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七年,十二月十八,大明開國皇帝朱元璋正式退位。
太子朱標即位,十二月依舊用洪武年號,待次年正月改元文隆。
是年,朱標四十歲,自其洪武元年被封為太子算起,已當了二十七年的太子。
文隆元年正月初八,大明各衙門開衙,朱標也以文隆帝的身份頒布了一係列詔書。
如冊封嫡長子朱雄英為太子,冊封呂氏為皇後。
又冊封二皇子朱允炆為虞王,冊封三皇子朱允熥為越王,冊封四皇子朱允熞為衡王,冊封五皇子朱允(火煕)為徐王,冊封六皇子朱允炏為陳王。
也即是說,除朱雄英之外的朱標五個兒子都依照朱元璋當年的例子,被冊封為親王。
但按照如今的大明宗藩規矩,凡是留在大明國內的藩王,跟那些勳貴一樣,都是三代之後便降等承襲。除非立下大功,朝廷給了世襲罔替的恩旨,爵位才能不變地傳下去。
另外,親王隻有一個兒子可以襲爵,其他兒子不再冊封。但對親王的其他兒子在從軍、從政、經商等方麵的限製也會寬鬆很多。
所以,朱標雖然一口氣封了五個兒子當親王(比原曆史上多一個兒子),卻也不必擔心國庫因此開支太多。
事實上,他作為老大兒子算少的——如今兄弟中比他兒子多的已經有好幾位了。
一轉眼過了正月十五,朱元璋便“鬨著”要搬去鳳陽皇宮住。
“父皇,鳳陽皇宮的修繕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完成,您就再等一段時間,等到二三月天氣徹底回暖再去,免得您和諸位娘娘凍壞身子。”
乾清宮中,朱標在百忙之中抽出時間來勸朱元璋。
朱元璋皺眉道,“哪裡就能凍壞了?暖氣管沒架設好,咱們不會燒炭嗎?以前京師皇宮沒架設暖氣管前不都是燒炭取暖,也沒見誰凍壞了!”
朱標見這招勸不住朱元璋,隻好出另一招,道:“父皇,您不是想要帶著照相機去遊覽咱大明河山嗎?據兒臣所知,天工院那邊應該快有結果了,您何不在京師多等些時日,帶著照像設備一起去鳳陽?”
朱元璋聽了眼睛一亮,問:“你說真的?沒騙咱?”
朱標無奈道,“兒臣怎麼會拿此事騙父皇呢。”
其實他隻是聽劉寬提過一嘴,合用的照相設備是否能在二三月份搞出來,他也不敢肯定。
但隻要能讓朱元璋在京師再停留一個月,他的目的也就達到了——照相設備的事可以再解釋。
朱元璋想了想,道:“咱最多在京師待到二月中旬,屆時無論天工院是否拿得出合用的照相機,咱都要去鳳陽。”
朱標點頭,“可以,到時候兒臣必不再阻攔父皇。”
等朱標回到奉先殿,便見朱雄英正在殿內左側一張大書案前處理奏本,就好像二十年前的他,一時露出欣慰的笑容。
朱雄英卻是起身行禮,隨後問:“父皇勸下皇爺爺了?”
朱標笑道,“拿天工院的照相機做引誘,才讓你皇爺爺答應留到二月中旬。”
“一個月的時間差不多夠了。”朱雄英點頭,隨即話語一轉,道:“父皇,若是天工院真拿出合用的照相機,咱大明的戶籍製度就該改革了。”
朱標道:“有照相機和照片後,戶籍製度是該進行一些改革,但不必著急。咱們可以先將照片應用於官吏委任文書、官吏檔案以及軍中。”
“一則,建立擁有這些人照片的檔案更加重要;二則,可以為日後改革戶籍製度積累經驗。”
“況且,天工院就算研製出了合用的照相機、照片,要量產估計也需要不短的時間。甚至可能像無線電報機一樣,由於某些原因無法量產。”
朱雄英道,“不管怎樣,儘快研製出合用的照相機、照片都是好事——不如兒臣抽時間讓老師督促下相關研究所的工作?”
朱標一聽就明白,朱雄英其實就是想催促劉寬。
他並沒有問朱雄英為何會如此想,而是道:“科研之事急不來的,況且天工院還有其他事,就不要去催促你老師了。”
朱雄英聽了忍不住道:“老師他如今上職一日,有小半日都在看報刊,哪裡忙了。”
朱標好笑道,“照相機又不是他親自在研製,你催促又有何用?”
聽此,朱雄英才罷休,隨即卻道:“下午兒臣要去外科醫學研究所視察,估計需要兩三個小時。”
外科醫學研究所就是朱雄英為革新醫學辦的——當初他本是想搞全麵的醫學改革,最終朱元璋、朱標卻聽從了劉寬的建議,在繼續推進傳統醫學發展的同時,以科學的方法從零開始發展新醫學。
而新醫學的發展,則是從外科開始。
但朱標知道,說是外科,實際目前那個研究所的主要項目就是解剖人體,進行各種醫學方麵的研究。
雖然被解剖的都是死囚屍體,但朱標依舊對那種地方反感,甚至覺得那地方“不吉利”。
此時聞言,朱標便不由皺眉道:“外科醫學研究所那地方血腥氣太重,且所行之事到底有違人和,你還是少去。”
“兒臣若不去,如何能了解各項研究的實際進度?又如何能督促那些研究人員?”
朱雄英先反駁了一句,隨即又笑著道:“父皇放心,兒臣如今身體好著呢,又有大明國運護身,不懼區區血腥氣。”
實際上,作為受劉寬自然科學思想影響嚴重的人,朱雄英根本就不信那些神鬼、氣運等說法——他如今大概是一個比朱元璋還講究實際的人。
朱標雖然也有點倔脾氣,但性格並不強硬,聞言便沒多勸,隻讓朱雄英早些回宮···
···
下午,朱雄英帶著侍衛等隨從人員,來到了棲霞山。
沒錯,朱雄英雖然不覺得解剖人體進行醫學研究有什麼,卻也知道此事挑戰普通百姓的認知,為以防萬一,這才選在棲霞山中。
其實在他看來,鐘山最為合適。
但鐘山是孝陵所在,他再膽大,也不敢將外科醫學研究所設在那裡。
棲霞山早年間是有仙人傳說的,在某些時節,山中景色也渺渺好似仙境般。
可如今棲霞山既有“三酸兩堿實驗區”,又有其他一些化工相關的研究所,去年又多出一個“外科醫學研究所”,若非外圍常年有一個衛的明軍站崗,建立了禁區,隻怕不知情的人在夜晚闖進來後多半會以為誤入魔域了。
棲霞山守衛森嚴、門禁嚴厲,即便朱雄英如今已是太子,可還是帶著腰牌經過多重關卡,才來到“外科醫學研究所”。
此所位於棲霞山深處,名為研究所,實際是占地幾十畝、擁有十幾座獨立院子的一片建築群。
因為在此處同時展開的研究項目已多達十幾個!
每天都有死囚屍體,乃至活著的死囚被運往此處,同時又有廢棄掉的人體器官被運送出去。
再加上地處山中,而今日下午又是天陰,跟朱雄英一起過來的鄭和等侍衛、隨從進入穀中後,竟明顯產生一種陰冷的感覺。
朱雄英卻昂然無畏,跟出來迎接的研究所官吏說了兩句,便挨個進入一個個院子了解各個項目組的研究進度。
鄭和跟著進入頭一個院子中,在寬敞的地下室中瞧見了一個個不小的純透明大玻璃瓶。瓶口都密封著,瓶子中裝著不知名的藥液,然後便是一個個器官。
如心、肝、脾、腎、肺,大腸、小腸、盲腸···
鄭和等侍衛雖素質極高,甚至大部分都上過戰場,殺過人,可此時仍有不少人覺得胃裡一陣抽搐。
負責這個項目組的研究員則在旁滿臉興奮地介紹著,“太子殿下請看,目前我們已經解剖出了傳統醫學上已知的所有人體器官,並對各器官的內外構造進行了極精細的描繪!”
“除此外,我們還發現了一些傳統醫學未曾提到過的器官。又或是提到過,卻描述不明的器官或人體構造!”
朱雄英背著雙手掃視一個個裝著人體器官的玻璃瓶,俊臉上神色平靜,實則心裡也頗為不適。可念及革新醫學的宏願,他卻強忍住了。
聽研究員連提兩次傳統醫學,他忍不住皺眉道:“本宮讓建立這個研究所,便是要從零開始建立新醫學,才能摒棄所有傳統醫學的糟粕。”
“你們開口傳統醫學,閉口傳統醫學,如何能不受其影響?若受其影響,焉知不會被糟粕引入歧途?!”
這研究員一愣,大概是沒想到朱雄英如此生氣。
回過神後,趕緊解釋道:“太子殿下勿怒,我等隻是借用傳統醫學的名稱而已,絕不敢將傳統醫學的理論當做研究依據。”
朱雄英神色稍緩,道:“你們明白這一點就行——本宮可是頂著莫大壓力才建立起這座研究所,你們當儘快出成果,莫要讓本宮成了笑話。”
“是!”
待將穀中十幾個項目組都視察完了,將要離開時,朱雄英才想到什麼,對送行的官吏囑咐道:“眼下天氣漸漸回暖,研究所需格外注意衛生及防疫。若是讓此處誕生疫病,本宮唯爾等是問!”
負責研究所管理工作的幾名官吏聞言都打了個寒顫,忙應道:“微臣(卑職)謹記!”
當朱雄英走出這山穀後,忽然下起了小雨。
整座棲霞山都籠罩在一片氤氳之中,而朱雄英身後的山穀卻更顯陰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