所準備的薄禮也終於派上了用場,大獻殷勤之後便被賜座。
今日要從未時開始一直到戌時末才算結束
,總共準備了六場戲,由錦袖園班主親自開鑼,小鏡子則被安排在了第四位,接著便是宿秋月的壓軸大戲,最後便以一出娛樂雜耍的玩笑戲送客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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