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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傳之夜劫城(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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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時初刻,明燭樓。

一個麵相敦厚的男人在看到台上正唱到精彩段落時邁著悠閒地步子從容離開。很難想象這個胖乎乎的和善人居然是銜陽客棧幾個頭銜最高的護衛之一,並且他還有另外一個身份——大廚。

貪婪,會激發人的欲望,大廚享有的幾乎是大鏢局鏢頭的待遇,但自從他聽說過有人在客棧之外劫了人家的財物之後,便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利用自己身份所帶來的便利,大廚已經完成了近十起大小劫案,從未失手。而為了把這筆外快吃一輩子,每一次大廚都會將同謀者徹底滅口,以防這些事被泄露出去。

對於他來說,這些旅居在此的商賈掮客簡直就是源源不斷帶來財富的聚寶盆。

大廚輕輕敲開了北樓丁字號一間客房的門,一副號令者的口吻:“怎麼就你們兩個?”

大阿公沒有作聲,老靴則故作憤恨道:“那兩人不知道去哪鬼混了。”

“哼……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大廚冷笑了一聲:“我來通知你們計劃有變,現在客棧裡的夥計基本上都不在樓裡,剩下的人也大多聚集到明燭樓去做守衛了,哈姆德也在那混了個座位看戲,正是天賜良機。”

“啊?要在客棧裡麵動手嗎?”老靴愣住,他曉得銜陽客棧裡的規矩,所以對大廚的說法產生了忌憚——此人通過一些手段主動找上的他們,所以三人也不知對方底細如何,再聯想到今日客棧裡諸多官差坐鎮,老靴不免猜想對方口中的計劃有變實際上就是要將自己三人出賣,換一份功勞:“是偷?是搶?拿到貨之後怎麼辦?你怎麼保證我們能安全離開這兒?”

“還有一個時辰天就徹底黑下來了,到時候該輪到我值守北門,把東西搞到手之後你們就直接從那離開——放心,隻要你們彆太囂張的話,我都能罩得住。”大廚又道。

“還有什麼備選方案麼?”大阿公突然言道,他也深感此人的莫測:“恕老夫言重,我們去行竊、轉移貨物都在冒著極大的風險,而你隻需要坐在門口等著菜喂到嘴邊——這可不符合我們當初的計劃啊!”

“是啊,就是這樣,你有什麼不滿麼?”大廚雙拳撐在膝上,坐姿霸氣:“我提供了情報、提供了路線、還有安全保障,你還想讓我擔什麼責任?說到底這樁買賣也是我的主意,就算你們不做,那我也能找彆人——不過你放心,如果咱們的合作就此終止,那我也不會把你們供出去的。”

正交談間,門忽然被人推開,走進來的正是螳螂:“哥哥好大的火氣!但您可千萬彆忘了壓低聲音。這外麵一走一過還有人能聽見呢!”

這連哄帶嚇的說辭也讓大廚稍稍收斂了自己的態度,四人在一塊兒又重新協商了片刻,在得到出去探查過寶鼎所在的螳螂作證之後,老靴也總算放下心來——至少在這個節骨眼大廚還沒有欺騙他們。

“說起來,那個雙蛇去哪了?”大廚又不耐煩道。

“哦,我已經把他引到南樓去了,那家夥正在那亂轉呢!”螳螂道。

大廚捏了捏女子搭在自己上臂處的臉蛋,此舉引來老靴雙眼中一陣怒火,但大廚本人也沒有發現:“看來你這妮子倒是早就有將他踢出去的打算啊!”

他主動搭上雙蛇,本就是為這次行動上保險,能用不到最好,可一旦東窗事發自己的身份也藏不住了,那家夥倒是能吸引走不少火力——事實上他也在頭疼事後要怎麼除掉此人。

然而下一瞬,大廚就什麼都不用再想了,一切麻煩都離他遠去——螳螂的左手裡攥著一柄匕首,輕而易舉地便貫穿了他的後心,大阿公那枯瘦的身影也在同時暴起,那拐杖的底部竟彈出一根四棱鋼刺,見血封喉,將大廚呼救的可能也給扼殺。

這個攪動風雲的大廚竟然有個如此潦草的謝幕,甚至於他死在了自己所導演的戲碼之前,但或許這樣的結局卻也應了那句“善泳者溺”。

“爹,您不該動手的。”螳螂的抱怨倒是有道理,那從脖頸處飛濺出來的血液噴了三人一身——三人收拾乾淨又要耽擱些時間。

“這一會兒工夫也耽誤不了什麼,趕緊把屍體藏好再說。”大阿公鎮定地指揮著二人:“如果有機會乾掉那個雙蛇的話,那不妨就偽造成二人分贓不均,這樣咱們跑路也安心些。”

…………

申時正刻。

沒鼻梁的醜漢輕輕叩了叩門,然後轉動著手裡的判官筆等待著響應,顯得百無聊賴。其實他一直都清楚螳螂正在暗中監視著自己的行動,隻不過他也在等待對方的耐心消磨殆儘的時刻。蘭花螳螂那看似不動聲色的引導其實就是不打自招,已將大致位置暴露給了自己。

“有何貴乾?”迎接他的是一個特征十分明顯的胡人,卻操著一口熟練的西北方言。

“您就是哈姆德哈大官人吧!我聽說您有鑒寶的本事,就想請您幫忙看看。”雙蛇的措辭不倫不類,偽裝成一個莽漢的樣子借機試探——一打眼過去便見到房內共有兩人,都是胡人,看來自己果然沒有找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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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現在很忙,你明天再來吧!”胡人雙手扒著門框,刻意用身體擋住了雙蛇亂瞟的視線。

“忙,忙點好啊……”雙蛇嘟囔了一句,判官筆已經紮在對方的喉嚨當中,而站在裡麵的胡人也沒能逃過一劫——那造型奇特如短槍般的兵器內藏能伸展的鐵鏈,鋒銳的筆尖被送進了另外一人的顱骨之中當場爆頭。

這對陰陽判官筆正是他名號中奪命的蟒蛇。

雙蛇將兵器扽回腰間,順手關了門又將兩具屍體踢進了床底,血跡他懶得收拾索性就那樣晾著——寶物就近在眼前,他哪裡有什麼心思再偽造現場?

老靴說的就是這個箱子了吧!雙蛇輕輕舉了舉,份量著實不輕,而他扳開銅箱的卡扣之後,目標一覽無餘。

“這就是……傳說當中的生息爐?”雙蛇將那隻中號的鼎托在手上查看,卻也分辨不出個所以然來。

此地不宜久留,就算現在人多眼雜難以突圍,至少也彆在哈姆德的住處乾耗著——打定了主意之後,雙蛇便到長廊裡望風,見此刻正是四下無人之際,便用衣服包了鼎,飛也似地離開此處,離開時還不忘將門重新插住——他將鐵鏈在門閂上纏了兩圈,等到自己出門之後隻需催動內力將筆從門下縫隙當中抽出,門閂便已落位。房間內其實也有其它堆積如山未拆封的貨物,但雙蛇怕遲則生變就沒有再費那個工夫,隻順走了幾個擺在桌麵上看起來值幾個錢的小件,就當是附贈的伴手禮了。

然而也就兩刻鐘不到的工夫,鄭榮便又得了哈姆德指示前來換崗,剛好他此刻也懷揣著一種奇妙的、犯人要回到案發現場獲取滿足感和查缺補漏的心理。隻是鄭榮敲了半天門卻無人應聲,隻得和一起來的同伴合力將門撞開,映入眼簾的場景卻讓他感到一陣迷幻。

房內的一切幾乎都沒有動過,銅箱也還在,但自己放在裡麵的贗品卻已經不翼而飛,鄭榮也很難說清楚自己的心情究竟是喜是憂——喜的是幸好自己先下手為強已將寶鼎盜換,憂的卻是這事兒必須得彙報給哈姆德,那沒準兒要迎來一場徹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今晚脫身。

同伴見這場景也懵了,突然發覺地上兩灘已乾涸的血跡,便看見了床下的屍體,正欲大呼小叫之時,卻被鄭榮趕緊拉住:“你瘋了?”

“樓下那麼多大官,若是驚擾了他們看戲,誰敢保證咱們倆不會被遷怒打成殺人凶手?”鄭榮的反應也快,當即便給了個合理的說辭。

“那現在怎麼辦?”同伴慌道。

“你先在此地等候,我去把此事稟報給師父,請他再做決斷。”情急之下,鄭榮也隻得先穩定住夥計的心情再考慮怎麼處理了。

…………

酉時三刻。

哈姆德在鄭榮的帶領之下火急火燎地往回趕,恨不得把胳膊當翅膀使或者四肢並用。隨行的還有山河府的周巡捕——雖然他今日來的主要任務還是追蹤梨園刺客的線索,但眼下居然另起了一樁命案,周晏玄不免將其與刺客聯係到了一起,再者說命案無論大小都是他的分內之事。不過他也知道程昭國是個不頂事的,便沒有立刻聲張,準備檢查完現場之後再做決斷。

腳底下安了彈簧的哈姆德走過一個轉角,幾乎把一個拄著拐的老頭給撞翻過去,但他現在哪裡有心情顧得上這個?還是當徒弟的鄭榮給對方攙扶起來連連抱歉。

而等到三人趕到哈姆德房間時,又見變數的鄭榮已經不知道用什麼表情來應對了,頭皮像過電一樣發麻——剛離開這麼一會兒的工夫,和自己一起目擊第一現場的夥計也橫倒在地上,早已沒了生氣。而整個房間也變得異常狼藉,存放起來的貨物被翻得亂七八糟,不少空盒被隨手扔的到處都是。

“這……這是怎麼回事?”鄭榮不斷劃拉著自己的頭發,屋內的一切都讓他更加難以理解,聲音發抖:“明明剛才隻有巴揚和朱力赤死了啊,怎麼他又……”

“鑒於目前的狀況,其實你是第一嫌疑人的可能性很大。”鄭榮還杵在那愣神,麵色凝重的周晏玄便已經將床下的兩具屍體拖了出來擺在一塊兒驗屍:“不過如果你所言都是真的,那就是又有人來過了。”

忽然聽得“砰”地一聲巨響,卻是貨物失主在大發雷霆,暴怒的胡商毫無公德心地對著屋內設施拳打腳踢,將櫃門都砸出個洞來。

“這些王八犢子……”哈姆德氣得哼哼:“敢卷老子的貨!等老子抓到他們一定給他們千刀萬剮!”

“咳咳……我可是朝廷的官差。”周晏玄也知道無能狂怒的哈姆德隻是發泄而已,沒有再追究對方的意思。

“你剛才過來的時候,隻有銅箱裡的寶鼎丟了,其它物品都還原封不動?”宣泄了一會兒,哈姆德也終於恢複了些理智,詢問徒弟道。

這對實際上離心離德各懷鬼胎的師徒問答了半天,哈姆德最後還是長歎了一口氣,咬牙道:“虧我還自作聰明的準備了一真一假兩座鼎當幌子,卻沒想到這群混蛋玩的夠大啊……真敢在銜陽客棧裡下手。”

鄭榮聞言還跟著附和了片刻師父英明、盜賊無恥,直到他反應過來之後不由得一陣目眩,幾欲昏倒——敢情自己費了這麼大力氣搞了一出移花接木,結果卻是拿個假的換了個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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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時,周晏玄終於起身:“兩起凶案相距約有半個時辰左右,這兩個人是一塊死的,時間在前。被捅穿咽喉的死者脖頸處被勾下來一塊肉,應當是武器上有倒刺,而顱骨被從側麵擊穿的死者則沒有這樣大麵積開放的傷口。殺人者出手果斷狠辣,兩人幾乎毫無反應,有可能是二對二在瞬間完成了殺人舉動,但如果凶手隻有一個,那應該是罕見的可以左右開弓的高手,使用的應該是錐刺這樣的銳器;而後麵死亡的這一個……雖然也是為尖利武器所殺,但傷口的大小和深度都有些區彆,是四棱刺造成的貫穿傷致死,且從其瞳孔擴散程度與驚恐的神情來看,應該是對死亡有所感知。但是否存在同一凶手返回凶案現場並使用了三把完全不同的武器所致還不能確鑿地判定。”

“最後的死者死亡沒有多久,考慮到這位鄭兄弟往返於此處與宴會地點的時間,第二起凶殺應該不可能是他賊喊捉賊——那麼凶手還沒有跑太遠,至少他們卷走了哈姆德老板那麼些東西是不太方便帶著的。”周巡捕的右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上,嚴肅道:“你們兩位都跟我來。”

…………

酉時……初刻。

大阿公三人幾乎是目送著鄭榮撞進目標房間之內,過了一會兒之後又腳下無根地從裡麵出來,渾如變了個人似的。

“怎麼隻出來了一個?”老靴低聲,也不知道是在問誰。

“有意思……那屋裡麵居然有血腥味。”大阿公老馬識途,靠嗅覺辨認出了些狀況。

三人一並行動,趁著無人時閃進了哈姆德臥房,夥計見這三人凶神惡煞來者不善,一時間卻慌了手腳,也不知是呼救還是逃走,卻被為首的老靴一記手刀劈暈過去綁在一邊,又用塊破布堵了嘴。

“這都是怎麼一回事?“螳螂看到床下有兩具新鮮屍體不免皺眉,才發覺大阿公正盯著那空空如也的銅箱沉默不語。

在大阿公的授意之下,老靴又把夥計弄醒,不免威脅一番,而在夥計戰戰兢兢講清楚方才所見始末之後,大阿公才恨恨道:“定然是雙蛇那家夥擺脫掉你之後就先下手為強了,已將寶鼎先行盜走,卻是將這爛攤子甩給我們。”

“那現在怎麼辦?”螳螂也有些捶胸頓足,早知如此自己便不急著回來了,反而讓那家夥打了個時間差得逞,他們又殺了大廚斷了一條後路,已然追悔莫及。

“事已至此,總不能白跑一趟,空手而歸。”老頭子巡視貨物片刻,又道:“乾脆就一不做二不休,把那幾個箱子全都拆開,能帶走的東西全都帶走再說。”

老靴的手腳勤快,趕忙用刀撬鎖,隻不過那些箱中並無過多的金銀寶物,大多都是些難以攜帶的香料、皮草或玉石俑人器物等,螳螂這邊把為數不多的幾件首飾揣在身上,老靴則是心一橫將那玉俑玉器敲碎成小塊往口袋裡塞。

“這……是什麼?”拆到壓在底下的一個破爛木箱的時候,裡麵的東西令三人都大吃一驚——居然正是他們夢寐以求的鼎爐。

“你敢騙我?”老靴回頭,一腳便踹在夥計臉上,方才這廝說銅箱內的寶鼎已不見,若非大阿公賊不走空,怕不是三人已被這小子擺了一道敗興而歸。

“冤枉啊!小人不敢,可當初就是我和鄭大哥一道將銅箱寶鼎送進來的呀!”看見那美豔女子手中正捧著寶鼎,商隊夥計也不知所措,竟急得涕泗橫流。

大阿公一邊看著地上的兩具死屍,一邊琢磨著其中緣故,片刻後才道:“哼,真是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那胡商定是為了防人盜寶才在明麵上擺了個假貨,卻是讓咱們得到了真品,這麼說來還要感謝雙蛇替咱們排除了一個錯誤的答案呢!”

偶得異寶,三人又覺柳暗花明,而大阿公也故技重施亮出拐杖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了夥計的性命——這便是他給雙蛇留下的“謝禮”。

就在三人準備帶著好不容易得手的生息爐撤退之時,大阿公卻遠遠聽見對麵的方向傳來一陣急匆匆走路風聲,連忙朝二人擺手從彆的方向逃生,自己卻佝僂著身軀持拐杖慢吞吞地等在了梯間的拐角。

那對鴛鴦大盜借著大阿公的拖延倒是成功地出了東樓,但恐怕先前離開房間的小夥子已將凶案之事報官,他們一路連躲帶藏卻見了有數個官兵來回巡視,好在天色已徹底暗了下來,以此二人的武功來說要借著院內草木假山隱匿身形卻是輕而易舉。隻是為了躲避官兵視線,兩人的路線也在不斷地發生改變,最後卻是跌跌撞撞地闖進了四下無人的酒樓後廚裡來。

“有人來了!”螳螂聽得有幾個聲音閒談著將近庖廚,卻因官兵正走過後門又不得出。前狼後虎之際,她也是靈機一動,將手裡那寶鼎與灶台邊樣式都差不太多的銅鍋先放在一起珠混魚目,自己則與老靴各找了個半空的米麵缸蜷縮著身子鑽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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