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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父子相累(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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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禪院不小,山門疊出,佛殿、法堂、方丈、僧堂等以中軸為界對坐,古樸而宏偉。佛塔、鐘樓、經閣等,則錯落分布,與前者相得益彰。禪房、舍寮、客院、齋堂、廚房等,則圍建於佛殿四周,相互連通,卻又各不相擾。

這菜園子就在齋堂外,間山開墾的低窪處,也就是伏青骨所居的芙蕖堂背後,瞧著近,真要去還得繞不少的路。

伏青骨經僧人指引來到齋堂,卻發覺身後有人跟隨,她停下腳步,回頭卻不見人影。

“出來吧。”

雲述從牆角走出來,低頭喊了聲:“師父。”

伏青骨皺眉,“你不好好在屋裡養傷,跟著我做什麼?”

雲述以為她關心自己,有些高興,抬頭對她笑了笑,“徒兒的傷已無大礙。”隨後又露出幾分悵然道:“我在這裡沒有朋友,除了跟著師父,徒兒無處可去,可又怕師父厭煩,所以不敢露麵。”

“這禪院般大,何處去不得?難不成我還得管你交友?”

“師父息怒,徒兒並無此意。”

伏青骨漠然道:“既怕我厭煩,又偏做此鬼祟之態,有何居心?”

雲述連忙解釋,“徒兒彆無居心,隻想跟著師父。”

“跟著我又能做什麼?”

“我可以為師父做任何事。”說完,他又補了一句,“隻要師父不趕我走。”

伏青骨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雲述心頭忐忑,“如果師父不想我跟著,我會離得遠一點,讓師父看不見我。”隨後轉身欲走。

伏青骨卻忽然問道:“那我若是回紫霄雷府,你也跟著?”

雲述猛地回頭,驚愕地看著她,“什麼?”

有人往齋堂而來,伏青骨神色恢複淡淡的模樣,“沒什麼。”待人進入齋堂後,才又對雲述吩咐道:“你若真無事,便下山去替我看著那小魔星,我怕到時候魔族來襲,她趁機作亂。”

“可山門戒嚴,已禁止出入了。”

“你自己想辦法。”說完,伏青骨便進入了齋堂。

雲述來到門口,見她穿過齋堂,從後門離開,腦海裡回想起她方才的問話,不禁怔然。

她究竟是什麼意思?

“施主?”背後傳來一道聲音令雲述回神,他這才驚覺自己擋了路,忙退到一旁,讓那僧人通行,“對不住。”

那僧人對他一禮,隨後進入齋堂,也從後門離開了。

“下山。”雲述想起伏青骨交代的任務,一時有些犯難。

忽然,他看見一名劍閣弟子跟隨幾個僧人,從不遠處經過,便追了上去。

走了幾步,他忽然察覺到一股異樣的氣息,停下腳步再一聞,卻又什麼都沒聞到。

“難道是錯覺?”齋堂怎會有屍臭?

他見劍閣弟子走遠,趕緊拔腿追了上去。

一道人影出現在齋堂後門,見雲述遠去,將胳膊湊到鼻子前聞了聞,喃喃道:“這重的香也蓋不住,看來得換一具身體了。”

他聽見遠處傳來的耕作聲,繞到茅廁挑了兩桶糞,朝菜園子走去。

伏青骨沿著小道來到菜園,卻見顏崟躲在一棵樹後,盯著菜地裡的和尚唉聲歎氣,便上前招呼,“顏掌門真是好雅興。”

“哎喲!”顏崟冷不丁被她的聲音嚇了一跳,“伏仙友,你怎麼在這兒?”隨即又高興道:“來得正好,顏某有件事,想伏仙友幫忙。”

找她幫忙?伏青骨腦子一轉,便猜測事情和顏惻有關,“顏掌門但說無妨。”

“是這麼回事。”顏崟正琢磨說辭,忽然聞到一股惡臭飄來,連忙捂住口鼻,“什麼味兒?”

伏青骨掩麵望去,卻見一個和尚挑著兩桶糞,朝這頭走來,“大糞。”

見和尚挑著糞走近,兩人連忙避開,和尚卻像是做慣了這般活計,浸在糞臭中麵不改色。

“好臭!”六淨在地裡大喊。

一名和尚訓道:“吃飯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喊?”

六淨聽了,更覺不是滋味兒,沒忍住乾嘔了一聲。

伏青骨朝乾嘔的和尚看了幾眼,才認出那就是顏惻,“顏少君真剃度了?”

“可不是,還是我親手給他剃的毛。”顏崟看著兒子遭罪,自己也糟心,索性眼不見為淨,“伏仙友,此處不便,不如我們移步齋堂說話?”

最主要的是,他也忍受不了這糞臭,聽了和尚剛才的話,也有些想吐。

伏青骨見顏惻被和尚們吩咐,兌糞水澆菜,意猶未儘地收回目光,答應道:“也好。”

熱鬨雖好看,這味道也委實重了些。

挑糞那僧人見兩人走遠,對六淨說道:“六淨師弟,我帶你去荷塘打水。”

六淨被熏得神誌不清,捂著口鼻,胡亂點頭,“好好好。”

待二人提著桶來荷塘,六淨被荷風一吹,才恢複了些許神誌,然後對僧人道:“謝謝啊。”

僧人笑道:“不客氣。”

六淨聽這聲音,覺得有些耳熟,轉頭一看,驚道:“原來是你。”

此人正是給他指路,讓他翻牆、爬窗的和尚。

荷塘中,青黃相間的荷葉中,一隻黃皮貓、一隻獅子,坐在隻大木盆裡,正在在摘蓮蓬、剝蓮子。

四腳蛇臥在蓮蓬堆裡,跟個大爺似的,吃著小黃扒出來的蓮子,不時還露出嫌棄的表情。

這和尚廟的蓮子,比藥王穀的蓮子可差多了。

小獅子摘累了不想動,被小黃拍了一爪,又委委屈屈地跳起來咬藏在荷葉裡的蓮蓬。

跳到半空中,卻被一條尾巴給纏住,然後拖回了木盆裡。

它不解地看向四腳蛇,卻見四腳蛇和小黃正聚精會神地望著荷塘外,它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卻看見了它的主人和另一個和尚。

咦?那個和尚,不就是昨晚遇見的和尚麼?身上有股腐臭,像是剛從長秋寺牆壁裡摳出來一樣。

它那爪子扒了扒四腳蛇的尾巴,然後朝那和尚揚了揚頭,又拿爪子刨木盆。

四腳蛇看懂了,它鬆開小獅子,將尾巴探入水中,然後推著木盆靠近岸邊的兩人。

六淨埋怨道:“如果不是你,我又怎會落得如此下場?”

和尚抬頭望著芙蕖堂的窗戶,說道:“你若不想去,我告訴你,你也不會去。你若想去,我便是不說,你也會想彆的方法打聽,顏少君,你本就是這麼一個人。”

聽他叫自己顏少君,六淨臉色好看不少,又聽他說話在理,竟點頭讚同道:“說得也是。”他摸了摸自己的腦袋,歎氣道:“如今這麵牆,這口窗,是再也翻不過去了。”

和尚替他惋惜道:“顏少君,你本不是佛門中人,應當恣意縱情於紅塵,又何苦強困於這佛門之中,身心不得自由?”

“我也不想。”六淨的指甲不慎擦到了頭頂的傷口,痛的‘嘶嘶’直吸氣,隨後想起顏崟為自己求情時候的卑微,為自己剃頭時強忍下的眼淚和痛苦。

他盯著一朵謝了一半的荷花,“隻是再好看的花兒也有凋謝之時,再錦繡的日子也有到頭兒的時候,父親半生心血、感情都傾注在我身上,我便是再混賬,也不該再讓他操心。”

和尚道:“那你就甘心從此常伴青燈古佛?吃粗茶淡飯?”

“一時難熬是肯定的,習慣了,說不定也就樂在其中了。”顏惻指著一旁的桶道:“這大糞這麼臭,你不也習慣了?還挑得高高興興的。”

和尚聞言,臉色微微發青。

菜地裡的和尚見兩人站在荷塘邊上說話,以為是六淨躲懶,又衝他喊道:“六淨,還不把水挑過來,是等著菜苗子自己去喝還是怎麼地?”

“知道了——”六淨有氣無力地拖長聲音應了一句,然後對和尚道:“又在念了,咱們趕緊的吧。”

和尚目光晦暗不明地盯著他。

桶在和尚手裡,六淨見他不動,便伸手去拿,卻忽然在他身上聞到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

他湊近嗅了嗅,立即蹲下朝荷塘吐了起來,“嘔,師、師兄,你身上什麼味兒?怎麼這麼難聞?”

“難聞嗎?”和尚也嗅了嗅,作恍然大悟狀,“哦,可能是因為近來秋熱,這副身體有些腐壞了。”

“腐、腐壞?”顏惻抬頭疑惑地看著他,卻見他伸手扣下了自己一塊臉皮。

“你瞧,沒騙你吧。”

顏惻張大嘴瞪著他,卻見他雙眼一翻,翻出了一雙血瞳,然後朝他咧嘴一笑。

“魔、魔?”

顏惻正要叫,那魔卻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害怕什麼?我們不是同族麼?”

那魔湊近他,然後張嘴朝他噴出一口夾雜著血腥和腐臭的黑氣,顏惻連忙捂住自己的口鼻,那黑氣卻往他耳朵裡鑽。

忽然,一道白影閃過,抽開了那魔,將顏惻卷進了荷影中。

“誰壞我好事!”那魔低吼一聲,一掌拍向荷塘。

菜地裡的和尚見狀,趕忙朝這邊跑過來,“空明師弟,你做什麼?六淨呢?”

空明轉頭,陰森地盯著他們。

和尚們一驚,又連忙後退,年紀稍長的那位,對其餘幾人道:“快跑,去戒律堂找長老,通知住持,有魔入侵!”

“我留下來幫師兄!”一名和尚拿起挑糞的扁擔,對其他和尚喊道:“跑啊!”

“一個也彆想跑。”魔身上飛出幾道魔氣,朝和尚們襲去,卻被幾道水柱衝散。

白影卷著六淨,自荷塘中竄起,一聲龍吟響徹天地。

緊接著,虎嘯隨之而至,一隻黃色大虎躍入菜地,擋在了和尚們麵前。

白龍將昏死過去的六淨扔給了幾個和尚,然後尾巴一拍,便將那魔拍進了地裡。

那魔的肉身迅速腐蝕,一股黑氣從腐屍中竄出 ,企圖逃走,可白龍卻緊追不舍,屢次將它拍散。

“兒子!”

顏崟和伏青骨聞聲趕來,白虺再次將黑氣拍散,黑氣不再凝結,而是化為縷縷細煙朝各處散去。

伏青骨結印將其封鎖,再用電紋將其攪碎,直到一絲不剩。

白龍卷著她落在地上,化作白虺,與她十指交纏。

伏青骨拍開他的手,低聲罵道:“也不看看什麼場合。”

白虺摸了摸爪子,心頭卻是美滋滋,“那等沒人的時候再牽。”

這沒臉沒皮的賴皮蛇。

伏青骨瞪了他一眼,警告他安分,然後來到了幾名和尚麵前,“各位師傅可有受傷?”

和尚們互相攙扶著站起來,朝她合手作揖,“多謝施主,我們都沒受傷。”

小黃化作一個圓滾滾的小子,對幾個和尚道:“還有我呢?”

和尚們驚奇地看著他,隨後也都朝他作揖道謝,“多謝小施主相護。”

小黃滿臉自得,“這還差不多。”

白虺拍了拍他的頭,難得誇讚道:“乾得不錯。”

幾個和尚也忍不住上前拍了拍,滿臉喜愛。

小黃不樂意了,躲到了一旁,他的頭豈是能隨便拍的?

顏崟抱著六淨,拍了拍他的臉,心急喊道:“兒子?你沒事吧?”

小獅子坐在六淨身旁,歪著腦袋看他。

六淨吐出一口水,然後緩緩睜開眼,看清了麵前的人,“爹……施主。”

“……”顏崟滿腔擔憂卡在喉嚨裡,表情一言難儘。

六淨坐起身,隻覺得耳朵嗡嗡作響,他對顏崟道:“施主,你快說句話。”

顏崟被一句‘施主’給戳破氣管子,朝他頭上一拍,罵道:“你個臭小子,一個錯眼就闖禍,你是不是還沒夠戒棍?”

這下六淨不止耳朵裡嗡嗡響,腦子也嗡嗡響起來了。

伏青骨過來問道:“顏惻少君沒事吧?”

幾名和尚也圍了過來,年齡稍長的那位弟子朝顏崟和伏青骨道:“二位施主,此地沒有顏惻少君,隻有六淨。”

伏青骨從善如流道:“六淨師傅沒事吧?”

顏崟聽了,心頭越發不是滋味,也越打定主意,待治好顏惻後,無論如何也要將他帶回黃金台。

六淨腦子不響了,耳朵依舊嗡嗡的,他伸手掏了掏,卻仍舊是隻見眾人張嘴,聽不清眾人說些什麼,頓時驚恐大叫,“我聾了!我聽不見了!”

“什麼?”

“我聾了!我聾了!”六淨拉著顏崟,忍不住害怕道:“爹,快給我瞧瞧。”

一聲爹,喊得顏崟又心疼又心酸,忙拉著他道:“不用怕,爹給你瞧瞧。”又想起他聽不到,便讓他躺在自己腿上,掰著耳朵給他瞧。

正瞧著,兩股黑氣忽然從顏惻耳朵裡鑽出,沒入了顏崟口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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