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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永不凋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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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年不見,那個男生的個子躥的很快,已經比宋向文高上一個頭,並且身體粗壯,不能算是胖。單單從胳膊來看,他的胳膊已經有宋向文的一個半粗了,在剛遇到的時候,兩個人都很興奮,竟是直接背著宋向文繞著廣場跑了一圈,嚇得宋向文在他背上大喊:“慢點哥!慢點!哥!”

也正是兩個人的喧鬨聲,把第三個同學給吸引了過來,三個人一個村子,在宋莊小學的時候又一個班,在廣場不期而遇心裡麵還真的很激動。

九月的天氣,白天的溫度還是能夠突破三十,但入夜之後卻比夏天要涼快不少。秋天的風要比夏天刮得勤一些,也要稍微大一些,風大一些的時候,把人們身上的短袖汗衫吹的撲簌簌作響,這時就不用蒲扇來驅趕蚊子同時扇涼風了。這樣的天氣,最適合在路口帶著馬紮坐著,說著村子裡麵的奇聞軼事,說說農村這種累並安逸的生活。

小廣場給宋莊和附近幾個村子的農村人提供了新的休閒場地,幾個大路燈把廣場照的亮堂堂的,有石凳,有籃球場,有體育器材,有廣場舞隊,有花叢,在這裡,不僅能和街坊四鄰照常聊閒話,還能和住著不近邊的老同事老朋友敘敘舊。

當宋向文站在石凳邊上,右腿略微彎曲左腿前伸支撐著想要一邊聊條一邊蹲個馬步的時候,同學的話卻讓他感覺到腦子一震。

他當然明白“死了”這兩個字是什麼意思,宋莊大,人多,差不多每隔兩三個月左右,宋向文就能聽到靈車的哀樂在或近或遠的胡同裡麵響著,他隻能聽見後街跟他家住著不遠的地方傳來的聲音。每當這個聲音響起來,當天的餐桌上一定會有一個話題叫做:誰死了?

一個村子這麼多人,跟自己住的近的就那些,抬頭不見低頭見關係都不錯,誰家出了白事基本上當天整個前後街就知道了。基本上家家戶戶都得打聽打聽是誰,然後翻開自家老人去世的時候的賬本,看看自家老人去世的時候對方家裡來沒來看過喪事,有的話就得把這筆錢給還回去,白事的賬是不能錯的,牽扯到兩家未來的關係。

宋向文在腦子裡麵快速回想,自己三年級的老師叫什麼?姓什麼?恍惚了一陣,沒想起來,已經把她的姓名給忘記了,隻記得一二年級的班主任是範老師,這個很深刻,自己的第一個班主任,而且還是自己兩年的班主任。

三年級的班主任長什麼樣呢?短發,戴著眼鏡,橢圓形的臉型,經常捂著肚子,還在教室裡麵熬中藥。

宋向文在腦子裡麵快速的把所有相關的記憶都提取出來,連接成片,終於有了一些比較連貫的記憶,模樣大致記起來了,說話的聲音也有點印象。

“她死了?什麼時候死的?”宋向文猛然回過神來,他已經走神快了一分鐘了,在這一分鐘裡,他的腦子轉了無數圈,這是他不自覺地習慣。當聽到一件出乎自己意料的事情時,都要恍惚一陣子,腦子裡麵快速盤算,想想這件事情是否和自己有關,怎麼去處理掉這件事情。

那個男生頭略微一歪,正色道:“死了!我還能騙你乾什麼,咱都是一個班的我又不是不認識那個班主任。就是四年級的時候死的。”

宋向文又問道:“怎麼死的?四年級什麼時候?”

“聽說是長病,四年級上學期,已經不當班主任了,就是語文老師。還是教我們班,教了才一個月吧,就請假了然後換了一個語文老師,不多久就聽說她死了,在醫院裡,就是生病了。”那個男生也記不太清楚細節,一邊絞儘腦汁回憶一邊跟宋向文說當時的事情。

這個男生的爸爸是村子裡麵的乾部,不是什麼大乾部但也在村委工作,宋莊小學在宋莊是要歸村委管的,同時也歸教體局管,村裡麵每年都會給小學一些錢來資助小學辦好教育。宋莊小學已經是這幾個鄰近的村子最後一個小學了,如果這個小學辦不下去整個地區的孩子都沒有學上。

當然教體局不會讓這件事情發生,對於宋莊小學一直是關注的,宋莊村委自然也對小學上心,給的錢不多,但總歸是心意。

這些其中仔細地經過,學校是不會跟學生們說的,說了也沒什麼用,他們這些學生也就是聽聽而已幫不上忙。而且跟孩子們說他們的老師去世了,孩子們怎麼想,因此新來的語文老師總是跟新班級的學生們說他們的語文老師家裡有事暫時請假。等到她要長期任課之後,就說學校的安排是這樣,原來的語文老師有其他的工作。

宋向文的同學是通過爸爸才大致了解到這件事情的,知道的也不多,能跟宋向文說的基本上都說完了,也沒興致再跟宋向文說這個話題了。宋向文站著發呆,他就乾脆跟另一個男生去了彆的地方玩去了不管宋向文了。

宋向文站在原地還在腦子裡麵仔仔細細的搜索著關於這個老師的記憶,以至於回家的路上都在想,到底是什麼原因,是什麼病,才能把一個三十來歲的女教師的生命奪走。五年級的時候小學的張龍被水淹死了,六年級又聽說自己的班主任去世了,死亡不是應該距離自己這個小孩子還遠著呢嗎?

晚上睡覺的時候,宋向文做了個夢,像是那個忘記名字的班主任的醫生。

——

夢裡麵,一個女孩,五六歲的樣子,住著的地方跟奶奶家原來的小屋子似的。小小的木門,有一個不矮的木頭門檻,門檻能拿開,方便小推車進出。木門旁邊,還有一條道汙水的陽溝。矮矮的院牆,牆體不是用水泥封起來的,用的是黃土,就跟宋向文家前屋那個小破屋子一樣。

女孩穿著一件深藍色的褲子,一件深藍色的外套,一雙布鞋,正從門檻那邊向著屋子裡麵爬。門檻被暫時拿起來了,家裡的大人應該是去下地乾活了,那個門檻的高度跟小女孩躺下差不多,她匍匐在地上,後腳蹬著地麵一點一點往裡麵蹭,好不容易蹭進去,拍拍身上的塵土,向著小屋裡麵走去。

畫麵開始變得模糊,等到再次看清,五六歲的女孩已經長成了二十幾歲的樣子。這個時候,也就是二十一世紀剛剛開始的樣子,在夢裡麵看不出來跟現在有什麼區彆。宋向文對他出生那幾年的事情沒有一點記憶,最早的以及就是幼兒園的時候,隻記得哭了,對於周遭環境印象不深。

女孩長成了大姑娘,夢裡麵是宋向文的家人。宋向文就在她家裡坐著,但是沒人看得見自己,他完全是上帝視角去看著聽著麵前發生的事情。

女孩的爸爸對女孩說:“你這個職業這麼好,人家那個職業也那麼好,你怎麼就看不上人家,人家不比你差,你彆覺得上了大學你就有什麼資格去挑三揀四的,你二十多歲了,我想你這個時候,已經結婚了。”男人瞅著卷煙,滿臉的不高興。

女生站在屋子裡麵拽著衣服,“我就不,我就不!你喜歡人家,你快嫁給人家去吧!我就不!”長長的馬尾辮隨著女生一聲聲叫喊來回擺動,女生儼然已經是一個老師的模樣,穿著得體,戴著一副眼鏡,臉上的稚氣未消,剛剛踏入社會沒幾年。

女生的母親給父女倆人做調和,“哎呀你不喜歡就不喜歡,那你就回去給人教書行不行?你去宋莊,離著咱們家近便,那你就在那,我們不管,你爸爸也不管,行不行?”三口人在談論女孩的婚事。

下一幕,就在醫院裡了,宋向文那時候還沒去過醫院,夢裡麵的醫院,就是宋莊的診所,裡麵加了點電視劇裡麵醫院的畫麵,大夫還是村裡麵衛生室那個大夫。

大夫對著手裡麵的一張紙說著,“你家裡人呢?你怎麼一個人來醫院,你家人在哪,他們得去繳費什麼的,你一個人忙得過來?”

女生的馬尾辮變成了短發,眼鏡也換了一副,臉上滿臉的疲倦,兩隻手捂著肚子,看樣子已經許久沒有休息過了。她是在家裡肚子疼了兩天才來醫院的,從小到大她的肚子一直不好,去過醫院,醫院說是胃不好。胃跟肚子有什麼不一樣的?她從小到大就覺得胃跟肚子是差不多的東西,肚子包括胃,胃不好肯定就是肚子不好。

這些天實在是太難受了,半夜都能疼醒過來,乾脆請了一天的假來醫院看看到底是怎麼了,是不是肚子裡麵有蟲子,有蟲子就趕緊吃點藥殺蟲子,太受罪了。

“我就檢查個肚子,不檢查彆的,就我自己來的。”女生有氣無力的回答醫生的話。

醫生扶了扶眼鏡,“你這個,還是讓你家裡人來,好吧。”

等到宋向文再能看清的時候,那個女生已經變成了那個老師的樣子。中年,三十來歲,短發,臉上神色不太好,走在路上還是捂著肚子。在辦公室裡麵,女老師坐在一張辦公桌後麵,拉開抽屜,從抽屜裡麵取出來幾個藥瓶,扭開,抖兩下手,從藥瓶裡麵抖出來兩個藥丸,混著其他的藥一起,用涼開水吞進肚子裡。

“你這是吃的什麼藥?”坐在她對麵的一個男老師歪歪頭看著她問道,每天中午她都在辦公位置上吃藥,這麼長時間都是這樣,什麼病吃這麼長時間的藥,男老師實在忍不住了才問問她。

她歪歪頭看著對麵的男老師,把手裡麵的藥瓶子舉起來跟他看,“止痛藥和胃藥。”

男老師好像明白了什麼,“奧,你是胃不好是吧,沒有按時吃飯還是怎麼了?”

她苦笑一下,“不是,從小就這樣,上醫院看過了,就是得吃藥,除了這個有的時候還喝中藥,在家裡熬,在辦公室味道太大了沒帶過來。反正挺受罪的,哎。”

“胃不好多吃點花生什麼的,養胃。”男老師善意的提醒。

“好,知道了。”

過會兒,畫麵跳轉到了女老師在宋莊小學的小院子裡,這個小院子是學校分給老師住的,家離著比較遠的就可以申請一個小院子,這些小平房平常也用不上,騰出來給老師當個宿舍挺好,不花錢,房子還不浪費。

“你說好好的,怎麼就能這樣。這都兩年了,是不是就能算是好了?我記得當時醫院跟你說的時候,就說是中期,人家說中期到晚期幾個月,這都兩年了,你也沒怎麼去看看,不好咱們去看看呢?”一個頭發蒼白的老婦人坐在炕前的凳子上對著炕上盤腿吃飯的女兒說話。

炕上的女人吞下一口飯,擺擺手說道:“我去過了,反正已經這樣了唄。治療我也去治療了,它發現的時候就不是那麼好。其實現在感覺還挺好的,媽,你今天做這個槐花包子挺好吃,給我多弄幾個再。”

坐在炕前凳子上的婦人眼眶裡麵湧出淚水,“哎呀,怎麼就能這個樣呢?本來不是挺好的,咱們家就你一個,你連個兄弟姐妹都沒有,爸媽幫不上你,怎麼就能這樣呢?”說罷,婦人趴在炕沿嗚嗚哭了起來,女兒抗癌兩年了,身體上其實並沒有什麼大的區彆,變瘦了不少,但是不至於說是皮包骨頭。她這個當媽的心裡麵一直心存希望,拉著閨女經常去醫院看,但還是覺得去得少了,就好像多去幾次醫院,閨女的病就好了一樣。

炕上的女人上前來,把炕沿上趴著的老婦人扶起來,用手輕輕擦掉臉上的淚水,“我好了,真的,再等等,你彆急,我現在又不疼,不疼就是快了好了。”

宋向文不知道,他的語文老師沒結婚,檢查出來了胃癌,抗癌兩年,嘗試過了所有的方法。沒有人能夠在死亡麵前保持冷靜吧,她希望自己活下去,她真的很想活下去,但是花終究是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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