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凜冽，今年的冬天有點冷，寒流在昨夜襲來。
出發前，每名士兵都獲得了一件緊急發放的棉坎肩。
這不是後勤供應的，沒花錢。
是聽說淮軍剿滅了溱湖水匪，泰州的土匪絕根，文氏挑頭，號召了海陵城內一千多家老百姓，連夜縫製的，中午才敲鑼打鼓送到軍營。
挑頭是文氏挑頭的，但城內威望最高的士紳吳大人派家丁四處聯絡，各坊保甲長全部連夜出動布置任務，才能在一夜之間創造這種奇跡。
某種意義上，這是吳子義入淮軍帶來的禮物，顯示了吳家在海陵城非凡的號召力。
活做得急，坎肩的針腳雖大，士兵們穿在身上卻感覺分外溫暖，無比自豪。
我們淮軍是真正泰州的子弟兵，不擾民，不打劫，百姓真心愛戴，這種感覺真是太好了。
如今這仙女廟外，沿通揚運河紮了幾百頂行軍帳篷，士兵們一點動靜都沒有。
仙女廟旁，就是幾百戶人家的蔡家村，村民們一點沒受到打擾。
這麼好的紀律怎麼做到的？為什麼邵全忠下命令，大家就聽呢？很簡單的四個字，“餉銀實發”。
這四個字要做到可太難了，但隻要做到了，就能令行禁止，出兵不需要開拔費，需要打硬仗的時候士兵真往上衝。
誰也不是傻子，心裡都有本賬，得對得起自己的餉銀。
你給得不足我可能也在這兒乾，臨陣放三槍就對得起你了。
要是一直拖欠，那對不起，需要拚命的時候我就溜了，還把槍帶走了。
或者我們讓主帥意外暴斃，擁立個給我們發餉的做留後？
世界是個大的草台班子，大多數將領都懂這個道理，白花花的銀子在手裡後，就舍不得發出去了。
像邵全忠這樣，真能做到“財散人聚”的，最後都崛起成事了。
邵全忠的臨時指揮部設在仙女廟裡。
仙女廟建於東漢，鹹豐二年翻修過一遍，如今大殿還是簇新的。
紮營有新上任的營務處主管吳子義負責，樂秀才輕鬆了不少，背著手，溜達到中殿。
中殿的吊籃裡，放著鹹豐皇帝敕封古仙女的敕書。
樂秀才朝敕書拱拱手，算是拜過了，口中吟道，“水喧仙女廟，月上謝公灣”，一副跟蔣春霖學的名士派頭。
啥？見了皇帝的敕書應該磕頭？得了吧，樂秀才這都不錯了。
他是唯一給皇帝敕書拜了一下的，其他人根本就是視而不見。
經過兩個多月的洗腦教育，如今的淮軍裡，可是隻知有邵統領，不知有皇帝的，這事還是樂秀才主抓的……
“樂長官您在這？邵統領沒找到您，發脾氣了。”
咦？這麼會功夫還有我這個後勤的事？樂秀才跑步來到仙女廟書房，進門啪一個敬禮，“糧台官樂森參見統領大人。”
仙女廟香火旺盛，專門建的書房就是給類似邵全忠這種官員來仙女廟上香，臨時落腳準備的。
看樂森一副犯了錯的樣子報名而進，邵全忠一副沒生氣的樣子，拉著樂秀才的手。
“樂兄是雅人，作為長官巡視一下臨時指揮部也不算犯什麼錯，來，坐。”
“請長官指示！”
樂森堅持立正。
自己跟統領的關係沒有人家幾個義兄弟親厚，後台沒有新來的吳子義強，那就得當孤臣，主要是聽話、忠誠。
他反躬自省，自己在淮軍裡實在當不了軍師諸葛亮，現在連主公都不叫了，直接叫長官。
“樂兄，你一個讀書人，跟著部隊行軍已經很不容易了，不過你還得辛苦一下，誰讓你是咱們淮軍的高級軍官呢？
請樂兄連夜跑一趟揚州城，去跟城裡綠營的楊遊擊借點東西。”
啊？綠營那破地方有什麼咱們沒有的麼？
真有的話，臨出發的時候找海陵城裡那位把總借不行麼？怎麼到了江都才想起來？
樂秀才一腦袋疑惑，也隻能腹誹。聽完邵全忠的囑咐後，就更迷糊了。
不過長官不說，他也沒敢問，出門招呼了十幾個後勤兵，連夜劃船朝揚州而去。
樂秀才剛走，田星為首，海青、邵恒忠跟著進了書房。
田星二話不說，展開了手裡一張瓜洲詳細地形圖，鋪在桌麵上。
這是這一段時間派出去的便衣疾行隊員的偵查成果。
上麵標注著瓜洲周圍，侯博秋勢力的七個圩子和侯霸天老巢鬼柳城的位置，駐兵的大體數量，還有火繩槍數量，城牆高度等各種情報。
“二弟，這侯霸天怎麼打？我看，這柏家圩子孤立在運河東岸，離西岸的幾個圩子和鬼柳城相距都比較遠，可以先拿下。
柏家圩子隻有不到二百人，是洪幫主事，跟運河西岸的青幫團夥們關係也不好，咱們突襲他們，估計他們沒有援兵。
最好啊，趁他們不注意，今晚連夜偷襲。
他們的土圍子隻有一人多高，我領疾行隊趁夜色帶飛爪就能爬上去，到時候從裡麵打開大門，圩子立破。
咱們打下柏家圩子，西岸都不一定知道。兵貴神速，不如——”
邵全忠擺擺手，“柏家圩子要先打，大哥說的是對的。不過不能偷襲，要大張旗鼓，向西岸宣示咱們來了。”
海青撓撓腦袋，“為啥咱們要打草驚蛇啊？”
邵全忠一笑，“因為剩下的圩子都太堅固，而且，人家是有火器的，比七圩要難打多了。
咱們要是一個個打下去，一定會損兵折將，所以，我製定了一個特殊的計劃……”
邵全忠說完他的計劃，海青一挑大拇指，“二哥你真高，用兵如神啊。”
邵恒忠緊張搖頭，“這樣哥哥你太冒險了，不如讓我替你去。”
邵全忠歎氣，“彆人替不了我啊，有大哥和三弟在身邊，這也不算冒險。
其實靠我憑經驗製定作戰計劃，不是打仗的正道。
等將來咱們的童子軍留學生從柏林學成歸來，建立參謀部，才是打大仗的法子。
專業軍校培養出來的人才，可能沒有什麼奇謀妙計。
但人家有一套成熟的辦法，分析情報，預測敵人作戰意圖，有專人負責人員配置、裝備調配、編製戰鬥序列、確立行動計劃。
有了參謀人員的輔助，即使是平庸的將領，也能以堂堂正正之師破敵。
當然要是有謀略的名將，再有參謀的輔助，那就更能打勝仗了。
現在咱們沒有辦法，隻能靠個人能力先將就吧。”
第二天早上，樂秀才帶人從揚州城趕回來了。
一千三百人拔營起寨，劃著四十五條舢板，撐著九十多艘繳獲自溱湖的小船，經芒稻河入大運河，浩浩蕩蕩向南開去。
三個小時後，靠近了了運河入長江口，船隊在此停靠運河東岸。
“報告統領，前麵二裡就是柏家圩子。”
“修整半小時，準備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