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中古道,秦晉交兵。
楊仕不敵張蠔之勇,隻得殺出一條血路,望漢寧巴州而逃。大霧既散,楊欽前方不見秦軍,複引軍回來,見五寨皆為秦軍所占,背後鄧羌複引大軍殺至。
楊欽腹背受敵,至此悔不聽楊仕之諫,反失了自家五座大寨,無法可想,隻得引殘軍敗將,竟投陽平關來。
哪知魯衛聽聞諸營已失,不來出關接應,反趁半夜棄了陽平關,走奔南鄭巴州去訖。魯衛、楊仕先後繞道敗回成都,來見魯榮請罪。
魯榮大怒,下令欲斬,楊仕辯道:末將力勸楊欽不可追趕秦兵,楊欽不聽,致有此敗。某願再乞一軍前往迎戰,若再不勝時,願斬首以謝將軍,並無怨言。
魯榮怒氣不息,命其立下軍令狀,再給精兵兩萬,回來路去戰秦將。
事到如今地步,楊仕隻得立下軍令狀,複帶兩萬精兵前來南鄭漢寧路上,截殺秦兵。
秦軍陽平關大勝,楊安勸鄧羌乘勝進兵,鄧羌持重,不肯聽從。
楊安於是請命:將軍若恐前方有蜀軍埋伏,末將願乞一軍,前去為將軍哨路。
鄧羌允之,令楊安帶五千精騎,望南鄭路上哨來,迎麵正逢楊仕大軍。兩軍狹路相遇,躲無可躲,避無可避,隻得列陣對圓,當麵交鋒。
楊仕使裨將昌倚出馬,楊安縱馬迎之,戰未三合,將昌倚一馬斬於馬下。楊仕大怒,親出交戰,與楊安鬥至三十回合以上,不分勝敗。
楊安見對方兵多,不敢戀戰,見道路狹窄,無法逃走,於是撥馬往斜刺裡便敗。
楊仕急於將功贖罪,自後沒命趕來,追個馬頭銜馬尾,舉手中長矛向楊安背心便刺。
不料楊安忽於馬上轉身,躲過長矛,從背後甩刀斬楊仕於馬下——此乃當年關公所遺拖刀計,曾在汝南古城以此絕技,斬過老將蔡陽。
蜀軍雖眾,但見主將已亡,於是大亂,敗回成都去了。
鄧羌聞報楊安斬了楊仕,揮軍大進,直至成都下寨,傳命後繼大兵速進,以便合圍。
蜀兵敗回城中,報說楊仕被秦將斬了。魯榮直驚得手足無措,不敢與秦兵爭鋒,急與弟魯衛收拾庫中金珠寶物,引五千兵馬奔入寧州,直投南蠻去訖。
鄧羌引兵入城,分兵駐守各門;又遣楊安與朱彤將兵二萬,寇略梓潼、涪城。
梓潼太守周虢素懷忠孝,恐梓潼難守,遂退保涪城,並令副將劉仁率步騎二百,送母妻還於江南。將至江陵,卻被秦國細作偵知,楊安急遣朱彤星夜引兵往追,獲其母妻以歸。
楊安即載周虢妻母至於涪城,令人高聲喚周虢出降。
周虢在城上看見母妻被執,號哭半日,乃開城投降。楊安遂占涪城,使人送周虢及其母妻至長安見秦王。
苻堅以周虢為尚書郎,周虢固辭不受,厲色呼其氐賊。苻堅不以為忤,待之彌厚。
秦兵既下成都,苻堅更命益州刺史王統與大將毛當,大舉進攻梁、益二州。
晉將楊亮在青穀率巴獠抵抗秦兵不果,接連失敗;益州刺史周仲孫複又大敗於綿竹,唯有逃到南中。前秦諸將乘勝大進,接連攻下益、梁二州,平定兩川。
時有益州蜀人張育、楊光起兵抗秦,並向東晉稱藩。張育自稱蜀王,改元為黑龍,與楊光起兵二萬,聯合巴獠酋長張重、尹萬部眾萬人,進圍成都。
苻堅複命鄧羌率軍五萬,入蜀鎮壓。
張育不敵鄧羌之勇,急派使到建康向東晉請求援軍。
晉軍援兵未發,張育、張重等人卻為爭權發生內訌。秦將楊安、鄧羌趁隙攻之,張育複引敗兵退守綿竹。
東晉繼任益州刺史竺瑤、威遠將軍桓石虔受命入蜀,進攻墊江,擊敗寧州刺史姚萇。但因糧草不繼道路險阻,晉軍不能擴大戰果,隻得退還巴東,前秦最終固守蜀地。
楊安又在成都以南大敗張重、尹萬,斬首二萬叁千,張重戰死。
張育、楊光亦被鄧羌攻殺於綿竹,益州全境遂歸前秦所有。
曆史真相:據民間所傳,張育又稱張亞子,乃中國曆代民間所奉司文事之神,主管科舉考試。其因於秦軍占領成都後自稱蜀王,仍奉東晉正溯,並與前秦軍力戰而死,故被後人視為忠義,並建張育祠以紀念,奉其為神。張育祠後與梓潼神亞子祠合並,張育即與張亞子傳為一體。至蒙元仁宗之時,元帝封梓潼神張亞子為文昌帝君,司文事,主科舉考試,由此便為民間公開供奉。文昌帝君身邊有二位童子,一名天聾,一叫地啞,以示絕不泄漏考試題目之意。元代將文昌星奉為帝君,其人物原型便是晉代蜀人張育,原籍即是梓潼故也。
西元三七四年,甲戌,乃東晉寧康二年,前秦建元十年。
匈奴首領巴蘭勃率匈奴鐵騎,於是年渡過伏爾加河下遊,在頓河擊敗並降服特勒克河與庫班河流域阿蘭人,然後攻擊第聶伯河以西東哥特人。
鐵騎到處,來時排山倒海,去時十室九空,西方諸族無有能與之相抗者。
匈奴人征服東哥特,一部分東哥特人由此向西逃竄到西哥特。
匈奴騎兵尾隨其後,追擊到西哥特人居住地。西哥特人在德涅斯特河擺下軍陣,準備迎擊,匈奴人則趁夜從德涅斯特河上遊渡河,然後抄襲西哥特人軍陣背後,展開攻擊屠殺。
西哥特人不諳東方兵法,由是慘敗,隻得向西逃至多瑙河。
羅馬帝國皇帝瓦倫斯批準哥特人渡過多瑙河,進入到羅馬帝國避難,並結為同盟,使哥特人為羅馬帝國禦邊。
匈奴騎兵在驅趕西哥特人同時,複乘勝打擊近鄰各日爾曼部落,儘驅日耳曼人西逃,亦到羅馬帝國境內尋求庇護,瓦倫斯亦允其入境定居。
因日耳曼蠻族生育率極高,人口迅速增加,對羅馬帝國形成巨大威脅。
此時羅馬帝國分裂為東、西二國,處於風雨飄搖之中。東羅馬帝國皇帝被迫與匈奴人簽訂和約,除向匈奴賠款六千磅黃金,年貢也由七百磅黃金漲到二千一百磅。
畫外音:八十年後,至拓跋氏北魏時期,匈奴首領阿提拉西入歐洲,鐵蹄踏遍多瑙河流域,無人能敵,被歐洲人驚謂曰“上帝之鞭”,是專為處罰不敬上帝之人而來。當時東羅馬帝國已為匈奴附庸,西羅馬帝國也隻得屈身伏低,與匈奴結盟求和。阿提拉因聞西羅馬皇帝之女美若天仙,便遣使前往求以和親。羅馬皇帝以種族有異為由拒婚,阿提拉由此大怒,揮命鐵騎西征,一舉將西羅馬摧毀。正當匈奴在歐洲鼎盛之際,當中土北魏興安二年夏季,阿提拉暴病而亡,其諸子為爭奪王位內戰,十五年後匈奴帝國滅亡。
此乃後話,表過不提。
曆史真相:此番東晉寧康年間匈奴人西遷,擊滅頓河以東阿蘭國後,便始終推動歐洲民族大遷徙,對歐洲曆史產生巨大影響。雖然其後匈奴王國如曇花般在歐洲消失,但許多匈奴人留了下來,就此融入其他民族。至今許多學者認為,匈牙利人便是匈奴後裔。執其說者謂匈牙利人與歐洲人長相有彆,且匈牙利民歌與陝北、內蒙古民歌韻調極似。陝北民歌信天遊產生時代遠比蒙古人早,極可能便與匈奴有關。另後來建立大夏國之赫連勃勃,除其個人自號“赫連”為姓,父及子孫皆是劉姓,或謂便是匈奴漢主劉淵之後裔也。至今陝北劉姓少數民族尤多,或謂亦是匈奴後裔。匈奴部族進入中原後多以部落氏族為姓,如呼延、獨孤、赫連皆乃自創,並非世代延襲而來。凡此數姓亦曆代與漢民雜居通婚,未必定是匈奴後裔。
字幕:東晉孝武寧康三年乙亥,晉分永寧縣地,設樂成縣。
是年晉孝武帝下詔,以謝安為中書監。時天子幼弱,外有強臣割據,謝安與王坦之儘忠輔衛晉室,江南頗算太平。
謝安頗好聲律,先帝大喪期間不棄絲竹,朝中士大夫多所仿效成俗,王坦之寄書苦諫,而謝安不能聽從。
夏五月,王坦之病故。孝武帝乃以謝安為揚州刺史,桓衝為徐州刺史。
丙子年正月初一,皇太後下詔歸政。晉孝武帝親政,改元太元,大赦天下。
帝始臨朝,重封文臣武將:以謝安為中書監、錄尚書事,總攬朝政。郗愔為鎮軍大將軍、都督浙東五郡軍事;桓衝為車騎將軍、都督豫、江二州六郡諸軍事,自京口徙鎮姑孰。
為削弱桓氏勢力,謝安複請解除郗愔會稽內史職務,因郗愔乃為桓溫心腹郗超之父。
秦建元十一年,乙亥六月,清河武侯王猛患病臥床不起。
秦王苻堅親到南、北郊及宗廟、社稷壇祈求神靈,並分派侍衛大臣前往黃河、華嶽遍祈諸神,求為丞相延壽。見王猛病情稍有好轉,苻堅又為此而大赦天下,無所不用其極。
王猛上疏:不圖陛下以臣性命,而損天地之德,開天辟地以來,從未之有也。臣聞報德莫如直言,故以垂沒之命,竊獻遺忠。伏惟陛下威烈震乎八方,聲教光乎**,九州百郡,十有其七,平定燕、蜀,有如拾芥。夫善作者不必善成,善始者不必善終,是以古先哲帝王,知功業之不易,皆戰戰兢兢,如臨深淵。臣伏惟陛下能夠追蹤前聖,則天下幸甚。
苻堅覽疏,為之悲痛流涕。親到王猛宅第察視病情,並問後事:數旬不見卿來上朝,不謂竟病重至此。卿倘有不豫,將有何見示?
王猛言道:陛下明見千裡,興亡之道皆知,臣不必囑。惟晉朝雖然偏居江南,乃正朔相沿,上下安和,臣死以後,願陛下休要南圖。
苻堅:敬奉先生之囑。外交如此,內政如何?
王猛:鮮卑、西羌與我有滅國之恨,究是仇敵,終必為禍,宜漸除之,不可使居身側。
言訖而亡,終年五十二歲。
苻堅親與裝殮,對太子苻宏道:上天不欲使我統一天下乎?何奪我丞相如此之速!
王猛既喪,秦王皆因其生時軍政法度,不加改易,由此國力大強。建元十二年三月,秦軍攻占南鄉,山蠻三萬戶降秦。當時河西之地不歸附於前秦者,隻餘涼州。
鏡頭轉換,按下秦國,複說涼州。
涼王張天錫殺侄張玄靚自立,改元鳳凰,隨即荒於酒色,不理政務,致令民不聊生。
又罷黜世子張大情,而立寵妾所生之子張大豫,更令朝中故舊老臣人人懷怨。
秦王苻堅聞之,遂欲起兵伐之,即命將軍苟萇、梁熙等發兵西向,臨於西河。
尚書郎閻負出班諫道:常言師出有名,天下偃服。陛下先未可動兵,可使人召張天錫來京奉職,如不來時,以兵征伐未遲。
苻堅從之,命黃門書詔,派閻負、梁殊為使臣,前往姑臧諭令張天錫道:天使到日,即刻奉詔來朝,如有違命,進師捕討。
張天錫議於群下,部下諸將皆怒而不從:我等世代事奉晉國,忠節著於海內,今一旦委身氐賊,醜莫大焉!且我據河西天險,若悉起境內之兵,則可右招西域,北引匈奴拒之,何遽知其不能獲勝耶!奈何降乎?
張天錫於是攘袂登案:孤意已決,定與秦國決一死戰。自今而後,但有言降者斬!
便對閻負、梁殊二人說道:二公今欲生歸長安,還是死返秦國?
梁殊答道:公若識其時務,應某之征降秦,則某與公皆榮歸長安;公若不去,休道殺我二人,其不久亦自有人來殺公也!
閻負亦昂然挺立,辭氣不屈。
張天錫大怒,於是即在殿上自引強弓,親自射殺二人。
張天錫之母聞說殺了秦國使臣,不由流涕:秦王橫製天下,江北群雄儘皆束手,晉國亦不敢正視。我兒若順勢而降,則可延數年性命;今既恃強抗衡,又殺其使,亡無日矣。
張天錫不聽母勸,使馬建為將,率眾二萬前往西河抗秦。
秦使從人逃回長安,向秦王報說涼王張天錫殺使抗命之事。
苻堅大怒,即遣使至西河大營傳詔,令武衛將軍苟萇、左將軍毛盛、中書令梁熙、步兵校尉姚萇等將,率精兵十三萬進兵涼州,進攻姑臧。
苟萇接詔,即登帥帳,下達將令:命梁熙、姚萇、王統、李辯四將為先鋒,率三萬兵馬從清石津渡河,攻打河會。
前涼驍烈將軍梁濟自料不敵,乃舉其部眾降服。
苟萇不戰而勝,遂率大軍經由石城津渡河,與梁熙會合,複攻取纏縮城。涼將馬建畏懼,從楊非退守清塞,上表姑臧告急。
張天錫聞報,驚怒異常,又派征東將軍常據,率三萬兵眾集結於洪池,親自統領五萬兵眾,集結於金昌。
安西將軍宋皓向張天錫進言:臣白日觀雲,夜觀星象,見秦國運祚方昌,軍勢亦不可抵擋,不如投降為上。
張天錫聞奏大怒:某曾說再言降者斬,爾竟不懼死耶!
便欲引弓射殺。眾臣見狀大驚,一齊跪拜:大王臨戰先斬大臣,恐於戰不利也。
張天錫怒氣不息,將宋皓貶為宣威護軍。
廣武太守辛章奏道:殿下欲與秦軍決戰,須以大將統軍,方可一戰。馬建雖然勇猛,然出身行伍,唯利是圖,視強弱之勢而易反複,一旦挫跌便思反噬,定不會為國家效力。
張天錫又不聽,說道:孤之大將,非汝等所能料也。
於是親自引兵前往金昌,傳令會集馬建等諸將,要與秦兵決一死戰。
秦將苟萇率大軍渡河而西,使姚萇率三千甲士作為前鋒,迅如狂風大進。涼州守將馬建見秦軍勢大,果如宋皓所說,一矢不發,即率本部萬人臨陣向苟萇投降。
兵眾有不願降者,見狀全都逃散,回奔姑臧。
辛卯日,苟萇引軍長驅直入,與常據激戰於洪池。兩軍對壘,從辰至午,常據部隊潰敗離散,自己所乘戰馬亦被亂兵殺死。屬下董儒即以己馬送之,請常據乘而逃命。
常據流淚說道:我自隨故涼王以來,三次督領各路軍隊,二次持符節斧鉞,八次領宮中衛隊,十次在外帶兵,所受重用寵信,達於極致頂峰。今終於受困於此,乃我死亡之地,何望複能安身活命哉!
於是進入軍帳,褪下盔甲,向西叩頭,自刎而死。
前秦士兵湧入洪池,殺死涼州軍司席仂,儘降其眾。涼州主力至此覆沒,再無戰力。
癸巳日,前秦大軍進入清塞,張天錫派司兵將軍趙充哲率眾抵抗。
苟萇親率秦軍,與趙充哲在赤岸交戰。不則半日便徹底攻破涼軍,俘獲並斬首三萬八千人。趙充哲力戰不屈,最終死於亂軍之中。
張天錫環顧身側再無戰將,隻得恃勇親自出城迎戰。未料城內守軍卻趁機反叛,張天錫隻得率數千從騎奔還姑臧。
甲午日,前秦軍隊抵達姑臧。張天錫無奈,隻得具以素車白馬,載著棺材,雙手反綁於身後,大開城門,至秦軍營前投降。
苟萇為其鬆綁,焚棺受璽,將張天錫及其部下群僚送到長安,涼州各郡縣皆降前秦。
苻堅見張天錫歸降,大喜赦之,封為歸義侯,並徙其豪右七千餘戶至關中。
畫外音:列位看官!秦王對降敵仁則仁矣,然以何麵對冤死之梁殊、閻負兩位忠貞使臣哉?古人謂“慈不掌兵,義不掌財”,不亦信夫!
前涼至此而亡,自張軌出任涼州刺史,至張天錫失國,共傳九主,凡七十六年。
苟萇振旅還京,秦王苻堅引領眾臣親迎出城,回宮大排筵宴,與征西諸將賀功。
來日升殿,正與諸將敘功論賞,忽見門官入報:匈奴鐵弗部首領劉衛辰率本部數萬人馬而來,現紮營於城外,劉衛辰隻與十數幕僚候於宮外求見。
苻堅遂於正殿接見劉衛辰,問其何來。
劉衛辰以外臣之禮陛見秦王,泣奏道:臣奉陛下正朔,以為秦國北藩,敢不儘心王事,慎儘外臣之責。奈今為代王什翼犍所迫,無以立足,故率部逃至長安,望陛下大發憐憫之情,為臣作主,並出兵伐代,報仇雪恨。
苻堅聞奏大怒:卿其休惱勿憂。那拓跋鮮卑自立北邊,不服王化倒也罷了,今竟以下犯上,侵我盟國,是可忍則孰不可忍耶!賢卿請起,某即發兵,與你前去報仇便了。
遂以幽州刺史、唐公苻洛為北討大都督,率幽、冀二州兵十萬,又令並州刺史俱難、鎮軍將軍鄧羌等率步騎二十萬,共發三十萬大兵,分東、西兩路向北出擊。
大軍將行,秦王親送至長安城外,囑咐苻洛:朕聞此時北代朝中群臣不寧,父子不和,起兵伐之,正當其時。但北兵素來凶悍,非卿不能討之,此去用心,勿負朕意。
苻洛應諾,辭帝起行,率六軍北進,以劉衛辰為向導。
鏡頭轉換,便說代州之事。
代王什翼犍在雲中郡盛樂城建國,率兵攻打匈奴劉衛辰,使其兵敗南逃。因恐其複來,每日聚集文武,多令戒備。次年四月,什翼犍召集各部大人聚議。
右部首領長孫斤進帳,自肋下抽出刀來,一個箭步衝上禦座,欲來刺殺什翼犍。
太子拓跋寔縱身上前,遮於父前喝道:反賊焉敢刺駕?
長孫斤不答,手起刀落,將太子砍翻在地,複來刺殺代王。什翼犍手無兵器,急以左臂迎之,被刀所傷,血流如注。
殿下武士見此,急忙持兵搶進,將長孫斤擊倒在地,以繩縛住,捆在殿柱之上。
早有人替代王包紮傷口,扶其歸座。
代王當堂詰審長孫斤,命先怒鞭一百,然後推出帳外斬首。見太子為救自己而死,代王痛哭不已,乃命作誥文祭之,諡為獻明。
隻因左臂為長孫斤所傷,並傷左肋,累月不愈。
七月,太子妻秦氏生遺腹子,代王親與取名,喚作拓跋珪。
便在此時,忽聞前秦皇帝苻堅來伐,遣唐公苻洛等人引三十萬大軍將至。代王不由大驚,遂急遣西部大人劉庫仁,往石子嶺迎戰秦軍。
劉庫仁奉命前往,正迎住秦軍先鋒大鄧羌,兩軍於曠野中射住陣角,對麵列陣。劉庫仁遣部將劉四海出戰,未經一合,即被鄧羌揮於馬下,身首兩分。
代兵大敗而走,各奔走入城,閉門不敢再出。
代王聞報西部軍大敗,乃問東部大人:秦兵勢大,難以拒敵,此事奈何?
東部大人答道:大王勇猛,天下無敵,奈今貴體有傷,隻得避他一避。不如引國人前往陰山,招集敗亡士卒,待大王瘡疾完好,再來與戰不遲。
拓跋什翼犍有傷在身,遂納其諫,率領各部北撤,越過漠北,避於陰山。
立足未穩,卻逢高車部各族反叛,四麵侵犯,什翼犍隻得越過漠南,築城紮營以居。至此代王流亡在外不能還國,思之不由潸然涕下。
忽階下一人挺身而起:大王勿需發悲,某有一計,可解目前之危,並使全族還國。
字幕:左長史燕鳳,字子章,代國人。自幼好學,博綜經史,明習陰陽,並善說辭。
代王收淚問道:卿有何妙策?可速言之。
燕鳳:秦兵勢大,何以退得?某聞秦王寬容大度,不如請降,然後彆作他圖。若以力拒之,彼手下猛將如雲,滅強燕平西蜀,複亡涼國,戰無不勝,我絕非其敵。大王今可作表,令臣持表入於長安,奏請稱為藩臣,則秦王必抽回大軍,我王便可還於代國矣。
代王:此計大妙。隻是卿此去求降,休失了我代國誌氣,使秦王小覷。
燕鳳:大王放心。臣此去若有小失,亦無麵目再歸見大王,難回故土矣。
代王於是作表,並搜重禮一擔,使燕鳳引十個隨從繞道南下,前赴長安。燕鳳星夜趕到長安,先見太尉權翼等朝中重臣,各送重禮,收買已罷。
次日早朝,權翼出班奏稱:北代王拓跋什翼犍遣左長史燕鳳來朝,奉表稱藩,願降我大秦,現在殿外恭候。
秦王笑道:此必是抵不過我大軍,故來稱藩,以解兵厄也。令喚代王使者入見。
燕鳳奉命上殿,登階拜舞已畢,呈上代王表文。秦王覽畢,笑問燕鳳:孤對代王隻是聞名,未曾相見,卿試言你家代王拓跋什翼犍,究是何如人也?
權翼在旁大使眼色,暗未伏低謹言。
燕鳳故作不見,昂然答道:代王寬和仁愛,經略高遠,威震邊北,撫有漠南,有並吞天下之誌,統一**之心,乃一時雄主也。
秦王笑道:偏是屢敗之人,好為大言。卿等北人胡裘輕馬,並無剛甲利兵,敵弱則進,敵強則退,安能並兼中國?卿如此獎讚汝主,莫非太過?
燕鳳奏道:臣來求和,猶不敢大言,乃示之謙遜耳。我北人壯悍,皆能持矛上馬如飛,無論男女且均善射。我代王雄俊,率服北土,控弦百萬,號令若一。軍無輜重樵炊之苦,輕行速捷,因敵取資,一旦作戰,此南方所以疲弊,北方所以常勝也。
秦王又問:你北國兵馬共有多少?
燕鳳答道:控弦之士數十萬,戰馬一百萬匹。
秦王笑道:卿言人眾可矣,說馬何其太多?
燕鳳答道:雲中全川自東山至西河二百餘裡,北山至南山一百五十裡。每歲孟秋,馬常大集滿川。以此推之,臣之所言之數猶未儘也。
秦王大笑:北地如卿之才者,尚有幾人?
燕鳳答道:代國雖然偏僻,聰明仁智者數百人,如臣儕之輩,車載鬥量,不可勝數。
秦王又問:既如卿所說,代王英武,將多軍足,則何以退避陰川,使卿前來降孤?
燕鳳答道:陛下有高於天下之誌,我主有統朔四方之能。我王惟恐蛟龍相鬥,魚鱉受刑,不忍軍民死於無辜,是故暫避陰山;遣臣請藩,結為唇齒,是為保境安民。忍一時之憤,得百年和平,我主不亦識時務之英傑哉!
秦王歎道:使於四方,不辱君命,可謂名士。如燕鳳者,可謂不辱使命,諸公當效之。
由是準其稱藩於秦,命其還國。複遣使持節赴北,調回諸路兵馬。苻洛便命諸將振旅還京,自率本部兵駐守平城。
代王什翼犍大喜,回至雲中,重賞燕鳳。隻因一路漂泊辛苦,隨即臥病,堪堪難起。
當時代國雖已降秦,但因秦將苻洛剛剛接到秦王罷戰詔旨,軍隊尚未及撤還,尚駐紮於君子津。故此代王命諸子夜間警惕戒備,挾帶兵器來往於房舍之間巡哨。
便在此時,國中又有人欲趁代王病重之機作亂,宮變奪位。
當初拓跋孤推讓君位於兄什翼犍,代王即位後故將一半國土授予拓跋孤。
拓跋孤死後,其子拓跋斤未能繼承父職,因而心懷不滿,常思伺機作亂。
此時代王嗣子拓跋寔已為長孫斤所殺,三子拓跋翰亦於早年去世,拓跋寔之子拓跋珪年幼;皇後慕容氏所生之子閼婆、壽鳩、紇根、地乾、力真、跋窟咄等人,嗣君之位未定。
拓跋斤見伯父什翼犍病危,欲挑撥內亂以便就中取事。
於是選中代王之子拓跋寔君,施以離間之辭道:大王今欲立慕容氏子為嗣,必先殺你。我觀近來慕容氏諸子每到夜晚便全副武裝,領兵環繞廬帳,是欲窺伺時機便欲動手。故此相告,莫謂言之不預。
拓跋寔君信以為真,便率部反叛,趁夜襲殺父親拓跋什翼犍,並儘誅諸弟。
慕容氏諸子既死,妻子部屬皆奔至秦營,跑去向苻洛告變求救。
苻洛即命李柔、張蠔率兵開赴雲中平叛,將拓跋寔君及拓跋斤擒獲,押解到長安,代國部屬兵眾四散潰逃。苻堅便召燕鳳,問其變亂緣故,燕鳳如實回奏。
苻堅道:天下之惡,皆是一般。
命將寔君及拓跋斤車裂,乘機滅代。自晉建興三年拓跋猗盧被封為代王,始建代國,至此為前秦所滅,凡曆七王,國祚六十二年。
代國既因內亂亡國,苻堅乃召見代國長史燕鳳,詢問治理代國之略。
燕鳳奏道:代王剛死,部落叛散,不相統一。彆部大人劉庫仁勇而有智,與鐵弗部劉衛辰一向有仇,因此內訌,致令國事不堪,方為陛下並之。若依臣下之諫,陛下可使其二人分統代國舊部,劃其地而使分居之,則代國之民,無不感陛下再生之恩。
苻堅:信開斯言,卿論甚是。
於是令以黃河為界,將代地分為東西兩部,東部屬劉庫仁,西部歸劉衛辰,各許以官爵,使其統領代民。
劉庫仁招撫離散部落,速使東部代民安定。為獎其功勞,秦王又拜為廣武將軍。
劉衛辰不服,複舉兵叛秦。秦王苻堅使劉庫仁率兵討伐,大敗劉衛辰,一直追擊到陰山西北千裡,並虜獲劉衛辰妻兒。
為平衡兩部勢力,苻堅複赦劉衛辰反叛之罪,並仍使其為西部單於,令其統攝黃河以西各部,居代來城。
字幕:隻因秦王不殺叛首,自此便為淝水戰敗後諸侯皆叛張本。
鏡頭轉換,按下代國鮮卑遺民分為東西兩部,再說拓跋寔遺腹子拓跋珪之事。
字幕:拓跋珪,字涉珪,母為賀蘭氏,代國建國三十四年七月初七,生於參合陂北。
拓跋什翼犍被刺身亡,前秦滅代國,拓跋珪時年六歲,被秦王詔命遷至長安。
代國舊臣燕鳳以拓跋珪年幼為由,力勸天王苻堅讓拓跋珪留在部中,稱待其長大後使為首領,必會念及大王複國大恩,世代歸附。
苻堅同意,拓跋珪得以留於代北。
當時原代國領地因由劉庫仁及劉衛辰分掌,賀蘭氏便帶拓跋珪、拓跋儀及拓跋觚諸子,從賀蘭部遷至娘家獨孤部,與南部大人長孫嵩同屬劉庫仁統領。
劉庫仁本為代國南部大人,聞拓跋珪母子兄弟到達獨孤部,便仍視為舊時少主,儘忠侍奉,並未因代國滅亡而變故臣之節。
由是拓跋珪身為代王拓跋什翼犍正宗苗裔,在獨孤部遂漸長大,學成一身騎射功夫;劉庫仁且又為其招撫接納離散部人,皆給執事加以任用,厚加恩信,使儘心奉侍少主。
劉庫仁又恐幼主早晚被秦王左右讒害,遂對拓跋珪母舅賀訥言道:你可領本部人馬,同小主人權去牛川屯紮,我權領其兵,待其年長,便還兵印及諸部土境。小主人未長成人之前,其身份當宜秘之。
賀訥從之,遂領本部兵隨拓跋珪去鎮牛川。
劉庫仁又對其子劉顯說道:我觀小主人龍行虎步,卓然不群,必能興複其祖洪業,我兒當勤謹侍奉之。
話猶未落,劉衛辰來見,對劉庫仁說道:依某之計,可使人速報秦王,使拓跋珪遷至彆地。若留於此,則將來我屬必無噍類矣。
劉庫仁答道:既如此,任公為之可也。
於是劉衛辰作表,遣人入長安貢獻秦王,並以其事奏之。
秦王覽奏,謂群臣道:劉衛辰謂什翼犍嫡孫拓跋珪豐骨不凡,舉措清高,後必有異心,為秦國之患,不肯作中華北藩。建議宜遷彆地,或取回長安,公等謂其事若何?
群臣未及奏對,燕鳳趨前奏道:果若如此,陛下中其計矣。
秦王:此言何解?
燕鳳:劉衛辰與先代王有仇,欲謀自立,必先絕代王之後,故進此讒言。陛下若信其諫,則拓跋珪前腳一離代國,劉衛辰必繼之而後叛也。
秦王:彼反叛何故?難道懼此小兒耶!
燕鳳:朔方之地,士民之眾皆蒙拓跋氏厚恩,儘思歸附。劉衛辰今欲叛秦,恐士民不從,故奏陛下先遷拓跋珪於長安或彆處,以斷代民之念,其誌方得以行。若存拓跋故主於此,則代民必不從劉氏二部謀叛耳。
秦王聞言細思,終於信之,於是不聽劉衛辰之奏。
秦王苻堅自平北方諸國,江北再無敵手。此時國內殷實,遂示人以奢,懸珠簾於正殿,以接待外國使臣及集會文武。
尚書郎裴元略見此,上疏勸諫,秦王覽疏大悅,命去其珠簾,並以裴元略為諫議大夫。大宛國進貢千裡駒及奇珍異寶來朝,秦王令群臣作《止馬》詩,皆命歸還於進貢之國。
高陸人偶然鑿井,得一巨龜,高一尺,大三尺,背有八卦之紋,遂進於秦王。苻堅命太卜養在池中,旋即而死,遂令藏其龜骨於太廟。
其夜廟丞高虜夢見神龜,對其說道:我本欲將歸江南,不料遭非其時,致殞命於秦庭,則必將報之。
高虜大為驚懼,不知何意而指。
及開廟門,一人忽至而言道:我昨夜得夢,見神龜對我言說,其活三千六百歲而終;命終之後,則必有妖孽興作,亡我秦國。敢問住持大師,此夢主何吉凶?
高虜此時已知神龜之意,急囑來人:此夢不主甚事,先生休得漏泄與他人,免惹妖言惑眾之罪,引火燒身。
來人應諾而去,由此二人皆秘而不傳。
丁醜,東晉太元二年,前秦建元十三年。
秦王苻堅以趙國故將曹邈作為功曹。曹邈投秦王所好,常向其描述趙王石虎宮中寶器珍玩之盛,並言身為帝王者,必如是方顯富貴。
秦王漸信其言,遂命曹邈為將作長史,大修舟艦兵器,飾以金銀,極儘其精巧。
慕容垂之子慕容農見此,謂其父道:自王猛死後,秦國之法日益頹廢,今燕王聽信曹邈,重以奢侈之風,則其禍殃將至。
慕容垂:若依爾意,則便如何?
慕容農:大人何不趁此結納豪傑,以承天意,謀求光複我大燕社稷?
慕容垂雖然已為心動,但仍不表於聲色,笑而答道:天下之事,並非如你料者!
慕容農:秦國恃其強大,務多不休。今北戍雲中,南守蜀漢,轉運萬裡,致逃民餓餒者相望於途,兵疲民困,危亡近矣。若天命有歸,其必為燕乎!(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