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詹聞聽門客所說,半晌無言,陷入沉思。
門客:主公乃當世奇才,又善易數,可知此事,其兆若何
叔詹:蛇者,龍也,君主之謂也。內蛇是我主公子嬰,外蛇乃是厲公子突。外蛇長丈餘,因其居長;內蛇長八尺,是因為弟。子突出亡時乃是甲申之夏,今當辛醜之夏,恰十七年。外蛇咬死內蛇,突入家廟,是子嬰失位將死之兆,子突複主宗祀之征也。我朝中必有內賊,將引子突入城奪權,鄭國君位就此定矣。
門客聽罷,不由駭然。正說之間,門人來報,說傅瑕求見,現在府外。
叔詹:內賊至矣。然天意如此,我複奈何
隻得迎出,請至內堂敘禮,分賓主落座。因命從人獻茶,開門見山相問。
叔詹:將軍夤夜光降敝舍,是欲引子突入城乎
傅瑕:人言上大夫有未卜先知之能,果然不虛。今非但公子突欲來奪位,且齊侯欲正鄭君,已命大將賓須無統領大軍來至,與公子突合兵一處。大陵已失,事在危急,小小新鄭,焉能抗強齊天兵有道是爺死娘嫁人,個人顧個人。上大夫若能斬子儀之首,開城以迎子突,則不但可保自家富貴,亦免滿城生靈塗炭。轉禍為福,在此一時,惟公思之!
叔詹聞言嘿然良久,轉問門客:我昔年原主迎立故君,為祭仲所阻。今祭仲物故,是天助故君,且兩蛇之戰,其兆已顯。違背天意,必受其咎,我聽天命乎或忠子儀耶
門客:違背天意不祥,且齊國大兵無力與抗,徒死無益。
叔詹又問傅瑕:我從天意,助將軍迎接故主進城便了。但不知計將安出
傅瑕:此事易也。某即回府,遣人暗地出城,往櫟、齊連營送信,令公子突及賓須無來日急速進兵。鄭侯因某前曾兵敗,必令大夫出城拒敵,並親自臨城觀戰。我在城頭覷便圖謀子儀,將軍再引故君入城,大事定矣。
叔詹暗道:“此賊如此狠毒!”但知大勢已去,隻得聽從其謀。
傅瑕說服叔詹,告辭回家,密使人出城前往敵營,致書子突,請其來日攻城。然後連夜入宮參見子儀,訴以齊兵相助子突,失陷大陵之事。
子儀大驚,尋思傅瑕乃是敗軍之將,出戰不吉,命宣叔詹入宮,命其來日領兵迎敵。
叔詹:國家危難之際,臣當引兵出戰,請主公同傅瑕登城固守,並為三軍擂鼓助威。
子儀慨然允諾。來日侵早,東門外戰鼓如雷,號角長鳴,齊、櫟聯軍果然殺到,公子突引兵在前,單搦鄭將交戰。叔詹引軍出城,列開陣式,略戰數合,未分勝敗。
鼓聲響處,齊將賓須無忽然引兵大進,自側翼殺至。叔詹假作不敵,回車便走,公子突引軍自後便追。傅瑕在城上看得清楚,揚聲大叫:“鄭師敗矣!”
子儀聞言,便欲下城,被傅瑕從背後一劍,登時死於城上。於是大開城門,引鄭伯子突及賓須無入城。叔詹因見子儀身遭橫死,心中不忍,便回自己府宅,閉門不出。
子突既已入城,傅瑕便為向導,引其還宮。路遇子儀二子,俱都親手殺之,毫不留情。於是公子突登殿複位,鄭人歡聲震地,滿朝文武亦都參拜階下,情願稱臣。
厲公儘出府庫所藏布帛珠寶,厚賄齊將賓須無,約以冬初十月,親至齊庭乞盟。
賓須無代齊桓公受幣道賀,引軍辭歸。厲公複位,忽然反目,轉對傅瑕大喝。
鄭厲公:卿守大陵十有七年,力拒寡人,可謂忠於舊君;今又貪生畏死,複為寡人而弑舊君,可謂不臣。子儀乃是寡人之弟,與你何仇,殺其父子全家寡人當為子儀報仇!
傅瑕大驚,轉身欲逃,早被厲公喝令力士擒拿,押出斬於市曹,妻孥免誅。又追究老臣原繁讚立子儀之罪,使其自縊而死;複治當初逐君之罪,命殺公子閼。
強鉏避於叔詹之家,因叔詹為之求情,乃免死罪,處以刖足酷刑。
公父定叔倒也乖覺,提前出奔衛國;其後三年,厲公召複其職,稱不可使共叔無後。祭足已死,其罪勿論。複拜叔詹為正卿,堵叔、師叔並為大夫,鄭人稱為“三良”。
鄭侯姬儀既死,厲公複位,齊桓公乃約宋、衛、鄭三國,會盟於鄄地,連同周室單子,不用歃血,揖讓而散,諸侯大悅。鄄盟之後,齊侯複又大合宋、魯、陳、衛、鄭、許諸國於幽地,歃血為盟,始定盟主之號。
與此同年,楚文王熊貲興兵伐蔡,蔡侯獻舞肉袒伏罪,儘出庫藏寶玉賄賂楚文王,楚師方退。楚文王又聞鄭厲公複國,並與齊國為盟,便欲興兵伐之。
鄭侯聞說楚國要來討伐,知道不是敵手,於是遣使謝罪請成,自此不敢朝齊,複又背齊事楚。息侯前被楚王流放安置於汝水,於此年鬱鬱而死,息國自此滅亡。
公元前67年,周僖王四年;魯莊公十六年;秦武公二十年。秦武公病卒,始開活人殉葬之端,殉死者六十六人。其弟嗣位,是為秦德公,遷都至雍城(今陝西鳳翔),用牛、羊、豬各三百頭,在鄜縣祭祀天地。
秦國遷都以後,梁伯、芮伯迫於壓力前來朝見,求為附庸。秦國開始確定三伏節氣,規定入伏後在城門殺狗,祛除熱毒邪氣。
自此之後,秦國各項製度漸具雛形,國力也開始迅猛發展。然而秦德公壽命不永,隻在位二年,便即病卒,長子繼位,是為秦宣公。
此時晉獻公在位,起用士蒍、荀息、裡克、郤芮、郭偃等一批異姓人才為卿大夫,誅殺富氏子弟、桓莊之族,徹底解決公子作亂問題。又廢除公族大夫製度,由此國力大增。
晉獻公改革內政同時,又治軍強兵,擴建為上、下兩軍,自帶一軍,太子申生另率一軍,軍力大振。時有東郊村民祖朝,上書晉獻公自薦,欲謀國政。晉獻公立即召見,與其談論三日,見其剖析國政條條有理,乃破格錄用,並拜以為師。
公元前675年,周惠王在位二年,占取大夫蔿國菜園以畜養野獸,又強取大夫邊伯房舍,更奪取大夫子禽及詹父土地,再收回膳夫石速俸祿,因此蒍國、邊伯、石速、子禽、詹夫皆都不滿,轉奉周莊王姬佗庶子姬頹為主,起兵攻伐周惠王姬閬,欲爭王位。
五大夫聯合貴族蘇氏,擁奉王子頹發動叛亂,但叛軍律令不一,又無上將率領,故被惠王率成周六師一擊而敗,潰不成軍。五大夫逃往溫地,王子頹在蘇氏陪同下投奔衛國。
衛惠公怨恨周王曾收留政敵公子黔牟,於是收留王子頹,又聯合南燕,攻入周朝都城。周惠王姬閬兵敗,逃奔鄭國,五大夫複回,擁立姬頹為王。諸侯聞之,無不震驚。
鄭厲公見周惠公逃來鄭國,問明事由,先禮後兵,出麵調解惠王與王子頹之間糾紛,請子頹讓回王位。五子頹置若罔聞,不予理睬。
鄭厲公大怒,遂替惠王出兵,逮捕南燕國君仲父,複將惠王安置在櫟城。次年秋,周惠王在鄭厲公保護下進入成周,取得成周器皿用具,搬回櫟地,積草屯糧,預備反攻複國。
王子頹聞報,不以為意,大設享禮招待蔿國、邊伯等五大夫,樂舞俱備。鄭厲公聞聽此事,以為良機難得,遂親自前往虢國,來見虢叔林父。虢叔出迎,回宮設宴相待。
虢叔林父:前聞賢侯返國複位,未及遣使道賀,今賢侯親來,必有賜教
鄭厲公:我聞悲喜非時,災禍必至。今王子頹歌舞不倦,是以禍為樂也。
虢叔林父:何以言此
鄭厲公:若司寇殺人,國君尚為此減膳撤樂,況以禍患而歌舞耶且篡奪天子之位,禍有大於此者乎臨禍而忘憂,憂愁必至。你我何不助天子複位,建功於王室
虢叔林父:誠然,此亦我之願也。
周惠王四年春,鄭厲公與虢叔會盟於弭,誓師討伐王子頹。
同年夏,鄭、虢聯軍進攻王城。鄭厲公擁周惠王從圉門入城,虢叔從北門殺入,儘誅王子頹與五大夫。周惠王再入王城,由此複位。
周惠王為表酬謝相助複位之功,儘賜鄭厲公以虎牢以東之地。鄭厲公大喜,遂在王宮門西闕設享禮招待惠王,全套樂舞齊備,便如王子頹招待五大夫一般。
虢、晉二國聞說惠王複位,遂至洛邑朝見,參拜道賀。周王為之饗醴命宥,賜玉五玨,馬三匹。子頹之亂曆時三年,至此終告結束,周鄭關係亦因厲公靖亂之功隨之緩和。鄭厲公為王室建此大功,卻於歸國路上得疾,回到鄭都之後而薨。世子捷即位,是為鄭文公。
周惠王五年,陳宣公聽信諂言,懷疑公子禦寇謀叛,因而殺之。
陳厲公之子陳完,字敬仲,向與禦寇相善,懼誅奔齊,被齊桓公拜為工正。因素聞陳敬仲乃為當世賢良,便賜其食采於田邑。陳完後代便以田為氏,又稱田陳。
此年魯侯太夫人文薑病篤,將兒子魯莊公喚至病榻之前,殷殷囑托。
文薑:齊女今已長成,我兒當速娶回國,以正六宮之位。萬勿拘泥終喪之製,使我九泉之下懸念。齊侯方圖霸業,汝宜謹慎事之,切勿更替我兩國世代交好。
叮囑已罷,溘然而逝。莊公葬母以禮,守孝經年,遵依遺命,欲遣使往齊國議婚。大夫曹沫奏請,俟三年喪期過後行聘。莊公以母親遺命為由不聽,遣使至齊,行納幣之禮。齊桓公亦以魯喪未終,請緩其期,直至惠王七年,其議始定。
佳期將至,魯莊公在位二十四年,年已三十有七,老夫少妻,因欲取悅齊女,故而安排迎娶諸事極其奢侈。秋八月,薑氏至魯,立為夫人,是為哀薑,齊魯之好愈固。
吉服已過,齊桓公聯手女婿魯莊公,合兵征伐徐、戎,兩國俱都臣服。鄭文公恐遭齊國侵伐,主動遣使請盟。齊桓公複會宋、魯、陳、鄭四國,同盟於幽。自此除秦、楚兩國之外,天下諸侯莫不歸心。周王遣召伯廖前往齊國,賜齊侯為方伯,得專征伐天下不臣。
與此同年,晉獻公滅驪戎,俘獲驪姬姐妹,俱都立為夫人,長曰驪姬,次曰少姬。
鏡頭閃回,畫外音起。晉獻公當為公子之時,先娶賈姬為妃,久而無子;又娶犬戎女狐姬,生子名叫重耳;再娶小戎允姓之女,生子喚做夷吾。繼位之後,又納先父武公之妾齊薑,亦生一子,寄養於申氏之邑,因名申生。獻公即位之後,賈姬已薨,遂立齊薑為夫人。因申生乃是嫡子,故立為嗣,以大夫杜原款為太傅,裡克為少傅,相與輔導。齊薑又生一女,因難產而卒,獻公複納賈姬之娣賈君,使其撫育齊薑所生之女。
此番既納驪戎二女,隻因驪姬生得貌美無雙,妖冶詭詐,便生內亂。
期年之後,驪姬生子,取名奚齊。其後少姬亦生一子,取名卓子。獻公既愛驪姬,又喜其生子有功,遂改立為妃,封少姬為次妃。
晉國太史名蘇,為立驪姬之事卜筮,顯示卦象不吉,進諫於晉侯,獻公不聽。史蘇告辭退出,在殿外見到大夫裡克,以及太卜郭偃,於是三人站立私語。
史蘇:昔夏桀伐有施,獲妹喜寵之,遂亡夏;殷辛伐有蘇得妲己寵之,遂亡殷;周幽王伐有褒擄褒姒寵之,西周遂亡。今我主伐驪戎獲其二女,皆加寵信,晉國不亡得乎
太卜郭偃:據某看來,晉將生亂而已,亡則未也。
裡克便問:若生變亂,當在何時
郭偃答道:不出十年。十者,數之盈也。
裡克大驚,便將此事記於簡牘。來日複將此事告知太傅杜原款,二人加倍小心,交替在獻公麵前為世子申生美言,恐其因愛驪姬,更立奚齊為繼嗣。
果不其然,驪姬得立正妃,急欲更立己子為儲嗣。但因世子申生並無過錯,又與重耳、夷吾兄弟相與友愛,欲廢無由。
時有嬖幸大夫二人,分彆名喚梁五、東關五,挾寵弄權,晉人謂之“二五”;又有優人名施,喚作施優,美姿多智,尤得獻公嬖幸。驪姬與施優私通,複交好二五,欲謀奪嗣。
施優獻計:欲廢世子,須先離間其三兄弟,休使常在一處。
二五齊讚:良哉!此論也。
於是驪姬拜托二五,在國君麵前行此離間之計。二五奉命,上殿來見獻公。
梁五進言:曲沃乃先君始封之地,宗廟所在;蒲與屈,地近戎狄,邊疆要地;此三邑不可無人主之。依臣之見,若使世子申生往主曲沃,重耳、夷吾分主蒲、屈,主公居中製馭,則國家社稷,如磐石之安。
獻公猶疑:曲沃為國之副貳,倒也罷了。蒲、屈乃荒野之地,如何可守
東關五:不城則為荒野,城之即為都邑。一朝而增二都,內可屏蔽封內,外可開拓疆宇,有何不可!
獻公聽信二五之言,遂傳旨令:使世子申生徙居曲沃,以主宗邑,太傅杜原款從行;使重耳居蒲,大夫狐毛輔之;夷吾居屈,呂飴甥輔之,以主邊疆。命士蔿監築蒲、屈二城。
士蔿奉命領兵前往,聚薪築土,草草完事,塞責而已。左右見此,皆都不解,紛紛進言道:如此築城,恐不堅固。若有敵軍來攻,如何抵禦
士蔿笑道:太仆曾雲,十年之內,此二城便為國之仇敵,何以固為狐裘尨茸,一國三公,吾誰適從!
吟歎已罷,遂引築城大軍班師,回都交差。自此之後,申生與重耳、夷吾三兄弟,俱都遠離京城,分守邊塞。惟大小驪姬所生奚齊、卓子,留在國君身側。驪姬得其所願,彼此益發獻媚取寵,以蠱獻公,謀愈深毒。
是年秦晉兩國交惡,戰於河陽,秦國最終獲勝。
周惠王六年,杞共公病亡,德公繼立。
畫外音:杞國由華族夏後氏所立,雖然弱小,但國祚延綿一千五百餘年,可謂史上最長壽國家。國君為姒姓婁氏,與同姓封國繒國為鄰,皆為大禹後裔。
據殷商甲骨文證實,商王武丁曾娶杞女為妃,當時杞國爵位為伯。周武王滅商後,尋找夏禹後裔,得東樓公,將其封至杞地,掌曆代夏朝君主祭祀。但杞國先後受到宋國、淮夷、徐國攻打,無法在河南立足,隻得暫到山東滕縣附近邾國避難,而後遷徙到新泰一帶。杞國雖小,因存夏禮,故與越國公族同出一脈。
據《列子天瑞》所載:杞國有人憂天地崩墜,身無所寄,廢寢食者。由此便得“杞人憂天”成語,流傳二千五百年。當時天下封國數百,因何隻有杞人擔心天塌地陷其實隻要仔細閱讀史書,便知事出有因,並非空穴來風。
據《史記》載:“魯莊公七年,魯國西北,隕星如雨。”
因杞國當時位於今山東新泰一帶,則魯國西北,便是杞國邊境。此場隕石雨將杞國砸毀大半,又大火持續半個多月,半數國人都在睡夢中被砸死或燒死。殞石自天而降,豈非天塌地陷之禍,焉能不憂新泰至今尚有兩村以此事件命名,分彆稱為南北落星村。此場天災使全部杞人恐懼至甚,家人莫名其妙枉死,幸存者隻得紛紛祭祀上天,然後不停舉國搬遷流離。人雖搬家,但杞人卻對那場災難心有餘悸,於是不停望天,惟恐某日再至天塌地陷。
杞國遭遇隕星雨之時,楚文王薨逝,嫡長子熊囏嗣位。
熊囏因心忌其弟熊惲才能,每欲誅之,以絕後患,卻又因循不決,反為熊惲覺察。熊囏怠政,專好遊獵,在位三年,無所施設。
熊惲乃私畜死士於府,又借隨國兵馬支持,乘其兄出獵之時襲而殺之,以病薨為由歸告其母。文夫人遂立熊惲為君,是為楚成王。因熊囏怠政,諡為“堵敖”,不以王禮葬之。
楚成王即位之後,儘力結好中原諸侯,複借周惠王之命鎮撫夷越,大力開拓江南。
楚王叔父名曰子善,又稱楚子熊元,時為令尹。熊元有篡立之意,兼慕其嫂息媯天下絕色,欲與其私通。隻畏大夫鬥伯比正直無私,且多才智,故此不敢縱肆。
周惠王十一年,鬥伯比病卒,子元便即肆無忌憚,遂於王宮之旁大築館舍,每日盛排歌舞,欲以此蠱惑息媯。
文夫人聞之,便派人指責子元:先君舞乾以習武事,征伐諸侯,是以朝貢不絕於庭。今楚兵不至中國十年,令尹不圖雪恥,而樂舞於未亡人之側,不亦異乎
楚子元聞而大愧,昂然發憤:彼婦人不忘問鼎中原,我反忘之,寧不自羞鄭居天下之中,我兄當初便欲伐之,今我若不伐鄭,非丈夫也!
遂請奏成王,發戰車六百乘,兵分三路北上。乃以鬥禦疆、鬥梧建大旆為前隊,王孫遊、王孫嘉為後隊,自帥中軍,浩浩蕩蕩,殺奔鄭國而來。
鄭文公在位,聞報楚師大至,急召百官商議。大夫堵叔建議請成言和,師叔進言據城以守,並請救兵於齊。世子熊華血氣方剛,請求背城一戰。叔詹時為國相,因而進奏。
叔詹:三子之言,吾取師叔。然以臣愚見,楚兵不久自退。
鄭文公:楚王叔令尹自為主將親征,誌在必得,安肯自動退兵
叔詹:自楚人加兵於他國,未有用六百乘者。楚子元操必勝之心,欲媚息夫人耳。夫急於求勝者,亦必畏敗。楚兵若來,臣自有計退之。
文公準奏,以舉國之兵委之。正商議間,諜報說楚師斬桔柣關而進,已入純門,將及逵市。叔詹並不驚慌,乃暗伏甲士,大開城門。
楚將鬥禦疆前隊先到,見城中如此模樣,遂不敢進,離城五裡紮住營寨。楚子元大兵到至,親登高阜以望鄭城,眼見殺機四伏,因而慨歎不已。
楚子元:我聞鄭有三良,其謀叵測。更需探聽虛實,方可攻城。
即命紮下營柵,派出哨探,遠近打聽敵情。
來日至午,哨探回報,說齊桓公親率大軍,聯同宋、魯二侯前來救鄭。
楚子元驚道:三侯若來,與鄭軍裡外夾擊,我腹背受敵,必致損折。今即入鄭境及於逵市,可謂全勝,不如回兵,以保全顏麵。
乃傳令是夜拔營起行,隻留空寨,以惑鄭人。次晨已出鄭界,鳴鐘擊鼓,奏凱而還。先遣使報捷於文夫人,說令尹全勝而回。夫人聞報,正顏辭謝來使。
文夫人:令尹若殲敵成功,宜報捷楚王,宣示國人,以彰明罰;複告諸太廟,以慰先王之靈。我乃未亡之人,何與國事,專報於我
使者歸報,子元大慚。
楚王熊惲聞說子元不戰而還,卻揚言凱旋而歸,心中不悅。
鄭相叔詹親督軍士巡城,及至天曉,登高遠望楚幕,哈哈大笑。諸將不明其意。
諸將:楚國大軍壓境,兵臨城下,令尹因何發笑
叔詹:你等不見群鳥棲噪於軍營之上此乃空幕虛營,楚兵早去儘也。
諸將:卻是何故
叔詹:此必是諸侯救兵將至,楚子元預先聞信,是以全軍逃遁,倒也溜撒!
話猶未畢,諜報進城來報:楚師已去,齊、宋、魯三侯未至我境,各回本國去了。
眾人聞聽探馬諜報,無不又驚又喜,由此大服叔詹。楚師既退,鄭文公大喜,遂遣使齎持重禮,致謝齊、宋、魯三侯救援之勞;並自此感服齊桓公仁德,不敢再懷貳意。
楚子元伐鄭無功,亦知成王不悅,由是心不自安,篡謀群位益加急切。
適逢文夫人有恙,楚子元假稱入宮問安,並移送臥具寢處宮中,三日不出。大夫鬥廉聽說此事,不由分說闖入宮門,當麵責讓楚子元。
鬥廉:令尹雖為王叔,亦是人臣。人臣之禮,過闕則下,過廟則趨,咳唾其地猶為不敬,況寡夫人寢處密邇於此,可供王叔下榻乎令尹速出,我便可佯作未聞未見此事。
楚子元惱羞成怒道:楚國之政,皆在吾之掌握,汝奴輩何敢多言
鬥廉不服,高聲叫喊。楚子元愈怒,便命左右將其拘梏,不放出宮。
文夫人在間壁聽到叫喊之聲,暗命婢女前往打探,歸來回報。
婢女:王叔夜宿宮中不出,大夫鬥廉來勸,二人言語不合,複被王叔拘押在宮。
文夫人聞此,便知道子元將欲篡逆,遂暗使侍者出宮,告急於鬥伯比之子鬥穀於菟,使其帶兵入宮靖難。
鬥穀於菟得報,遂密奏楚成王,約會鬥梧、鬥禦疆及其子鬥班,半夜率甲士包圍王宮,先將楚子元家甲私兵殺散,然後直入內宮。
楚子元時因文夫人不容私通,心中不快,方擁抱宮女醉寢,忽聞兵甲之聲,便於夢中驚起,仗劍而出,迎麵恰遇鬥班仗劍而入。
楚子元:孺子持兵帶甲入宮,意欲何為將作亂耶
鬥班冷笑:我非作亂,特來誅作亂者耳!
說罷,伸手便是一劍,將楚子元砍下頭來。鬥穀於菟領兵後至,將鬥廉開梏放出,齊至文夫人寢室之外,稽首問安而退。
次日一早,楚成王升朝坐殿,鬥班等人進奏昨夜之事,並請王命屠滅子元全家。楚成王聞奏大怒,遂準奏施行,並於宮門外懸掛榜文,宣布王叔楚子元罪狀。
楚子元既死,令尹官缺,楚王欲用鬥廉代替其職。鬥廉非但不喜,反而固辭。
鬥廉:楚之勁敵,乃是齊國。齊用管仲、甯戚為相,乃至國富兵強,成為天下諸侯之首。臣之拙才,遠非管、寧之敵,雖能安楚,卻不能使楚稱伯中原。
楚成王:卿既固辭,則誰可為我令尹
鬥廉:大王欲與齊國抗衡,則非用鬥穀於菟不可。
百官聞言讚歎,亦都保奏:鬥廉大夫高風亮節,人所不及,且所薦極當。鬥穀於菟有安民治國之才,經文緯武之略。必須此人,方稱其職。
楚王準奏,遂拜鬥穀於菟為令尹,敬呼其表字子文。楚子文既為令尹,便即倡言。
楚子文:國家之禍,皆由君弱臣強所致。若依臣計,楚國凡百官采邑,皆以其半納還公家,以實國庫。臣為首倡,願先於鬥氏族中行之。
令尹帶頭貢獻采邑貢賦,諸卿大夫不敢不從,楚成王不由大喜過望。由此楚子文儘心竭力輔佐楚王,治兵訓武,進賢任能。乃以公族屈完為大夫,族人鬥章治軍旅,己子鬥班為申公,鎮守申國故地,屏衛北邊。由此未上數年,楚國便即大治。
公元前67年,周惠王六年。齊桓公薑小白與魯莊公姬同會盟於扈(河南原陽),再次締結友好。楚成王亦派使臣聘魯,自此始與魯國締交。
次年山戎部落攻陷曹國,擄走國君曹僖公曹夷,不久又釋放歸國。
齊國因與曹國相鄰,桓公聞報大憂,乃問計於管仲。
管夷吾:欲用兵於北,須先除南顧之憂。
齊桓公:南顧之憂為誰
管夷吾:先君襄公已滅紀國,鄣為紀國附庸,至今未服。我若北征,後患非小。
齊桓公:鄣乃小國,伐之必克。但其君是我太公支孫,滅同姓不義,奈何
管夷吾:此事易為。主公可命王子成父率軍巡視紀城,示以欲伐彰國之狀,卻不必實攻。鄣侯則必畏懼來降,是無滅親之名,而有得地之實。後顧之憂即消,此後可北定山戎;則戎患既熄,乃可專事於南方,用兵於楚,天下可定。
鏡頭閃回。薑子牙初建齊國,將臨淄封給嫡子,而將庶子封至鄣邑。傳至曾孫薑虎,開始正式建國,都於密州(今東平無鹽縣東北),勢力範圍位於齊、楚之間,史稱鄣穆公。齊哀公死後,鄣國被紀國收為附庸,後紀國被齊襄公所滅,便獨立為國。
齊桓公聞聽管仲之言,不由擊節稱讚:仲父神策,百不失一。
於是照計而行,命王子成父引領大軍巡視紀城。鄣君胡公果然畏懼求降,自請入齊都養老,鄣國由此滅亡。鄣國被齊國所滅之後,胡公之弟鄣韅去其邑部,子孫自此皆都姓章。
王子成父凱旋還都。忽有邊臣來報:燕國被山戎發兵侵伐,特遣人來向我國求救。
管仲笑道:正欲伐之,今出師有名矣。
齊桓公:何謂出師有名
管仲:方今天下為患最深者,南有熊楚,北有山戎,西有狄戎,此亦中國王室之憂。主公既為諸侯盟主,代天子征伐,正當其責也。即山戎不入侵燕國,我猶思伐之;況燕人被其師困,又來向我求救乎
齊桓公深然其言,乃率師出都,北往救燕。齊師渡過濟水,魯莊公率軍前來迎接。
魯莊公:聞說賢侯北出伐燕,寡人願為先鋒從征。
齊桓公:北方險遠之地,寡人不敢有勞嶽丈玉趾親征。若此去得勝建功,亦仗嶽君之靈;若果出師不利,而借兵於嶽君未晚。
魯莊公:如此敬諾,寡人靜候佳音。
齊桓公遂彆魯侯,率領大軍,逶迤望北進發。
畫外音:山戎乃北戎一種,建國於令支,居於燕山一帶,以狩獵放牧為生。其西為燕,東南為齊、魯,界於三國之間。山戎人遊牧無定,秋冬之季不能自給,亦逐漸開始農耕,並恃其地險兵強,不臣不貢,屢犯中國。令支首領名喚密盧,聞說齊侯尊王攘夷,遂統戎兵萬騎侵擾燕國,欲絕其通齊之路。燕莊公抵敵不住,故遣人間道告急於齊國。
齊桓公引兵親征,大軍未至,被密盧聞知,不敢抵敵,解圍而去。
燕莊公親迎齊師至薊門關,稱謝齊侯遠救之勞,設宴相待,犒賞三軍。
管仲說道:山戎劫掠得誌而去,未經挫折,禍患仍存。我兵若退,戎兵必然又來,不如乘此伐之,以除北方之患。
齊桓公及燕莊公聞之,皆都稱善。燕莊公請率本國兵為前隊,齊桓公勸止。
齊桓公:燕國方經戎兵之困,何忍複令衝鋒君姑將後軍,為寡人以壯聲勢足矣。
燕莊公:賢侯高義,恭敬不如從命。盟主若去,由此向東八十裡,國名無終,雖係戎種,然而不附山戎,可以招致,使為向導。
桓公采納其議,乃遣公孫隰朋齎持金帛,到無終國征聘,使為向導。無終子接受金帛,即遣大將虎兒斑率領騎兵助戰,甘為向導,虎兒斑領兵來會,齊桓公複加厚賞。
於是大軍進發,約行二百餘裡,前至葵茲,山路逼險難行。
齊桓公見此,乃命將輜重資糧分出一半,屯聚葵茲,又令士卒伐木築土為關,專留鮑叔牙把守,委以軍糧轉運之事。分兵已罷,複揀選精壯車乘,兼程而進。
密盧聞報齊兵來伐,不由大怒,遂喚部將速買入帳,囑以密令。
密盧:齊兵遠來疲困,且不明此間地理。將軍可乘其安營未定襲之,必獲全勝。
速買領命,率三千騎兵而出,埋伏於山穀之中,隻等齊兵到來。
未料齊兵未至,無終國上將虎兒斑前隊先到。速買隻引百餘騎迎敵,虎兒斑奮勇來鬥,隻戰數合,速買便即詐敗,將虎兒斑引入林中,伏兵大起,將虎兒斑二千騎兵截為兩段。
虎兒斑死戰,戰馬被傷,衝突不出。正在危急之際,幸虧齊侯大軍趕到,殺散戎兵,王子成父將虎兒斑救出,速買敗走。虎兒斑回營請罪,齊桓公不怪,更以名馬賜之。又自引大軍進至伏龍山,與燕莊公結寨於山上,命王子成父、賓須無立營於山下。
次日密盧親引騎兵萬餘前來挑戰,一連衝突數次,皆不能攻入齊燕車城連營。延至午後,管仲在山頭望見戎兵懈怠,大都下馬臥地休息,便喚過虎兒斑,附耳囑咐。
管仲:將軍你看,賊軍皆已懈怠,不設防備。將軍若趁此下山攻擊,必可雪前恥。
虎兒斑應諾,車城開處,引本國人馬飛奔殺出。
管仲:王子成父、賓須無二將何在
成父、賓須無:末將在。
管仲:二將聽令。命成父率一軍出於左翼,賓須無率一軍出於右翼,皆要截殺賊軍伏兵,以衛護接應虎兒斑中軍。勝負成敗在此一舉,須要小心!
二將奉命,引兵繞行而出。
虎兒斑騎兵到處,戎兵皆棄馬而奔,欲將敵軍引入埋伏。虎兒斑想起前日教訓,卻不追趕,勒馬而回。密盧見虎兒斑不追,便招引穀中人馬,全力來攻。不料卻正被王子成父和賓須無兩路兵到,殺得七零八落。密盧大敗而回,見折卻許多馬匹,不由頓足捶胸。
速買上前獻計:大王勿憂。齊兵雖勝一陣,隻要我以木石截斷黃台山穀口,穀外複以重兵守之,彼即有百萬之眾,不能飛越。又伏龍山二十餘裡,除濡水外更無水泉,我若將濡流壩斷,彼軍中乏水必亂。再遣人求救於孤竹國,借兵助戰,此萬全之策也。
密盧轉憂為喜,依計而行。
管仲聞報黃台山穀口及水道都被塞斷,便教軍士鑿山取水。
公孫隰朋進言:臣聞螻蟻穴居知水,當視蟻蛭處掘之。螻蟻特性,寒冬就暖,居山之陽;酷夏就涼,居山之陰。今值冬月,必於山陽南坡,掘穴得水。
齊桓公聞此大喜,便令軍士皆到南坡尋找蟻穴,果於山腰掘得水泉,其味清洌。
齊桓公:隰朋博學多才,可謂聖人。可名其泉曰聖泉,伏龍山改為龍泉山。
軍中得水,歡呼相慶,聲聞遠山。探馬報至戎寨,密盧大駭,以為齊人必有神助。
速買又道:齊兵涉遠而來,雖然有水,糧必不繼。我堅守不戰,彼糧儘自退。
密盧:此計甚妙。傳令眾軍,圍住穀口,不可懈怠。
管仲見戎兵固守不出,遂又喚虎兒斑至前,授以密令:將軍在前領路,我使賓須無率大軍在後跟隨,取芝麻嶺繞行小道,向穀口緩緩進發,以六日為期。
虎兒斑:六日之後如何
管仲:六日之後,便引軍大進,使士卒各負土囊,填充塹坑直至穀口,然後搬運木石出穀。密盧無備,必為將軍所破,便是奇功一件。
虎兒斑大喜,領命欣然而去,賓須無率大軍自後跟隨,前後相間五裡,夜行晝息。到第七日夜,虎兒斑見敵人未覺,遂兼程猛進,依計搬運木石出穀,殺向山戎大營。
密盧見齊軍毫無動靜,自以為無患,每日與速買飲酒為樂。忽聞齊軍殺入,連忙跨馬迎敵,慌手忙腳。未及交鋒,賓須無引西路軍殺到,兩麵夾擊。
戎兵再次大敗,速買保著密盧望東南而走,往投孤竹國。
賓須無追趕數裡,不及而還,戎人馬匹器仗,牛羊帳幕之類,俱為齊軍所有;又奪還燕國被俘部民子女,不可勝計。
齊桓公聞報前麵獲勝,遂與管仲引領大軍進入令支城,吩咐眾將,不許殺戮降夷一人,戎人由此大悅。布告安民已罷,管仲複召降戎,詢問密盧與速買最可能往何處逃竄。
降戎答道:我國與孤竹為鄰,又素相親睦,密盧此行必投孤竹。
管仲:孤竹國去此多遠其道路險易如何
降戎:從此東去百餘裡,山路險峻難行,有溪名曰卑耳,過溪便是孤竹界內。
管仲詢問明白,來見齊桓公,請摒去左右隨從,秘密商議軍情。
齊桓公:仲父又有何奇策教我,如此神秘
管仲:臣適才問過降戎,知道密盧今在孤竹國,距此往東,隻有百餘裡路程。隻是道路險峻難行,因此必不設備。依臣之計,其既在密邇,所謂兵行詭道,出其不意,我宜前往討之,直搗敵穴,徹底除此後患!(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