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齊北周,爭鬥不休。
北齊武平三年四月,北周寇掠北齊邊境,右丞相斛律光率軍出討,段韶請求同行。
五月,周軍攻打服秦城,在姚襄城南再起城鎮,東接定陽,又挖深塹斷絕大道。段韶乃抽調壯士自北邊發起襲擊,又派人密渡黃河,與姚襄城內聯絡,約為內應。
齊軍過河者達一千多人,周軍倉促應戰大敗,儀同若乾顯寶被俘。
諸將欲攻新城,段韶說道:此城一麵臨河,三麵險地,不可攻之。即使攻下,亦不過空城而已。我不如再作一城,雍塞其歸路,攻克服秦,再協力進擊定陽,乃上之上策也。
諸將聞聽,齊稱妙策。
六月轉圍定陽,北周開府儀同三司楊範閉城固守,段韶軍不能下。段韶率部將登山,仔細探看城中動靜,之後縱兵猛攻,七月奪取外城。
眼看內城既可攻下,段韶突然病倒,便謂蘭陵王高長恭道:此城三麵深澗,無有退路,隻有東南一處可與外麵溝通。賊若突圍,必走東南,公以精兵把守此路,逃敵可擒。
高長恭依其所說,便令一千壯士在東南澗口埋伏。深夜周軍棄城而逃,果走東南。齊軍伏兵一擁而上,周軍大潰,楊範自縛前來齊營投降,其眾全被高長恭俘虜。
此時段韶病情愈篤,因回京師,以功彆封樂陵郡公,八月己未日病逝。
齊後主在東堂為段韶舉哀,又征調民夫在平恩為其起塚。贈假黃鉞、相國、太尉、錄尚書事、朔州刺史,諡號忠武。
段韶既死,北周君臣聞之,舉朝稱賀。周武帝笑謂眾臣:齊能善戰者,除段韶外,惟餘斛律光與高長恭矣。若得此二人再死,我一統江北,完成先父遺誌,則易如反掌也。
鄖國公韋孝寬奏道:臣聞齊主高緯昏庸多忌,可用離間除此二人。
周武帝素知韋孝寬為人多智善謀,善用間諜,深然其言,便令其密為圖之。
韋孝寬辭帝回府,乃令參軍曲嚴編造歌謠:百升飛上天,明月照長安。高山不推自崩,槲樹不扶自豎。
曲嚴造謠已畢,向韋孝寬解釋道:百升者,一斛也;明月者,斛律光表字也。高山者,影射北齊主高緯也;槲樹者,影射斛律光也。
韋孝寬:卿真可稱妙才也。
乃令間諜到鄴都廣為傳唱散播,旬日間齊都儘人皆知。宰相祖珽得之,大喜道:此番斛律光休矣。光,光,光!休看你往日風光,今必被我殺光滅儘!
於是便將此謠書於紙上,喚來妻兄鄭道蓋,指使其入宮見齊主高緯,呈遞此謠。
鏡頭閃回,敘述祖珽與斛律光結怨經過。
字幕:祖珽,字孝徵,範陽狄道人,其父祖瑩,乃東魏護軍將軍。
祖珽極善文章,初為秘書郎,後遷尚書儀曹郎中。大丞相高歡見其所作《清德頌》,喜之,遂召見口授三十六事。祖珽出而書之,一無所失,高歡大為所讚。
並州定國寺新建成,高歡欲請人作詞,祖珽二日成之,兼為鮮卑語及漢文,其文甚麗,高歡悅之。祖珽為人且極善鑽營,長於以胡桃油做畫,又擅陰陽占卜。
當時高湛尚未即位為帝,祖珽因以胡桃油畫進獻,說道:臣以此末技,謹表忠心。
高湛:常言無功不受祿,賢卿賜某如此絕品,小王何以克當!
祖珽:非也。臣善陰陽,窺觀殿下有非常骨法;且又昨夜得夢,見殿下乘龍上天。
高湛大喜謂道:若果然如此,弟當使兄至大富貴。
及其即位,遂拜祖珽為中書侍郎。有一日高湛於後園置酒歡飲,於席間使祖珽彈琵琶,又命太子高緯養母陸令萱養子和士開跳胡舞伴之,曲舞各得其妙。
齊帝高湛大喜,乃皆賞絹物百段,由此二人均得帝寵。和士開深忌祖珽之才,欲獨擅天子寵幸,乃進諂皇帝,貶其出朝,使為安德太守。
那和士開唇紅齒白,風度翩翩,又彈得一手好琵琶,無有婦人不愛。
高湛繼位後,妻胡氏冊立為皇後;其後高湛強奸其嫂李祖娥,常宿於昭信宮。胡皇後不耐宮闈寂寞,便同和士開勾搭成奸,明火執杖,從不避外人。
其後二人奸情被高湛得知,非但不怪,還有意成全。
祖珽不敢懷恨和士開,反而大肆結納陸令萱、穆提婆母子,以此討好和士開。其後更與和士開及世子高緯合謀,借彗星天象上書,誆騙高湛禪位,以應天象。
高湛從之,禪位給後主高緯,由是祖珽複被後主親寵。
祖珽受寵,猶有不足,因此誌於覬覦宰相之位。便又與黃門侍郎劉逖合謀,誣造尚書令趙彥深、左仆射元文遙、侍中和士開罪狀,令劉逖奏之。
劉逖大懼不敢,反泄密於趙、元、和三人。
三人大怒,於是一同入宮,先詣太上皇高湛,陳說祖珽誣告大臣罪狀。
高湛本就正在討厭祖珽朝秦暮楚,棄舊投新,聞聽三人奏報大怒,當即命人擒執祖珽入宮,當麵詰責道:卿自獲寵我兒可矣,何故毀我士開?
祖珽厲聲答道:士開、文遙、彥深等專弄威權,與吏部尚書尉瑾共為表裡,賣官鬻獄,政以賄成,天下歌謠共傳。陛下不以為意,臣恐大齊之業墮矣!
太上皇大怒:爾乃敢誹謗我耶?
祖珽昂然答道:臣不敢誹謗,隻問陛下,何取民人女子,藏於深宮!
高湛說道:我以其饑餓,故收養之。
祖珽冷笑:若隻因憐其饑餓,則何不開倉振給,乃非買來取入後宮乎?
太上皇恨其牙尖舌利,乃親以刀環搗碎祖珽口齒,又令鞭杖亂下,欲當場撲殺。
祖珽最終懼死,大呼道:陛下若不殺臣,必得從諫如流美名;便若殺臣,則臣得耿諫美名矣。陛下若欲得美名,則莫殺臣,臣願為陛下合長壽金丹。
太上皇聞言,稍稍寬放,命令止刑。
哪知道祖珽忽耍起潑皮,又頂撞道:陛下有一範增不能用,不知如何!
太上皇又怒道:爾自作範增,以我為項羽邪?
祖珽答道:項羽世人何由可及?但天命不至耳。其以布衣之身率烏合之眾,五年而成霸業。陛下藉父兄資財得此,臣謂項羽未易可輕也。臣何止比於範增?縱擬張良亦不能及臣。張良為太子傅,猶仗商山四皓之名,方定漢嗣。臣位非輔弼,疏外之人,竭力儘忠,勸陛下禪位;又使陛下尊為太上皇,子居宸扆,於己及子,俱保休祚。蕞爾張良,何足可數!
高湛盛怒,令以土塞其口,祖珽且吐且言,無所屈撓。高湛乃令鞭撻二百,置於甲坊深坑之內,桎梏不離其身,夜中又以蕪菁子燭熏其眼,因此致其雙目失明。
祖珽此次與高湛論戰,言辭犀利無禮,為古今罕見,以至留於青史。如此抗言忤上,貌似耿直切諫,究其本源實為爭權,因此不顧性命。
高湛死後,後主高緯複憶祖珽當初扶立之功,乃重新啟用,命為海州刺史。當時陸令萱、穆提婆當權,和士開亦以為祖珽能決大事,便棄除舊怨,虛心待為謀主。
其後和士開死,祖珽終為侍中,由是權勢日大。後虛撰魏帝皇太後故事,奏請以陸令萱為太後,陸令萱亦稱祖珽為國師。
由是祖珽得拜尚書左仆射,加特進,封燕郡公,食太原郡,自此威鎮朝野。祖珽掌權後,即開始大肆陷害忠良。
當時斛律光官至大將軍,又襲鹹陽郡王,拜左丞相,一女作皇後,兩女為太子妃,子弟皆封侯,娶三位公主。其弟斛律羨又為都督幽州刺史,可謂權勢熏天,正是祖珽對手。
斛律光偏又甚惡祖珽,遙見而竊罵道:彼多事乞索小人,欲作何計數!
祖珽聞言,深以為恨,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機會,要將此仇人全家族滅,方算稱心。
閃回結束,書接前文。
祖珽既得韋孝寬所派間諜所作歌謠,雖知是北周離間之計,但既能借之以除政敵,如何不喜?於是如獲至寶,便令妻兄鄭道蓋入宮奏之。
後主便問鄭道蓋:此謠何意,卿特地送入宮來?
鄭道蓋:為臣不知,隻因滿城傳唱,故進宮來報。
後主知道祖珽善於占卜,於是便遣鄭道蓋為使,將其召進宮來問之。
祖珽看罷歌謠,佯作想了半晌,這才詳為解之:百升者,一斛也;明月者,斛律光表字也。高山者,影射陛下之姓氏也;槲樹者,影射斛律光也。
後主:此莫非是北周離間之計乎?
祖珽嚇了一跳,暗道幸虧備有預案,於是奏道:除此之外,臣尚聞國內另有歌雲“高山崩,槲樹舉,盲老公背上下大斧,多事老母不得語。”
後主:此又是何意?
祖珽:盲老公是指微臣,當初助陛下密行禪位之事;多事老母者,女侍中陸令萱也。
後主信以為真,不由勃然大怒。但畢竟茲事體大,乃問於韓長鸞、穆提婆等,並令高元海、段士良密議之。眾人明知祖珽借題發揮,皆不同意治罪斛律光。
祖珽箭已離弦,豈肯就此罷休?複又買通斛律光府參軍封士讓,使其密奏斛律光造反,並偽造違禁證據多項。
後主高緯乃下決心,乃以賜駿馬為名,誘斛律光進涼風堂,使劉桃枝從後偷襲將其殺害,時年五十八歲。斛律光被殺後,複又全族被誅。
祖珽求為領軍,後主許之,命侍中斛律孝卿署名,下任命詔旨。
斛律孝卿乃密告元海、侯呂芬、穆提婆等鮮卑族重臣,皆相謂道:我朝曆來鮮卑族人掌軍,祖孝徵乃是漢兒,兩眼又不見物,豈合作領軍耶!
於是來日上朝,聯名具奏後主,具陳祖珽不合掌兵之狀,並揭露祖珽與廣寧王高孝珩交結,無大臣之體。
後主然之,乃不允祖珽領軍之請。
祖珽聽聞其事,連夜寫成誣告奏疏,持之入宮求見後主道:陛下因何不從微臣之請耶!臣與元海等素有嫌隙,必是彼等諸人譖害為臣。
於是呈上奏疏,其中列舉元海與司農卿尹子華、太府少卿李叔元、平準令張叔略等人結朋樹黨之事,言之鑿鑿,皆都有理有據。
後主覽奏,遂除尹子華為仁州刺史,李叔元為襄城郡守,張叔略為南營州錄事參軍,儘降職貶出京師。陸令萱又在一旁與祖珽唱和,終於使元海出為鄭州刺史。
畫外音:祖珽擠走政敵,終於大權在握,總知騎兵、外兵事,內外親戚皆得顯位。每同禦榻論決政事,委任之重,群臣莫比。祖珽雖然攬權,不過北齊自和士開執事以來政體隳壞,其能致力朝事,且善治政,又推崇高望延用人才,一時間朝中諸官稱職,倒也內外稱美,士民不怨。祖珽複欲增損政務,沙汰宦官、內侍及群小,推誠各地名士,以振興北齊。
未料祖珽此舉,卻大大得罪陸令萱、穆提婆母子,於是聯同諸宦官,共譖毀之。
陸令萱親自入見後主高緯,故作請罪道:老婢合死,當初因誤聽和士開極稱祖珽多才博學,故向陛下舉薦之。今觀其所為不法,人實難容,老婢合死。
後主令禦史韓鳳檢索案宗,果得祖珽偽造詔書十餘份。後主由是大怒,但因前曾與祖珽重誓,所以不殺,遂解其侍中、仆射之職,令出為北徐州刺史。
曆史真相:北徐州與南陳交界,陸令萱以祖珽為刺史,實欲借南陳除之。故當祖珽上任之後,南陳軍進攻徐州,穆提婆便不遣軍救援。祖珽乃令大開城門,令守軍下城靜坐,街巷禁止人行。陳軍疑是人走城空,故不設備。至夜,祖珽忽令眾軍鼓噪震天,陳軍一夕驚散。後複結陣來攻,祖珽乘馬出擊。陳軍先聞祖珽目盲,突見其親臨沙場彎弓縱箭,於是相與驚怪,畏而罷兵,徐州遂得以保全。最後祖珽卒於徐州,亦得善終,實為異數。
斛律光既死於謠言,再說蘭陵王高長恭。
史說高長恭貌柔心壯,音容兼美。雖為親王大將,常躬勤細事,每得甘美之物,雖一瓜數果,亦必與將士分享。為將多年,立功無數:突厥攻入晉陽之時,高長恭奮力擊退;邙山之戰,高長恭率五百騎馳入周軍包圍,直至金墉城下,成功解圍。
高長恭在此戰中威名大振,三軍譜曲填詞,作陣舞歌之,即後來聞名天下之《蘭陵王入陣曲》。後該曲定格為著假麵擊刺獨舞,曲調悲壯渾厚,氣勢非凡。
邙山之戰後,北齊後主高緯曾對高長恭道:卿如此衝進敵陣,若生意外奈何?
高長恭答道:國事亦乃我家事,無暇顧及自身也。
高緯因其說及家事,且聞舉國士兵舞唱《蘭陵王入陣曲》成風,便大為猜忌。
高長恭代替段韶統軍,常收賄賂,聚斂財物。
時有親信相願,私下問道:大王受朝廷重托,身為勳貴,何如此貪心!
高長恭不答。相願又問:可是因為邙山大勝,大王懼功高震主遭妒,而欲自汙耶?
高長恭回答:是也。
相願說道:若朝廷果忌大王,此事更易作罪,是欲避禍而招災也。
高長恭聞而涕泣,俯問對策。
相願說道:大王此前已立戰功,此番依然得勝,聲望日隆,欲避不得。最好托病還家,不預國家政事。
高長恭從之,但國家戰事頻仍,無計隱退。後聞朝廷欲對南陳用兵,高長恭恐再為將,遂歎息道:我去歲麵上長癰,今何不發作!
從此有病,亦不肯醫。武平四年五月,後主高緯遣徐之範為使,送毒酒至蘭陵王府。
高長恭泣對王妃鄭氏道:我何負皇帝,賜我毒酒?
鄭氏亦泣道:殿下何不親入宮向皇帝解釋?
高長恭歎道:事已至此,陛下何肯見我哉!
乃飲毒酒而死。
齊武平六年正月,高緯由晉陽還都鄴城,役使百工興建宮殿寺院,鑿晉陽西山為大佛像,一夜燃油萬盆,光照宮中。每有災異,即多設齋,謂修功德。
後主好彈琵琶,常彈《無愁》之曲,近侍百人以歌唱和,民間因而稱為“無愁天子”。
宦官鄧長顒、陳德信、胡兒何洪珍參預機密,各引親黨,蠹政害民。蒼頭劉桃枝及佞幸小人升官者萬數,乃至狗、馬、鷹亦加封官爵,賞賜俸祿。
諸嬖幸朝夕侍娛後宮,一戲之費,動逾巨萬,以致國庫空竭,乃賣官取錢。於是守令、商賈競為貪縱,民不聊生,國勢凋殘。
北齊內政敗壞,周武帝宇文邕聞之,認為滅齊時機成熟,遂與群臣諸將謀劃,詔伐北齊。以柱國陳王宇文純、滎陽公司馬消難、鄭公達奚震為前三軍總管;越王宇文盛、周昌公侯莫陳瓊、趙王宇文招為後三軍總管。齊王宇文憲率軍二萬趨黎陽,隨國公楊堅率舟師三萬自渭水入黃河,梁公侯莫陳芮率二萬軍守太行道,以斷並、冀、殷、定之兵;申公李穆率眾三萬守河陽道,以斷外援,常山公於翼率眾二萬出陳、汝。武帝自率大軍六萬,直指河陰。發兵總計十七萬人,又遣使聘問陳朝,共討北齊。
楊素時年三十歲,請率父麾下為前驅,武帝詔準。
字幕:楊素,字處道,弘農郡華陰縣人,北魏諫議大夫楊暄之孫,父為楊敷。
孝閔帝時,楊敷加任車騎大將軍、儀同三司。鬼穀門第三十五代祖師李衝出山,雲遊蒙州來訪楊敷,授五胡令牌及兵法、神槍之術,命繼蕭衍之後為三十七代掌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